第十四章 兵家必爭之地(1 / 1)

諸葛孔明 陳舜臣 6366 字 2個月前

周瑜耐不住孫權對曹操畏首畏尾的樣子,遂由江陵下長江,至京口會見孫權,提出西征之計。“不拿下蜀地,就談不上天下大計。”想起這個主張,孔明覺得周瑜仿佛近在身邊。蒸水古時候似乎寫成“承水”,它由湖南邵陽縣東南的耶薑山流出,裡並合武水,再與湘江彙流。武水一名清揚水。臨蒸縣位於蒸、武兩水交彙處,由此至湘江僅二十幾公裡。在臨蒸定居的諸葛孔明,便利用水路和各地聯絡。水路雖然四通八達,非常便利,但是較費時間。人一旦處在偏僻之地,就深切感受到情報有多重要。諸葛家以前的管家甘海,雖然年紀大了,身體卻仍然硬朗,他住在交通要衝武昌,經常搜集各種情報,傳遞過來。負責聯絡的,則是昔日豫章郡佛教集團領袖徐習之弟徐季,他擁有為數眾多的信徒。信徒都樂意效命,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的所做所為有助於宣揚佛法。這也是徐季告訴他們的。“日子過得真祥和。如果能這樣過下去,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妻子綬頗樂於過臨蒸的平穩日子。“這可不行啊!現在表麵看來祥和,其實搖搖欲墜,這種祥和不知什麼時候會瓦解。我希望能從根本遏止它的動搖,因此,才投入劉公麾下。……”孔明這麼說並非在責備妻子。他堅信妻子理解自己所做的事,隻是,他希望能將表麵的、短暫的和平,變成真正的和平。其實,孔明毋寧認為妻子的話是在催促他。雖然過著平穩的日子,但孔明的妻子總是在做些事情,即使說話當中,手也不曾休息。“這次在做什麼東西?”孔明看著妻子手邊的東西。“我想用它來應付很多客人上門的時候。”綬回答。“什麼東西啊?”孔明看不懂那東西。那東西用木頭做成長方形的框,木框裡鑲了一排細木條,她正在將木條的前端一根根削尖。“這道具可以很快做出水引餅。”綬回答。“喔?水引餅?”“水引餅”就是最早的麵條。在和孔明同時代的一位名叫傅玄的人的著作中,已經出現這個名詞。五世紀的《齊民要術》如此記載它的製法:將麵粉團拉成筷子那麼寬,一尺一尺切斷,浸在水中,用手指搓成韭菜葉那麼薄,再放入鍋中煮。過程相當麻煩。“你看!”綬事先已將麵粉和成麵團,她將麵團放在大飯桌上,用木板壓成扁平的圓狀,然後用她所製造的木框按壓,再慢慢拿起木框。木框有一尺多長,木框按壓的範圍內,由於木框和框內的木條前端呈尖細狀,一下子就切出大約十條一尺長的麵條。一大塊圓狀麵團可以壓製三次。“哦!一下子就做出這麼多來!”孔明很驚訝。“不管突然來了多少客人,大概都來得及淮備。”綬笑道。利用這個東西,隻要淮備滾水,很快就可以煮出一桌麵來。“沒想到你個頭這麼大,手居然這麼靈巧。”“個頭大小和手靈不靈巧沒什麼關係。以前常有一次來好多客人的情況,我還在淮備東西要給他們吃,他們人就走掉了。……所以,我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弄得快,隻要用心思,一定就有方法。我一直想怎麼樣才能又快又多,自然就想出東西來了。”綬若無其事地說。“隻要用心思嗎?……”孔明仰望著天井。他正在思考未來幾年的事。三分天下之計,前提必須先拿下荊州和益州。現在劉備才擁有荊州的一半。荊州北部有曹操派遣的樂進駐守襄陽,作為南下的踏板;荊州中部則有周瑜坐鎮江陵。對此不講究對策不行。但是,如果隻拘泥於眼前的事,將會誤了大計。孔明甚至盤算到拿下荊州剩餘部分和益州以後的事。想揮師出益州和曹操對決,必須出漢中北伐。這條路號稱“蜀棧道”,古來被視為天下之險。其後,李白曾有詩曰: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所謂棧道,是在狹窄險峻的道路鋪上木板或圓木,必須利用“棧”(木板、木條)填補,才能勉強通行。四百餘年前,項羽和劉邦相爭時,受封於漢中的劉邦,進入其封國之後,便立即燒掉棧道。隻要燒掉勉強可通行的棧道,大軍便無法通過。《史記》記載張良唯恐項羽猜疑,而向劉邦做此建議。劉邦之所以燒棧道,是想昭示天下他甘於留在漢中,對中原已無野心。其實棧道既然是人造的東西,再怎麼燒,人還是可以重新把它造好的。不過,“焚燒”這種戲劇性的動作,多少具有減輕猜疑的效果。孔明正在思索要如何讓大軍通過蜀棧道。靠兩條腿走路的士兵沒什麼問題,問題在於輜重的運送,大型車輛勢必無法使用。但車輛小,運送力就相對降低,運送效率恐怕無法提高。孔明邊盯著妻子的臉邊思考。“怎麼啦?一直盯著人家看,心裡怪不舒服的。”綬蹙著眉頭說。“漂亮啊!今天你特彆漂亮。所以我才盯著你看。”“說這種話才令人更不舒服呢!……到底怎麼了嘛!”“對了!”孔明一拍膝蓋。在狹窄的棧道正中央挖一條深溝,然後使用單輪推車,推車的裝載台儘量做寬一點,如此就可以大量運送了。容納車輛的路溝愈深,車子勢必更安定。“現在的車輪恐怕沒法使用。……必須改良車輪才行。……”孔明的視線由天井降至地板,喃喃自語。綬想了一想之後,又馬上動手做水引餅。孔明自言自語已是稀鬆平常的事了。二赤壁之戰兩年後。戰爭翌年——建安十四年(公元二零九年),孫權之妹嫁給劉備。她此去公安似乎是為監視劉備的。隔年的建安十五年,曹操在鄴城建造銅雀台,顯示他的力量仍然強勁,劉備去京口向孫權要求荊州八郡未果,主要是因為周瑜強烈反對,周瑜建議軟禁劉備,供他美女、玩物,予以架空勢力,但未被孫權采納,劉備得以歸返公安。扣留劉備,必然導致關羽、張飛、趙雲等猛將把長江流域弄得擾嚷不安。這正中北方曹操下懷。周瑜耐不住孫權對曹操畏首畏尾的樣子,遂由江陵下長江,至京口會見孫權,提出西征之計。孔明在臨蒸獲悉此事,歎道:“聽說周郎患病,其實何苦如此勉強呢?”孫權陣營內部評估曹操的實力,有很大的歧見,原因主要來自赤壁之戰的戰果評估。赤壁之戰的總指揮周瑜當然視此為大勝利,而沾沾自喜。他的看法是,既然已經給予曹操致命性的打擊了,短期內曹操勢必無法發動大型的軍事行動,因此,現在正是西征取下蜀地(四川省)的良機。與此相對的,魯肅大為高估曹操的實力,他認為赤壁之戰曹操所失去的東西——例如被燒掉的兵船等——是他來荊州之後奪取的。孫、劉兩軍沒能攔截、殲滅曹操軍,並沒有給予致命的打擊。曹操還命令樂進駐守襄陽,並在鄴城建造銅雀台。最值得注意的是,曹操大力擴展軍屯,目標無疑對淮南方的東吳。如果現在西征,對曹操才真是良機。當前東吳應該將荊州讓予劉備,增加曹操的敵人,並集中力量防犯曹操軍南下正麵攻擊。魯肅的主張正好與周瑜相反。周瑜來到京口,極力向孫權遊說自己的方策,孫權為之心動。“曹公之憂乃心腹問題。”周瑜如此說道,他認為赤壁戰敗已動搖曹操的根基,建造銅雀台隻是示威罷了,根本無法大舉南下。“將軍(孫權)應當溯長江,直取蜀地。主君不妨派遣奮威將軍(孫權堂弟孫瑜,丹陽太守)和屬下擔負此任務,先裡並下漢中的張魯,然後由奮威將軍負責征蜀,並與涼州馬超連手。屬下則返回,與將軍(孫權)據守襄陽,一旦攻下曹操,北方中原之地,儘歸東吳矣!”周瑜說得頭頭是道,不過,打動孫權的,還是他那滿腔的熱血。周瑜在赤壁之戰的雄風,仍然留在孫權的腦海裡。“我懂了。你就著手淮備吧!”孫權決定西征的消息,很快就傳到臨蒸的諸葛孔明耳中。孔明抱著雙臂,現在他最先要考慮的,是立即籌措軍資,他思索各種可能的情況,也許孫權會要求“妹夫”劉備參與西征,這個可能性最大,不過,西征的實權必然掌握在孫權手中。周瑜認為曹操陣營已然疲敝,可能會傾力西征。但是,孫權還是畏懼著曹操,可能會命令劉備攻打襄陽,以防曹操正麵南下。無論情況如何,劉備陣營都需要資金。由於湖南諸州已排除中間的榨取,稅收已增加了相當數目。“如果我方先孫權一步,展開西征,情況又是如何呢?”孔明一一盤算如果這麼做,會出現何種反抗。劉備陣營要獨力取下蜀地並不難,一年來孔明一直研究、觀察蜀地,因而有此信心。蜀地的劉璋勢力不堪一擊,劉璋甚至擔心被反對勢力推翻,還想向蜀外的勢力尋求支援。這也是他不斷向曹操陣營派遣使節的原因所在。使節張鬆受到曹操的冷淡對待,回到蜀地,立即向劉璋報告:“曹操靠不住,跟隨曹操後果堪憂。”這之後,劉璋幾次派遣使者和劉備接觸。此事是由孔明處置的。東吳既然決定西征,孔明立即著手淮備,以便能應付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但就在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周郎倒了!”甘海派遣急使傳達這個消息,孔明重複反問:“死了嗎?還是重病?”孔明難得有這樣的反應。急使回答:“死了。”“在哪裡死的?”“巴丘。”巴丘離臨蒸並不近。此地位於洞庭湖畔的嶽州(現在的嶽陽市)之南。臨蒸至巴丘,大概有三百公裡。不過,隻要一入湘江,就可以直趨巴丘。所以感覺上比實際距離還近。“不拿下蜀地,就談不上天下大計。”想起這個主張,也讓孔明覺得周瑜近在身邊。沒多久,公安劉備那兒也派來聯絡的使者,此番也是來傳達周瑜的死訊。“中郎將可有事要轉告將軍?”聯絡的使者問。“請轉告將軍我最近會前去公安。”孔明回答。“東吳大概會中止西征吧……”孔明如此猜測。孫權原本還猶豫,最後之所以下決心出兵蜀地,是因為周瑜擔任總指揮。他的決心是建立在對周瑜的信任上。周瑜如今一死,誰能擔當征蜀的指揮?周瑜曾指定奮威將軍、丹陽太守孫瑜為同行的司令官,但這是認定他在攻下蜀地之後足以擔任行政官,誰都不認為孫瑜是當野戰將軍的材料。東吳諸將有許多勇猛之士,孫瑜是當中比較奇特的。諸將麾下設立學官(負責教育之官)的,在東吳首腦之中,隻有他一人。而領地的行政委諸當地出身的人,也唯獨他一人。《三國誌》寫道:瑜虛心綏撫,得其(領地百姓)歡心。在占領地的行政方麵,沒有人比孫瑜更勝任。但征戰的話,他卻是能避則避。東吳在儒須即將與曹操交戰,孫瑜主張“謹慎行事”,孫權不采納,結果交戰無法獲勝。“果然如仲異所言。”事後孫權如此苦笑道。仲異,是孫瑜的字。他熱愛音樂、典籍,即使軍事期間也大聲朗讀,甚至使孫權抱怨:“可不可以停一停?”孫瑜以外,也沒有其他乾部可以取代周瑜。此事周瑜本人最為清楚,在巴丘的病床上,他留下一封遺書給孫權:修(長)短命也,誠不足惜。但微誌未展,複恨未奉教命,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未知始終。此朝士旰食(為事晚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儻所言可采,瑜死不朽。這封遺書並沒有說要中止征蜀之戰,不過,周瑜推薦魯肅繼其後任。魯肅是最強烈反對征蜀的人。他認為較諸征蜀,不如將荊州委諸劉備,東吳應該專心防備曹操正麵南下。意見和周瑜正好對立,為什麼周瑜還要在遺書中推薦他呢?可能是周瑜認為有自己在,東吳可以征蜀,如果自己不在,采行魯肅的意見,對東吳才有利吧!遺書屬於東吳的機密,孔明雖布有情報網,也無法知悉內容,不過,他冷靜分析現狀,猜測東吳勢必要改變方針。三時局的發展果然如孔明所料想的。周瑜名為南郡太守,駐守江陵,事實上東吳全軍皆在其指揮下,可說是以國防部長的身份掌握整個軍權。他指名魯肅繼其後任,用意當然在委讓軍權。於是,魯肅受命為奮武校尉,代替周瑜掌握全軍,並兼漢昌太守,駐守陸口。陸口位於陸水和長江交流處,正好在武漢和嶽陽中間。此地雖屬長沙郡,但長沙郡南部實際上為劉備所掌握,由諸葛孔明統領。因此,東吳在北部新設漢昌郡。東吳此番的人事變動,孔明是在公安劉備府邸才得知的。“將荊州借予劉備,並抗拒曹操。”東吳廟議決定采納魯肅這個意見,此事立即傳至劉備耳中。“借給我?我還要借?荊州本來就是我劉玄德的,隻是被周郎這軍人霸占而已。算了,能安之,且安之。……”劉備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蠻高興的。他看著孔明的臉,心想莫非又在想出兵蜀地的事?便說:“魯肅好意把荊州讓出來,如果現在派兵伐蜀,恐怕不太好吧?何況那女人在……”“那女人”是指孫權的妹妹,東吳派來的監視人。“將軍說的是。我們就等蜀來迎駕吧!”孔明說。“哦?來迎駕?”“一定會來。”孔明的口吻充滿自信。在此我們先來看看當時的蜀。現在的四川省,昔日分成以成都為中心的蜀郡和以重慶為中心的巴郡,總稱為“巴蜀”,又可簡稱為“蜀”;如稱呼州名時,則為“益州”。四川古來即為豐饒之地,有“天府”的美稱。因棧道之險與中原隔離,又有三峽之險與長江流域隔離。由於能自給自足,一旦危急即可自立。西漢末年天下大亂,此地便誕生了公孫述的獨立政權。後來此地亦屢屢出現獨立政權。抗日戰爭時的中國以此地為抗戰基地,吾人記憶猶新。前麵提到,東漢末年,劉焉一聽此地有“天子之氣”,就運用關係當上益州之長。劉焉進入蜀地,是在中平五年(公元一八八年),正好在赤壁之戰的二十年前。劉焉號稱是西漢魯王的後裔。魯王第一代乃景帝之子,亦即武帝兄弟劉餘。此人有一事廣為人知,那就是他喜歡土木建築,曾為擴建宮殿而毀壞孔子舊宅,卻在牆壁中發現古文經傳。這是一批倖免於秦始皇焚書之難的典籍。前漢末年、哀帝時代,此一支王家滅絕,但似乎在其分係中有人因諂媚王莽而得以苟活。劉備也自稱是西漢中山王的後裔。第一代中山王劉勝也是景帝之子,亦即武帝和魯王劉餘的兄弟。時隔約三百五十年,當時必然有很多姓劉的人自稱有此等關係。劉焉雖然自願當益州牧,但卻沒那麼容易就任。益州有馬相、趙袛等人自稱“黃巾軍”,殺死綿竹縣縣令李升,繼而擊破雒縣,殺死益州刺史郤儉。馬相自稱天子。向劉焉煽動說有天子之氣這些話的董扶、趙韙等在京的諸官,本來就出身益州,他們隻是為鄉土尋求強悍的角色罷了。劉焉豢有號稱“東州士”的私兵團,本人也是野心勃勃。當時在洛陽必定一副很強悍的態勢。由於馬相“作亂”,劉焉隻好在犍為這地方的東邊駐足,沒法前往州政府所在的綿竹。此時,地方豪族賈龍統率私兵,又召集官、民千餘人攻擊馬相,將其趕走。劉焉在賈龍的迎接下,好不容易才進入州政府的官廳。劉焉既然是被地方豪族迎接的,就相當於是被聘雇的領主,但他豈是甘於當此等角色的人?益州除豪族之外,還有一支奇特的土著勢力,那就是被稱為“五鬥米道”的道教係宗教團體。其信仰浸透民眾之間,教祖張家勢力不可輕侮。教主張魯是第三代,第一代是他的祖父張陵,人稱“天師”;他的父親張衡,則人稱“嗣師”。嗣師張衡已然離世,但其未亡人,亦即張魯的母親,雖然已有相當年紀,據說卻是個絕世美女。由於教勢擴大,嗣師未亡人的力量跟著增大。劉焉抵達綿竹之後,任命張魯為督義司馬,令他赴漢中就任。漢中已有洛陽政府所任命的漢中太守,張魯攻而殺之。劉焉的策略是,給予五鬥米道漢中這個據點,同時將這支勢力套住在漢中。就地形而言,山嶺圍繞的漢中一方麵是要害之地,但另一方麵也是難以外出的地域。他故意斷絕棧道,向漢陽報告:“米賊(指五鬥米道)斷絕棧道,以致通訊困難。”這無疑是獨立宣言。意思是益州無法一一仰賴中央的指示,端賴自己裁決。接下來,劉焉將王鹹、李權等十餘名地方有力豪族誘至彆地,予以殺害。情況正是被聘雇的領主毀滅僱主集團,“強悍者”展開反擊。僱主集團中任岐、賈龍等迎接劉焉有功的人,不滿劉焉殺害有力豪族,舉兵叛亂,但立即被“強悍者”鎮壓。興平元年(公元一九四年),如此強悍的劉焉也因背上長惡性的疽而一命嗚呼。時間是在他進入益州的第七個年頭。繼任的劉璋,並不像父親那麼強悍。《三國誌》形容他是“溫仁”,但他卻借稱五鬥米道的張魯驕谘,出兵殺害其母嗣師未亡人與其弟。不過,最後還是被漢中的張魯擊破,因信仰集結的將兵之力意外的強大。益州動搖了。劉焉帶來的私兵團號稱“東州士”,這批外人大耍親衛隊的特權,令當地人叫苦連天。這也是益州不安的原因之一。在洛陽勸劉焉來益州的趙韙,也舉兵背叛劉璋,但被東州士鎮壓而殺害。這表示“強悍者”還留下遺產,隻是不知道這支武力能保有到何時。借東州士之力,好不容易才保住位置的劉璋,內心十分不安。這支私兵團的精銳逐年老去,可是傲慢如故,一直招來當地百姓的怨恨。劉璋拋棄父親的益州天子夢,轉而尋求更強大的人依賴。這一點正與當地豪族的願望不謀而合,豪族們也希望有更強大的人來取代劉璋。在他們看來,劉璋是外人,他們另外僱用其他外人,情況也是一樣的。陰溥去拜訪曹操,就是為這檔子事。繼陰溥之後,劉璋派遣張肅、張鬆兄弟往見曹操。陰溥是中原人,張氏兄弟是蜀人,他們都在尋求下一個“強人”。蜀地派去曹操處的最後一個使者是張鬆。當時才剛占領襄陽的曹操,對沒啥風采的張鬆頗為冷落。“曹操不可靠!”張鬆對劉璋如此報告,並建議劉璋依靠劉備。劉璋因此與曹操斷交,而派遣名為法正的人去見劉備,締結友好關係。不過彼此並非密切的同盟,而是表麵的盟友,隻是希望萬一有事時,劉備能關照一下。“蜀必定會前來迎接將軍。”孔明重複說道。天下形勢不可能一直這樣膠著下去。漢中五鬥米道教團勢力逐日坐大,此事孔明時有耳聞。關於漢中五鬥米道勢力,曹操也有他不可棄置的道理。“漢中一旦卷起漩渦,勢必波及此地。……”孔明對妻子說。喜歡構思器械裝置的綬,陸續想出各種裝置。這個嗜好也傳給孔明,這一陣子,孔明也經常畫一些圖案的東西。四建安十六年(公元二一一年)三月,曹操命令司隸校尉(治安首長)鍾繇去討伐張魯。時間大約在赤壁之戰後二年半。“果然……”許多人原本就如此料想。曹操非常厭惡淫祀邪教,“黃巾之亂”後,當上濟南之相,才成為地方首長的他,最先做的事是——禁絕淫祀。五鬥米道究竟算不算淫祀邪教,不得而知,但曹操厭惡這類團體,則是眾所皆知的。“這是在逼西方明確表態。”孔明聽到曹操討伐張魯的消息,便對妻子綬如此說道。“西方?”綬對天下的政治當然不太了然,孔明隻是藉由對她說說,自我吟味一下時局的推移。曹操攻打漢中的張魯,必定要經過由陝西通往甘肅的道路。這一帶常有若乾小軍閥蟠踞,他們是順服還是反對曹操,態勢不明,既然要通過這一帶,就有必要逼他們明確表態。如果拒絕曹操軍進入自己的領域,就表示不順服;如果要表示順服,就得幫忙討伐張魯。情勢已至表態的關鍵時刻。“曹操早就有意討伐馬超和韓遂,隻是沒有出兵的理由。現在可能藉著這種方式要來收拾他們。”這是孔明的看法。陝西、甘肅的小軍閥,統稱“關中諸將”。此地東有函穀關,西有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故得“關中”之稱,中國有雲:“關東出相,關西出將。”此時所謂的關,是指函穀關。由此以東,出了許多文官,以西則出了許多武將。此語道出地方氣質的特征。《三國誌》便記載董卓、呂布此等粗暴將軍亦是出身關西。也正因為關西屬於軍人氣質的風土,所以容易出現唯我獨尊心態的小軍閥割據的場麵。此時所謂的關中諸將,為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十人,其中以馬超和韓遂的勢力較為突出。平常他們各擁山頭自重,一聽曹操西征的消息,倒也相互商討。畢竟關中十將當中,沒有人可以單獨抵擋曹操。“投降吧!”當中雖有人這麼說,但喜歡說大話,卻是好強的武將們雷同的一點。“集結我們的力量,老糊塗的曹操又算哪棵蔥!”這句話贏得關中諸將的同意,諸將開始在潼關集結。孔明聽到這個消息,脫口說了一句:“傻瓜!”“怎麼說呢?”綬問。“這正中曹公下懷,——嗯,讓他賺了兩年。”“賺了兩年?”“如果他一一攻打關中十將,可能要費上二年。姑且不談諸將的軍勢強弱,他們散落在遠處,遠征起來就夠瞧的了。現在他們卻將兵馬聚集在一處,曹公本來得打十仗,如今隻要打一仗就夠了,這樣不是賺到了嗎?”孔明分析道。這個時代,將北方中國分成東西境界的,已經不是函穀關,而是更偏西方的潼關。黃河環繞鄂爾多斯,畫了一個大弧形之後,不再南下,而自風陵渡一帶東流。潼關就位於這個地點,因附近的潼水而得名。以現在的地圖來看,位於陝西、河南、山西三省的省境,關口則在陝西省側。這之後,守護長安,就得守住潼關。唐玄宗獲知安祿山攻破潼關,便立即捨棄長安,避走蜀地,就是一例。關中諸將並非一齊聚集於潼關,有的將軍在遠隔之地,有的將軍則還有點猶豫,因此,他們是慢慢地、而且陸陸續續地聚集於潼關。集合的人數一旦增加,原本還遲疑的將軍也本於人之常情,說一句“好吧”,開始移動兵馬。曹操任派他所信任的安西將軍曹仁為總司令。曹仁是赤壁戰後暫時駐留江陵的勇將。他乃曹操的堂弟,年輕時候就有任俠之風。曹操下給曹仁的命令是:“堅壁,勿戰。”不用說,這是為了等待關中諸將的兵馬總集合。不過,曹仁向軍隊宣告:“我們必須等待曹公親征,曹公未到之前不可妄自出戰。”曹操要親征的確是事實。曹操七月自鄴城出發,不緩不急地,八月才到潼關。“曹公一定悠哉遊哉地行進。”孔明如此預測,情況果真如此。曹操正在賺取時間。史書記載:關中諸將每到一部,操輒有喜色。出發之前,曹操對勸諫他慎思而行的部屬說道:“戰在我,非在賊也。”意思是作戰的主導權在曹操這邊,他一開始就吃定敵人。不過,話雖然這麼說,曹操在潼關也遇到驚險的場麵。這一年是閏年,有兩個八月。閏八月,曹操軍由潼關北麵渡河。曹操令軍隊先渡河,自己則和一百餘名虎士(親衛隊)留在南岸,他打算最後才渡過黃河。馬超由諜報得知此事。畢竟戰場在他的勢力範圍內,當地百姓會逐一報告曹操軍的動態。曹操是吃定了敵人,但他卻疏忽了戰場是在敵地。馬超率領一萬餘步騎攻擊孤立於南岸的曹操。頓時箭如雨下。親衛隊長許褚趕緊扶曹操上船,不料船伕中箭而死。許褚隻好左手高舉馬鞍掩蔽曹操,右手撐船。馬超軍在箭雨中開船追擊,由於許褚單手操船,很快就被專人操船的敵軍趕上。就在此刻,潛伏在南岸的校尉丁斐放出軍用牛馬,馬超軍爭相搶奪這批戰利品,曹操的船趁這時候渡過河。“我太輕敵了。”曹操自我反省,內心發誓以後絕不再命令全軍先行,自己和小批軍隊留在後頭。渡河之後,如同曹操所言,曹軍掌握了主導權。敵方因十名軍閥聚集一堂,軍令無法統一,各自為戰。曹操使用各種離間計,甚至偽造密書,於是諸將相互猜疑,向心力逐漸潰散。在這種情況下,關中諸將豈是曹操的敵手?戰爭的結果:成宜和李堪被斬;馬超和韓遂逃往涼州;楊秋避走北方的安定。十月,曹操親自揮師北進,圍攻安定城。安定在現在甘肅省涇川縣北方,是楊秋的勢力範圍。後來,楊秋投降,曹操應允,並讓楊秋保有爵位,淮許他統治其領土與百姓。五建安十六年(公元二一一年)後半,戰爭結束。十二月,曹操自安定返回長安。留守長安的是夏侯淵,京兆尹(首都之長)則由張既擔任。曹操自己在長安過年。他離開長安前往鄴城,是在翌年的正月之後。聽說曹操由長安東返,世人紛紛談論:“接下來五鬥米道會如何下場呢?”曹操是宣稱要討伐五鬥米道的張魯,才揮兵西進的,結果關中十將先被討伐,關中落入曹操手中。誰都知道關中未定,曹操無法安心進兵漢中,根據常識判斷,此次戰役隻能算是討伐漢中五鬥米道張魯的前哨戰罷了。不管怎麼說,張魯已成了曹操攻擊的目擊者。張魯當然害怕,但卻有人比張魯更害怕——那就是蜀地的主子劉璋。“張魯一旦被拿下,下一個目標就是蜀了。”劉璋作如是的看法。他聽張鬆的進言,已經和曹操斷交,因此不難想像曹操必然厭惡蜀。繼漢中張魯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蜀劉璋,這可以說已成了天下的共識。“如何是好?”劉璋找張鬆商談。他是聽張鬆的建議才和曹操絕交的,追究責任當然也要找他。“屬下以為按既定的方針行事即可。”張鬆回答。所謂既定的方針,就是聯絡荊州劉備,請求支援。“上次隻是去打個招呼,並沒有談到細節的事。”“這次必須明白說出我們要迎奉劉玄德。”“那,派誰當使者?……”“我想同樣就派法正吧!與其派新麵孔去,不如派熟麵孔去,比較恰當。你覺得呢?”“法正嗎?……上次他就不太願意了。”上回劉璋命令法正去荊州,法正找各種理由想推辭掉,最後張鬆好不容易才說服他當使者。“還是屬下去勸他吧!”張鬆這次有自信了。法正乃扶風(在今陝西省)人,通《五經》,係以清節聞名的法真之孫。父親法衍擔任廷尉(九卿之一,司掌刑罰)左監,是千石之官,如果將九卿比喻為閣僚,那他就是次長了。劉焉曾經以南陽太守的身份回到中央,被任命為宗正(九卿之一,司掌天子的宗室),那時候劉焉對宮廷規矩一無所知,法衍親切地教導他。因此,劉焉常對家人說:“季謀(法衍的字)幫我很大的忙,我一定要找機會報答他才行。”建安初年,因董卓之亂而鬨饑饉時,法正和友人孟達等一起移居蜀地。當時父親已經去世,而蜀地的劉焉也亡故,由兒子劉璋繼任。移居蜀地之後,法正並沒有特意提起父親的事。但為養家餬口,法正勢必要謀個官做才行,隻是,法正骨傲,不願意借父親的關係謀一官半職。劉璋也聽說有恩於父親的法衍的兒子已經來到蜀地。但因法正遲遲沒來通名報姓,他也就沒去迎接,久久未曾理會。後來,新都縣令出缺時,劉璋問張鬆:“派誰好呢?”“派法正如何?”張鬆回答。張鬆當時擔任輔佐州刺史的彆駕,這個職位隨時得乘坐另一輛車跟隨刺史,所以稱為彆駕從事使,有的時代則改稱為“長史”。法正自尊心太強,顯得有點狷介,跟彆人合不太來,不過,不知什麼緣故,居然和張鬆意氣相投。大概是張鬆不避諱法正的自尊心,卻能自然地進入法正的內心,兩人因此靈犀相通吧!“你居然能和法正聊一整天的話,我可一刻也和他談不來。”彆人曾感歎地對張鬆這麼說道。“和法正說話蠻有趣的啊!……”張鬆也搞不懂,他和法正聊天,總覺得他的話很有趣,簡直忘了時間的存在。可是,為什麼法正對彆人就那麼沉默呢?張鬆百思不解。“也許法正不願跟不投合的人說話吧!”張鬆隻能做這樣的解釋。由於張鬆的推薦,法正當上新都縣令,後來又擔任軍議校尉。但劉璋並沒重用法正。軍議校尉是益州牧劉璋的參謀團成員之一,隻是,有諮詢時,參謀才回答,沒有諮詢,則什麼事都不做亦無妨。劉璋從不曾諮詢過法正的意見。“礙於你我的父親的情誼,我不得不給你官做、豢養你。”劉璋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態度上卻把這種感受表達得一清二楚。法正當然很不是滋味。赤壁之戰後,決意向劉備做示敬拜訪時,張鬆又推薦法正當使者。讓法正當無所事事的軍議校尉,張鬆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但是,法正對這個隻是去打個招呼的角色興趣缺缺。“這是結識天下大人物的好機會。”張鬆壓低聲音說道。“說的倒也是。……”法正不自覺地看看左右,回答道。益州牧劉璋並非一流人物。——張鬆與法正之間有這樣的共識。他們二人可以長談到令人感歎,自然也會得出類似的結論來。迎奉更厲害的“強人”來益州。這對劉璋來說,無疑是一種背叛。因此,必須張望左右、壓低聲音說。上一次法正去荊州公安時,諸葛孔明正好也從臨蒸來。劉備之外,受命為襄陽太守卻無法就任的關羽,和孔明都在接見席上。就如同張鬆所言,法正在這兒遇到意氣投合的人物,法正對劉備主從那副傾心的模樣,連張鬆都覺得驚訝。“你們說了些什麼?”張鬆問。“隻是閒聊,也沒什麼特彆的。劉備坐中央,關羽和諸葛孔明分彆在左右。……對了,孔明曾向我提到我祖父的號和劉公的字相同。大概就談這些啦!不過,聽人說話,就可以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劉備主從正是蜀所需要的人才。……蜀一定需要這種人。”這便是法正的回答。法正的祖父法真,號玄德,正好與劉備的字相同。第二次被任命為使者,法正也勉強答應,不過這一次隻是裝模作樣。這兩年多來,法正與張鬆之間已經有共同的結論。那就是:——換主子。除此之外,蜀和住在蜀地的百姓都沒有生路。所以,此次出使表麵上是劉璋個人想迎奉劉備,其實法正和張鬆私底下已擬定迎接劉備以取代劉璋的基本方針。法正打算明白告訴劉備:“張鬆和我決議請將軍當蜀的主君。”為保守這個秘密,法正不得不裝出不情願當使者的樣子。六張鬆向劉璋進言,說曹操一旦擊破漢中的張魯,益州便萬事休矣!但如果這邊先取下漢中,曹操就難以染指蜀了。而光憑益州劉璋九*九*藏*書*網之力,無法打贏有強大五鬥米道這個信仰集團支撐的張魯。因此應該借助於有千軍萬馬的劉備之力。當然,益州的領導層也有人反對。當地出身的主簿(文書主任)黃權,便反對迎奉劉備:“左將軍(劉備)的驍勇之名眾所皆知。現在請他出馬,如以部將之禮相待,勢必失禮,他也會不高興;如以賓客之禮相待,豈不成了一國二君嗎?這時候蜀應該封閉四境,以待時局轉好,這才是最上之策。……”黃權如此勸諫,但劉璋搖頭,說道:“封閉四境?如果真辦得到,那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問題是,我們再怎麼封閉,曹操都是有辦法攻進來的。”劉璋一直為強勢部將的驕肆而頭痛。龐義、李異等將軍恃其軍功,不把劉璋放在眼裡,甚為囂張。“你們這些土包子將軍,等劉備來了,看你們還敢不敢吭聲!”劉璋心想。劉璋這方麵提出具體的請求,那就是代為討伐張魯。不過,也並非完全依賴劉備,蜀也出兵四千作為條件。法正出發之前,已有密使往來。密使則由諸葛孔明用過的人擔任。因為牽涉到奪蜀的謀叛計劃,不能使用和蜀親近的人。周瑜死後,江陵已是劉備的囊中物,但劉備已住慣公安,不忍捨棄,於是便往來於江陵和公安之間。在蜀迎奉之前,孫權也曾邀約劉備共同討伐蜀。東吳因周瑜亡故而中止西征,但並未就此放棄。隻是判定沒有周瑜恐怕無法從事此番遠征作戰,而暫時中止罷了。“沒有周瑜,還有劉備啊!何不裡並合雙方兵力西征?”這個聲浪在東吳頗為強烈,主要是因為眾人認為劉備是東吳的盟友,又是孫權的妹夫。劉備陣營也有人認為何妨接受孫權的邀約。即使名義上隻是援軍,在瓜分蜀時,總會有一份的。“真沒誌氣!我們不是要分一份,而是要為天下萬民統一天下的!……”孔明一肚子不高興,卻沒說出口。他感覺得出劉備對孫權的邀約有點心動。因為劉備令人送來一封信,大意是:“不可隻粉飾表麵。”蜀劉璋也聲稱自己是漢魯王的後裔。劉備同樣是漢中山王的子孫,以複興漢室為職誌。攻打蜀,便成了攻打同家族,然而,如果以孫權的一支軍之名義攻打蜀,就有藉口說:“我和東吳有盟友關係,必須與東吳並肩作戰。……”對孔明而言,這也隻不過是“粉飾”,掩蓋真正的用心罷了。劉備應該撇開漢,把大目標放在討伐曹操上麵。同不同家族,這在大目標之前,根本算不了什麼。孔明的目標和劉備大致相同,但他覺得還是和劉備有一些差異。孔明對複興漢室的希望並沒有像劉備那樣強烈,他的希望毋寧是“統一天下”,隻要能為萬民的和平而統一天下,即使不是漢係也無妨。隻是,唯獨曹操不行。少年時代目睹的徐州大屠殺景象,仍然鮮明、強烈地留在孔明的記憶中。做出這種獸行的曹操,沒有資格統一天下。——這是孔明的信念。如果自己擁有統一天下的威望,何妨成為天下之主。“劉公有這種威望。”孔明出仕劉備,便為此緣故。所謂威望,並非僅指是漢的後裔,孔明對同樣出身於漢室的劉璋,便隻有一個念頭:“豎子(毛頭小子)宜取而代之!”孔明接獲法正奉命為使者已自蜀出發的密報,立即離開臨蒸,趕往江陵會見劉備。劉備已經斷然拒絕東吳的邀約。隻要劉備不加入,東吳就不可能征西。但,此次蜀的邀約卻不可拒絕。孔明擔心劉備對取代劉璋一事會猶豫不決——儘管劉備這種猶疑在孔明眼中是種“威德”。曹操進兵潼關之際,法正正坐在下長江的船隻中。法正有法正的想法。“總算可以一展抱負了。……”法正腦中浮現兩年前會見的諸葛孔明容貌,油然興起一股感念,至於為什麼會有感念,法正自己也說不清楚。法正的船接近險峻的三峽時,諸葛孔明的船抵達江陵。法正出使和出使的目的,已經傳至劉備耳中。“臥龍先生,這回又來勸我了嗎?”劉備一見孔明便這麼說。“不是勸諫,而是建議。請將軍多替萬民塗炭的亂世設想。”孔明說。“我知道。亂世有時不能隻講道義。五霸(齊桓公等春秋時代五名有力的諸侯)合裡並眾力,才構築了安定的勢力。我一旦完成大業,再封劉璋一大國就是了。……我已經決定了,就赴西蜀吧!”“哦!那就毋須亮多言了。”“不,其實這件事不是我的主意,我是這幾天聽來的。”劉備在這方麵並不討人厭,也不幼稚,甚至在孔明眼中成了一種威儀。“是龐統說的嗎?”“是啊!你怎麼知道的?”“他和亮曾同窗共讀。”孔明和龐統二人並稱,一人是臥龍,一是鳳雛。龐統的堂兄龐山民是孔明的姊夫,兩人還有姻親關係。“從語氣就知道是他說的?”劉備露出愉悅的神情笑道。“是的。”孔明回答。其實是他拜托龐統說服劉備的。“接下來就等法正來了。”劉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