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宮女玉瓶有些發愁的問李薇:“格格,今天真吃羊肉啊?”不等李薇回答就自顧自往下說,“萬一四阿哥來呢?現在這個天氣吃點素的好,羊肉多燥啊,您還非要吃烤的肉串子,喝點瓜菜湯,吃個拌黑木耳不是很好嗎?又清爽又開胃。”

李薇放下手裡的繡樣冊子,也不好跟她解釋,直接吩咐道:“我想吃,你直管吩咐膳房去,告訴他們多放辣椒粉和孜然粉,肉要切成手指肚那般大,肥瘦各半,要烤的滴油,鹹香油辣才好!不許放花椒,配著再進一鍋羊肉湯底的湯菜就行,放些粉絲、粉條、油豆腐、黃花菜,剩下的讓他們看著做。麵食隻要芝麻烤餅就行。”

玉瓶苦著臉去膳房點這一頓夜市大排檔的菜單去了,路上剛好遇到了福晉那裡的宮女石榴也去膳房點膳,兩人就結伴而行。

雖然膳房還是在阿哥所裡的,但出了四阿哥的院子就算是外麵了,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宮女還是有些害怕的。

石榴年紀比玉瓶大些,她十六了,在福晉屋裡也是數的上的人,隻是福晉身邊能乾的太多反而顯不出她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膳房,玉瓶退後一步讓石榴先說,石榴點了二涼四熱兩道湯品四道麵點就退下了,她卻不急著走,站在三步遠外等著玉瓶。

玉瓶細細交待了李薇的夜市大排檔,膳房的太監認真的聽著,這兩年李薇常點的就那幾樣,膳房就專門找了個小太監學做這個,算是越做越入味了。

“姑娘瞧好吧,還交給小李子來做,他做這個也是做慣的。格格還要點彆的嗎?”老太監笑眯眯的說。

玉瓶沒說動李薇換菜單有些喪氣,道:“剩下的你們看著上吧,格格倒是愛極了你們上的酸梅湯,你直接讓我提一罐子走吧。”

老太監回身揮揮手,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太監從一旁的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紫紅色的小陶甕,卻不遞給玉瓶,老太監接過來轉身給了一個十一二的小太監,說:“哪裡勞動姑娘親手拿?讓這孩子跟著姑娘走一趟吧。”

玉瓶也沒堅持,她在宮女裡頭也算是有頭臉的,親手提個陶甕確實不太像樣,有人代勞最好,她也回敬老太監般微微一福,“多謝爺爺疼我。”

老太監站著受了,笑眯眯的送了兩步,看著石榴和玉瓶一起走了。

石榴和玉瓶走進四阿哥的院裡就分開了,石榴往正院去,玉瓶拐上了岔道。

阿哥所的院子裡如今可住了不少阿哥,如今阿哥裡麵出宮建府的隻有大阿哥一個,往下三阿哥到八阿哥都在這裡住著,倒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紀小還在後宮跟著宮妃一起住,不過明年也該進來了。

因為阿哥們住的擠,院子也不是建的一模一樣的,所以就有大有小,位置也有好有不好,裡麵的景致也有好有壞。

四阿哥因為從小跟著養母孝懿仁皇後,等孝懿仁皇後沒了,他的生母烏雅氏又受封德妃,膝下已生有二子二女,任誰也不敢小看,所以四阿哥的院子在阿哥所裡不是最大的,卻是景致最好,位置最佳的一個。

比他早兩年進阿哥所的三阿哥因母妃馬佳氏早已失寵於皇帝,院子反倒沒有他的好。餘下能跟四阿哥比一比的隻有郭羅絡氏宜妃所出的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兩個就更彆提了。

所以,四阿哥福晉所住的正院足有兩進,十八個房間,從門口進來一條寬闊的大路,路兩邊是各色精致花木。牆角八個盛水的大缸上麵浮著碗蓮,下麵養著各種名貴金魚。

石榴從右側的回廊進來,到正屋前放輕腳步。屋門前守著一個小太監一個小宮女,見她來立刻矮半身行禮,但並不叫福。在主子跟前侍候時,宮女太監們是不許出聲的,除非主子發話。

石榴擺擺手,輕手輕腳的掀簾子進去。

堂屋裡也站著兩個宮女,見到她也是矮半身蹲個半福,石榴照樣擺擺手往左側的書房去,剛才她出來前福晉就在這裡抄經,進去前她看了眼擺在堂屋裡的西洋大座鐘,剛剛中午11點,鐘的鳴時早讓太監給掐了,這東西看時間是好使,就是個頭太大,報時的時候聲音太大。

書房裡除了站在書桌前抄經的福晉外,一側還守著兩個大宮女和一個嬤嬤。

石榴想著要把李格格叫菜的事報給福晉,就站在書桌一側。

福晉烏拉那拉氏年僅十四歲,站在那裡雖然不比石榴和屋裡其他兩個宮女低多少,但臉看著還帶著稚氣。她穿一身深棗紅鑲天藍色邊的長旗袍,身形毫無起伏曲線,下踩一雙半寸高的花盆底鞋,頭上沒戴旗頭,隻在腦後梳了個把子,額前鬢邊抿得油光水滑,不見一絲亂發。

她麵容嚴肅,雖然年紀小卻無人敢小看她一分。剛才石榴進來時她已經看到了,見她站在那裡,寫完這章放下筆轉身坐在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潤潤喉嚨才目視石榴等她回話。

石榴上前一個深蹲萬福,再利落起身,近前兩步小聲把玉瓶報的菜單報了遍,然後不多置一辭就退後,再是一個萬福,退回那兩個宮女處站好。

福晉聽了石榴的話卻像沒聽到一樣,放下茶碗繼續回去抄經,等抄完這一卷才長出一口氣。

這時屋裡的四個人才動起來,石榴和另一個大宮女葡萄出去喊小丫頭打熱水進來給福晉洗手淨麵,屋裡的福嬤嬤扶著福晉小心翼翼的在榻上坐下,剩下的大宮女葫蘆則跪在榻前給福晉脫下花盆底,然後輕輕的給她揉腳。

福晉閉目休息了會兒,福嬤嬤一直慈愛的看著她,等她睜開眼才上前問道:“福晉是這會兒就起來還是再歇歇?”

“起來吧,讓他們傳膳,吃完我還要再抄一卷。”福晉用熱手巾洗了把臉,打起精神後讓葫蘆再給她把鞋穿上。

福嬤嬤心疼道:“福晉,用完膳還是先小睡一下吧。”站著抄經腰背和腿腳最受累了,一天兩卷經抄下來,到晚上腿都腫了。

“嬤嬤,”福晉不同意的搖搖頭,“這是我的孝心,怎麼能嚷累呢?何況,我這樣就累了,那還有更虔誠的怎麼說呢?”

更虔誠的就是跪著抄。

福晉也不是不能跪著抄,她隻是怕人說她以孝顯名。在宮裡像她這種抄法,也隻是不過不失而已。完全一點不抄的也不是沒有,但抄了畢竟還是比不抄強。

福嬤嬤雙手合什:“阿彌陀佛!佛祖勿怪!”卻再不敢勸了,她怕再勸下去福晉真敢跪著抄了,那跪一天下來腿就不用要了。

一會兒膳房魚龍般送膳來,杯盤碟碗擺了三張桌子。中午四阿哥不回來,福晉自己用膳也不讓支大桌子,她坐在榻上,麵前的小炕桌上擺的是她愛吃的,榻下兩個小桌子上也擺的滿滿的,隻是她幾乎連一筷子都不會動。

隨意撿了兩口菜,吃了一碗米,用了一碗湯,福晉就叫撤了。福嬤嬤上前勸道:“福晉累了一早上,不如再多用點?”

福晉擺擺手:“撤吧,你們也去吃吧。這些菜都是好的,我也沒動過,撤下去你們分一分吧。”

葡萄和石榴連小桌子一起端出去交給外間的宮女,裡麵的好菜自然會有人給她們留下來。侍候完福晉漱口,福嬤嬤搬來兩個大迎枕放在福晉背後,榻上的小炕桌也挪出去,道:“福晉略歪歪,停一刻再抄吧。”

用完膳後,福晉也有些身倦神疲,可她一向是習慣先把事情做完再休息,不然歇也歇不安穩,就從榻上起來道:“不必了,抄完再歇也是一樣。”

福嬤嬤苦心要勸,但深知福晉的習慣隻好幫著鋪紙,再叫葫蘆來磨墨。她心裡卻道等抄完了經,正是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的時候了,那時候才真是歇不成呢。可她也明白福晉想等四阿哥回來時,她剛好抄完了經,也好跟四阿哥表一表功,不然福晉一天隻抄了一卷,反而顯得懈怠、懶惰。

福晉抄著這進宮來後抄了足有百遍的法華經,心裡卻想著石榴說的李格格中午特意要的多加辣椒的烤羊肉來。

她進宮後跟四阿哥後院的女人也算是打了半年多的交道了,宋格格是個溫柔到有些悶的女人,四阿哥對她隻是淡淡的,倒是這個李格格,她不爭先,不掐尖,不愛在四阿哥麵前表功,也不愛在她麵前獻殷勤,可她就是入了四阿哥的眼。

開始福晉也沒把她放在眼裡,到現在卻覺得她是個聰明人。隻是這份聰明,不但她看明白了,四阿哥更是看明白了。正因為四阿哥看明白了,他才把她放在心上了。而她看明白了,反倒對著李格格不知如何處置了。

福晉在心裡道,這李格格再聰明一分,就是精明,那四阿哥自然不會喜歡,如果再笨一分,那就聰明不到點子上,她也有法子治她。現在這樣實在叫她為難。

因為李格格現在真稱的上是謹守本分,對她這個福晉也是知道退避,就是對著宋格格這個比她先侍候四阿哥的人也是尊敬體貼的。她要是假裝的,福晉絕對能找機會拆穿她,偏偏人家實心實意。

福晉手下的筆不由的重了三分,一句‘以此妙慧、求無上道’的最後一個字寫的尤其淩厲,左看右看不像樣子,隻好把這一截裁了重抄。

心靜,要心靜。福晉再三告誡自己,李格格是真乖巧總好過假天真。一個懂事的人總是能商量的。

何況,她也不過是個漢女罷了。

另一邊,李薇中午痛快大吃了二十幾串的羊肉串,喝了兩大碗的羊肉湯,天還沒到黃昏,她嘴上就起了兩個泡。

玉瓶又急又氣,趕緊拿蘆薈碧玉膏用玉簪子挑了給她敷在嘴角,哭喪著臉道:“我的好格格,你這又是何苦呢?吃了這個自己受罪不說,又有幾天不能侍候四阿哥了!”

李薇現在嘴一張大就有撕裂般的刺疼,連說話也不敢說,含糊道:“我就這一個愛好,你就彆念了。”

玉瓶輕輕跺腳,急道:“格格……!”

李薇對著鏡子照照,剛才上藥前洗了臉,脂粉都洗掉了,她也沒再塗,隻在嘴唇上潤了點口脂。

她對玉瓶隨意甩了甩手道:“彆站著了,我晚上不吃點心了,喝點酸梅湯就行。你現在趕緊去跟張德勝說一聲,讓他記得跟他師傅說。”

玉瓶有一條好處就是聽話,雖然心疼李薇也趕緊去了,宮嬪有恙,特彆是在臉上身上能看到的地方是不能侍候的,免得讓貴人看了不雅,不快,讓貴人染上不潔。

她先去書房找張德勝,再去正院找福晉的四個大丫頭中隨便哪一個說一聲,李格格雖然是她的主子,但身份上來講實在沒資格直接跟福晉說話,這等小事跟福晉身邊的丫頭說一聲就行。

自從福晉嫁給四阿哥後,李格格貪嘴吃羊肉上火的事不是一兩次,所以玉瓶剛進正院就看到石榴,跟她說一聲就得了。

出來後再去膳房,這次去老太監正忙著,四阿哥該下書房回來用點心了,接待玉瓶的是個小太監。玉瓶沒說李薇吃羊肉吃上火的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她隻是說格格不要晚點了,最多要一碗清粥幾份下粥的小菜,明天早膳也隻用清粥,下晌吃什麼再說。

小太監人雖小卻機靈的很,他們這些下人看主子們的事就當看熱鬨了,什麼事主子們不清楚,他們卻都門清。老太監在早上一起來跟幾個心腹用飯時就說,昨天福晉去給德妃娘請安說話了,今天李格格必點羊肉,三五日內肯定隻用清粥彆的什麼都不要。

他還交待人早上就把醃好的鹹鴨蛋挑個頭大又好看的洗乾淨準備著給李格格配粥用,下午也讓人給慶豐司打了招呼,明天要上好的老鴨兩隻,以後每天都要留兩隻,專用來煲湯用給李格格下火。

畢竟李格格可以隻要清粥,他們可不能隻給格格上清粥。

所以小太監聽了玉瓶的話隻是滿口答應,恭恭敬敬的送人走後,轉身回到膳房內見著老太監,笑道:“讓爺爺說著了,李主子那邊今兒晚上什麼都不要,明天早上隻要清粥。”

老太監隻顧盯著做奶餑餑,聞言隻嗯了一聲。

小太監好好的退下去,一轉頭卻看到他師傅正在擺食盒,下層鎮著一層冰,上麵包著棉布,上層擺著三個桔子大小的白瓷帶蓋圓碗,碗形曲線流暢,上下無一絲紋飾,整個白瓷碗擺在那裡簡直像個白玉圓球,透白透白的。

小太監趕緊上前給他師傅打下手,他師傅看到他殷勤,笑道:“可彆說師傅不疼你,停一刻把這食盒提到李格格那兒去。”

小太監好奇:“師傅,這是什麼啊?”

師傅打開一碗,他一看,居然是酸奶,還散發著嫋嫋的寒氣,可見是剛從冰櫃裡取出來的。上麵還點綴著紫紅色的玫瑰醬,小太監看得口水都快出來了,轉頭卻想剛才玉瓶姑娘來了明明沒點這個。

那這是他師傅的孝敬?

小太監這麼想,等了一刻送過去時就想一定要在玉瓶姑娘那裡給師傅表一表功才啊。結果他提著食盒過去時卻根本沒見到玉瓶姑娘,在門口就讓人攔下來了,旁邊一個小丫頭從他手裡接過食盒,拿了個荷包塞了六個五錢一個的銀角子賞他。

他還要再站住說兩句閒話,那小丫頭卻擺擺手,豎起手指在嘴上一擋,用力噓了一聲把他趕走了。

小太監糊裡糊塗的回去見到師傅還委屈沒給師傅表成功,他師傅拿了剛出鍋的龍眼包子塞了他一嘴,笑道:“傻兒子,你就沒見屋裡站的爺爺穿著什麼色兒的袍子?”說完把他攆出去玩了。

小太監讓包子燙的舌頭疼也舍不得吐出來,一邊吸氣一邊去屋裡找涼茶喝,邊喝邊回憶,剛才他過去,隔著門簾隻能看到站在門邊的一個大太監的袍子邊和靴子,那袍子邊有些看不清,但靴子倒是底高二寸五分的……

嗯?!

小太監一口包子涼茶差點沒噎死他!!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靴子底,再想想膳房裡各位爺爺的靴子底,這才明白師傅是什麼意思!怪不得師傅讓他過一刻再過去!

那樣的靴子底在這個院子裡,隻有阿哥身邊的大太監才穿啊!

vip章節3第2章

四阿哥頂著頭上的大太陽,一路疾走,身後跟著的蘇培盛腳下生風,最後的小太監幾乎一路小跑。

進了院子,四阿哥才放慢腳步,他先去了書房。書房門口看門的小太監們遠遠看到四阿哥一行人過來,早早的全都跪了下去。

書房裡正中央早備好了一個半人高的銅鼎,裡麵放著一座正散發著寒氣的冰山。蘇培盛從小太監手裡提過書和筆墨等物,將今日的功課放在桌上,回頭見四阿哥正由小太監侍候著在屏風後小解,他就出來喊人打水來給阿哥洗漱。

哪知剛出來就看到他的徒弟張德勝站在右側回廊拐角衝他使眼色。

蘇培盛讓小太監們拿著銅盆、銅壺、手巾、香脂、皂角等物先進去,他往廊下走了兩步,招手讓張德勝過來。

“今天府裡有事?”

張德勝把李格格上火嘴裡長泡,她的丫頭玉瓶過來告假不能侍候四阿哥的事學了一遍,說完就盯著蘇培盛的臉色瞧。

昨天福晉去陪德妃說話了,蘇培盛就猜到今天肯定李格格要告假,剛想進去就看到張德勝盯著他看,虛打了他一巴掌讓他滾了,蘇培盛整整衣服進書房了。

四阿哥把手巾扔到小太監捧著的托盤裡,理一理袖子皺眉道:“怎麼了?”

蘇培盛不減一分,也不增一分的說:“張德勝回話,李主子吃了羊肉,上了火嘴上起了泡,怕主子看了醃臢,這幾天怕是不能侍候主子了。”

四阿哥利眼一眯,沉沉的哼了一聲,他看了下書房裡擱的略小的西洋座鐘,見才四點多,想著去福晉屋裡用飯前倒還來得及去看看她,抬腳就出了書房,直接拐到李薇住的那個院子裡去。

院子裡的小丫頭一眼看到四阿哥像陣風一樣飆進來,一骨碌跪到地上喊吉祥,然後爬起來掀簾子。

四阿哥直接進去,玉瓶早跪在堂屋的地上磕頭,他也不叫起,自掀了布簾子進裡屋去,就看到李薇福在屋當中,他上下一打量,就看到她的鞋隻穿了一半,後半截根本沒來得及提上去,白襪子就那麼露著。

“起來吧。”他邊說邊坐在榻上,伸手扶了她一把,就便拉到身邊坐下,“抬起來我瞧瞧。”

李薇抬起半張臉,還沒來得及笑一笑,四阿哥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抬,把她嘴邊那爛成一片的三個大包看得清清楚楚。

大包邊緣已經發黃,包中心發白,又是塗的藥又是塗的口脂,油亮亮的顯得好像包中都快流膿了,不是一般的惡心難看。

李薇伸手就把嘴角蓋住了。她雖然是想稱病,但可沒想惡心四阿哥。

誰知窗戶太小,屋裡光照不好,她又站在背光處,四阿哥看不清,皺眉拉開她的手仔細看了看才放開她,由得她坐到一臂遠的地方去。

該!

四阿哥心中恨恨道。

看著她一副有些後悔的難看樣兒,又見她悄悄拿手帕在嘴角輕輕按了按,心知肚明她是怕他看了厭惡她。

該!

他就這麼大馬金刀的坐著,也不說話。

李薇不能不吭啊,有心要找話題,但一時半刻哪裡找得著?

總不能寒暄兩句‘今天的天兒可夠熱的哈?’,那也太二了。

這位爺又不愛人動輒請罪。不然她跪下為自己容顏有損汙了貴人眼請個小罪也能打開僵局。

要關心體貼一兩句吧,可她的眼睛盯著他的衣服看了兩眼就看出這不是家居服,四阿哥肯定是從書房過來的,他在書房都沒換衣服,肯定是要回正院換。所以雖然她看到四阿哥的脖領子上都是汗,她這裡也放著他的衣服,卻不能開口讓他在這裡換。

這不是打福晉的臉,福晉雖然要緊,但這院裡頭一位的主子是四阿哥。她既看明白四阿哥要在正院換衣服,就不能提出讓他在這裡換。

就算看著他不換衣服熱的難受也不能提。

李薇心中閃電般轉著念頭,按說四阿哥進屋來,她要做的就幾件事:換衣服,上茶點,捏肩揉腳,上榻。

前幾樣總是不會換順序的。換衣服不行,茶總要上一碗。

可是……

天這麼熱,他又熱的一身汗,心裡又有火氣,她總不能上熱茶吧?那不是熱上加熱嗎?肯定會讓他更不舒服的。

不上熱茶,也不能上冷茶。四阿哥最彆扭的一點是特彆教條,普通年輕男孩沒他這麼板正教條。比如冷茶傷身傷胃,他就不會喝。其實夏天喝喝冷茶涼快涼快挺好的,阿哥所裡這麼多阿哥,沒聽說過誰不喝冷茶的。

除了冷茶,還能降溫的她這裡就剩下酸梅湯了——可他也不喝酸梅湯。這種酸甜口的女人喝的玩藝兒他不沾。

李薇真發愁了。

這時,玉瓶救她來了!

隻見玉瓶小心翼翼把門簾子掀開條縫,輕手輕腳極伶俐的閃身進屋,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放著兩隻白瓷圓蓋碗。

她端進來了兩碗冰酸奶!

李薇眼睛都亮了!趕緊上前接過來,先捧一碗放在四阿哥麵前的炕桌上,“四爺試試,這酸奶味兒輕的很。倒不是我要的,大概是膳房那邊想著爺過來才送來的。”

輕巧巧一句免得四阿哥把這功勞記得她身上,說完低頭也不再勸,她自己就直接捧著吃了。

可算把嘴占住不用說話了,四阿哥來她這裡最多一刻就要走,她吃羊肉上火這事也是個老把戲,他早看透了,說什麼都錯,乾脆不說,大家心照不宣最好。

胤禛見她吃得自在,麵前擺著的白瓷碗壁上凝著水汽水珠,他打開蓋子,白生生的酸奶像豆腐一樣,涼意撲麵而來,上麵點綴的玫瑰醬有些浸開。他拿起銀製小勺嘗了口,甜味奶味都不太濃,酸的也很適口,不知不覺一碗就吃完了,渾身的汗和燥意都消了一半。

他估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站起來,李薇心中鬆了口氣跟著送出門,臨走前他又看了看她的嘴角,雖然生氣但也有些無奈,道:“好生養兩天,我過幾天就來看你。”

他生氣時,李薇心中忐忑如泰山壓頂,他這一溫柔,她突然感動的心裡一酸,酸完苦澀就漫上來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停了有一瞬,四阿哥轉身走了。

李薇回到屋裡,坐了半響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正院裡,福晉從聽說四爺回來就準備好了等著,小太監小丫頭一趟趟把話往回傳。

四爺進書房了。

四爺去瞧李格格了。

四爺出來了。

四爺往正院來了。

等聽到外麵的小丫頭小太監撲通撲通往下跪,磕頭喊吉祥的聲音,福晉忍不住站起來,往門前迎了兩步。

門簾一動,四爺偏頭進來了。

福晉淺淺一福就站起身,笑眯眯的迎上去,侍候著四阿哥往裡屋去換衣服。四個大丫頭早就捧好了衣服,鞋襪,還有梳頭家什等物在旁邊等著。

福晉侍候著四阿哥換了全身的衣服,看裡衣全都濕透了,忍不住歎道:“這麼熱的天兒,四爺辛苦了。”

四阿哥坐下讓她換鞋襪,道:“兄弟幾個都是一樣的,小的都沒喊累,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不能說累。”

脫了靴子換上單麵的布鞋,腳上頓時輕快不少。

四阿哥舒服的長出一口氣,往榻上一歪,閉目養起了神。

福晉站在他身邊,輕輕的解開他的辮子,用梳子從下到上慢慢的給他通頭,通了一百下後,拿白巾子把他脖子後和頭頂的汗擦乾淨,再把頭發重新編起來。

四阿哥一直閉著眼睛,等福晉忙完,他握著她的手拉到榻前坐下,微微睜開眼笑道:“你也歇一歇,我在外頭忙,你在家裡也不輕閒。”

福晉笑道:“我在屋裡有什麼累的?”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閉眼小睡起來。福晉慢慢起身,帶著丫頭們都出去了。

他這一覺直睡到金烏西墜,睜眼時看到隔著門簾子的堂屋已經點上了燈,他躺著不動,喚人道:“來人,點燈。”

石榴擎著一盞燈先進來點燈,福晉跟著進來,先侍候他起身穿鞋,再問他:“四爺,可要傳膳?膳房把晚點都送來了,我看著有道素鍋做的極好,湯鮮味濃。”

四阿哥嗯了聲,抬腿出了裡屋,福晉跟在後麵。

堂屋裡正中央支著八仙桌,正東靠牆的橫幾上擺著三支手腕粗細的高燭,把屋裡照得亮堂堂的。

西側牆角的小幾上擺著一個銅製寶船,船裡盛著冰山。東側牆角小幾上擺的是一座碧玉的寶塔,塔內燃著驅蚊蟲的香料,絲絲清煙從寶塔中溢出。

八仙桌右側站著的是福晉的四個大丫頭,左側站著蘇培盛和四個上膳太監。

等四阿哥和福晉上座後,這九個人上前侍候。

一頓飯吃的鴉雀無聲,連碗勺相碰的聲音都沒有。

四阿哥先嘗了福晉說的素鍋,主料是豆腐,湯底是蝦,海帶和紫菜熬的。四爺不喝魚湯,嫌魚味腥,這是膳房的人都知道的。就算這樣,這碗素鍋湯他也是一口沒碰,隻吃了兩塊湯裡的豆腐。

夏天天熱,膳房做菜用的又都是豬油、羊油和牛油,所以就算是清炒玉蘭片,四爺也是隻吃一口就不再碰了。

幸好桌上菜品多,他一樣一口也吃了個八分飽。

等他放下筷子,從頭到尾隻顧盯著他吃什麼菜的福晉也跟著放下筷子,雖然她隻吃了六分飽,但也一點都不餓了。

撤了菜,福晉侍候他喝茶,見他不吭聲不說話,隻好自己找話題,就把今天抄了兩卷經的事拿出來說,從抄經說到昨天陪德妃說話都說了什麼。

福晉說話輕柔,表現的也是女子溫順和善的一麵。四阿哥一邊聽,一邊微笑點頭,認真仔細的看了她今天抄的兩卷經,道:“真是辛苦福晉了。”

福晉溫柔笑道:“不辛苦的,額娘平日也是這樣。我不過跟著額娘學罷了,若能學得額娘一二分就是我的造化了。”

四阿哥聞言隻是一笑。

宮中女子不管是受寵還是不受寵的,日子都是難熬的。不管底下她們是什麼麵目,露在外麵願意讓人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麵。抄一抄經書,手中拿一串念珠,仿佛她們就染上了佛祖的清高、淡然、出塵脫俗。

既然脫了俗,那功名利祿自然就遠離她們了。不沾染紅塵世俗的美人兒,好像那些惡欲的猜測也沾不到她們身上了。

所以經書,善念,就像宮中女子頭上的發釵,身上的錦袍一樣是必備的東西。

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四阿哥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福晉雖然進宮隻有半年,但也已經慢慢學會了宮中女人的生存法則。

四阿哥滿yi的握著福晉的手說:“福晉明白就好,隻是這抄經也不可太累了,福晉一日抄一卷就行了,隻要虔誠,佛祖必不會怪罪的。再說,這虔誠又不是抄的越多就越虔誠?”

他說著揉了揉福晉的手腕,“這兩卷抄下來,你這腕子可要受不了了,明日就不抄了,後日再抄吧。”

他讓石榴去拿藥油,坐在榻上給福晉揉了小一刻的手腕子,兩人才歇下了。

四阿哥如此體貼福晉,四個大丫頭和福嬤嬤都高興極了,站在堂屋裡,聽著裡屋榻上兩人的動靜響了有兩刻鐘才停下來,然後叫水,兩人擦洗過後,換了被褥才重新躺下休息。

躺在床上的四阿哥倒是很快睡熟了,福晉卻久久睡不著,她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瓜瓞綿綿的帳子上絲絲蔓蔓,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瓜圓頭圓腦的擠在重重花葉之下,看著就讓人想起孩子。

她想她會生下一個又一個的孩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可她轉頭看向熟睡的四阿哥,她能給四阿哥生很多的孩子,而這院子裡其他的女人也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往四阿哥身邊擠了擠,他迷糊著睜開眼,伸手把她摟到懷裡拍了拍。

但她的心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不安。

他會一直對她好嗎?是不是隻要她做的一直這麼好,他就不會變?

可福晉心裡很清楚,不管她做的多好,四阿哥會不會對她好,卻不是由她決定的。

她做的再多,彆的女人還是會在四阿哥的心裡留下痕跡,會吸引他的目光。

福晉痛苦的閉上眼,翻身離開四阿哥的懷抱。

她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四阿哥的身上,她必須自己站住腳,這樣,無論四阿哥是不是會一直寵愛她,她都不會倒下去。

外間守夜的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小太監一直瞪著眼睛,他們時不時的瞄一眼座鐘,當指針指到淩晨三點時,兩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去喊人提熱水進來,兩個小丫頭則開始準備四阿哥和福晉早起洗漱的東西。

膳房專管早膳的是早就起來了,分出兩個大灶專燒熱水,門前半人高的大肚子銅壺排了一溜,裡麵全是燒好的滾水。

各個阿哥院裡的小太監早就兩人一隊的排著過來提熱水回去,侍候主子們洗漱。

早膳備的多數是粥和麵點,大鍋粥全都是昨天下午就熬上去的,熬到現在豆子都開了花,米都熬出了油,香濃油滑。

麵點從餑餑到饅頭到鹹餡的包子,甜餡的糕餅,五香的、芝麻的,素的有豆腐、青菜、香菇、雞蛋,葷的有豬肉、羊肉、牛肉、蝦仁,有蒸的,煮的,烤的,炸的。

從南到北,香的、辣的、甜的、鹹的、鮮的下粥菜應有儘有。各色小菜,各院主子愛吃的那一口也都備齊了。

膳房的老太監姓劉,另有一個姓牛的和一個姓馬的。劉太監是總管,什麼都一把攥,牛太監管牛羊豬狗雞鴨魚,馬太監管酒水和五穀。

一大早的,牛太監就去了慶豐司,他要盯著那邊給他們阿哥所膳房送的東西是不是鮮活。這邊隻有劉太監盯著,馬太監站在他身後。

早膳後阿哥們都要去上學,這一頓看著簡直,其實最要緊。

等熱水提的差不多了,劉太監站起來走到院中,等著各院主子們叫膳。馬太監緊緊跟著他,也眼不錯見的看著院子門。

誰知道劉太監下去誰拿這一攤呢?馬太監有上進的心,自然巴不得多從劉太監身上多學點,其實他巴不得把劉太監的皮剝了披自己個兒身上,劉太監四十多年的腦子啊,裡麵該有多少東西啊,他要能有他這腦子可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劉太監心知肚明,馬太監和牛太監的目光都快把他從頭到外連心肝脾肺腎都照清楚了。頂著身後的一次次瞄過來的眼神,劉太監心道小子,你還早的很呢。

他看了看天時,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第一個來叫膳的,肯定是四阿哥。後麵緊跟的就是三阿哥,五阿哥略慢一分,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般就是前後腳。

果然,先跑進來的是蘇培盛的徒弟張德勝。他今年十三,山東人,個頭略低,一張不長肉的瘦長臉,臉上帶著憨厚的笑,若不是一直弓著腰,乍一看倒像外麵街上的秀才。

這麵相四阿哥看了一定喜歡,蘇培盛會挑徒弟。

劉太監心裡這麼想,臉上笑眯眯的迎上去,“怎麼是你小子過來?”

張德勝離了有三步遠就利落的打了個千兒單膝點地,口裡甜蜜道:“劉爺爺好!師傅使小的來是給爺爺您請安問好的!”

論起資曆來,張德勝管劉太監叫爺爺是正好的,蘇培盛要不是侍候了四阿哥,也該管劉太監喊爺爺。

想到這個,劉太監就想歎一聲人的命天注定啊,就算當太監也有命這一說。他當年要是也能分到阿哥身邊去,現在彆說讓人喊爺爺了,喊‘祖宗’的都有。

如今嘛,劉太監對著張德勝都要笑臉相迎。

“也問你師傅好!得了,我也不誤你的事,趕緊拿膳盒去吧!”劉太監讓開身,自然有小太監領著張德勝進膳房。

膳房是個兩進的院子,左右通透,全是一路通到底的大敞屋。正堂的四條長桌上已經擺好了膳盒,各院主子吃什麼其實早就分好了。

張德勝過來也不過是看一眼就讓人蓋上盒蓋提著走,也有臨時過來想吃這個想要那個的,膳房左右兩廂全是廚房,大師傅早備著幾個閒灶,防著有臨時點菜的。

蘇培盛今天讓張德勝過來就是因為昨天晚上,四阿哥明顯用膳用的不香,福晉剛進門才半年,可能還沒摸準四爺的脈。晚上這頓倒好說,早上出門前是必定要吃點實在的,還不能費事。

他就交待張德勝,看李格格那邊有什麼吃的先端過來頂一頂。四阿哥的院子裡,還就李格格屋裡的吃食讓四爺滿yi。

大概是兩個人口味相近。

所以張德勝在專放四阿哥院裡主子吃食的這張桌前問過來了,小太監指給他看,這是宋格格屋裡的,這是李格格屋裡的。

張德勝哦了一聲,指著那一小碟流油的鹹鴨蛋黃說:“我看這個不錯。”

小太監都不用他說第二句的,直接拿出來放進四阿哥的食盒裡了,順便還搭了一籠蒸餅。

“李主子最愛這個包著這鹹鴨蛋黃吃。”小太監還多嘴解釋了一句。

張德勝就笑納了,又看著另外兩盤青翠碧綠的菜問,“這是什麼啊?”

小太監肚子裡罵他瞎眼,嘴上笑道:“這個是黃瓜炒雞蛋,這個是清炒芹菜,那一盤是黑木耳拌元蔥。都是李主子愛吃的。”

張德勝一盤沒拉全要了,最後連李格格的綠豆百合粥都要了一甕走。

等他走了,小太監哭喪著臉跑去找劉太監了。

“劉爺爺,你看這可怎麼辦啊?”李格格的食盒裡隻剩下一份粥,一籠象眼小饅頭,一碟烏梅糕,一碟香油鹹菜絲了。

劉太監也有些犯愁,他多做的那幾盤確實是給四阿哥預備的,但是沒想到張德勝這麼不是東西,一盤都沒給李格格留。

“趕緊的,再炒幾盤!這麼著送過去也太難看了!”他一聲令下,小太監飛奔去廚房傳話,再奔回來說:“怕是來不及了啊!要不,先用彆的的盒子裡的菜?”反正菜都一樣,換幾個彆的院子裡不起眼的主子的菜也沒什麼。

劉太監看看天,搖頭道:“不用,來得及。李主子叫膳都晚。”

果然,等到菜都炒好了,李格格那邊還沒叫膳,劉太監直接喚了個小太監把食盒送過去了。

小太監提著食盒進四阿哥院的時候,送完四阿哥回來的石榴剛好看到,見服色這小太監不是院裡的,手中提著食盒直接往李格格院裡去,心道難道是膳房的?

不由得不平的撇撇嘴。彆的院裡的主子都是自己去膳房提,連福晉也不例外,李格格這邊居然是膳房緊著巴結。

可回到正院卻一個字也不敢提,因為早上四爺用膳用得多,蒸餅包著鹹鴨蛋黃足足吃了兩張,綠豆百合粥也進了一碗,三盤菜,清炒芹菜、黑木耳拌圓蔥、黃瓜炒雞蛋都吃了不少,黑木耳拌圓蔥更是快吃完了。

福晉高興極了,福嬤嬤更是讓人拿了銀子去賞膳房的人。

屋裡氣氛正好,她進去時福晉還在說四爺下次再在正院用膳,交待膳房必要有這道黑木耳拌圓蔥。

見大家都在說笑,石榴想了下,把剛才那點事都咽回去了。不過是小人巴結李格格罷了,說了又能怎麼樣?隻是讓福晉白生場悶氣而已。

vip章節4第3章

四阿哥坐到上書房裡時,外麵的天還沒亮。

師傅來之前他們要先溫書,一群兄弟開始搖頭晃腦的背那一百二十遍。四阿哥嘴裡背著,心裡卻想起了剛才的早膳。

他從小到大用的膳從來都不是自己點的。

小時候是奶嬤嬤和主管太監點膳,他們給什麼他吃什麼。在皇額娘那裡時,也是皇額娘給什麼他吃什麼。

比較起來,奶嬤嬤和主管太監點的東西比較齊全,而且幾乎都是一樣的。有蛋有奶有肉,有餑餑有餅有糕。而且奶嬤嬤是江蘇人,年紀也比較大,口感偏甜軟。他小時候奶嬤嬤最愛給他吃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大概是覺得小孩子就愛吃甜的吧?

主管太監可能覺得阿哥都愛吃肉,所以每頓必有肉,而且是大塊的肉。

隻是製式的膳食看久了就失去了胃口,後來他再看到那相似的膳桌就半飽了。

皇額娘給的東西更精細些,一樣點心七八種料都是少的。

就是再精細的東西,吃到嘴裡也就兩種味: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反正他是吃不出來放了珍珠粉和加了茯苓粉有什麼區彆。

隻是皇額娘給的,他總要表現出感激涕零和從來沒見過的新奇。時間久了,他對能講出一大通來曆的菜也沒有興趣了。

等搬進阿哥所後,蘇培盛多少會看些臉色,所以他的膳桌上一些他不愛吃的東西漸漸都少出現了。

可是蘇培盛太絕對,他今天嫌羊肉做的膻了,到明年膳桌上都不會有一塊羊肉。

四阿哥心裡暗暗罵他蠢,不知變通。

於是強迫自己不露出喜好,吃到什麼都是一張臉,免得這蠢才把膳桌都搬空了。

等額娘給了格格後,他又開始跟著格格們的口味用膳。宋格格溫馴的幾乎沒有脾氣,喜歡甜辣的菜式。可大概蘇培盛指點過她,所以她那裡的膳桌總是顯得很奇怪,要麼寡淡的沒有一絲味道,要麼清淡的跟和尚吃的一樣,她自己愛吃的甜辣味的卻再也沒吃過。

後來他偏愛李氏時,宋氏開始吃李氏同樣的東西。等福晉進門後,她就開始跟福晉吃的一樣。

福晉的口味如何他還不知道,因為福晉用膳總讓他想起奶嬤嬤和主管太監,每次都是一大桌,上麵什麼東西都有,幾乎看不出任何偏好。

所以,今天早上在膳桌上看到黃瓜炒雞蛋、清炒芹菜和黑木耳拌圓蔥,還有旁邊那一小碟的鹹鴨蛋配蒸餅,他就知道這不是福晉的菜。

他看了一眼蘇培盛,他的頭都快低到胸口了。

哼。

這估計是李氏的菜。

是她孝敬的?

不會,她不會這麼大膽刺福晉的眼。

那就是蘇培盛自作主張了。

雖然有些不快,但這頓早膳確實用的舒心多了。不然看到福晉那一大桌的東西他就沒有一點胃口,這一早上的書可真撐不下去了。

一開始,李氏侍候他也不是多得他的意,隻是有一次,李氏背著他吃了一頓烤羊排,吃得上火嘴裡長了口瘡,連喝水都疼,足足養了半個月才好。

他不愛吃羊肉、牛肉,嫌味兒膻。這事院子裡的人都知道,蘇培盛肯定早就提醒過侍候他的這些格格了。所以他在院子裡足有好幾年沒聞到過羊肉味了,更彆提還有人敢吃。

李氏吃了羊肉受了半個月的罪,他也半個多月沒去找她。那時福晉還沒嫁進來,院子裡就她和宋格格兩個人。

宋格格的風頭漸漸蓋過她,可他卻慢慢發現,李氏並沒有忌口。

他有很多不吃的東西。牛肉、羊肉、鴨肉,這些他都不吃,豬肉是嫌臟,魚肉是嫌腥。但他也不是絕對不吃,比如冬天時他就很喜歡喝枸杞羊肉湯。可下頭的人太緊張,就以為這些東西他是一點不沾,結果不但他的膳桌上看不到,院子裡的下人們也不吃這些了,是怕沾到味兒讓他生氣。

可李氏從來沒在乎過這個。

四阿哥也就在她這裡可以很自然的偶爾一飽口福。

去年元宵節時,他在她那裡吃了一小碗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幾乎讓蘇培盛嚇掉下巴。大概在貼身太監的眼中,他是為了避免給人留下有所偏好的印象而不拒絕那碗元宵,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真的再次吃到熟悉口味的元宵時,他才發現他沒有想像的那麼討厭它。

相反,那碗元宵讓他回憶起了早已離宮去世的奶嬤嬤。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他看重李氏的原因,但對他來說,李氏的自在是他最看重的品質。她守規矩,懂事明理,但在這之外她並不過分拘束自己,相反,她在界線之內總是儘情享受的。

比起總是學人的宋氏,看不出偏好的福晉,他當然更喜歡和李氏在一起。在宮裡生活,努力或者是必要的,但自在才是最重要的。李氏限於出身或許不會走的太遠,但她絕對能比福晉和宋氏都更適應在宮中的生活。

四阿哥院裡,李薇直到天光微明才起身,這時也才不過六點出頭,可四阿哥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

玉瓶早就把洗漱用的熱水和早膳放在茶爐上,見她起來了就立刻帶著兩個小丫頭端著銅盆熱水進屋來,一邊侍候她起床一邊道:“四爺不到四點就走了,聽人說四爺在福晉那裡早膳用的很好呢。”話裡有些發酸。

在玉瓶看來,福晉那裡供應好,好東西當然多,四阿哥喜歡多正常啊。

李薇打著哈欠起來,隻穿了一件單件的柳葉青旗袍,裡麵一條綢褲,也不肯穿花盆底,“反正在屋裡呢。”她這麼說著,穿上一雙軟底緞鞋。

玉瓶擺上早膳,把白粥和鹹鴨蛋擺在她麵前,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去福晉那裡坐一坐?”

李薇一愣,問她:“我上次去是什麼時候?”

玉瓶馬上說:“初九,四天前。”不等李薇說話趕緊又接了一句,“聽說宋格格天天去呢。”

言下之意,人家都知道巴結福晉,你也不能太懈怠了。

李薇以前沒穿越前老聽說格格側福晉每天都要去找福晉請安,穿過來了才知道其實沒這個規則。

也不能說沒有,應該說本來有。小時候在李家,請來的嬤嬤教規矩時,確實教了要每天去找皇後請安,小位份的像答應貴人之流還沒這個資格呢,至少要嬪才有榮幸每天見皇後一麵。

但進宮選秀時,宮裡嬤嬤說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為宮裡沒皇後,自然就沒有向皇後請安一說。而宮中主位們倒是每天都去陪太後說話,不過那就純粹是為了儘孝心,不是規矩,能去的人都是宮中絕對有臉麵的。

因為宮裡是這樣,京裡滿大臣家如何李薇沒見過,倒是自從她進阿哥所以後,聽說太子妃和三阿哥福晉都沒有讓格格們天天請安問好的規則,自然四福晉進門後也沒添上這一筆。

李薇倒也明白為什麼連太子妃都不敢現在就擺出準皇後的譜,宮裡的妃子們可是都盯著太子妃呢。既然太子妃都沒擺這個架子,往下的阿哥福晉們自然也不會顯擺自己家裡比後宮、太子妃那裡都更有規矩。

但要說低位份的不必去找高位份的也不對,宮中四妃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巴結的。小妃嬪們托庇在高位份的妃嬪之下,不但日子能更好過,也能得到更多見到皇帝的機會。

於是阿哥所裡也是一樣的做派。

宋格格每天都去見福晉也是為了表個態。李薇一開始也跟宋格格一樣,可福晉也隻是把她們留在偏廳喝茶,七八次裡也未必見她們一次,是標準的冷板凳。

李薇雖然有心學習一下什麼是奴性堅強,但無奈真的沒辦法習慣。既然福晉要表現不壓製人,不擺大福晉架子,她乾脆就成全她,兩人都舒服不是挺好的。

至於福晉會不會因此記恨她,說實話她真的不是特彆在意了。

進阿哥所後她學的東西不少,其中一樣就是滿人的福晉其實遠沒有漢人的正室那麼大的權利。皇太極立五大福晉,不管他的原意是不是打算集合更多的勢力,造成的結果就是福晉的威信被降低了。

側福晉,庶福晉雖然聽起來好似低福晉一等,但在阿哥們的眼裡都是差不多的。不說彆的,隻說隔壁五阿哥的院子裡的兩位格格,就有那份勇氣跟五福晉對著乾,而五福晉還拿她們兩個沒辦法。

李薇也算明白為什麼曆史上的四福晉先是拿李氏這個側福晉沒辦法,後麵又拿年氏側福晉沒辦法。漢人曆史中王爺正妃被小妾拿下是不可理解的,但在滿人這邊卻沒什麼奇怪。

好像在滿人這裡隻有奴隸和漢人是真正的身份低,其他姓氏的都差不多。

李薇的身份是差在漢軍旗,在旗的還是比漢人好一些些。當然比起滿族的四福晉自然低一頭。如果四阿哥不當皇帝,她再混個側福晉的身份,四福晉這輩子還真拿她沒辦法。再爭一爭看誰的兒子能當世子,最後怎麼樣真的很難說。

進阿哥所後,李薇才發現自己穿成了誰,她對曆史上的李氏知道的不多,雖然隻是一鱗半爪,但穿來後真正見識了很多,反倒有了一些心得。

她覺得曆史上最坑李氏的不是四福晉,也不是鈕鈷祿氏,而是四阿哥。他要一直是個王爺,弘時當世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正是因為他跑去當了皇帝,才要選身份上更合適的弘曆。

不想當皇帝的阿哥不是好阿哥。

直到吃完早膳,玉瓶還在眼巴巴的看著她。李薇想著上次去也有四天了,那今天也該去坐冷板凳了。

於是換衣服,重新梳頭,李薇一看時間,也才七點一刻,深深歎口氣往正院去了。

正院裡宋格格已經到了有一刻了,小丫頭把李薇也領進去上了茶後,說福晉正在抄經現在不見人,李薇自然躬身道奴婢來請安,不敢打擾福晉。

然後跟宋格格麵對麵坐著喝茶。

宋格格長相溫婉,一雙眉眼像秋水一樣動人。她不愛說話,但要拿話題出來,她都能接得上。而且,在四阿哥院裡這麼長時間了,她們兩個從來沒爭執過。

李薇知道這肯定不是她心胸突然變寬大了,而是宋格格就有那個本事把所有的爭執都化解掉。她天生就不會跟人生氣。

說實話,李薇是很喜歡和宋格格在一起的。福晉沒來之前,她沒事時常常跑去找宋格格玩。福晉進門後,好像爭寵這事突然具現化了,她和宋格格之間那層比紙還薄的和睦就像見了陽光的露水一樣,消隱無蹤了。

現在兩人坐在一起,互相用眼神打招呼。礙著是在福晉的地界,兩人不能開口說話,這樣用眼神打官司,反倒透出一絲親近來。兩人的眼神碰了幾次,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一直坐到將要十一點了,福嬤嬤親自出來送她們出去,言明福晉正在抄經,實在抽不出空來見她們,希望她們見諒。

李薇和宋格格自然要千恩萬謝不在意,然後一起告辭——誰也不會沒眼色繼續留下,又不是要在福晉這裡吃午飯?

出了正院兩人告彆,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走了。

李薇回到院子裡,玉瓶剛才被她留下看家,見她回來立刻迎上來,換了衣服後,她獻寶一樣捧出一個雙耳南瓜白瓷盅來。

“什麼好東西?”李薇好奇的湊上來看。

玉瓶把盅蓋掀開,裡麵是白生生還有些燙的豆腐腦。

李薇立刻高興了:“這可難得了!”

玉瓶笑道:“可不是?咱們這邊沒人吃這一口,他們平常做豆腐都不留這個的。這次是特意給咱們留的,還有一壺豆漿呢!我放在茶爐上了,現在這個天氣不能久留,格格現在要不要吃一碗?”

自從進了宮,這還是李薇頭一次看到豆腐腦。膳房裡這道菜不是常備的,做豆腐時都不會特意做它。

李薇迫不及待道:“給我調一碗!”

玉瓶拿出小碗來盛了兩勺,問:“格格是吃甜的還是吃鹹的?甜的有蜜豆、葡萄乾、各色花鹵都是齊全的。鹹的他們給咱們備了韭菜花、鹵鴨肉、榨菜碎、炸花生碎、油辣椒、炸花椒、蒜蓉、蝦醬和瑤柱絲。”

“先來碗鹹的吧。”李薇口水都快出來了。

吃了兩碗豆腐腦後,午膳時她隻吃了一碗老鴨湯下的細絲麵。吃完飯又給嘴角的包塗上一層藥,照著鏡子,玉瓶把蘆薈碧玉膏收起來,擔心的說:“一點兒不見好。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喝上兩劑藥?”

“多大的事就叫太醫?”剛才吃湯麵時燙了嘴角,李薇也有些急了,道:“把黃連找出來我嚼一片吧。”

論起下火沒有比黃連更好的了。

玉瓶氣的跺腳:“那不苦死了?泡水喝吧。”她翻出一包黃連片,拿兩三片出來用小木錘捶鬆後,用滾水泡了一壺聞著就透苦味兒的黃連水。

李薇下午沒事時就倒一杯來慢慢喝,其實喝慣了也不覺得有多苦。

等到四點多,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時,看到她正在喝,聞到這熟悉的苦味,道:“又是黃連水?”

李薇見他進了屏風後,就讓玉瓶去拿換的衣服,侍候他換了衣服和鞋襪,洗臉重新梳頭後,兩人分彆坐下。

四阿哥拿著泡著黃連水的壺打開看看,遞給玉瓶道:“再泡壺新的來。”

玉瓶不解其意的去了,很快泡了一壺滾滾的黃連水回來,給他們兩個一人倒了一杯。

四阿哥慢慢的喝了,李薇揮手讓玉瓶下去,蘇培盛仍站在那裡。她的丫頭自然不能跟四阿哥的貼身太監相比。

她繞過炕桌,問:“四爺,上火了?這次還是牙疼?”

說著伸手探到四阿哥的左腮。

四阿哥其實有些火力過旺,用中醫的話就是陽盛陰虛。外表看不出來,但他的後槽牙齦常常腫大。

他卻不愛為這種小事叫太醫,誰叫阿哥身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他這邊不過一個牙疼,太醫一來,皇帝肯定要過問,德妃跟著也要過問,這個院子裡從上到下都要吃訓斥,身邊的貼身侍候的太監宮女嬤嬤都要挨板子。

最重要的是,太醫不會給他開藥,而是先餓上三五天。

四阿哥小時候沒少挨餓,不管是什麼病都是先淨餓。從中醫的角度說這樣確實是有用的,就連從後世穿越過來受過現代教育的李薇都知道,這種方法說白了就是激發起人身體自身的免疫力。比直接吃藥更有用,是對免疫力的一種鍛煉。

何況是藥三分毒。

但站在四阿哥的角度,他對此是深惡痛絕。從他搬到阿哥所來能自己做主了,小病從來不說,不到病得起不來絕不叫太醫。

他的屋裡各種各樣的成藥丸子也是備了一堆。

隻是牙疼嘛……好像沒有藥丸子專治牙疼的。

四阿哥沒躲,讓她摸了個正著,看是看不出來,摸一下能感覺到左腮比右邊腫了一點。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遇上,她也沒太擔心,想起膳房送來的豆腐腦,正好不費牙不必嚼還能頂餓,就說:

“四爺,剛好有豆腐腦,是膳房今天剛送來的。”

四阿哥:“哦?以前出去倒是在街邊見過,我沒嘗過,是膳房做的?”

“四爺吃著好,日後可以使他們常進。這東西不費多少事,就是做豆腐前留出來就行了。”李薇喊玉瓶把豆腐腦端上來,“四爺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

四阿哥沒吃過,好奇的問:“這東西還有兩種味兒的?甜的怎麼吃?鹹的又怎麼吃?”

李薇見此,乾脆讓玉瓶把各種調料全用小碗盛了,七八十幾樣的擺了兩個小桌。

因為四阿哥牙齦上火腫大,是發物的都不能放,結果鹹的隻試了鹵鴨肉的,甜的試了糖桂花和玫瑰鹵。

要是李薇,兩碗豆腐腦下去肚子就已經半飽了,四阿哥卻吃了三碗後反而胃口大開,六點剛過就問她:“你這裡什麼時候傳晚點?”

一個半小時前剛把剩下的豆腐腦全吃了居然現在又餓了?

李薇頓時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來,但還是立刻道:“七點的時候吧。”她就是現在去叫膳還要給膳房準備的時間啊。

四阿哥滿yi的點點頭,繼續捧著書讀去了。沒辦差的時候,四阿哥不管什麼時間手上都捧著一本書。

大概阿哥們都是如此好學?

李薇悄悄起身去西側的廂房裡,叫來蘇培盛商量晚點吃點什麼?

彆看四阿哥挑食挑得厲害,但他的胃口卻不小。十七歲的大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雖然宮裡每天兩頓正餐加四頓點心,卻依然不夠。

唯一讓李薇慶幸的是四阿哥的挑嘴並非是愛吃難得的龍肝鳳膽,或者食不厭精燴不厭細,一道菜非要有十七八道工序才肯下嘴。

相反,他更喜歡吃食物的原味。這在宮裡的膳房中反而是最難得的,一道開水白菜的湯底就有幾隻雞去配的素菜,他是無論如何也吃不慣的。

讓李薇奇怪的是,他明明從出生起就沒嘗過平民百姓家的飯,怎麼口味會跟她這個吃了二十年普通飯的人相似?

不過,他這種習慣在宮裡倒是有個好名聲:簡樸。

蘇培盛隻是簡單的把這兩天四阿哥吃的東西報一遍,剩下的就死活不肯開口了。他是下人,自然不比她這個半主子能自由說話,至少議論四阿哥一會兒該吃什麼喜歡什麼不是他的本職工作。

考慮到四阿哥後槽牙的牙齦腫了,估計費牙的東西他都吃不香,什麼饅頭米飯都可以歇了,粥雖然好,但喝來喝去隻有一個味,還有一多半是水,現在讓他喝粥,不到九點就該又餓了。

反正是晚點不是正餐,規矩也少,李薇就讓玉瓶去膳房傳話,她今天晚上要吃麵條。

膳房的劉太監聽說是玉瓶來了說要吃麵條,就把聽傳話的小太監叫過來,讓他把玉瓶的話學一遍。

小太監道:“說是怕天熱,湯麵會糊,不筋道就不好吃了,讓下好後先用冷水過一遍。還說不必準備鹵,隻要幾樣配菜就行。”

“哦,涼拌麵啊。”劉太監心中倒是叫起了苦,越簡單的飯越不好做啊,“都要什麼啊?說說。”

小太監就數著手指道:“頭一樣是咱們膳房有的鹹菜、醬菜、酸菜,能切丁的切丁,能切絲的切絲,每種都要。再有就是時鮮的青菜,能生吃的就洗淨切絲裝盤,不能生吃的開水燙過後瀝乾水,隻用細鹽、醬油調味。她說最要緊是綠菜不能發黃、發蔫。”

劉太監明白了,道:“行了,叫你孫爺爺和蘇爺爺都起來,讓他們一個去揉麵做麵條,多做幾種,粗的、細的,豆麵的、高梁麵的、細白麵的。再讓你蘇爺爺去調幾種料汁出來,講明是吃麵用的,甜鹹油辣都來點兒。叫西廂那邊的該切鹹菜的切鹹菜去,該洗菜的洗菜去!”

小太監麻利的去了。

膳房頓時熱鬨起來,剛六點出頭的時候,太陽還老大呢,牛太監乍一見這個時間就這麼忙起來了,忙找劉太監問:“劉爺爺,這是哪位阿哥今天晚上要辦席麵?”要是辦席麵的話現存的肉夠不夠啊?要不要他現在去慶豐司再拿點?

馬太監也趕緊過來,要不要酒水?他好侍候著在貴人前露個臉!

劉太監正在監工,拿小銀勺嘗蘇太監調出來的料汁,聞言搖頭:“彆擔心,都是些便宜東西,一會兒就得。”

“便宜東西?”馬太監挺沒意思,問清楚後掛了臉,“誰要的啊?這麼折騰人?”

劉太監嘿嘿一笑,彈了他的胖腦門一下,道:“折騰?這種事盼都盼不來呢!”

確實是快,不到六點半就已經都備齊了,麵條備了八種,各種料汁十幾碗,餘下的配料四十多份。

劉太監來回再三檢查後,不但叫人專門給送過去,還叫了一個機靈的小太監跟著過去侍候。提點他道:“這是你的造化,辦好了就算不能一步登天,能在貴人麵前落個好字也是不虧的!主子們想吃個新鮮,但她們那邊卻未必調的好味兒。你去彆的不必管,隻管給主子們調味兒。你放心,主子們好吃酸的、鹹的,還是甜的、辣的,到那裡肯定有人指點你。”

麵送過來時,剛六點四十,太陽還沒落,隻開始刮起了一絲涼風。

四阿哥一聽晚點送來了,頭一次不必人催就放下書道:“他們倒快。”

李薇侍候著他出去,外麵桌子剛擺了一半。

也是四阿哥出來的太快!擱平常他怎麼著也要再過個五分鐘才能出來呢。

擺膳的下人一見阿哥已經出來了,手上更快了三分,一群人低著頭把盤子擺好提著食盒就縮下去了。

四阿哥看到這一大桌的東西,卻發現幾乎全是配料,挺好奇的圍著桌子看了看,對她道:“這種吃法倒新鮮。”

他話裡的意思是李薇把東西全擺出來給他看,這個新鮮。本來隻要端了三五種麵,配上調好的料汁就行,最多擺滿一個炕桌就行了。

李薇偏偏連鹽罐、白糖、醋壺都擺出來了。

他當然新鮮,這桌上的東西太原生態了,他雖然應該都吃過,但絕對沒都見過。

李薇見他有這個興致,乾脆兩人先把桌上的各樣東西認了個遍,有不認得的還把膳房的那個小太監叫過來學。

小太監又是興奮又是害怕,臉發白聲發抖,但還算順利的都說出來了,李薇看四阿哥的意思,還對這個聲音清亮,口齒乾淨的小太監挺有好感。

他坐下道:“你既說的這麼好,就先調一碗來試試。”

小太監跪下道:“請主子吩咐。”

四阿哥在那八種麵上掃了一圈,先挑了加了雞蛋揉出來,略發黃的一種麵,讓李薇看就是細長條的涼麵。然後再去看調料,大概是拿不準這些醬啊鹹菜各自的味道,怕放多了串味兒,頭一回隻挑了兩三種東西放進去。

小太監拿了個碗,挑了大概兩口的麵下去,放了調料,調好盛到碗裡後,又放了黃瓜絲、南瓜丁等小菜點綴,一碗麵頓時看起來色彩豐富起來。

大概是麵確實合胃口,要麼就是黃瓜絲青翠翠的惹人喜愛,反正第一碗麵四阿哥吃著很不錯。

八種麵吃了一個來回,雖說碗略小,但量確實不算少,一碗二兩,四阿哥吃了八碗,吃到最後蘇培盛都過來勸,免得吃多了晚上積食。

四阿哥吃的挺痛快,而且他最喜歡的居然就是鬆花蛋加很多蒜蓉,再放點醋和醬油,加點黃瓜絲和荊芥就可以了。

放下碗筷時,四阿哥居然滿yi的當眾誇李薇:“這麼吃挺好的,又省事又方便。還不費什麼錢,都是平常易得的東西,你很好。”

這簡直就是在誇李薇‘勤儉’。

福晉還沒得這樣的考語呢,她先得了。

李薇自然要跪下辭謝這樣的誇獎:“四爺吃著好就是奴婢的造化了,都是膳房的巧思,奴婢不敢居功。”

四阿哥伸手扶她起來:“好了,起來吧。”他對蘇培盛一揮手,“賞他,今天的麵調的不錯。”指著膳房的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激動的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了七八個響頭,抬起來一看,額頭正中央鼓了好大的一個青包,還在那裡語無論次的謝恩呢。

四阿哥被他這副樣子逗得一笑,從荷包裡摸出一個一兩左右的金角子扔給他。

小太監還要再謝恩,蘇培盛提著把他給搓出去了。主子賞是臉麵,把主子惹煩了這臉麵就摔地上了,他也是不忍看這小太監再把剛得的臉麵給丟了,太監出頭不容易。

蘇培盛把小太監送出門,道:“主子賞你,是你的造化。你回去記得要好好的謝你的師傅,沒他們你今天也出不了頭。”

小太監的兩隻眼睛亮的出奇,“是!是!謝蘇爺爺提點!”說著又要跪下給蘇培盛磕頭。

蘇培盛拽住他不讓他跪,“行了,行了。趕緊回去了。對了,你叫個什麼名?”

小太監趕緊答:“奴婢趙二程。”

蘇培盛不解:“二程?怎麼叫這麼個名兒?”

小太監不好意思的說:“原來叫趙二狗……後來改了,奴婢不識字,就拿同屋的姓頂了那個狗字……”

蘇培盛噗哧讓他逗笑了,看小太監窘的臉通紅,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嚴肅道:“行了,趕緊回去吧,替我給你劉爺爺帶個好。”

小太監帶著四個幫忙提食盒的人走了,蘇培盛回到屋裡,四阿哥吃飽喝足卻沒坐下歇歇,而是站在書桌前練起了字,見他回來就隨口問道:“怎麼?那小太監拉著你謝你呢?”

李薇坐在旁邊的榻上,也好奇的轉過頭來。她坐的地方透過花窗,剛好能看到院門口,剛才她也看到小太監要給蘇培盛下跪,兩人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看起來蘇培盛對這個小太監也不錯的樣子,她也想知道這小太監是哪裡入了蘇培盛的眼。

蘇培盛會學話,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把小太監改名兒的事學了一遍,果然逗得四阿哥也露出一絲笑模樣。

見四阿哥笑了,蘇培盛就退下了。看樣子今天晚上四阿哥要歇在這裡,他還要去安排一二。宋格格那裡不會有什麼,福晉那裡卻是肯定要有人來問的。

vip章節5第4章

晚上,四阿哥在東側的書房裡練字,李薇在西側的臥室堆紗花,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堂屋,用玉瓶的話說她這叫‘不上進’。

可怎麼才叫上進呢?

說實話,她跟四阿哥真沒有共同話題。她天天在屋裡坐著,見的人最多的就是宮女太監,四阿哥天天出門辦差讀書,兩人的生活完全沒有交叉的地方。

所以剛開始每次和四阿哥在一起時,她最愁的就是怎麼找話題。不過後來發現,其實四阿哥根本不想跟她聊天。

就跟以前她家請回來照顧老人的保姆,保姆阿姨最喜歡抓住他們家人說她今天買了什麼花了多少錢,後來就發展成今天家屬院裡劉家的兒媳婦和婆婆打起來了,菜市場東頭賣黃瓜的比西頭的要貴兩毛錢。

這樣的事偶爾聽一次還行,天天聽試試?

李薇當時被她抓住時就半煩,她每天還要上學,要寫作業,要發愁四六級,跟男朋友的感情,同寢室的那個女生背後說她的閒話……等等等等。

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怎麼有時間聽?

換成現在的四阿哥跟她,那四阿哥要發愁的就是上書房的師傅今天講的書他懂不懂,三阿哥和五阿哥是不是結成夥,不跟他要好,皇阿瑪上次給大阿哥的差事,要是讓他來辦,他會怎麼辦?

她能跟他說什麼?今天上午描了四張新的繡花樣子,正好可以用在今年的秋裝上?

所以,她發愁怎麼跟四阿哥找話題時,大概四阿哥也很煩她沒話找話。不過他不會當麵嫌她多嘴討厭,隻會不再來找她。

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四阿哥來了,要她侍候呢,她就過去,不要她侍候呢,她也不往上貼,兩人一人一個屋做自己的事挺好的。

剛穿來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選秀進宮也沒覺得能有什麼大造化。實在是因為論出身,她的阿瑪隻是個普通的漢軍旗人,家裡有些田地,阿瑪也一直努力用功讀書考功名……目前連秀才都沒考上。秀女裡她真是除了墊底還是墊底。

她的長相也並不出眾,雖然不差,但也沒好到讓人眼前發亮的地步。唯一好的就是比一般的滿蒙少女略小一圈,她骨架小,臉比她們是2號和4號的區彆。另外皮膚挺白,小鼻子小嘴的。

但秀女裡各種環肥燕瘦,林青霞、關之琳級彆的美女好幾個呢!往下數張柏芝、阿嬌也有啊。滿漢一混血就容易出美人兒,各種膚白身嬌美姿容啊。

綜上,她覺得就算不撂牌子,頂天能進某個覺羅家就已經是李家祖墳冒清煙了。

但當傳旨太監過來說她被指進四阿哥府,嬤嬤一會兒就來領人時,晴天霹靂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心情!

從進儲秀宮起,她從來沒出去過!永和宮德妃也從來沒叫她去看過!怎麼會指她去侍候四阿哥?

進了阿哥所才知道,她並不是第一個被指進來的人。宋格格比她早來半個月,而四阿哥今年就要大婚,想來她和宋格格是先指進來讓四阿哥練身手的……

所以容貌不要緊,不是難以下咽就行?

不管怎麼想,大概就是德妃聽嬤嬤們回報一下,隨手指了她。

誰知道她哪點打動德娘娘了呢?

同樣,五阿哥那邊也指進了兩個格格。兩個阿哥的大婚都在今年,兩位福晉也都是滿族高門大戶家的格格,她們跟人家比,也就配讓阿哥練練身手。

李薇該失落的,可剛進儲秀宮時就有一個宮女,兩個小太監被當著她們的麵拖出去杖斃,就在儲秀宮前的廣場上,兩排手執長一丈三寬一尺厚五寸的刑杖的大太監站在那裡,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過十五、六歲大小,活著時是侍候人的下人,說杖斃也就不到兩刻就給打死了。

李薇看了三次杖斃,一顆本來就不大的膽子嚇的更小了。杖斃死的人聽說肚子裡都打成爛泥了。

這個世界太恐怖,容不得她有一絲的矯情。

所以被指成格格,隻要想到侍候的是皇阿哥,她隻感到了震驚和巨大的榮幸。不是她奴性堅強,這就跟她在現代社會,突然國家一級領導托人來給他兒子相親!就算知道不可能會成,心裡多少還會有些虛榮吧?

虛榮完了,李薇想起雍正有個姓李的妃子的。但想想自己不是李氏本尊,對能不能讓四阿哥照曆史喜歡上也沒有信心。

所以,當四阿哥在寵過宋格格又轉回頭找她,在福晉進門後更是非常明顯的表現出對她的偏愛……李薇真想喊:臣妾我不知道啊!

四阿哥到底喜歡她什麼啊?她身上真的有很大的閃光點嗎?

想來想去……隻能承認這是真愛了。

愛情這東西她自己沒經曆過,卻真的見過。大學時年級裡有一個男神,從一年級到二年級一直不交女朋友,學校裡無數女神铩羽而歸。到三年級時,男神倒追年級裡一個很普通平凡的女孩。

那女孩個頭不高,有點胖,另外真的一點也不漂亮,成績也不好,家庭也很普通。要說心靈美吧,李薇認識她,也沒覺得她在人性上很有吸引力啊,不是說有的人天生溫柔在身邊如沐春風嗎?李薇覺得那女孩連個性都很普通。

但男神看到她就兩眼發亮!

女孩被男神追,先是拖,拖不下就被朋友推著答應,但可能跟男神交往壓力太大,就決定跟男神分手,而且不是假裝,是真心的分手。

男神就繼續追,一直到畢業,吃分手飯時大家開玩笑問未來目標,男神認真的說要跟女孩結婚。

李薇在旁邊感歎,這必須是真愛啊。

後來脫離學校的環境後,女孩的壓力變小了,兩人又複合了,等朋友告訴李薇說他們要結婚,請同學參加時,李薇在電話裡說去,怎麼都會去,真愛這種事這輩子大概就見識一回了。結果不等參加婚禮,她穿越了。

穿越了,嫁四爺了,四爺貌似愛上她了。

李薇現在壓力也很大。當然也很感動,為了報答四爺的另眼相看,她決心要好好侍候四爺,儘量跟院子裡其他的女人友好相處,絕不找事也絕不惹事。

當然,有事她也不怕事。

說實話,她現在理解那個女孩為什麼要分手了。在疑似被四爺愛上後,她連一絲的愛意都升不起來,反而是巨大的感動和報答之心占了上風。

愛這種東西,果然隻能發生在平等的關係之間啊。

李薇一氣纏了十朵手指肚大小的花,然後五朵攢在一起,頓時變成了兩朵看起來還挺美的繡球花。捧著挺有成就感,喊玉瓶把燭火拿來照著鏡子,她興致勃勃拿著花比著。

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拿走她的花,她回頭一看,也不起身,隻拉住他放在她肩頭的另一隻手,微微一笑:“四爺。”

四爺麵上含笑,心情很好的拿著花左右端詳,比量後認真的給她插在腦後,插好後還仔細打量,方才滿yi點頭。

玩娃娃的遊戲也是宅男們的真愛……

他拿起放在妝台上的另一枝花,在手中轉來轉去的欣賞,道:“粗糙了些,倒是彆有意趣。”說著拿手指碰碰細小的花瓣,“你將這些紗漿過才裁的?”

李薇見他有興趣,也湊趣解釋道:“硬些才好出型,不然都是軟塌塌的,立不起來。”

兩人一起坐到榻上,炕桌上還擺著小剪子和銅絲等物。

四阿哥拿起針線筐裡沒用過的一卷紗,問她:“你用的這是什麼紗?”

李薇是個沒見過市麵的普通銀,笑眯眯道:“是我這屋糊窗子沒用完的紗,都是一條條的也沒辦法做彆的,丟了又可惜……”話沒說完,就看到四爺一臉不快。

她縮脖子不吭了。

四阿哥再簡樸也有些底線不容踐踏。剛才還拿在手裡誇的花被他扔到桌上,瞪著她道:“你拿糊窗子的紗做成花戴在頭上,你四爺還沒這麼窮!”轉頭叫蘇培盛。

“去開庫房,今年蘇州進上來的紗,撿素色沒花紋的,一樣給你李主子拿一匹來。”

四爺您真大手筆。

李薇內牛滿麵,成匹的紗拿來做頭花,這也太敗家了……

比起她來,打小就侍候四阿哥的蘇培盛眼界高多了,一點沒當回事的轉身去開庫房了。

李薇心驚膽戰的等著,庫房在正院……

一會兒,蘇培盛就來了,一副差事沒辦好的樣子。

李薇更心驚膽戰的想,莫不是福晉知道了不快,攔著沒讓開庫房?

事實證明,福晉沒她想的那麼沒見識。

蘇培盛道:“今年的新紗隻有四匹,顏色也隻有柳葉黃、茜素紅、藕色(淡紫),月白(淡藍)。倒是去年還剩下幾匹,奴婢就一起拿過來了。”

四阿哥讀完了書,練完了字,在睡前隻打算輕鬆一下。打扮自己的格格顯然是個挺香豔的適宜消遣。李薇明白了這個,就自然多了。

蘇培盛把拿來的紗都放在了堂屋的桌上,玉瓶帶著人在堂屋裡燃了幾根大蠟燭,照的燈火通明。幾樣紗在燭火下顯得彆樣美麗。

李薇跟在四阿哥身後,一見先在心內默數:一共十一匹。

她再次在心裡認識到:四阿哥對她絕對是真心·偏愛。

如此厚賜……她拿著真心有些燙手啊……

四阿哥上去一樣樣細看,招手叫她過去,一樣樣由宮女展開在她身上比來比去,李薇隻管麵帶微紅加惶恐的擺姿勢給他看就行了。

他拿著那匹鴨蛋青的紗在她身上比的時候,歎息道:“如今夏天都快過去了……我倒忘了庫裡還放著這些東西,這些你倒能做幾件衣裳穿。”

李薇這下真·臉紅了。

這麼薄的紗做成衣裳,一般也就是夏天的時候當睡衣穿,可不是欲遮還露,她有幾件,穿在身上時在燈火下純粹就是增加情趣用的。

四爺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幾匹紗你做成衣裳晚上穿給我看挺好。

當、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麵說這種近似調戲的話!

李薇渾身都燒的冒煙了!

一看,蘇培盛都快把腰彎到地上了,其他下人也是低頭含胸。

四爺突然用手在她臉上貼了一下,她一怔,看去,他正得意的笑她的臉燙。

屋裡一片安靜。

還是四阿哥打破沉默,“備水,該歇了。”

一屋子人都動起來了。玉瓶領著眾宮女簇擁著李薇去卸妝、梳頭,順便換身剛才四爺提的薄紗睡衣。

上了床榻,玉瓶合上床帳,退到外間等著他們完事。

總結一下:四爺第一次略快,很快又來了第二次,這次時間略長,第二次後兩人躺著,他上摸摸,下弄弄,一直逗她,然後又來第三次。

對她來說,第一次時,她剛做好準備。第二次時,挺暢快。然後她的情緒一直被他調動著,第三次剛開始就潰不成軍,一路哭求到最後,結束時感覺心都從喉嚨跳出來了,是玉瓶和人架著她完成了洗漱。

通房丫頭估計就是這麼來的……她完全理解……天天看這個春心萌動太正常了……

再回到榻上時,她渾身軟的像泥,滾到四爺懷裡就睡死了。

早上四爺起來時她就睜了睜眼又繼續睡死過去了。

八點多時,玉瓶把她喊起來了。畢竟是在宮裡,睡到現在已經有些過分了。李薇讓玉瓶把西洋懷表拿來看了眼,承認今天確實睡多了。

雖然應該醉生夢死的**生活,卻每天都是六點起床——還被人說起太晚,但隻要想起四阿哥每天都是三點起床就沒什麼想抱怨的了。

她洗漱後又歪到榻上,吃著早膳聽玉瓶問那十一匹紗怎麼處置?

“做成衣裳。”她道。

既然四阿哥都說要她做成衣裳了,她怎麼都要做的。

於是,雖然昨晚很累,一大早的吃完飯,她就帶著玉瓶和兩個針線好的宮女埋頭做衣裳。這邊睡衣其實就一套三件套:肚兜,紗褲,罩衣。也不必繡花,裁出來就可以直接縫。無非是小細節上做些改變。

李薇就做了一個改良式的紗肚兜,雖然什麼也兜不住……穿上後根本就是上空。

她是模仿胸罩的做法,領口開大些,然後雙峰間做了個係帶,一係緊就顯然雙峰格外的顯眼!

下麵的肚兜也裁得略小,堪堪在肚臍上方。

配套的紗褲也做成低腰款,襠裁得特彆短,穿上後毛都快露出來了。

她做好後不要玉瓶她們看,自己躲到屏風後試了試,然後很滿yi的脫下,回來做最後的收邊。

一整天下來,她還差一條褲腿沒完成,卻做的脖頸酸疼。

玉瓶她們已經被她趕走了,外頭的罩衣她可以讓她們乾,後麵的小改動卻要她自己來。這些宮女雖然連她的月事帶都幫著縫,可有些事還真不好意思讓彆人看見。

見快到四爺回來的時間了,她卻知道他今天肯定不會過來。四阿哥其實並不縱欲,所以她才覺得他刻板。像他昨天在她這裡這樣那樣了,今天估計就是獨自歇在書房了。

果然,玉瓶一會兒提著膳盒回來說,四爺回來直接去書房了,說是要完成師傅留的功課。晚點都不去福晉那裡用。

聽玉瓶的意思,大概是覺得四阿哥至少應該在福晉那裡用個晚點。

李薇道:“主子的事,不用咱們多嘴多舌。”伸頭往膳盒裡看,“今天有什麼?”

玉瓶也不再多說,直接把膳擺在炕桌上,侍候她吃完去還膳盒,回來又有新聞了。一件事是四阿哥今天回書房後,讓人開庫房給宋格格拿了兩匹夏綢,兩匹杭綢,兩匹細絹,兩根釵,兩根簪。福晉那邊也給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

大概是想一碗水端平。

李薇剛安心一點,想今天的應該沒她的份了,外麵張德勝就送來兩枚玉環,像是從一塊玉上起出來的。

玉瓶捧過來給她。

她拿著比了比,一個略大,一個略小。大的那個說做個腰帶合適,可做成男式的玉佩壓袍子邊也很合適。

小的那個就簡單了,隻能用來做玉佩。

她看著就發愁要不要再過分點做兩個玉佩,結同樣的絲結,一個送給四阿哥,一個自己留著。

她怕這樣太招人注意,可又想他送這麼一大一小兩個過來是不是就存著這個意思?

玉瓶在旁邊說著第二件新聞,就是四爺今天回來用晚點,要的還是他昨天在這裡吃的麵。

膳房的劉太監正得意,馬太監在旁邊使勁的拍他的馬屁,心裡也是真心的佩服。

昨天,四阿哥院子裡一個格格要了那麼麻煩的東西,誰知今天四阿哥就專點昨天的麵,還指名要等明天的那個師傅做的麵。

隻是不像那個格格要的那麼麻煩,四阿哥就點了兩種,一種是鴨肉鹵,嫩極的乳鴨肉切成較大的丁做的肉鹵,一種是素的鬆花蛋配濃濃的蒜汁,再加新蒜醃的糖蒜。剩下的黃瓜絲、黃花菜、圓蔥絲、黑木耳、香菇丁略加一些就足夠了。

四阿哥吃的滿yi,劉太監自然要得意了。馬太監算是明白為什麼一個小格格點的東西,劉太監這麼巴結。

格格雖小,能通天啊。

四阿哥院子裡,李薇坐在燈下,一個人默默的把兩個玉環都打上了結。帶點淡淡的黃色的白玉環,配上深褐紅色的絲繩,打上最普通的萬事如意結。

vip章節6第5章

時近中秋,風一天比一天涼。

最近倒是出了件大事。

李薇聽玉瓶說宋格格有身子了。

“格格,咱們送點什麼過去啊?”玉瓶問她。

無數穿越前輩教育她:送最不會出錯的。

她道:“拿兩個五兩的銀錠,讓人打一對實心的小兒用的鐲子。上頭也不要什麼花巧,刻個百子千孫的吉祥話就行。”

兩天後,玉瓶就把鐲子拿來了。銀子沉,實心的圓鐲,看著也就小指粗細,拿在手裡卻是實實在在的墜手。鐲子上篆刻了四個字,百子千孫,旁邊飾著一些浮雲。

李薇看了看就讓玉瓶送過去了。鐲子是不值錢,但配上她小格格的身份卻無比合適。

正院裡,福晉照樣在抄經,但今天抄的卻總是不行,筆下的字失了那份圓融通達的意味,隻能一遍遍返工。

看她抄廢的都快有一摞了,福嬤嬤在旁邊瞧著,心都疼碎了。

她一直覺得李格格太受四阿哥的寵愛,總是盯著她,可福晉卻說宋格格有好長時間都沒動靜了,雖然天天到正院來請安,卻從不去找四阿哥,有些不對頭。

福晉就在四阿哥來時提了提宋格格,就是說四阿哥有些冷落她了。可是,等四阿哥去了宋格格那裡,一夜後居然傳出她有身孕的消息。因為已經滿了四個月,四阿哥讓人傳了太醫。

確定後,四阿哥就交待福晉好好照顧這一胎,畢竟是成親後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男女都很重要。

福晉聽了,嘴裡的苦都要泛出來了。是她和四阿哥親近的太少嗎?可一個月裡,四阿哥也要在她的屋裡歇十天的啊。

再說,論起歇的日子多少,最少的是宋格格,最多的是李格格。

所以還是看誰有福氣吧。

福晉寫完‘雨曼陀羅、曼殊沙華,栴檀香風,悅可眾心。’後,還是拿刀把這一節裁掉了。

世間女子各有各的好處。她不必去羨慕宋格格的福氣,也不去爭李格格的寵愛。她隻要做自己,把‘四福晉’做的最好就行。

因為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女人是‘四福晉’。

宋格格這胎懷的相當安靜,幾乎沒聽過什麼消息。四阿哥在剛得到好消息時高興了幾天,多去宋格格那裡歇了幾回,但沒幾天又回到李薇這裡了。

李薇在侍候他的小一年裡,發現四阿哥是個很自我的人。他在外麵是什麼樣,她沒機會得知。但就在後院裡這幾個女人之間,四阿哥絕對不管什麼平衡,他喜歡誰就在誰那裡歇著。

她還在害怕福晉生氣,宋格格不平,可他是一點也不在意的。見他這樣,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惹惱了他可沒好果子吃,她又不是腦殘聖母。

今後哪怕福晉和宋格格為此記恨她,她也都接著。

因為四阿哥常來,對她的屋子他自然有他的審美,於是各種精美器具,名貴古玩慢慢在她的屋裡越來越多。

有時她看了都害怕,忍不住想,要是福晉往她的屋裡走一趟,‘奢侈’這兩個大字算是鐵定要印在她的腦門上了。

四阿哥幾乎天天來,而且他對自己布置的屋子相當滿yi。

今天用完膳,說是書房裡還有功課未寫完,一會兒再過來歇息。等他走後不久,蘇培盛使人抬過來一麵四扇的小炕屏,說是要擱在她平常坐著繡花的西廂。

炕屏往上一放,恰好擋住從門那邊過來的視線,整個屋子巧妙的給隔成了兩個互不乾擾的空間。

不得不說,這麼一擺確實漂亮多了。

擺好炕屏,蘇培盛回去複命了。留下李薇對著炕屏又是欣賞又是煩惱。

這炕屏,包括這屋裡大大小小添置的器物,還包括四阿哥那個大件兒,對她來說都是甜蜜的負擔。她是既喜歡,又不敢伸手。就是已經擺在她屋裡的,也讓她忐忑不安。

大概是現代女性的特點,對著四阿哥總有當小三撬人牆角的感覺。

要真是個古代女性倒好了,她們肯定不會有‘四阿哥不歸我’這樣的錯覺。就像五阿哥屋裡的兩個格格一樣,她們一進府,所有的念頭就是‘把所有的女人都趕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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