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一看,對上那雙淺灰色的眼眸，林優優發現季晏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在這裡守著。

“你怎麼在這？”林優優有些錯愕。

他們本來商量好今晚是要查詢宿舍的秘密，但她臨走的時候,總覺得那棟教學樓隱隱透露出古怪。

回頭看，發現已經漆黑的教室裡,隱隱有身影在窗台邊晃動,似乎有人還在教室。

她本想是上去的看一眼的，但學校的老師及時站在她的身後,攔住了她。

本應該往外走的腳步，心裡卻總有不好的預感，強烈到,讓林優優懷疑是不是自我的好奇心太盛，想要一窺樓上的情況。

還沒有回到宿舍的林優優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半路折了回去。

卻沒想到會在門口撞見季晏禮。

他不應該按計劃,現在在宿舍裡麵嗎？

怎麼也在這裡。

“你一直回頭看。”

季晏禮一隻手扒開宿舍門,另一隻手將林優優給拎出來：“我猜你可能是發現了什麼。”

“你想丟下我？”少年問：“就像你丟下魏青那樣。”

這話說的……

感覺自己就像個壞人一樣。

“那你想跟我一起嗎？”

林優優的手還撐在門上，猶豫時沒有鬆開自己的手：“你現在回去，應該還來得及。”

她隻是憑感覺,並沒有實質的證據與信息證明，她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說不定此次去,不僅什麼都找不到，甚至可能還因此丟掉自己的性命。

“可能會無功而返哦。”

見對方沒有回話,林優優忍不住提醒道：“甚至可能還會遇到危險。”

起碼夜晚的宿舍，也算半個安全區。

等她腳落地站穩之後,提溜她衣領的手就立即鬆開。季晏禮看著她，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著她做出決定。

好吧,他看上去並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多一個人說不定會輕鬆些。

此刻的學校路上一盞路燈都沒有，唯有一輪掛在夜空的月投落下來的月光，照在路上。

剛開始林優優還擔心會不會遇到npc，但她想多了。

路上靜悄悄的，除了一些景物，並沒有自己想象的奇怪東西。

仰頭看著不遠處的教學樓，林優優的目光著重放在原先的她看到人影的那間教室。

而此刻那片黑漆漆的，隻有大開的窗戶。

但她記得，所有教室在放學後都會關掉窗戶。

而現在，隻有那間教室的窗戶開著。

往前繼續走，借著月光，林優優看到之前自己站的那個位置不遠處，靜靜淌著一灘血跡。

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林優優遲疑了下，她還是走近那灘血跡旁。

凹凸不平的地麵彙聚成一個血坑，借著月光隱隱能倒映出麵前的教學樓。

透著倒映的影子，林優優看著倒映的窗戶中，透露出一個人臉。

模糊中看不清對方原本的模樣。

林優優仰頭再看向正對著的窗戶的時，開著的窗戶邊框什麼都沒有。

“是看到什麼了嗎？”跟著過來的少年順著她的視線，也抬頭往上瞧。

“沒事。”林優優起身往教學樓裡走去。

進了室內，建築物遮擋住了外頭皎潔的月光，光線透不進來一點。

走廊上黑漆漆的，每當林優優轉一個樓梯口的時候，兩邊較窄的牆壁，並沒有遮擋住走廊兩端漆黑如墨的口，就像是無止境的空間，要將人吸進去那般。

當走到四樓時，林優優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

她似乎沒有繼續往上走的意願。

正當她準備在這層樓停留時，樓上方傳來的動靜聲引起了注意。

與季晏禮互相對視，兩人開始繼續往上一層樓爬。

教學樓較高，一共七樓。

剛剛林優優盯著的窗口在六樓。

動靜聲並不大，更像是因為距離較遠的原因。

他們決定暫時先去六樓那間教室看看情況。

大開窗戶的教室裡，月光斜照進來。

那半抹光芒之中，裡麵的人坐在最靠近窗戶的桌子前，半個身子都在瑩瑩光芒下。聽到動靜，對方轉頭看向門口。

與之同時，看上去血肉模糊的臉，變形的眼眶跟臉闊，還有已經扭曲半邊肢體，也隱在黑暗裡。

如同天使與惡鬼的融合體般。

對方並沒有第一時間攻擊他們，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他們。

季晏禮在思考，自己該不該伸手擋在少女的眼前。

畢竟在他的記憶裡，那三人總是在血腥恐怖的時候，會故意擋著不讓林優優看。

但她似乎一點都不怕。

也似乎不需要自己的保護。

“這是幻象嗎？”林優優問夢魘。

這個點應該是學校規定該睡覺的時間，所有的學生們應該都離開教室才對。

她擔心這是對方故意迷惑自己弄出來的幻像。

“不是。”夢魘回答。

林優優像是沒有看到對方另外半邊的醜陋，隻是輕聲道：“這個點所有學生應該要離開教室，回寢室了。”

見對方沒有回答自己，她又壯了壯膽子，往前走了一步，試探性地看著對方的麵容。

確認他沒有抵抗的情緒，又繼續問道：“你是準備學習嗎？”

大抵是“學習”兩個字觸動到了他，林優優看著對方的眼珠子轉動了番，然後動作有些遲鈍地從抽屜裡抽出東西，工整地擺在桌麵上，嘴裡嘀咕著自己要學習這類的話。

小心翼翼地靠近，林優優輕聲讚歎道：“原來你也是在為明天的考試做準備啊。”

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少女話中的關鍵詞，視線從桌麵上的書籍立即轉移到她的身上：“考試…

…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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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因為激動的情緒，他的大半個身體都已經探出了窗戶。

搖搖欲墜的，看上去就要摔下去那樣。

“我來的時候，地上的血是你的嗎？”

無視對方身上殘缺模糊的部分，林優優的語氣愈發的柔和，步伐也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試探性往前進。

雙手撐在窗邊沿，對方的頭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到自己的身後，不掩惡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少女，冷笑道：

“是啊，是我的血。”

“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到最後我還是一事無成，我就是個浪費資源，對不起父母學校培育的壞學生而已。”

“甚至他們，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我的血液是玷汙這個學校的每一寸的土地。”

“他們隻會唾罵我，他們責備我為什麼死在學校裡麵！！！”

對方的語氣沉重癲狂，隨即笑了起來：

“可是學校明明很喜歡，我都聽到了。”

“當所有人都嫌惡我，拋棄我的時候，這個學校，這片土地在接納我。”

提及至此時，對方的神色明顯緩和，低低地笑了起來：“它沒有嫌棄我，它還說我是它的孩子，我，還有他們，和它，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它？”

林優優問：“它是誰？”

“它是誰？”沾血但還完好的麵容上透露出幾分古怪：“它當然是學校，它就像是母親一樣，收留著每個被認定是壞學生的我們。”

聽對方的話，意思是，類似於他這種還不止一個人。

不由自主，林優優不免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個女鬼。

她也會在其中嗎？

少女稚嫩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清亮的目光緊鎖在對方的麵容上：“你口中的學校，聽上去很好啊。但是……”

她的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地問道：“可是，它要真的這麼好，為什麼這個學校會有那麼多壓迫我們的規矩……”

緊緊盯著對方臉上所有的動作，避免自己會錯過什麼有用的信息。

聽到她的質疑，麵前看起來半人半鬼，已經分辨不出來是什麼的npc，緊抓著窗框的手指節分明，上麵的青筋突出在完好的皮膚上，似乎對林優優的話很是生氣：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他大叫：“要害我們的根本不是學校，是這些吃人的製度，以及那些定下製度的人！”

“就是他們覺得我無用！”

“是學校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我們比所有人都想象得都好。”

“他們總是自以為是製定一些能夠幫助學校提升的製度，卻沒有想到惹怒了它。”

低低的笑聲中透露出濃重的惡意：“他們在對我們失望的時候，卻不知道學校

() 也在對他們失望。”

“他們拋棄了我們啊。”

“學校也拋棄了他們。”

林優優不自覺地皺著眉。

看得出來，麵前的npc情緒很是激動，自說自話了一大堆。

從對方滔滔不絕的話中，她捋出了大概。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學校裡的確分出了兩批力量；一批是製定學校規矩，也就是白天她碰到的老師領導學生；另一批可能就是不滿被壓迫和這些規定的鬼學生了。

他說的學校，也產生了自我的意識，並且厭惡這些不合理的規定。

而這個“學校”，是像上個世界的古樹嗎？

“其實，我也很討厭遵守學校這些不平等的規定。”林優優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看著就像是個垂頭喪氣的小姑娘：“而且我跟宿舍裡的舍友關係也不好，她們總是會欺負我。”

她也不算是說謊吧。

昨天除了魏青，那幾人都手持刀，幾乎要殺了她那般下死手。如果不是門外那個怪物及時出現，自己未必還能喘氣。

“我好討厭現在的這一切，我想要逃離。”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小姑娘抬頭，月光下盈盈的眼裡帶著淚，看上去漂亮又可憐，讓麵前的鬼一看都晃了神。

“加入我們？”他不自覺地喃喃問道。

聽到對方語氣中的遲疑，察覺到有戲的人，目光一亮，猛地點頭，隨即哀愁又浮現在臉上：

“但是我不知道，該的怎麼加入。”

“我聽不到學校的聲音。”

“大概是她也覺得我無藥可救了吧。”

或許麵前的少女表情過於難過，又或許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對方的語氣明顯緩和下來：“可能是學校覺得還沒有到時機吧。”

林優優看著麵前的鬼，一雙眼裡帶著迷茫：“那什麼時候才到呢？”

“當所有人都拋棄你的時候。”

那殘敗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在窗台邊上，他張開自己的雙手，頭顱還扭在後頭看著林優優，並沒有看向窗戶外的情況。

“那時候它就會出現。”

“就像這樣。”

身子往窗外撲去，熟悉的失重感襲來。

但即將要往下墜的速度卻停了下來。

他錯愕地看著正在抓著他模糊手臂的少女。

對方的臉上沒有透露出任何嫌棄的表情，微微皺眉和皮膚突出的青色，透露出她此刻的吃力。

“我不會再死了。”他道：

“我隻是又一次回到學校的身邊。”

“我知道。”

林優優感覺到自己手掌黏糊糊的，對方的重量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輕。一個快要成年男學生的體重幾乎要把她也給帶出去。

即使平時在怎麼訓練，力量上的差距還是存在的。

她的腳尖抵在牆根上，堅硬與腳趾的相碰，撞得有些疼。

誰也沒想到，那一瞬間，還有那麼段距離的林優優，伸手去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抓住曾經那個，對一切都失望，然後決定也放棄自己的少年；還是今天自己無力救下的通關者。

這樣懸殊的力量麵前，讓林優優愈發感知到自己渺小的力量。

她誰也救不了。

甚至連自己可能也救不了。

或許就像今天那樣，她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優優，快點鬆開，不然你也會被帶出去的。”

夢魘焦急大喊：“他本身就已經死掉了，你救不救他都是一樣的結果。”

“如果，它真的拯救了你，為什麼你還會一遍遍跳下去？”林優優感覺手臂被扯得的有些發酸脫力，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

“你想讓誰看到？”

“你是想要用自己的死亡懲罰誰？”

仰頭看著林優優的表情怔住了。

另一隻手也緊緊地抓著他的雙肩。

是跟著這個女孩子一起來的少年。

“我沒有。”

下意識的，他想要反駁，但又不知道該從何反駁會比較好。

因為有季晏禮的加入，林優優能夠感覺到自己明顯輕鬆很多。

如果真的被拯救，他怎麼會還坐在曾經的位置上，重現當時的樣子。

就像是昨晚她看到滿天花板的“救救我”。

怎麼會甘心。

因為自己死亡之後得到“拯救”的甘心。

引誘他們用這樣方式，用自己的血液滋養著這片土地，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拯救”。

林優優憋著一股氣，臉都漲紅了，手臂也因為用力，上麵精瘦的肌肉線條格外明顯。

在季晏禮的幫助下，她硬是將對方扯了上來。

“你在乾什麼？”對方不悅地皺眉，本來想要怒叱埋怨的話，在看到對方手臂上的青紫後，雖然放軟了語氣，但其中還是掩藏不住自己的嘲諷：

“你以為你這麼做了，就會改變結局嗎？”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難看的傷痕：“我的人生已經是這樣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是這樣。”

“但是我改變了這一次。”

喘著粗氣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她緩口氣道：“不信你看，地上已經沒有那灘血了。”

男生愣了下，忍不住嗤笑：“這次隻是個意外而已，我會重複，那灘血跡還是會一直在。”

林優優認真道：“那我就再救一次，下一次，下下一次，直到你們脫離學校的束縛。”

她的眼睛明亮中透露出堅定的神色：“我會救你們每一次。”

男生看著這樣的眼神失了神，下意識想要拒絕：“不需要，學校會拯救我的。”

“那為什麼要等到所有人都拋棄你才出現。”林優優問。

“明明你的潛意識，也覺得它拋棄了你。”

“

不是這樣的……”男生反駁道。

“可是，它是在你死亡之後才出現的。”少女平靜道：“究竟是學校選擇接納你們，還是你們因為無人在意，所以才願意相信它說的假話。”

分明自己也覺得，對方說的是假的，自己不會被愛。

所以才有滿牆的求救，以及不斷的重現。

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對方惡狠狠地瞪著。林優優絲毫不懼，抬頭直視對方的目光：

“更何況，你怎麼會沒有人在意？”

看著對方懷疑的眼神，林優優道：“明明你自己就很在乎你自己。不然你怎麼會重複一次又一次，因為你覺得你不該這樣死亡。”

“你分明有怨氣的。”

一個自己都不在乎，怎麼會在乎其餘事物，而產生情緒。

“而且，你就當我在乎你好了。”

林優優咧嘴笑著：“陌生人的在乎也是在乎，你下次不能說自己沒人在乎了。”

“我的記憶力很好的，我會記住你們。”

“不管是一個，兩個，還是很多個。”

涼風吹起，麵前少女的頭發有些淩亂，因為方才過度用力，露出的額頭上還帶著細汗。

教室裡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身著校服的學生。

他們的情況跟眼前的男生相比，並沒有好多少，身上的傷口也血肉模糊，骨頭也有不同程度上的扭曲。

他們開始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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