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時矢醒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毛茸茸的金色腦袋。那顆金色的腦袋一點一點的,額發下的雙眸困到睜不開,再往下看,他還拿著一個蘋果——準確來說,是削到一半。
滿身的黏膩令雲雀時矢皺了皺眉,但他此時已經顧不得將背後的布料都濡濕了的汗水了,他現在是真的很想教訓一下眼前這個沒有半點安全意識的家夥。
......嘶。
剛一抬起手臂,稍微牽動肌肉,鈍痛感便從中指指尖向上蔓延至大腦神經,令雲雀時矢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他低頭看去,原本纖細到令他都有些嫌惡的手指,此刻被一左一右兩片兩指粗的白色薄板夾著,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活像一根白色的蘿卜。
如果這都還沒有注意到床上躺著的人已經醒了的話,宮侑完全可以把眼睛捐給更需要的人了。
“醫生說你是軟組織挫傷,需要靜養至少兩二周。”宮侑飛快扯了一張紙放在桌上,又將果肉發黃的蘋果放在上麵,用方才握刀的那隻手扶起雲雀時矢,完了還往他腰下麵塞了一隻靠枕,這才心滿意足地坐到床邊:“可把教練他們嚇壞了,北前輩還訓了我一頓呢。”
身體陷進軟綿綿的枕頭,少年眉宇間的不適消散開來,宮侑悄悄觀察著,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雲雀時矢又蹙緊了眉頭:“又不關你的事。”他本來是想問這種小傷為什麼要小題大做來著,可話到嘴邊,又鬼使神差地將話題引到眼前的宮侑身上。
宮侑無從得知他的心思,一雙明黃色的眼睛眨了眨,整個人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下來:“批評我是理所當然的啦,醫生說了喔,如果不是最後那一下,小時矢的手也不會傷得這麼嚴重......”
“所以?”雲雀時矢對這個因果關係感到一頭霧水。
“明明我在那之前就發現小時矢的手出問題了呀,雖然是北前輩讓理石告訴我的......而且明明當時我和小時矢都在場上,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金發青年腦袋微垂,腰背挺得筆直,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總是神采飛揚的雙眸黯淡些許,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此情此景莫名令雲雀時矢心裡發堵,他此刻還能說什麼好呢?縱有千般負麵情緒,而今都化作濃濃的歎息。
明明是他自己任性,卻要侑君受到無妄之災,這算是怎麼一回事。更何況他們的隊長一向最重視隊員們的身心健康,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恐怕被罵得狗血淋頭吧?
見雲雀時矢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宮侑此刻也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後腦勺:“啊!”
多日相處下來,雲雀時矢早已習慣了他一驚一乍的性格,語氣平靜到和宮侑形成強烈反差:“怎麼了?”
宮侑伸長了手,去夠放在床頭櫃上的蘋果。隨著他的動作,兩人之間的距離無限拉近,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氣和少年人獨有的陽光氣息混合在一起,讓雲雀時矢本
就不足的理智更是岌岌可危。
“來吃蘋果吧!()”宮侑摸了半天,獻寶似的將蘋果雙手捧上。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看著果肉暗黃、坑坑窪窪如同月球表麵、甚至隻是削了一半的蘋果,麵對麵的兩人陷入了沉默。
“呃,要不還是彆吃了吧......?”金發青年的眼眸之中浮現出名為羞恥的情緒,他試圖將蘋果直接丟進床邊的垃圾桶裡,奈何雲雀時矢眼疾手快,撈起蘋果就啃了下去。
哢嚓
清甜的汁水瞬間在口腔之中迸發開來,味蕾成功被喚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果肉在空氣中暴露了太長時間,已經不夠爽脆。
“挺甜的。”雲雀時矢給出中肯的評價。
宮侑眼睛一亮,突然坐直了身體,上半身向前伸去,臉蹭到雲雀時矢脖子旁邊,就著少年的手嗷嗚咬下一大口。
“確實很甜,第一次獨自挑選蘋果——大成功!”他含糊不清地說著。
“......彆摔下去了。”
雲雀時矢看向自己手中那顆無比磕磣的蘋果,可食用的部分印著兩枚牙印,這兩枚牙印的位置挨得很近,甚至有一部分重合在一起。
嘭嘭、嘭嘭、嘭嘭......心跳如鼓錘,沒人明白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放心啦!我可是立誌成為日本、乃至全世界第一二傳手的天才排球運動員,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摔倒啊......!!”
嘭!
柔軟的棉質床品使眉飛色舞的金發青年一個腳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
少年黑眸一凜,被子覆蓋著的身軀下意識緊繃——這是準備發起攻擊的下意識反應,但很快又在這股撲麵而來的熟悉氣息麵前敗下陣來。
說時遲那時快,宮侑雙臂伸直,手掌撐在雲雀時矢的臉旁兩側。兩雙長腿交疊在這張寬越一米二的單人床上,兩人一上一下,上半身的距離便是宮侑雙臂的長度。
......生平第一次這麼迫切地期望手臂能短一些。宮侑腦中突然迸發出這樣一個奇思妙想。
但機會就在眼下,宮侑並不會因為所謂“天生”而錯過這絕妙的機會。
事在人為、事在人為......宮侑選擇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於是雲雀時矢眼睜睜地看著本就隻有一臂之遠的宮侑離自己越來越近。
直到溫熱的鼻息撲灑在頸側——連同不屬於他的金色發絲,令雲雀時矢覺得癢癢的。“......侑君。”
青年的雙臂猶如熾熱的巨型鐵環,令雲雀時矢不自在地掙紮起來,他刻意壓低了音量與語氣,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具有威懾力。
而在宮侑聽來,這簡直是一種暗示性的邀請。
至於是邀請什麼——宮侑暫且想不到,他也不敢繼續往下深思。
宮侑本人並沒有意識到,他那雙金黃色的眼睛此刻的顏色暗到令人心驚,雲雀時矢幾乎是
() 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往後縮了縮脖子,但他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是避無可避。
雲雀時矢覺得,眼前人的眼神就像是要將他拆吃入腹一般的滲人。
當總是嬉皮笑臉的浪蕩子一秒認真時,是個人都會擔憂自己接下來的遭遇。
將少年眸中飛快閃過的懼意儘收眼底,宮侑心中泛起淡淡的惋惜,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惋惜些什麼。挑了挑眉,他開口時,眸中的陰翳悄然散去:“好累喔——”他拉長了尾音,顯得整個人懶洋洋的。
嘴上這麼說著,但他絲毫沒有鬆懈雙臂力道的趨勢,唯一值得表揚的是,他小心地將少年的受傷的左手排除在外。
此刻,雲雀時矢的大腦被大大小小的問號填滿。
......事態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發展成現在這樣的?
但腦海深處滴滴作響的直覺警報告訴他——此時不宜與腦子抽風的巨型金色狐狸正麵交鋒。
是的,他根本不知道宮侑這家夥現在到底在抽什麼風。
雲雀時矢試探性地抽出左手,輕柔地拍了拍身上人的背,安撫性質十足:“......好好休息一下吧,現在有我。”
雲雀時矢:饒了他吧,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安慰人的好料子。
宮侑的瞳色驟然加深一瞬,臉上的表情尤為恐怖。像是為了掩藏什麼似的,他的臉用力埋進少年的頸窩,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聲音似是委屈,似是埋怨,也似是撒嬌。
完完全全戳到了雲雀時矢的心尖尖上。
那這樣就解釋得通了,關於自打他醒來開始、眼前這家夥一眼看上去就狀態不太對勁這件事。
在稻荷崎整支隊伍裡,彆人就算了,但雲雀時矢唯獨敢在宮侑這件事上很有自信——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狀態不對。
看吧,他就知道——削蘋果也好,轉移話題也罷,這些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知道,我知道。”雲雀時矢柔聲順毛。
天知道他上次這麼有耐心是什麼時候。
誰料趴在他肩膀上的家夥根本不領情,瞬間抬起了腦袋,若不是雲雀時矢躲閃及時,恐怕要和他結結實實地撞上一下。
“你知道?你現在說你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語速飛快,嗓音也不自覺提高。
雲雀時矢:......好好好,不知道就不知道。
陰晴不定的家夥。
“拜托,那可是昏迷!在回來的路上我怎麼叫你你都沒有反應,那是你沒有親眼看見——當時你的中指腫得比胡蘿卜頭還粗!”
雲雀時矢弱弱道:“也沒有那麼誇張吧?”
再說了,這是他自己的身體——他能不清楚嗎?當然,雲雀時矢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直覺在此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他的回應已經足以令宮侑怒氣值點滿了,他的眼睛簡直要
噴出火來:“什麼叫誇張?真要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才不算誇張嗎?”說這句話時,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
“如果小時矢以後再也不能打排球了呢,那我呢?那我怎麼辦——?”
縱使泥人也有二分火氣,雲雀時矢不習慣、也並不喜歡這種審訊式的相處,他頗為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語氣帶上幾分不耐,含糊道:
“侑君和我是不一樣的。“
雲雀時矢的處境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好起來,僅僅就目前而言,他已經隱隱嗅到了陰謀的氣息,現下比賽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他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去處理那些事......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地打在淺色的床單上,由於難以壓抑情緒,金發的青年單臂微屈,表情慍怒,固執盯著臉側到一旁的少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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