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金穀園 金穀園,在洛陽城外的東邊,依山傍水,占地極廣。 炎奴妙寒降落的地方離得本來就不遠,騎著快馬飛馳,半個時辰就到了。 路上,吳琦等武者,談起了偽漢帝國的法度。 那隻能用四個字形容:勞瘁艱辛。 劉淵十分崇拜漢朝,曾言:我若生得早,遇到高祖,願做他的蕭何。 於是各個方麵,都效彷漢朝製度,稅收極低,法度嚴明。 但是那隻是表麵法度,實際上,徭役重到難以附加,家家戶戶都有硬性的指標,奴役百姓如牛馬。 吳琦說道:“我就是豫州人,家在潁川。家中較為殷實,所以自小習武。” “不過胡蠻一來,收走了我家的田,賜給了當地的士族。” 炎奴問道:“那咋活下去?” 吳琦苦澀道:“活還是可以活,開國以後,朝廷規定每戶要耕百畝田。” “除此之外,朝廷還分給我們家六百棵桑樹,和一頭牛,兩頭豬,四隻羊,外加雞鴨若乾。” 炎奴一愣:“誒,不錯呀。” 他看到的情況也是這樣,每家每戶都很殷實。 一百畝夠養活一大家子了,更何況還有桑樹,可以織物補貼家用。 吳琦卻搖頭道:“但這些都不是我們的,農田要向豪族交租。” “至於桑樹,朝廷強行分下來,並要求每戶每月都要交兩匹絹,不足數,鞭二十,送去修陵寢、宮殿。” “豬羊雞鴨都要養,每月長的肉都有定量,若不足數,罰穀物銅錢以補足。” “如若養死了一隻,更要高價賠付,再買一隻。” 妙寒臉色大變:“什麼!” 她多次主政一方,也非常了解民生,聽到這樣的法度,立刻就知道其中的苛刻。 一個月兩匹絹什麼概念?那是最好的織工才能做到的效率,卻要求每戶都得做到,這要把人逼瘋的。 而同時還要耕田,還要養豬羊雞鴨,還對每月的長肉量都有要求。 養好了上交,養不好還要賠錢。這是純粹把所有人當奴隸來使喚了。 難怪每家每戶,吃喝不缺,溫飽不差,卻個個愁眉苦臉,嘔心瀝血。 得了病都還要繼續乾活,不敢浪費一點時間。 各項指標,可謂都卡在一個微妙的高度,隻要全家緊鑼密鼓地勞作,多數家庭可以剛好完成,溫飽絕對沒問題。 再拚一拚命,甚至可以過更好……這種誘惑使得每一戶都在全力以赴地勞作。 “如此沉重的勞役,會把人累死的。”妙寒怒道。 她總算知道,為何百姓有吃有喝,還會身體虧空成那樣,壽命銳減。 看似每家每戶都在辛勤勞作,物產極度豐饒,城池內一片繁華,這卻純粹是拿命換來的。 也難怪各地安定,沒有絲毫動亂,也實在是百姓沒精力,沒心思去想彆的了。 “除了農家,鐵匠、木工、礦工、陶匠也都各有要求……” “天子曰,大漢人人如龍。” 吳琦說完,妙寒大呼荒謬。 這樣下去,國庫會無比充盈,豪族會盆滿缽滿,但很多人會累死,病死,而實在受不了了,又會窮死。 “這比我和阿翁當年的徭役,還要過分。”炎奴怒吼。 他以前跟阿翁,也是沒日沒夜地乾活,可壓力並不大,想休息無非挨兩鞭子,逮到機會就能偷懶。 可這裡的百姓,卻其實比農奴還慘。 他們表麵上是自由民,又有許多物資,想要生活得更好,隻需要加倍努力就行。 於是為了生活得更好點,會自己鞭策自己。害怕虧損,更是會拚命地乾。 如此拚命內耗,相當於不需要監工的奴隸。 縱然有幾戶不想乾,可大多數家庭都努力完成了,朝廷隻要稍作獎懲,便能掌握萬民。 妙寒冷冷道:“這是哪位大賢定得國策?深知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可就不怕人越來越少嗎?” 她一眼看出這裡麵的弊端,累死病死先不談了,如此勞苦,誰還有空養育孩子?其成本急劇飆升。 炎奴拔出長槍:“洛陽就在前麵了!” 他鬥誌昂揚,已經迸發戰意。 但是妙寒再度拉住她:“炎奴,我們不是來打仗的。” “若要打仗,等我把祖龍炁給乞活軍,你想怎麼打都行。” “但現在,再忍忍。” 炎奴還要說什麼,妙寒盯著她:“你信我嗎?” 聽了這話,炎奴露出微笑:“我信你,因為我的魯莽,不知鬨出多少事。” “放心,這次我聽你的。雪兒,你隻要彆忘了,我是世上最鋒銳的槍!” 妙寒也笑了,看向前方人潮湧動,花團錦簇的金穀園。 “那跟我來吧。” 她在路上,已經打聽清楚了洛陽現在的情況。 偽漢天子劉淵,非常崇拜漢朝,他將民事全部交給了石、趙、唐、楊四大家族及其門生打理,並對其做出了很多硬性要求。 譬如要修宮殿,就無論如何也得修出來,不然就殺人。 又因為對外不斷打仗,所以對物資要求很大,這些全都甩手掌櫃般丟給四大家族。 他收服這些世家門閥,給他們很高的權力和尊重,自然也要有所收獲。 而四大家族的確很‘爭氣’,造就了如今的物產豐饒。 所以劉淵,更加重視士族。 士族本就酷愛清談玄虛,而近幾個月來,從修行界降臨凡塵的高人大能甚多! 這更加刺激了士林風氣,整日談玄論道,指點江山,以結交修仙者為榮。 每隔幾日,士林就要舉辦一次雅集。 以往這種雅集,主角都是某個名士,可自從修仙者大規模臨凡以來,九州各地的雅集,逐漸成為一種以修仙者為核心的社交聚會。 隨便來一位修仙者,當地的士人就立刻 就立刻蜂擁而至,開辦雅集,隻為與其結交。 龍虎派曲陽真人來了,士林辦一次雅集,終南山的磷光子來了,士林辦一次雅集。 如此風氣,也影響了劉淵。 為了得到更多士族的加入和修仙者的幫助,劉淵下達了招賢令。 廣納士人,就連寒門也不放過,隻要有才華,他都不吝嗇賞賜。 金穀園是石寵的豪華莊園,這裡經常舉辦雅集,如今更是成了招賢納士的場所。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四大家族的人齊聚在這,做出一次評定,推舉幾個人才,製定一些有益於國家的良策。 “女人?” 金穀園外的守衛,看了看來訪的妙寒,沒有說什麼。 女人雖然當不了官,但這種雅集,也經常有名媛來訪,留下一些佳話與才女之名。 一名中年文士迎過來,兩人見過禮,接過妙寒的拜帖。 她是典型的世家女,安丘朱氏雖然被滅了,但她還活著,那麼門第就還在。 朱家論門第,乃是六品,屬於‘中下’品級的世家。 “原來是安丘朱氏的小姐,可有舉薦?”中年文士詫異地看著妙寒。 他不是驚訝彆的,隻是驚訝妙寒是騎馬來的,而不是坐車。 妙寒微微搖頭:“小女此行隻為拜訪石寵石大人,不為其他。” 說著,奉上一塊美玉。 玉質美妙絕倫,隱隱有元氣如鳳鳥般飄逸,這是一塊極上品的靈玉!是妙寒從廬山仙宗的庫藏裡隨手拿的。 中年文士見如此貴重的禮物,心領神會,讓她稍等,自己捧著玉進去通報。 不久後他笑容滿麵地出來,親自引妙寒入園:“朱小姐,請。” 妙寒舉止得體,雍容而入,這一刻,炎奴仿佛看到了她母親樂琴的影子。 愣了一下神,笑著跟進去。 “仆從就不必帶入了,朱小姐,園中萬物儘有,仆從數以萬計,凡入此園者,石翁皆會款待周全。”中年文士傲然道,並伸手將炎奴拒之門外。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阻攔誰,隻知道這個滿臉憨厚和善笑容的少年,一看就是個賤民。 賤民與世家子,基本上從表麵就能分辨得出。妙寒這種舉止和氣質,稍微有點眼力的都知道她一定是世家貴女。 而炎奴……一眼鑒定,鐵賤民。 妙寒停下腳步,回頭微笑道:“她是我貼身侍女,與我形影不離,還請先生通融。” 那中年文士愣住了:“這是女的?” 他再仔細打量一下炎奴,好吧,還真是女人。 第一眼都沒認出來,女人怎麼派頭和走路姿態能如此囂張的? “既如此,武器也不得帶入!” 聽到這話,炎奴一笑,直接把長槍取下扔給守衛。 對他來說,有沒有武器都一樣。 幾人穿過門廊,入目是極為奢華的場景。 炎奴一開始還一臉憨厚地笑著,很快笑容就消失,滿目震驚和茫然,一臉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第七感和親眼所見的感受,截然不同。前者是從微觀反演,換句話說,宏觀形態如果是炎奴不認識的東西,那麼他感應到的就是一堆原子,也不會認得是什麼。 大,第一反應是巨大! 整個金穀園,是真的把一整座山穀都囊括進去,使其成為內景! 至於建築,那更是美麗絕倫,難以形容。 樓閣亭樹,交輝掩映,台高插漢,樹聳淩雲! 隻見滿目琳琅,那是真正的金玉如石子般點綴在腳下。 頭頂上的珍珠幕簾,數以萬計,他們走過,與之碰撞,頭上響起叮叮當當的美妙珠玉之音。 隨處可見美麗的絲綢與織錦,鋪在地上,和包裹著台階與樹乾。 各種奇花異草,有凡間的美妙,也有修仙界才能見到的奇異。 許多植物,甚至是炎奴隻在山海界才見到過的,沒想到這裡也有移植。 除此之外,異獸珍寵,更是無數。 仙鶴高歌,千鳥齊鳴,白虎慵懶舔著爪子,狻猊盤在樓閣之上…… 山與水,穿插在這座占地巨大的莊園中,一年四季的景色同時存在,分布四方,華美難言。 走到哪裡,都有無數仆從侍女,他們長相俊朗清麗,千秋百色,身上的衣著比世家小姐還要漂亮,比貴族夫人還要雍容。 見麵就行禮,舉止得體,整齊劃一,聲音婉轉好聽,仿佛經過千百次的訓練。 炎奴完全被這裡的奢華給震驚到了,賤民出身的他,從未見過這般震撼的宅院。 張家的花園,常家的大宅,跟這完全沒法比,仿佛天壤雲泥之彆。 就連沉墨煉的‘墨玄宮’,也許價值超越,但給炎奴的震撼,都遠不如這凡間的金穀園。 “我的天啊,這是花了多少錢?”炎奴忍不住問道。 中年文士回頭看他,澹澹一笑:“嗬嗬,談錢就俗了。” “金穀園雖為洛陽八景之一,但在石翁眼中,隻是一座彆院,平時宴請些朋友,作為下榻之地罷了。” “此園建成數十年,為了能讓朋友滿意開心,不讓此地老舊,這裡每年都要換一遍景,力求年年不同,一年妙過一年……” 妙寒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她的小拳頭都忍不住攥緊。 更彆說炎奴了,每年都要換一遍?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大亂世,每天,每個時辰,甚至每個呼吸,都有人餓死到他的地府裡。 若不是有地府兜底,炎奴早就忍不住性子了。 “金穀園,好一個金穀園。” 炎奴盯著妙寒的背影,兩人心意相通。 妙寒微歎一聲,神識道:“你能感應到那石寵嗎?” “我早就看到他了。”炎奴洞若觀火,整個金穀園雖然龐大,但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妙寒露出微笑:“既如此,不急一時。” “我倒要看看,一流門閥的風範,可以風雅到什麼程度。” …… p.s: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