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裂痕(1 / 1)

三日後。一處院落之中,楊蛟負手站在一顆高大的梅花樹下,靜靜觀賞著漫天飄雪。幾日來,他的修為勇猛精進,不僅通了身軀五臟,還煉髓完畢,戰力猛增,單臂一揮,便是七八千斤的力道。其氣血陽剛,又在自身拳意的加持下,此世幾百年道行的妖魔,殺之如拔野草。由於精意神收斂至骨髓,又能收斂全身毛孔,心跳,血液,呼吸,所以,楊蛟依舊是一副病弱消瘦的模樣。突然,他平靜的開口道:“二小姐,你這幾日總是跟著我,可是有什麼話要說?”頓時,躲著某個角落的黎蘇蘇身形一滯,帶著尷笑走了出來:“你猜對了,我這幾日閒著無聊,就想找人說說話而已。”她嘴上雖是這樣說,但心裡卻直道:“要不是聽春桃說你這小魔神自入葉府後,不是跟鳥說話,就是在跟蒼蠅,蛤蟆聊天,入府的半年以來,更是深受原身的鞭打欺淩,與府中上下的刁難。”“怕你就是因此才導致心性扭曲,變成未來的魔神,我何至於這幾日都跟著你,探尋真正的緣由。”楊蛟瞥了逐步走過來的黎蘇蘇一眼,道:“說話?無事不登三寶殿,二小姐,有話請明言。”黎蘇蘇眼神飄忽,言不由衷道:“你這是哪裡的話,今日雪景美不勝收,我怎麼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話落,梅花樹的枝頭恰好掉落一塊雪球,正中的她的頭顱,濺落的雪花更是打到她的脖頸上。“誒呀,好涼。”黎蘇蘇驚呼一聲,又見楊蛟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乾脆走到他麵前,問道:“澹台燼,你平日裡到處受欺負,心裡是怎麼想的?”楊蛟淡道:“你還想問什麼,一並說了吧。”黎蘇蘇一聽,立馬試探道:“人受了侮辱,心中必然會生氣,生恨,你就沒有想過做點什麼。”“比如,殺了我?”楊蛟聞言,眸光深沉,定定注視著她。這熟悉又陌生的眼神,不禁讓黎蘇蘇本能的一顫,就在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楊蛟清淡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殺生,也厭惡浪費,唯有一些愚蠢至極,不可救藥之輩,或許才會讓我生殺機,你覺得……你是嗎?”黎蘇蘇心中大呼:“不愧是魔胎,天性難改。”她神情緊繃,扯出一抹笑容:“應該不是吧。”楊蛟不置與否,望著天空飛舞的雪花,繼續道:“至於我心中是否有恨?有怨?”“生命正是因為迷惘煩惱,才顯得美麗,一旦出現不滿意的人亦或事,就會不假思索的露出敵意。”“所以,我對你,對盛國,乃至我的故國,甚至對當今這個世界,都不抱有任何期待。” “又何談怨恨二字。”黎蘇蘇聽完楊蛟了無生趣,自毀傾向嚴重的話,不由有些明悟,暗道:“這五百年前小魔神也沒做什麼壞事,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做壞事,反倒是被人總對他做壞事,也許他會成為魔神,真的隻是一連串的悲劇。”“倘若,這個時候有一個人拉他一把,在乎他,關心他,讓他不要這麼悲觀,他是不是就不會墮入魔道了。”她想到這,臉上的笑容真誠起來,道:“澹台燼,雖然累了點,但你得好好活著,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找我啊,不用找一些小動物自說自話。”“畢竟,人要是長時間不與其他人交流,憋的久了,是很容易憋成變態的。”楊蛟看了她一眼,反問:“你不就是嗎?”黎蘇蘇一愣,當即回憶起,春桃給她講述了諸多有關葉夕霧的事跡,一時之間,竟無力反駁。好一會兒,她才道:“不管怎麼說,你應該朝前看,世間還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事,你……”黎蘇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楊蛟打斷:“你是不是想說,對人生的態度就應當沒心沒肺一些。”“畢竟,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到處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月盈了會虧,水滿了它就會溢,黃金必然有疵,白玉不能無暇。”“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不老的凡人,不滅的王朝,不焚的宮殿,不落的太陽。”“沒有長長久久,沒有快樂不儘,沒有完好無缺,沒有十全十美。”“人生的快樂,又短暫又虛幻,比天上的飛鳥,河裡的泥鰍,還要難以抓住。”“世事從來沒有圓滿的時候,可隻要還有一件開心的事,就要開懷大笑。”“怎麼能隻盯著這裡的一道裂痕,卻再也不去欣賞彆的地方呢?”黎蘇蘇一臉呆愣的聽完這些異常通透的話語,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再說這府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總有一個人願意親近你,喜歡你,想和你搭話。”楊蛟冷淡的道:“可惜,在我的眼中,人生中的這道裂痕,即是我入眼的世界,喜歡與否並不重要,我更不在乎。”話落,場中氣氛凝固。楊蛟心中不由想起魔神對他這個魔胎安排的定數。弑母而生,長於朱甍碧瓦之中,卻備受冷落欺侮,再走上雲端,嘗到高高在上的滋味。一朝春風得意,看儘繁華,再一朝跌落穀底,遭遇背叛怨恨。即便膺期禦宇,南麵臨下,仍難逃骨肉相殘,夫妻反目,受儘人間苦楚。無論做什麼,都隻是徒勞,生命中美好皆是虛幻,所愛所求終將消散,苦難才是真實。到了一無所有之際,進入仙門,讓他以為自己走上了所謂的正道,得到所謂的師友溫情,卻發現不過是一場虛妄。最終,弑師成魔。而楊蛟自身,對這一連串狗血的戲碼,隻感覺到魔神滿滿的求生欲。他有多麼急不可待的想要再現世間,對自己的魔胎就會有多麼的狠辣。旋即,楊蛟轉身離去,向藏書樓走去,他雖然對這個世界不感興趣,但是對統治這個世界,還是頗有興趣的。隻留黎蘇蘇一臉複雜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下午。黎蘇蘇臥房內。春桃將一大堆衣服放在床榻上。“小姐,我已經把京中的成衣店都逛了一遍,買了好幾件厚冬衣,你給姑爺挑挑吧。”黎蘇蘇挑挑揀揀,口中還念叨著:“不行,這件也薄。”“這件厚,顏色也好看,但這也太大了吧,他根本穿不了。”她比劃著一件繡有紋路的紫藍色錦衣。春桃有些委屈的道:“小姐,你要的急,短時間內奴婢哪裡能得到姑爺的身形尺寸。”黎蘇蘇立刻吩咐道:“你替我去找把剪子和針線過來。”“是。”少頃,春桃將剪子和針線遞給黎蘇蘇,看著她不同以往的態度,不禁發問:“小姐,有句話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黎蘇蘇隨口回道:“那就彆問。”春桃作為自小和葉夕霧長大的貼身侍女,情誼自然非同一般,終是又問道:“你現在為什麼對姑爺這麼好啊。”黎蘇蘇一邊忙碌著手上的事,一邊不以為意的說道:“因為我害怕啊。”春桃驚異:“怕?怕什麼?”黎蘇蘇手一停,歎了一口氣:“我怕你的姑爺,萬一哪一天被凍死了,拉上咱們陪葬。”“我還怕,他若是每日被羞辱虐待,有朝一日把他逼急了,不想再做受氣包,會變成穿黑袍的大老虎。”她作出老虎的架勢:“把咱們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