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逯享受了由刑部所派高級官員親自押解上京的禮遇。那天泉樟城人山人海,這裡的居民已經習慣安寧平靜,突然出了這樣頭一遭的大事,全都拖家帶口出來圍觀,卓思衡利用這個機會為民眾進行普法教育,幾個法曹的押司輪流沿途宣講為官亦可獲罪,若誰家有冤屈或是告官之類的苦事,不必擔心官官相護,儘管去敲郡衙的大鼓。但事實是,泉樟城實在太小太窮,官吏們寧可不錯所以不做,又在何孟春手下養成虛偽的“風雅”,也沒膽子做欺壓良民的事,來衙門的三兩戶告官之民多是些與官吏之間的鄰裡糾紛,雞毛蒜皮都是往大了說。這種情況何孟春也根本指望不上,他在受到連番驚嚇後臥病在床,隻能天天寫些什麼“病中久纏綿”一類比閨怨詩還怨的詩句,卓思衡還得親自頂上。為正事這一拖,卓思衡原本的計劃全被打亂,好在他能力足夠應付,大小事務一個人做主,隔三差五假模假樣去探望一下何孟春,表示一下自己獨掌權力的惶恐不安,與對他早日康複的殷切期盼,然後回到崗位上,繼續一人獨支權柄。收到潘廣淩發來公文時,他已是將所有代辦事項處理完畢,信上表示卓思衡要他辦的事均已辦好,岩窯燒製的成品要他回來時才能查驗帶回,再附上歸來大致日期,總之寫得沒有半點公文的規矩,字跡也龍飛鳳舞,沒有章法。卓思衡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給他按照標準官府往來公文書信格式回了一封,略思考後,安排他們二人先在泉樟城東十裡山驛彙合。他要先去順路辦一件正事。陸恢其人實在不像個從九品驛丞。他麵皮比卓思衡還要白,乾淨清透得幾乎就像個閨閣女子,文弱恬淡,一雙眼睛也清澈透亮,但其中的沉靜卻好似不易看透而非心地單純。陸恢年紀很輕,一般驛卒驛丞大多都是年紀稍長的老吏,這位置並不勞累,雖然俸祿微薄,但很適合公中養老居閒。卓思衡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年輕的驛丞。“那日崔逯手下不按規章傳遞消息,你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實在難得。”卓思衡坐居上位,也要陸恢坐下不必拘禮,“再加上歹人縱火,本官聽兵曹的衙役事後說都是你緊急調度得當,驛站的貨物書信均沒有損失,因此若是崔逯定罪後何刺史論功行賞,本官會報上你的名字,以資嘉獎。”“大人提前已布置妥當,在下隻是照吩咐行事,不敢擅專。”陸恢說話的聲音更輕更柔,倒有點像是慧衡。卓思衡心想不知道妹妹的試考得如何?換季這當口身體又怎樣了?再看陸恢清瘦的身形,聲音也柔軟了幾分:“陸驛丞是不是身體有些積年的弱症?換季的時候是否有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