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劉煦眼中似有薄霧,他四下看過無人,才再次開口:“之前見卓大人你遭受非議責難,我卻在一旁無法言語,實在於心有愧,不知要怎麼見麵,可聽阿婉來說她的侍婢見你隻身到了弘文館,我才貿然前來……隻是想道個歉、敘個舊……如果卓大人覺得麻煩,我馬上就走……”“殿下如今是成齡之人,做得也是成熟決斷,你的克製幫了我很大忙,怎麼好接受殿下的道歉呢?更何況當年你在帝京一番言辭,亦救我於千裡之外,是我要謝謝殿下才對。”卓思衡像從前一樣拍了拍太子的上臂,予以鼓勵和安撫,“太子殿下臨危不亂處變不驚,若是對七年前的我講如今您會變作這樣的有為青駿,我大概是不會相信的。”他說得是肺腑之言,劉煦心中怎麼不知?那種當年縱使身在密林黑夜惶惑無助卻因為卓思衡在身邊而備受鼓舞的感覺又回來了,太子的語氣都比重逢之初歡快許多:“卓大人在瑾州那樣凶險,我能做的也是不多……母後教導我不許替你添亂,少說少錯,那次我卻不得不言語,至今想來仍然是忐忑不安。不過,你能化險為夷回到帝京就最好了!”“今後這樣的時刻還會更多,太子殿下千萬不要過多置喙朝政,我當然有自保的能力,但是殿下你就算規行矩步,也還是會因為身份陷入朝野利益的旋渦,切記明哲保身啊!”卓思衡一見到太子就忍不住叮囑,到底是他親手救下的孩子。看著太子還和當年一樣乖巧點頭,卓思衡又想起那日與鄭鏡堂在宮內甬道上的對話,有一瞬間,他忍不住捫心自問,太子真的適合掌握住天下的權柄麼?但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又茅塞頓開:不是還有我在麼?既然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太子沉淪遭難,那就乾脆試試看能不能暗度陳倉先將形勢穩固,今後的事今後再說,眼下這一步,他至少要幫太子走得穩穩當當。豁然開朗的卓思衡在太子開口說話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他帶至弘文館內側一間存放筆墨紙張的雜物間,這裡他抄書時每天都要來個三四次拿取,灑掃的太監宮女們極少出入,可謂無有耳目,是他能想到的宮內最適合說話的地方。“太子殿下最近在忙什麼?”卓思衡先沒有說出自己的打算,而是緩和一下緊張的氛圍。太子起初以為是被人看見東宮和朝臣無故交談,可確認四下沒人了,他也就敢說話了:“不日幾位叔伯藩王即將入京,宮中要設宴款待,父皇要我接待諸位世子,我還在認宗正寺給我的玉牒皇譜。”這件事卓思衡也有所耳聞,皇帝總算還給太子點活乾,雖然不涉及政事,但這種政治意味很濃的家事也適合練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一直在忙的事?”卓思衡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