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室家宴列席後區區兩日夜,世子入國子監進學之事的上諭便遞交至卓思衡案頭,他一點也不驚訝於皇帝的效率和手腕,諭令上寫著除了一位身體不適與另一個年齡過長之外,其餘五位世子得蒙聖上恩典,皆將在國子監太學與上至公侯之家下至平民黔首的學子一道入讀向學。“這件事原本朝野都揣測聖上有心為之然而推行或阻,沒想到竟這般順利。”曾玄度在國子監再翻看一次名單,仍是不禁深歎感慨,“聖心之難測,聖意之行斷,吾輩實在不敢聞聽。”“但那日宮宴之上,屬意送自家世子留京進學的不過濟北王一人,這多出來的四位世子僅在三日內便都欣然自請,期間發生的事讓人不得不想探知。”卓思衡今日一直在忙學政改化的後續,隻是聽說上午崇政殿小朝會很是熱鬨,長公主同諸位藩王都有覲見。果不其然,小朝會會罷,老師便來國子監宣讀此項聖旨,可見皇帝重視藩王世子的安排,竟委派當朝大學士親自宣詔傳命,這也讓卓思衡和曾玄度這對師生終於能抓住機會敘話,他們如今身份不像過去上下級那樣低頭不見抬頭見,因公因私往來次數少了許多。“你好奇心這樣重,不知是好是壞,這事同你關係並不大,不管來得是誰,便是太子和皇子送到你治下,你難道還會姑息偏袒不成?依你的個性,隻會一視同仁,也沒什麼好避諱退讓的,所以各中緣由深究倒是不必。”曾玄度不想卓思衡在揣度聖意上花去太多時間。此時內堂隻有他們師生二人,卓思衡顯得比在旁人麵前活潑許多,聽完後露齒一笑道:“老師說得不對,我可以不揣度聖意,但老師您要給聖上擬旨斷策和主持經筵,我這是在幫您猜一猜,給點思路。”“我教我的課,沒聽說老師還得揣度學生意思的!”曾玄度想睜圓眼睛瞪自己這個得意門生,可睜到一半覺得太累了,又半眯回去無奈道,“罷了,不說你是不會罷休的,想問什麼便問吧。”老師今日一整個白天都在宮中伴駕,發生什麼他最清楚不過,卓思衡立刻給老師續杯茶才開口:“這次諸位藩王同意此事,可與長公主有關?”曾玄度雖然知道卓思衡的能耐,但此猜測一擊即中,他還是不禁愕然:“你如何得知?”在老師麵前卓思衡沒有那種跳脫的得意,隻笑出一副沉穩的麵容:“猜的。”“胡鬨!說說理由!”曾玄度嘴上嗬斥,可嘴角眉梢都帶著欣賞的笑意。“是,老師。”卓思衡在未有師徒之名時就愛同曾大人講話,二人一個層麵的對話效率總能讓他倍感舒適,“宮宴當日,長公主所言不過三句,皆是祝酒之辭,那時學生便覺得古怪,長公主個性英豪心思深沉不輸須眉,此宴聖上必有要她左右逢源之際,她卻安穩端坐不發一言,即便廣陽王推開聖上的話題,她也未有任何言語。直到今日木已成舟我才明了,正是因為長公主沒有在宮宴上對世子進學一事做任何表態,諸位非自願藩王在得知聖上此意後,才會在情急之下找到長公主這位在聖上心中最有分量又似是中立之人去幫忙從中斡旋,但從她的表現來看,長公主才是聖上真正守株待兔的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