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自進到洗石寺裡就陰著一張臉,引路的小沙彌剛入寺中不認識此人,隻覺肅殺非常看都不敢看去一眼,之前那位高施主就顯得寬和多了。繞至後院禪房,小沙彌唯恐避之不及,匆匆退下,卓思衡也不敲門,徑直而入,高永清自長條春凳上起身,難掩雀躍道:“大哥!”兩人幾年說不上一句親近話,難得聚首本該無話不說,可卓思衡鐵著臉擺明就是來興師問罪,高永清也不敢再說,這時候倒顯得頗為老實了。卓思衡看他因典獄又走了一遭,疲乏之態儘顯臉上,蒼白麵容更甚從前,也不知道是心疼更多還是氣憤更多,聲音沉了又沉道:“典獄的牢飯就這麼好吃麼?”卓思衡陰陽怪氣說話時非常有殺傷力,但他大多數時間都用腹誹來消耗這種與生俱來的尖銳銳意,很少說出口。高永清低聲道:“不是很好,沒有肉。”有時候,他也是很誠實的。卓思衡差點氣暈過去道:“廢話!大牢裡的肉是給死囚吃的!皇帝怎麼會讓你一個功勳卓著替他儘能分憂的忠貞不二之臣出事?”“大哥都知道了。”高永清不指望能瞞過卓思衡,“我也是人臣,儘人臣所能而已。”一句話,讓卓思衡徹底火冒三丈。“你長嘴是乾什麼的?為什麼不勸他?你讀的那些書都讀到哪去了?這個時候不正是應該擺道理的時候嗎?即使他不肯聽,你也可以拿利益誘導,你難道不知?他使手腕隻看利益,不看其他,我不信你當時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來譬解,你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因為殺人滅口的主意是我提的。”再一句話,讓卓思衡目瞪口呆。高永清坦然的樣子好像早有預謀,卓思衡一時難以言語,隻覺五雷轟頂不過如此。高永清自己去找皇帝解決刺客?“難道你沒有聽我的勸告私下審問了刺客?他告訴你了皇帝的陰私,所以你如此行事?”高永清搖搖頭:“我沒有審問刺客,當日事出從急,一切都是按照大哥的吩咐來做。但後來,皇帝召見,格外謹慎問我那日是否有與刺客談話,又是否有羈押禁軍單獨和刺客有所來往之類,我便看出刺客來路不簡單,皇帝又審了刺客足足兩個時辰,出來後讓我押人回去,我猜到此人或許和皇帝故去身份有關,否則還有什麼事足以讓他投鼠忌器?我便上陳了殺人滅口之策,皇帝表現得好像很掙紮,但同意得卻很快。”說完,他自嘲般笑了笑。“為什麼?”卓思衡難以置信看著高永清,“你為什麼願意主動去做這樣的事?縱然此人是有罪之人,自當有國法處理。”“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不能錯過。隻做這一件事。讓一個有罪之人罪有應得,就可以得到我一直想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