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並不急著先到伊津郡望所在的的伊津城,他先去到霞永縣治下館驛,果然匆忙離去的孔宵明不忘替他留下口信與牒文,要他去到伊津城館驛等候自己,待到他公事忙完再與他秉燭夜話。果然是郡衙出了什麼事情,想想目前舉國上下的官吏最關心的莫過於考課,卓思衡心道難道是這上麵出了岔子?他借口與孔縣丞的關係,三言兩語自館驛丞處套到些許信息:原來是伊津郡郡衙官吏的考課上奏似乎出了什麼問題,郡上來人也是匆匆忙忙,點名要各縣的縣令縣丞與主簿及時趕往確認,通傳之人甚至沒空在館驛歇腳便急匆匆趕往下個縣去傳令,館驛丞神神秘秘補充道:“好像是吏部來了個大官,刺史大人好不慌張!”卓思衡一驚,心道這個吏部來的大官不會是說自己吧?可他一路走了兩個州,並未暴露身份,怎會為人所知?還得親身去查看才能知分曉。伊津郡得名於伊津湖,托此湖洪福,豐州之所以能有此豐樂盛名,也因湖水灌溉周邊平原沃土,利於耕作產出富饒而享譽。伊津城背湖望野,自霞永縣這偏僻地界走卻也要有三五日路程,好在孔宵明體貼地為卓思衡準備了官牒,有了沿途官驛馬匹助力,卓思衡兩日泰半就抵達郡城。豐州因農桑繁盛又臨近中京府,有南北運河之便,故而人口稠密,可看見城門前摩肩接踵的景象,卓思衡還是難掩驚訝:半個月他沿河北上在此落腳時城門附近陸路雖然繁華,可還沒有這樣多人,怎麼這幾日人忽然多了數倍?還都擠在城門口?城裡鬨賊在封查不成?無論水路還是陸路至此的旅人,均要由此門通驗牒文才能入城,本朝規矩從來如此,但這並不難,為何今日效率這樣低,眼看三五百人就這樣擠擠挨挨在城門前排出迂回的隊伍,有商旅也有百姓,還有附近挑著擔子入城做些小買賣的村民,幾處亂作一團,時不時有城門守衛執戟經過維持秩序。而在隊伍側方的榆蔭下空地出,有三五個書生打扮的行人將背囊撂在腳邊,周圍圍攏著幾個也是行人模樣的路人不知在說什麼,卓思衡湊過去瞧看,卻被前麵一位三十來歲的壯漢堵住,回頭啐他道:“把狗腿往後讓讓!擠什麼!都在這排著呢!”“敢問兄台,那邊才是入城驗關的地方,為什麼還有人在這邊等候?”卓思衡說話客氣,那漢子知道自己回錯了意,倒紅了臉,先表了歉意道:“朋友,我這粗人一個,又是心焦,嘴不乾不淨的,怪我混蛋,你彆往心裡去。真是丟人了。哎,看你文縐縐的模樣,還不知道這邊鬨什麼是吧?前日也不知道咱們郡城裡發了什麼瘋,張貼出告示,不許不會寫自己名字的人入城,我在這城邊野村活了三十來年可沒聽過出這樣的規矩,惡心誰呢?咱們麵朝黃土背朝天,會數個數都不錯了,上哪寫名字去?我不過入城給要嫁人的閨女添幾塊料子當嫁妝,還得堵在此處,還好有讀書人在這邊,三文錢就教你寫自己的名字,趕緊拿樹杈在地上比劃比劃,免得一會兒耽誤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