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翰,何許人也?”成都少城西南一座豪華莊園內,水榭之中的一座涼亭之上,席地而坐著兩位男子,說話的這位看起來年已不惑,而他多麵坐著的卻是隻有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本來兩者年齡懸殊如此之大論起長幼輩分來不該相對而坐,然則那中年男子對眼前這年輕男子卻絲毫沒有怠慢之處。“他自說是閩南人士,卻與那馬幼常來往甚密。”年輕男子抿了口酒,他看起來二十出頭,五官很是英俊,兩道濃濃的劍眉讓人看了總覺此人有著些許淩人個性,“而且,楚翰還自相府領著等同參軍的俸祿。”中年男子聞言眉頭不禁皺起,“諸葛孔明此舉何意?”很顯然他言辭間對這一國丞相並無尊重之意。年輕男子冷笑一聲,“或許不止釀酒一行呢!”“咦?”中年男子疑惑一聲,“趙賢侄何處此言?他們還要染指什麼?”“柳伯父倒是不用擔憂,聽說他想插手茶葉一行。”“茶葉……”被稱為柳伯父的中年男子忽而搖搖頭,“他們莫不是想接手成都馬家的茶莊?”趙姓年輕男子點點頭,“馬伯明前番倒是去了府上,馬伯明之子馬元出塞到現在也未曾聯絡上,怕是已遭不測,馬家現在自家事情都顧不得,不過……”他聲音陡然變冷,“我們成都的產業,豈是他們外人能輕易染指的!”他這一句外人不知究竟說的馬家還是楚翰甚至是……荊州集團的統治者們。“小泥鰍能翻起什麼大浪?他諸葛孔明與我們有約在先,我們豈會怕了他?”柳姓中年男子倒是未曾急躁,“重陽在望,趙老爺子的身子如何了?”“連飲三碗長壽酒。”趙姓年輕男子說這話並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反倒冷淡淡的。“那便好便好。”他輕啜一口酒,然後想起什麼,“聽說賢侄小妹要嫁給陳家?”趙姓男子點點頭,那中年男子又道,“這卻是我想不通了,陳家已然沒落,就連許家,自去歲許靖死後,也大不如以往,賢侄,聽說這門親事還是你促成的?”說到這年輕男子嘴角倒是浮起一絲難得的笑意,“莫欺少年窮,陳家小兒,前途無量。”“賢侄是說陳祗?”年輕男子點點頭,這時候一個下人抱著一壇酒過來,他瞄了一眼,“到了。”這壇酒正是他們自楚翰那購得的被吹噓的酒性之烈天下僅有的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酒是剛上市的,他們自然會差人買來品嘗一番,下人將酒壇放下啟開,瞬時一股濃鬱的酒香便撲鼻而來,兩人都自對方麵上看出一份莊重,當酒入口,兩人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是因為其酒辛辣,二是這酒之烈,怕是天下未能有與其匹敵者,那麼他們的酒業…… 放下酒杯,二人麵色都有些凝重,“楚翰,何許人也?”中年男子又拋出這麼一句。“江南那等纏綿之地,怎會有能釀出此等烈酒之人?”年輕男子也疑惑一句。“若是假以時日,益州酒業,無我等立足之地。”“此人不除,成都無寧日。”年輕男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賢侄……”中年男子一聲驚呼,“蜀科嚴峻,更何況其與馬幼常過往甚密,若是得手也罷了,若未得手怕要牽連家人,諸葛孔明亦巴不得你我犯科。”年輕男子冷哼一聲,並未將中年男子的話放在心上,“待其羽翼長成,怕你我屆時後悔不迭。”說到這他眉頭皺起,“此時朝堂多是唯諸葛氏馬首是瞻之人,我等若是一直示弱,這益州之地,遲早為外人所得。”中年男子聽得他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出來。在那二人談論楚翰之時,楚翰卻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小人得誌”,也並沒有在作坊與商鋪忙碌。本來他是忙碌的,可傍晚時候諸葛亮突然差人來請,他不得不快馬加鞭去了丞相府。此時已經星鬥滿天,他一人自相府出來,外麵等著的隨從見他出來,便牽馬過來,誰知楚翰自下了台階,便沒有邁步,而是側過身子看著這黑夜裡的相府,威嚴而莊重,想起他與諸葛亮這兩個時辰的談話,楚翰的心裡……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至少不輕鬆便是,諸葛亮的每一句話他都清晰的記得,而每一句話卻又讓他……隨從借著相府門口的燈光,能清晰的看到楚翰那緊鎖的眉頭。自從跟了楚翰他尚且是第一次見到楚翰如此愁眉不展,在他的印象裡,他的這個主人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尤其是今日來相府時還滿麵春風,為何進去這兩個時辰,出來卻失魂落魄的?莫不是遭了丞相訓斥?或者做錯了什麼事?作為一個隨從他是想不到楚翰與諸葛亮之間在這兩個時辰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他隻是覺得也有些涼了,而且他一路奔波到現在一直在門口等著還沒吃飯獨自早已餓壞了,所以他出聲喊了聲楚翰,“公子……”楚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隨從喊了第四聲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眼見著隨從疑惑的眼神,楚翰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搖搖頭,歎息一口氣,“走吧,回府。”隨從撓了撓頭,楚翰的不開心他自然是看到的,可他隻是個粗人,也不懂的什麼,兩人剛上馬,楚翰忽然改了主意,“你自回去吧,我去馬參軍府上走走。”本來這隨從有些餓了,可聽了楚翰這話,反倒說道,“夜已經深了,公子一人在外小的不放心,還是跟著公子吧。”楚翰想推辭,話到喉嚨口,化作一聲歎息,“好吧。”二人打馬出發,楚翰的心情依舊不輕鬆,這兩個小時的談話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他說不上來自己走這條路是不是正確的,到時候或許他會得到更多也或許會焚身以火,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勢必會至此孤獨。當他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時,他突然想起了馬謖,雖然他一直瞧不上馬謖,可在這巨大的失落心情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能找的,也隻有馬謖了。來到馬謖門前,馬謖家的大門緊閉,他下馬,隨從先去敲門,門衛值班的剛好傍晚輪班的,並不知道馬謖不在,因了楚翰來過幾次這些人都知道他是馬謖的客人,便直接帶馬謖去了客廳,客廳沒人下人又去書房尋馬謖,卻不想馬謖沒有尋來,來的卻是馬謖的小妾落雲。楚翰有些吃驚,雖然他心情失落,可禮數還是周全的,“嫂嫂還未安歇?幼常兄呢?”“幼常今日去了車官城至今未回,想是留在了那邊,姐姐今日回了娘家,家中隻剩下妾一人,若有招待不周的,子昀還要見諒。”落雲輕聲帶笑,卻是親切的稱呼楚翰的字,楚翰畢竟是個現代人,怎會錙銖必較這些細節,既然聽到馬謖不在,隻有落雲一人在家,深夜再留在此,未免有些失禮,看來需要的時候,並不是就會有人隨時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他苦笑一聲,這表情沒有逃過落雲的眼睛,還未待楚翰出聲告辭,落雲卻朝楚翰問道,“子昀莫不是有心事?幼常不在家,忝聽子昀一聲嫂嫂,若是有事,不妨說與妾聽一聽?妾或是不能幫上什麼忙,但憋在心裡,總沒有說出來舒暢些。”這話讓楚翰心中一動,若不是顧忌這是三國時期,他肯定會留下來,隻是……他搖頭拱手,“嫂嫂美意,翰心領了,無事,隻是今日本邀幼常兄小酌,卻未曾見的他人,故來府上。”怕落雲挽留,他尋了個借口。落雲眼神依舊含笑,自然明白楚翰力辭的原因,也不再多做挽留,“既如此,那落雲便送送子昀。”見楚翰要拒絕,落於立刻道,“子昀彆再客套了,否則幼常知曉了,倒是會怪妾失了禮數呢。”聽到她講馬謖搬出來,楚翰便也沒再說什麼,兩人自房間出來,馬謖的這處院子並不是很大,落雲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腳步很慢,楚翰有心事,腳步也不是很快,這走的空當,落雲又開口道,“前番冒昧帶了子昀去府裡,又未曾見到那妮子,子昀莫要見怪呀,為此事還被幼常好一頓說教。”“無事,嫂嫂不必將此事掛在心上,想來翰與令妹無緣,再者,翰一時半會倒也不急於成家。”後麵這一句話又讓他想起了之前跟諸葛亮的談話,不禁又是一聲歎息。落雲察覺的到楚翰是有心事的,隻是身份禮法約束,不能多談,想到此落雲也不禁歎息一聲,她本指望楚翰會關心她這聲歎息,卻不想這歎息如石沉大海,楚翰依舊在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事,落雲的娥眉也不禁皺起。這段路並不長,很快到了門口,楚翰告辭,落雲跟他客氣一聲,楚翰因有心事,翻身上馬,倒是未曾注意那纖影一直注意自己在黑夜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