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並沒有正兒八經的大堂或者議事廳,往日訓話分配任務就在住宅區竹林的空地,難得今天有幾件要務處理,各個執事才通知一部分人酉時到食堂臨時開會,而馬瑞有幸成為了站在台上等待處理的那幾人之一。 執事們到得最早,除了第一天見到的那位胡先生,其他還有三名執事,年紀也都在三四十歲上下,顯然熟識已久,相互攀談得熱鬨,已經約好了一會去哪喝酒逍遙。隻有那位李正執事,年紀輕輕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那不苟言笑。 胡先生瞅著手上的彙報總結,本就陰沉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直到茶山的雜役和幫工三三兩兩來了大半,才緩緩掃視眾人,沉著嗓子開了口:“近半月以來,因籌備武道大會,內山之中稍顯混亂,茶山事務也疏於管理,以致出了些問題。” 武道大會的事馬瑞隻是耳聞,之前曾看見花澗派那些女人入山,好像天仁宗也會派人參賽,不過這屬於中垣上垣的遊戲,目前跟馬瑞沒什麼關係。 “儘管有外因,但無量山的規矩不能壞。”胡先生話鋒一轉,語氣嚴肅起來:“近幾日接連有數人抱著僥幸心態,肆意破壞秩序,打破規矩,造成無法挽回的惡果!現在我胡某人代院長大人,將此等違規之事公諸於眾,並依法嚴懲,以儆效尤!” 台上這幾位主角自然臉色好不了,不過台下倒是很熱鬨,有竊語私笑的,有惋惜感歎的,也有若無其事的,讓馬瑞想起了以前班主任點名批評時,周圍的那些同學。 第一個被點名的叫嚴波,人高馬大一小夥子,雙目有神印堂發亮,看起來修為不低,但此刻憋得滿臉通紅,眼神躲閃,訕訕說不出話來。 “栽種園丁嚴波,以尿液澆灌中品茶樹一株,違背澆灌時間,不符合水質標準,也沒有控製水溫,影響茶株生長,汙染茶葉品質。”如此荒謬的指責,胡先生說得理所當然:“罰一百金幣,扣三月工錢,另責令三日之內換土移栽。” 聽完懲罰措施,彆人都沒什麼反應,看似已經見多不怪,但嚇得馬瑞差點叫出聲! 一泡尿一百金幣啊!尿血都沒這麼虧啊! 再說在這沒有化肥的年代,撒尿施肥理論上是種植常態,怎麼還要罰錢? 馬瑞驚得閉不上嘴,再聯想到自己烤了一顆茶樹,看來自己的狀況更加不妙。 “運水工馬瑞,以火係功法灼燒中品茶樹一株,葉脈儘毀,經執事查看,此株生機微弱,需重新栽種。”胡先生的聲音沒什麼波動,冷靜得讓馬瑞心驚膽顫:“罰三百金幣,扣三月工錢,記過一次,以觀後效。” 下午就大致聽說了,這裡可不分什麼大過小過,隻要記滿三次,驅逐出山。 馬瑞倒是沒太在意還有兩次機會夠不夠用,或者說來不及去思考,因為那三百金幣就讓馬瑞頭疼欲裂了! 簡直就是在搶錢啊!聯想起茶山這一串高昂的消費和罰金體係,馬瑞甚至懷疑無量山就是個圈錢的黑店。 先不說楓林鎮的茶水隻要十銅錢一壺,就以外山四埠五銀幣一壺來算,一金幣兩壺茶,三百金幣就是六百壺!什麼茶樹能單株產出可泡六百壺的茶葉? 真是獅子大開口! 馬瑞這邊還沒感慨完,就聽到一條更令人震驚的處罰。 當事人就站在馬瑞身邊,一個穿著頗為講究的公子哥,眼瞼微腫顴骨高聳,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這位到茶山已三年之久,平日裡負責灌溉工作,前天正午在下垣酒肆裡貪了幾杯,忘了澆水之事,一覺醒來暮色已濃,為了怕被責罰,這小子趁天黑少澆了些水 了些水,防止被執事看出土壤濕度。 這可是初冬的山上,半夜氣溫零度以下。冰涼的水一澆,人前腳剛走,那邊茶樹根係就凍上了。等到第二天執事發現異況,已有不少茶樹凍傷了根係,甚至有些新芽有了蔫敗的跡象。 “共七十七株,罰兩萬三千一百金幣,扣半年工錢,記過一次。”一串數字報出,全場安靜不少,看來這兩萬多金幣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有些可怕的數字。 不過這位肇事者並沒有多表態,垂眉搭目隻是點頭認罰,既看不出吃驚也看不出為難,恐怕家底也不是一般的豐厚。馬瑞甚至懷疑無量山早就調查過,開出的價碼雖然乍舌,但吃準對方能接受。 這世間最好的安慰不過是“向下看”,因為身處逆境“向上看”可能就更活不下去了。 身邊這位更倒黴的公子哥無疑襯托得馬瑞的三百金小事不足掛齒,就連馬瑞自己都不由撫胸安慰自己:還好,還好。 最後還有位哥們是酒後鬨事,沒傷著茶樹,而是打傷了人。隻賠了些醫藥費,然後遣返去外山四埠,三月不得返山,算是另一種行為懲戒。 看樣子人命不如茶樹命啊!馬瑞感歎一聲,這茶山的茶樹未免太精貴了一些。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 換源App】 “另外,依照規定,為避免閒雜人員混入山中,進入茶田上工期間,必須穿戴配發的衣物。”臨最後,胡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台下不遠處的水綠色身影,淡漠冷哼道:“采茶女寧月陰,違反衣著規定,記過一次。” 這倒是挺意外的事,之前寧月陰作為告發者,沒有出現在台上,最後卻也被記了一過。 “茶山規定隻要求表明身份,統一衣物不過是其中一種手段而已!小女子今天佩戴茶山傳統竹簍,若是還不能表明身份,豈不是說配發竹簍的執事大人有誤?”寧月陰聲音不大,但語氣中的自信和張狂讓屋內徹底安靜下來,這位寧家大小姐仿佛早有準備,幽幽反問道:“小女子尚且拜讀過茶山行為規定,想來胡先生也不陌生,又為何會混淆視聽,治小女子之罪呢?是不知道栽贓、陷害、誆騙他人可致清規院仲裁麼?還是意欲公報私仇啊?” 聽完這番話,彆說當事人胡先生,就連李正這些與此事毫無瓜葛的執事都變了臉色,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啟源大陸已經有了印刷技術,但沒有機械化,運作成本高昂,不會用來印發這些所謂的內部規定。所以這茶山的行為規定隻有一份掛在工具房的不起眼角落,沒想到這位大小姐居然真的認真鑽研過,不但駁斥了胡先生的指責,還反過來要挾這位年紀最長,經驗最老道的茶山執事! “其中,恐怕有些誤會。”李正作為今天目睹寧月陰茶田中裝扮的執事,此刻不得不出麵打圓場:“寧小姐已將竹簍卸下,胡先生沒有注意,小誤會,小誤會。” 誰都能看出來,胡先生確實是想借著機會打壓打壓這寧家姐弟,畢竟之前翻建竹樓的事讓這位胡先生有些丟麵子。可是誰也沒想到,在茶山混了大半輩子的執事,居然陰溝裡翻船,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反將了一軍! 要知道,這位寧大小姐的背景可是中垣的院長,若是真的讓清規院追究起來,於情於理似乎都是胡先生吃虧,到時候不但寧院長那邊不好交代,說不定清規院秉公執法,令胡先生丟了執事職位還要被治罪。 無量山千年的規矩,那就是無量山的根,誰壞了規矩,就相當於在茶山毀了茶樹根,代價會讓人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