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今天好像暖和了不少,但也就相對而言,風稍稍停了,陽光依舊沒什麼溫度,隻是樣子貨。六點不到,房間光線昏暗,沒有一點聲音和動靜,死寂死寂的。被子下麵某隻小僵屍動作越來越多,包括不再平穩的呼吸,撓癢,挪動,隱隱要醒過來,兩聲嚶嚀的鼻音聲後,她緩緩睜開眼睛,臉上是散亂的頭發,半張臉都被遮住。她知道自己睡相一向不好看,一晚上過去,自己一條腿伸到小徒弟兩腿間,腳背勾著人家小腿。被子下麵暖得嚇人,作為一個變溫生物,王西樓已經很多年沒試過冬天睡醒後被子裡麵都是暖的了。她眨了眨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小徒弟還在睡覺,緩緩把腿抽了出來,攏了攏散亂的長發,打算起床洗漱。旁邊的人長長吸了一口氣,大概被自己弄醒了。忽然她被拽了下去,驚呼一聲重新回到被窩。王西樓懵懵的,感覺自己被熊抱著,被子下麵烏漆嘛黑,頭發亂糟糟的披散在臉上和落在他臉上。臉靠得很近,風無理能聞到小僵屍臉上還殘留昨晚的沐浴露香味,王西樓有點好笑,用鼻子剮蹭了下小徒弟的鼻子。被子下麵響起悶悶的聲音:“彆鬨了,放開,師父要起床了。”“嗯,你起吧。”“起了啊。”“起唄。”王西樓沒好氣罵:“那你倒是先放開我啊!”“莫名其妙,你起床就起床,我又不打算起。”他耍起無賴來。“快,點,放,開。”她每說一個字,就加大一點力道,最後渾身解數用儘也沒掙紮開。既然鬥不過小徒弟了,就選擇躺平了,累得微微喘氣,像死魚一樣趴了一會兒,然後大眼瞪小眼。那麼大個人了,還那麼幼稚!問題是現在她還打不過他了。“快點鬆手啦,師父還要去買菜。”風無理也覺得自己今天幼稚了點,但是還是不想把人型抱枕放走。明明現在隻是抱著小僵屍什麼也沒做,純粹大清晨墨跡浪費時間罷了,居然會讓人感覺到幸福,以前他看著那些小情侶,手牽手談戀愛,婆婆媽媽的,他就想不懂有什麼好談的,無聊又浪費時間。其實現在他也想不明白,這東西就沒人能想得明白。兩個人膩膩歪歪浪費時間有什麼好的?答案就是怎麼都是好的。他現在就是覺得,好喜歡王西樓,好想欺負她一下,小僵屍身體軟乎乎的,為什麼王西樓能這麼可愛的,也可能跟剛睡醒腦子還沒完全清醒有關,反正現在怎麼看怎麼稀罕。這些話說出來的話會很難為情的,不說出來的話就是悶騷,這就是他這個清晨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王西樓的心情。可能那些他以前理解不了的小情侶,就是跟他現在差不多心情。 “親一下吧。”他道。王西樓小雞逐米一樣印在他臉上。“可以放開我了吧。”“我不!”“一大早又犯什麼病了。”王西樓繼續掙紮。“外邊那麼冷,再窩一會兒吧。”“冷什麼冷,快六點了,快撒手,你現在長本事,就知道拿來欺負師父!”風無理沉吟了下,“我親你一下再放你離開。”墨跡了大概又過了半小時,小僵屍罵罵咧咧換衣服出去。房間就他一個人。被子外邊涼颼颼的。風無理打著哈欠,把被子裹到脖子下麵,側躺著摸出手機玩了一會兒。周末真好。收到蘇小欣的微信。說今天來看他,風無理昨晚跟王西樓又提過一次這件事了。大概中午時候過來。風無理跟她說過王道長家裡情況,道長俗世家中有一個女兒,平時就王道長的女兒照顧著他。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他看著屏幕界麵思考著什麼。會不會穿幫呢,畢竟王西樓的年齡,她的身份……但是風無理從來沒有刻意地去隱瞞一件事,不管怎麼都好,順其自然吧。胖子問他要不要去開黑。大清晨的打遊戲,你還是一個高三學生嗎,風無理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今天好像暖和了點。”他吃著今天的早餐,是小僵屍出去買回來的皮蛋瘦肉粥,買回來後她又出去買菜,現在才回來。風無理不太理解她這種買東西要好幾趟的操作,後來和胖子做同桌時聊天,胖某人一臉認同,吐槽說家裡的老人也是這樣,買完早餐,又出去買菜,買完菜等一下又出去,說去超市買盤雞蛋,反正就是一天跑好幾趟。胖子還問,你家老太太也這樣啊的時候,風無理很沉重地點頭。王西樓一手一個塑料袋,一邊塑料袋冒了兩隻雞腳,還有一邊冒了兩根蔥,她特彆驚奇道:“我去買了隻雞,等一下把肉剔下來,雞架拿來煲湯,把雞丁拿來爆炒,還買了條魚,本來想挑塊脊肉的,去晚了好的全被挑走了,師父都那麼早去了,那些人怎麼能比師父還早的。”“人家天還沒亮就出門了。”“稀奇。”“人老了睡得少,起得也早,沒事做就去買菜了。”“七八十歲老什麼老,一群小年輕。”風無理看她一眼,這人自己說自己老就行,他要說她老就得挨罵。王西樓把菜往廚房一放,疑惑道:“你頭發是不是又長了?”“下午去剪一下吧。”風無理在院子裡看書,期末考試他還是挺在意的。綰綰和夜姬在玩捉迷藏,剛剛綰綰慌慌張張跑到院子裡,夜姬數數太差了,隻會數十以內的,她著急得要死,看到風無理坐在院子,緊張兮兮地給風無理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跑到牆角抱著腦袋麵向牆角蹲下,用那條尾巴遮住自己小小身體。誰教她這樣藏的!王西樓又要出去,她說還得買點水果。“買水果乾嘛。”“那咱媽來,水果都沒得吃,那是招待人嗎?”她不滿道。“那是我媽。”她手指本來穿過鑰匙扣轉圈圈,慢慢停了下倆,扭頭看向風無理:“誰媽?”“……咱媽。”她走了過來,怒搓風無理腦袋,然後滿意離開。嘴裡碎碎念地出門,說是不緊張,但其實她還是挺忐忑的。“無理,你看見綰綰了嗎?”腳邊一隻小可愛抬頭看他,風無理看了看那邊牆角,那條狐狸尾巴毛都炸了。蹲在牆角的綰綰變得氣鼓鼓的,包子臉鼓了起來。怎麼能問風無理大人的,夜姬大人就是在作弊!“沒看見呢。”綰綰狐耳豎了起來,尾巴因為開心而來回掃動。她這尾巴一掃動,唯一的遮蔽物就沒了,蹲在牆角一隻小蘿莉耳朵更高豎起。“啊,綰綰,吾輩找到你了!”“你怎麼找到綰綰的?”“吾輩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神氣極了。風無理嘴角揚了起來。等王西樓回來的時候,看到小僵屍虛頭巴腦地跟在一個女人旁邊。兩人都提了一袋水果,看來是在水果攤遇上了,王西樓之前是見過蘇小欣的,還叫人家大姐。蘇小欣是文學係大學老師,身上帶著書卷氣,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比較知性,她個子一米七出頭,小僵屍一米六出頭就顯得小鳥依人了,跟蘇小欣那股書香氣截然相反,一張臉寫滿著沒什麼文化這幾個字。風無理看著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時候,心中總有種奇妙的感覺,一個生他一個養他,雖然好像兩個都半桶水,生他養他的都不怎麼靠譜,但風無理還是很感激的。“怎麼那麼早。”風無理搔了搔頭。“都快十點了。”她笑起來很溫柔,她在院子裡坐下,陽光灑在一側,看了下桌子上幾本《五三》,全都不是語文的,她說話總是壓著點什麼:“你住在這裡啊?”明明跟自己兒子說話,卻像走在初秋滿是枯枝樹葉的山道,怕踩到枯枝發出聲響,打破這好不容易的寧靜。“嗯,讀書的時候,住這裡好一點。”“是好點,這院子很漂亮。”“你喜歡可以經常來。”蘇小欣笑得放鬆起來,道:“看來王道長對你真的很好。”“嗯,王道長打算把女兒嫁給我,就是剛剛那個。”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忽然意識到,好像自己兒子之前確實跟她說過有個喜歡的人。“就是她嗎?”她神秘兮兮地問,忽然覺得好像跟自己兒子有什麼兩個人的小秘密一樣。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是她。”風無理完全不知道她小心思,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下:“她之前見過你的。”“對,剛剛就是在美果源那裡碰上了,她叫住我跟我說才知道這麼回事。”“美果源?”“一家水果店,就在那邊市場對麵。”她笑:“看你平時連市場都沒去過。”風無理有點不好意思了。“小王上次在小學門口跟我碰到,跟我聊了一會兒,接那個小姑娘放學,她說家裡還有個大的,小時候多調皮,現在想原來說的是你。”“……她一直這樣,總認大我幾歲,就一直口頭占我便宜而已。”王西樓端了杯茶下來,“阿姨您喝茶。”然後又看了眼風無理:“你就沒有了啊,想喝自己倒去。”真無語這個人。而且怎麼不繼續喊媽了,您老太太不是誌在必得的嗎?拿出你剛剛喊咱媽的氣勢啊。王西樓叉著腰站在一邊,似乎察覺到他不尊敬自己的想法,蹙眉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風無理低下頭。兩人這點互動,蘇小欣看在眼裡,感覺很有趣。“我去前麵看鋪子,阿姨你們聊,冷就上屋坐吧,院子風也大。”她很順手地揉了揉小徒弟頭發就走開。風無理給自己頭發撥弄回來,“上樓坐吧,這裡風大。”“好。”風無理帶她上樓客廳坐,開了電視,風無理從冰箱拿了罐可樂。蘇小欣看他在這裡一副主人家的姿態,也知道自家兒子在這裡應該過得很好。就剛剛跟她說,喜歡可以經常來的時候,她就忽然感覺,自己兒子在這裡成家了一樣,神奇的很。“大冷天還喝冰的。”風無理想了想,把可樂放了回去,蘇小欣見自己一說他就真不喝了,抿了抿嘴。“這裡離媽媽那裡很近呢,可惜沒有直達的公交,打車的話不用二十分鐘就到了。”“我有空經常過去。”“好。”一串可愛的小腳丫踩在樓梯板發出的砰砰聲,一隻大尾巴小可愛在樓梯口出現,她看著客廳裡有點眼熟的女人,身後尾巴搖了搖,歪著頭,忽然想到:“是風……是哥哥的媽媽呢,你好!”“小妹妹你好。”“我叫綰綰。”“綰綰妹妹你好。”“唔。”她在房間到處打量。“小妹妹在找什麼嗎?”風無理解釋:“她在跟家裡的貓玩躲貓貓,其實就是那隻貓躲了起來,她想找出來。”蘇小欣感覺這個小姑娘好可愛,她問要不要幫忙阿姨幫她一起找。很明顯綰綰意動了,但還是搖搖頭說不用,“綰綰不能作弊呢,得自己一個人找。”最後綰綰小妹妹找到那隻貓了,蘇小欣笑著看小姑娘和貓,感覺這裡很美好。特彆是天真可愛的綰綰,認為貓咪躲起來是在跟她玩躲貓貓,這種孩子才會有的純真,她有被治愈了的感覺。然後過了一陣,她看著綰綰急匆匆跑了上來,邁著小短腿跑進一個房間,關上門。大概十幾秒過後,那隻黑貓也從樓下上來。踩著貓步,東看西顧,好像在找什麼。“……”它還慢慢走到風無理麵前,喵叫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找。”“……”然後這貓就又走開了,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去找。蘇小欣猶豫道:“你這貓,看起來好聰明。”“可能成精了,我有空帶她去看看。”她輕笑,和風無理相處起來更加放鬆。中午吃過飯,她要回去,王西樓毛遂自薦開電瓶搭她,蘇小欣說打車回去就行。“這裡很難打到車的,我開車送你到那邊廣場吧。”“又麻煩你了。”風無理靜靜看著兩個女人出去。蘇小欣回頭看他一眼,笑著揮揮手,風無理跟她揮手道彆。王西樓瞥了他一眼,做了個鬼臉,風無理隻是笑。王西樓和他媽不知道說著什麼,離太遠他聽不清,看著兩人離開他視線,他才回去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