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6)雖然有藥物控製著,但疼依然潛伏在她身體裡,她想過請假,可又怕這假一旦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且,一旦不上班了,一人在家獨處,她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像疾病,想像疾病正已蠶食的速度剝奪著她的生命,或許,會讓她更快地垮掉,何況請假總要有理由,她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得了絕症,彆人的悲憫和同情,對她的人生,已經起不到任何的改變,她隻想繼續擁有所有尊嚴,哪怕最後隻剩一息。甚至,她曾僥幸地想,疾病這東西,或許跟不開心的事一樣,你越想它越怕它就越是給它生長的營養元素,隻要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了。母親趕到醫院,霍小栗正給患者瞧病,母親也顧不了那麼多,一頭闖進去,劈頭就問:“小栗,網上說的事是真的?”霍小栗抬了一下眼皮,說媽您先坐,等我瞧完這個病號再說。好像媽媽問她這個做女兒的晚上想吃什麼飯菜,然後去買。母親哪兒坐得住?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著。她給病號開了化驗單,才轉頭對母親說:“是真的。”母親揚了一下巴掌,當然不是要打她,而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氣,想拍著她的桌子哭,說小栗啊,不是媽非逼著你離婚,眼下這情形,你不離才是最丟人的,離了吧,至少離了咱還賺點骨氣,少賺點笑話咱的唾沫。刹那間,霍小栗都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了,可是,她不能,她還要堅強地活著,堅強地麵對,所以,她隻能脹紅著臉,卻裝做風平浪靜,並和顏悅色地扶著母親往外走:“媽,您回去吧,下午彆忘了去接鐵蛋,下了班我回家吃飯。”“吃飯,你還有心思吃飯?”母親悲憤地。“媽,我乾嘛不吃飯?事情總會過去的。”她扶著母親出了門診,伸手叫了輛出租車:“媽,求您件事。”母親搓著淚眼看她:“說吧。”“你回家,誰都彆找。”母親點點頭:“小栗,你放心,媽不給你丟這人,媽都想把你裝在口袋裡,誰也彆想看見你。”原本,霍小栗以為母親就是一市井街巷女人,粗灑市儈,要麵子卻不知自尊為何物,可母親的這句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錯了,母親是知道的,如果說自尊自愛等等的品質是女人的寶庫,那麼,母親的寶庫裡什麼都不缺,她隻是輕易不動用就是了。因為一旦動用,就會堵住了前麵的路,人活著,總是要往前走的,所以,有些東西,母親寧肯壓住了它不讓冒頭,就當是它不曾有過,人生那麼長那麼難,她還要領著兩個孩子往前走。霍小栗呆呆地看著母親,突然地那麼想,紮進母親懷裡,讓她用肥厚的胳膊擁抱著她大哭一場,她怕自己一哭,母親的心就要聞聲而碎,她老了,經不起多少次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