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比金堅“我不許。”楚韻如咬牙說出她的堅持。這樣沉重的責任和壓力,與其讓容若來承擔,不如由她來頂。與其讓容若去被內疚折磨,被朋友責難,倒不如由她來做最傷人的決定可是,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容若仰起頭,微微一笑,臉色雖然蒼白,神色卻已平靜下來,“我不願。”兩人同時開口,同時說話,同時聽到對方的話,同時一怔,同時轉眸互望一眼,同一時間,眼中流露幾許心知,幾許釋懷,不覺相視一笑。唯一不同的是,楚韻如在這一刻,有意無意,不敢抬眸直視性德,容若卻在第一時間,轉眸望向他在這太虛世界最重要的人,眼神平定明淨,決然無礙。而性德也隻淡淡抬眸與他對視,微微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容若卻仿佛聽到這最少喜怒反應的人工智慧體,淡淡在他耳邊,輕輕罵一聲:“白癡。”不知為什麼,容若忽覺心緒一陣激動,喉間一熱,竟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來。至此方知,古人所言,人生得一知己,到底是怎樣的欣喜,怎樣的歡暢,怎樣的知心知意,肝膽相照。周茹也是微微一怔,然後也不知是感慨,還是譏嘲地笑了一笑:“原來,你對朋友的情義,也不過如此。”她微微側頭,對性德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你真的曾經以為,他待你,與旁人不同吧?”“他待我,自是與旁人不同。”性德淡淡道:“他可以為我冒險,為我犯難,為我舍棄性命,但卻絕不能為我去犧牲他的妻子。他若這樣做了,不但對不起妻子,也將我置於不堪之境地。他現在的選擇又有什麼不對?”他冷冷望向周茹,眼神中竟有著幾乎不可能存在於他眸中的譏請:“你又懂什麼朋友的情義?”“你……”周茹料不到一個區區人工智慧體竟敢如此斥責她,心中不覺大怒。容若臉色微變,走上前兩步,直接站到周茹麵前,朗聲道:“他說得沒有錯,性德和韻如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性德出了事,我會不惜一切來救助他,但這其中,絕不包括犧牲我的妻子,以及另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朋友之義,可寄三尺之命,托百裡之孤,卻絕不代表,可以藉此去傷害其他人。”他回頭望向性德,目中略有歉意,輕輕道:“對不起,我……”性德不屑地看著他:“你這白癡,這麼簡單的問題,需要考慮這麼久嗎?你自是不可能為了我去犧牲楚韻如和安樂,就如同,安樂或楚韻如受到傷害,你也一定會不惜一切相助相救,但絕不會用犧牲我來換取她們的幸福一樣。”在性德極度瞧不起的目光中,容若悻悻然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啊啊啊,不是應該朋友之間互訴衷腸,他表示歉意,性德表示理解,然後感天動地,擁抱啊,熱淚盈眶啊,很努力地煽情一番嗎,為什麼,現在變得好像他真是一個自尋煩惱的白癡?周茹見二人說話,對自己竟是視若不見,心中大不自在。在太虛世界中,她才是超然一切之上的神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任是天下霸主,絕代英豪,於她,也不過,區區蟠蟻,旁人不知她的身份倒罷了,容若和性德明明知道,也可這般將她拋在腦後,自顧自說話,愈發令人憤鬱。隻是容若到底與她一般,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也不便太過份,不自覺便把火氣移到楚韻如身上了:“你這樣,也算是一國之後的氣度嗎?你也對得起蕭性德對你的造就嗎?”楚韻如微微一笑,俏臉上竟生出一層光輝來,她目光溫柔地看向容若:“在他來到我身邊之前,我是楚國的皇後,為我的君王選納天下美人,是我的責任。在此之後,我不過是容若的妻子。相信我的丈夫,珍惜他的情義,絕不故做賢德大度以侮辱他對我的真心,才是我對他的回報。性德是我的師父,我的朋友,我的恩人,是我和容若都最信任的人。他有難,我與容若,無論千裡萬裡,都萬死不辭,千難不退,但是,要我把丈夫拿出來和彆的人分享,對不起……”她微笑,目光明朗:“歉難從命。”這樣的落落大度,這樣的坦然不欺,這樣明淨澄澈的目光,這樣從容不改的態度,竟讓周茹莫名的愣了一下,明明知道,眼前之人於她,連蟠蟻也不如,卻莫名的感覺,在這樣明澈的目光神情下,如此清明地反襯出自己的卑劣與無知。她怔了怔,不知為什麼,一時竟說不出話。容若卻忍不住拍手大聲叫好:“韻如,我愛死你了。”楚韻如料不到他這等情形下,尚能如此胡鬨,又是氣又是惱,莫名的又有些甜蜜,恨恨瞪了他一眼,這才正色望著周茹:“我不知道你是誰,你有什麼力量讓容若和性德如此鄭重其事,如臨大敵。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和容若,或許都不聰明,都不強大,但我們都有一些做人最基本的原則,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更改。”周茹至此才慢慢回過點神,才知道應該生氣,臉色沉了下去,冷笑道:“所謂的原則,比朋友更重要嗎?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就不能略做改變,稍稍破例嗎?又不是去上刀山火海,隻要接納一個已屬於自己的女子,就能幫助朋友,連這也做不到的人,還好意思談什麼原則。”這一次不等楚韻如說話,容若已經冷冷道:“你又知道,什麼是原則嗎?如果是可以輕易更改的,那還算是原則嗎?不錯,每個人的原則,在生命中都注定要經曆許多考驗和誘惑,每一次,都會有足夠的難關,足夠的理由,讓人去放棄,讓人對自己一遍遍說,此次情況特殊,隻此一回,下不為例。然而,原則一旦打破,便不能如舊。今日,我們可以為某種特殊情形而犧牲自己的理念,那麼明天,後天,未來的無數歲月中,我們也必然會一次次改變自己的理想原則,以迎合世態,應付難關,於是,到最後,連我們自己也不再記得我們曾經有過的理想,執念了。”他微笑著聳聳肩:“在所有的傳奇故事中,主角三心二意,三妻四妾,都有完全合情合理且讓人無法責難的理由。劉秀負陰麗華而納郭聖通,是在眾人相勸之下,以天下為重。薛平貴棄王寶釵而娶代戰公主,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薛丁山少年英武,對於如何選擇妻子,原本也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則和理想的吧!第一次被竇仙童擒住逼婚時,想來也是極不情願的,最後的屈從,大至也是為了留有用之身,為國征戰吧!然而,有了第一次的破例之後,第二回,受父命娶陳金定時,他雖然說了一聲不可,但想到征西的大業,想到陳金定的身份背景與能力對大唐有好處,他的反抗也就僅止於一聲不可了。於是,當第三次還是要為了國家,為了征西,迎娶本事最大也最讓他不痛快的樊梨花時,他最終的選擇也就順理成章了。這些故事都是傳奇,都是美談,後世之人,隻會傳說讚頌,絕對不會責難的。”容若似笑非笑卻又似歎非歎地搖搖頭:“大多數傳說,不過如此,戰場娶妻,那是為了國家大事,江湖納妾,那是為了武林的安寧,娶了四五個妻子,然後一塊歸隱,那是為了用婚姻讓天下各國,或武林各派能和睦相處。父母為自己定過的親事,不能失信於人,偶然看到了美人的身體,必須負起責任,不小心與女子共處一室,或因緣際會,同處過一夜,便要挺身擔下女子的終身,所有的理由都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所有的原因,都讓人無法指責。不但天下人怪不得他,即便是自家的妻子,也怪他不得。然而扣心自問,真的可以坦然說,這一切,真的是身不由己,真的是無可奈何,自己當初說過不濫I清、不另娶的話,真的就不是放屁嗎?我是真的好奇,這樣的夫妻家庭真的可以幸福嗎?歸隱江湖之後,一夫多妻,真的能沒有爭吵打鬥,妒忌猜忌嗎?我真的懷疑,當丈夫的可以從此快活似神仙,而不是被老婆們把耳朵揪斷,頭發撥光。”他笑笑道:“而且,在我看來,負心就是負心,背盟就是背盟,便是把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拿來,也是無用。所謂原則,本就是要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堅守的,才可以稱做原則。所以,那樣的神仙福氣我享不了,也不想享。我隻知道,楚韻如是我容若的妻子,千秋萬世,四海列國,也隻得一個楚韻如。“他本來是對著周茹侃侃而談,因著想要表明心跡,這番話竟是滔滔不絕,久久不止。而且,在說話間不知不覺,他的目光卻已移到楚韻如臉上,眼中流露深刻的感情:“我想浪跡天涯時,會帶著她和我一起顛沛流離,而不會慚愧不能給她安定舒適的生活,我想要胡鬨闖禍時,會讓她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而不會因為連累到她而抱歉內疚,但我水遠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去負她、傷她,分薄對她的情義。”容若的談鋒論調本來都應該是周茹做為女人喜歡並認同的,然而,容若就這麼微笑著說來,神色雖平和,那語氣卻讓她覺得,分明是在痛斥自己,到最後,容若說的那句話,竟是讓她莫名地憤怒起來,不覺怒喝一聲:“所以,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朋友,讓他失去唯一複原的機會……”“複原就一定好嗎?”性德至此才漫然道:“我失去力量,卻也得回自由,不再受種種規條的束縛,可以自在地使用我所有的知識。得回力量,重新和主機建立聯係,代表我的一切又再次在你們的控製之下,必然要受到重重的束縛,不能再隨心所欲的行事。”他平靜地望向周茹:“你認為,已嘗過自由滋味的人,還會願意回到籠子裡去嗎?哪怕那籠子多麼美麗,多麼漂亮,多麼珍貴?”周茹冷笑:“你……你也算是人,你不過是……”“周茹。”容若適時怒喝一聲:“你不能這樣侮辱我的朋友。”周茹亦驚覺自己在人前失言,幾乎說出性德的真實身份,略定了定神,才能說:“好,就算你沒有對不起性德,但你對得起安樂嗎?”容若一怔,還不及答話,卻聽一聲清悅的怒喝:“我倒想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你。”隨著喝聲,艙門被猛然推開,安樂滿麵怒容,立於門旁。身邊立有一人,布衣垂笠,正是00八。容若心中又是一凜,想不到,這一場問答,這一次奇特的選擇,周茹是如此處心積慮,不但刻意讓性德在現場旁聽,甚至還讓00八悄悄帶了安樂來偷聽,兩個與選擇相關的人都從頭到尾,聽得清清楚楚。不但性德的存在,會給自己和韻如極大的壓力和負擔,而自己的回答,也必會對安樂的心境,造成非常之大的影響。如果安樂受了傷害,那自己無論再怎麼講要堅持原則,也斷不能不有愧於心,內疚難安。容若與楚韻如的心境都在這一刻猛然繃緊。bbs。qmzw。然而安樂卻是一臉冷肅,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直接走到周茹麵前,目光冷冷鄙著她:“我問你,我容貌不如楚韻如?”周茹一怔,聽這話倒似是因為容若的選擇而大為負氣,隻是為什麼發作的對象不是容若,倒是自己:“當然不是,公主你容華絕代,與容夫人各擅勝場。”“我才學不如她?”“公主琴棋書畫,俱皆精通,自是紅粉中的狀元,閨閣裡的翹楚。”“我出身不如她?”“公主是帝姬鳳凰,金枝玉葉,當世誰能比你出身更高貴。”安樂揚眉冷笑:“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就沒有資格得到一個一心一意隻愛我一個的丈夫,為什麼她可以為人之妻,我卻隻能委屈做妾?為什麼,我就必須讓彆人委委屈屈接納我,而不能選擇一個事事隻以我為重的丈夫?”周茹一愣,安樂已欺身近前,怒道:“我與你有什麼仇,什麼恨,你要設局如此陷害我,迫我至此。”周茹萬萬料不到,安樂發難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竟是不由自主,被她逼退一步,呐呐道:“我隻是覺得,你已經嫁給了他,與其這般獨守空房,不如……”“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能讓他們如此忌憚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發現我與容若並無夫妻之實的,但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也該明白,這一場聯姻,不過是秦國的一場謀劃,我和他都是犧牲者。憑什麼我就該認命,憑什麼,我就該為得到一個妾侍的地位,感恩戴德,憑什麼,我要忍受我的丈夫心中、眼中,永遠隻有另一個女人。”安樂怒道:“你這般害我,還要狡辯。”安樂身份尊貴,自有威儀,這般含怒而斥,竟真的讓人無由心虛,周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起初的氣焰,已在這連番變化下,被壓得一點不剩,一時連話都有些結巴了:你,我以為,你既然這般喜歡他,自是想要嫁予他,做他的妻子的……““我喜歡他?”安樂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何時說過我喜歡他,我想要嫁給他的?”周茹搖頭:“你又何必口是心非,你若不喜歡他,又何以為他做了那麼多,對他這麼好?”安樂冷笑:“胡說八道,他是我的朋友,他有難,我能不救嗎?我若不救,豈非畜獸不如。因為我幫過他,對他好,就是喜歡他,要嫁給他嗎?我與納蘭玉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待納蘭玉更好,我豈不是更該嫁給他?”“可是你為容若……”安樂冷冷問:“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有難,受困,需要幫忙,於是就伸手幫了忙,這不是做人的本份,是理所當然的嗎?隻是因為,幫人的是個女人,被幫的是個男人,於是,就成了女人向男人示好嗎?一個女子,認為另一個男子是朋友,對他好一些,為他著想一些,就非得有私情,就非得喜歡他,非得想要嫁給他嗎?”她一連數問,咄咄逼人,竟是問得周茹心慌意亂,思緒不寧,脫口道:“但事已至此,你們已做定夫妻,他口口聲聲不另娶,不負情,卻不能給你更好的安排,你若是容他如此蒙混過去,就真的隻能一生孤寂了。”安樂冷笑:“你不是容若,你怎知他沒有苦心為我做過彆的考慮。他是我的朋友,他有無為我做好安排,我是不是應當比你更清楚。你以為一個女人,到了我這般地步,就該認命,因為沒有彆的路走,就隻能死死抓住一個男人,不管他是不是我心愛之人,為了將來活得安樂,便隻能選擇屈從,磨折了心頭這一點誌氣嗎?”她冷眼望著周茹道:“你這種男人,不但看輕了我,更是看輕了天下的女子。”這番話說得銳利逼人,最後一句,更是淩厲如刀,周茹聽得麵色時青時白。容若隻覺心頭大快,一時忍不住,脫口道:“他不是男人,她是女人。”安樂一怔,卻又立刻回過神,上上下下打量周茹一番,目中露出不屑之色:“身為女人,卻這般看待女人,這般為難女人,這般逼迫女人。”她的眼光冷漠而鄙夷:“你也算是個女人。”說完轉身拂袖,再不看周茹一眼,竟似連正眼望周茹,也覺不屑了。周茹生平還從不曾被人如此輕視鄙夷過,一時竟是手腳冰涼,拙於回應,眼看安樂人要走出去了,氣得回頭惡狠狠瞪向容若:“她這些念頭、這些話是從哪裡學來的?”可見周茹雖怒,倒是沒有失去理智,像安樂bbs。q mzw。這種生長於深宮,學習貴族禮儀的女子,正常來說,絕不可能會有這種想法,這種言論的。正如從小受皇後教育的楚韻如,不可能如此堅持的不許丈夫娶妾,而唯一能造成這種改變的禍首,當然是容若。容若笑咪咪聳聳肩,攤攤手。周茹就算會大體查看遊戲的進度和變化,也絕不會有精神無時無刻地盯著他,所以隻會大至知道,容若在宮中和安樂相處時,就愛講故事給安樂聽,和安樂成親後,洞房花燭也好,平日夜晚相處也罷,大多時侯,都是挑燈說書,學足了傳說中一千零一夜中的女主角,巧妙的以神奇故事抓緊人心,使人隻會悵歎夜晚太短,卻不會感覺受到冷落傷害,也不會讓人有時間去自怨自艾自歎自傷。然而,周茹知道的僅止於此,大部份容若講的故事,她都聽過,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仔細聽他講的每一個故事了。她哪裡知道,容若講故事從來因人而異,對寧昭和安樂講的,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他選擇說來給安樂聽的,也無非就是獨孤皇後,敢於同丈夫約法三章,明示天下,要求丈夫不二娶,無非是,明孝宗不論臣子如何進言,哪怕膝下空虛,也不肯在張皇後外,另娶旁人。也無非是揚過千帆過儘都不是,隻取一瓢飲,也無非是蕭峰蓋世英雄,通天權勢,卻無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不負一個死去的小小丫環。這些或癡或傻或執著或不悔的故事,也許並不驚險絕倫,並不傳奇刺激,但無論再過多少年,經曆多少世,世事浮塵如何變換,都一定是女人最愛聽,最想聽,也最容易被打動,最易因此而神往的。聽過這麼多美好的故事,安樂如果不對專一的愛情充滿向往,如果還會心甘情願,開開心心和彆人分享一個丈夫,容若就真該去一頭撞死了。周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容若到底是怎麼給彆人洗腦的,更加不明白,這一仗自己怎麼會敗得這麼慘,這麼潰不成軍。看容若那笑咪咪得意洋洋的神色,她就一陣不快,當即冷哼一聲:“我不相信你真的可以在任何時侯,都坦然無愧地堅持你的原則。如果我告訴你……”“周公子。”性德淡淡一句打斷了周茹的話:“我知道,你從來高高在上,為了你某些小小的念頭,無意中的心血**,我們其他人的生死禍福,都可以任你隨意撥弄,這是你的權力,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你不要忘記,我們之中,畢竟還有一個不同的人,他不該像我們這樣,如木偶一般,任你為所欲為。過份傷害玩弄一個和你相同之人的心,你們的道德是否允許?你真的覺得,你權大勢大,所以可以完全不必在意法律或道義上的責任,完全不考慮因此引發的任何後果?”周茹怔了怔,目光在容若身上轉了轉,終於不再說話,沉著臉,大步走了出去。00八一語不發地跟在她身後,轉眼消失在幾個人的視線之中。隻有一句帶點餘憤的話語,傳入艙內:“安樂公主,你果然好生威風,我盼你聽到了京城傳來的新消息之後,可以更加威風。”容若當然不至於擔心,周茹這般大刺刺往外走,會被其他人發現的問題,他也不知道,性德看似隨意的一句話,使周茹最終打消了,以董嫣然的遭遇來繼續打擊容若,逼迫容若麵對真正的難題抉擇的念頭。他隻是很高興性德會這樣選擇主動出擊,會這般巧妙地利用周茹的立場來迫她收手。楚韻如卻輕聲問安樂:“京城有什麼消息來?”安樂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曾聽說過。”容若笑道:“我請陳將軍多注意京中訊息,安樂,你也命隨護的許將軍多加注意,看看京城那邊,是不是有什麼變故了。”楚韻如這時總算抓住了機會問:“那位周公子,到底是什麼人?你和性德,竟都如此忌憚她,她又為什麼要管你娶幾個妻子的事。為什麼你們說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容若苦笑了一下:“那些你聽不懂的話,大多是他們專用的詞語,隻有對他們的底細有了解的人,才會略略明白,反正是無關緊要的,也就不用仔細研究了。至於她是什麼人,我一下子說不清,我隻能告訴你,像性德這樣的高手,她手下,也許有很多個。甚至連性德,本來也是她的手下,因為擺脫了她的控製,才會失去力量。”“什麼?”安樂還不清楚容若這句話到底有什麼份量,楚韻如卻霎時間臉色慘白,滿眼的驚駭莫名:“怎麼可能?”容若忙笑著安撫她道:“你放心,你放心。她手上雖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卻絕不會涉入各國之爭,也不會對權勢富貴有絲毫興趣,更不至於搞什麼陰謀詭計。至於她為什麼會對我娶老婆的事這麼關心,這純粹因為這人心理變態喜歡發瘋,不過,隻要我不願意,她也勉強不了我。他們雖有強大的力量,但也受到強大的束縛,隻要我們不犯她,他們也不會隨意用那力量來對付任何人的。”話雖如此,但楚韻如依舊臉色慘白,餘悸猶存,而容若抓耳撓腮,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既說明周茹的力量,說明自己和性德反應的合理,又不至於讓楚韻如太受驚嚇,少些憂煩。倒是安樂秀眉微鼇,輕聲道:“他們的確很奇怪,那個人忽然出現,硬要帶我過來,一路上,所有人都正常站著,可是,全部閉著眼,像是在睡覺。不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容若亂咳一聲:“點穴啊,迷煙啊,辦法多的是,這些下九流的門道,咱們就彆研究了安樂抬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在外頭,聽你說話,當真是情深意濃,情比金堅,心意天地可鑒,令我好生bbs。qmzw。感佩。“連容若這麼厚的臉皮,也不由有些臉紅了,乾笑兩聲:“你就彆笑話我了。”安樂笑道:“你說的那一大堆話,我也有很多聽不明白的,那劉秀、薛平貴、薛丁山,又都是什麼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容若陪笑:“無非是些無聊故事中的人,不是當世人物,也非史冊有名之人,你不知道,理所應當。”連楚韻如也笑道:“劉秀與薛平貴的故事你倒是曾與我講過,那薛丁山的故事,我也沒聽過。”容若笑著說:“也無非是有一個遙遠的國家叫大唐,國內有個除了長得好看,就沒啥大本事的將軍叫薛丁山。他奉旨西征,總碰到本事很大,還一心要嫁俊俏男人的女將,先遇上竇仙童,打不過,隻好娶回家,後遇上陳金定,還是打不過,還是娶回家,最後遇上樊梨花,當然更加打不過,自然也隻能娶回家了。”楚韻如與安樂相顧駭然,做男人做到這份上,也不知道是沒用到絕頂,還是俊俏漂亮到絕頂,那得俊美到什麼地步,才能讓女人這等飛娥撲火一般,前赴後繼地要嫁給他。自然而然地,兩個人的目光***向性德。容若也在一旁,拖著下巴,望著性德點頭,很大方地替她們說出心聲:“估計怎麼著,也得有咱們家性德一半俊俏吧!”性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就算他是不會有太大情緒波動的人工智慧體,也被三個人六隻眼睛看得身上發寒,淡淡插一句:“現在,是不是查明京中到底有什麼變故最重要?”同時眼神隱含警告地望了容若一眼。容若不敢再繼續胡鬨,急忙道:“對對對,我去找陳將軍。”飛一般便往外衝。安樂的心思,立刻也遙遙飛往京城,倒也忘了繼續打趣,楚韻如到底也不敢對性德太造次,二人便相伴一起出去,尋許漠天交待派人查探京城是否有變故。性德轉過頭,似有心似無意,向窗外遙遙望了一眼,這才看似漫不經心地跟了他們出去站在河岸的最高處,任浩浩江風吹得衣襟飄飛,目光遙遙望著那緩緩隨水而去的船隊,周茹沉默地久久凝視,極輕極輕地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那麼輕那麼輕的聲音,以至於讓人不能分清,她問的是彆人,還是自己。“做為女人,一直憧憬最完美的,不會為任何事情而動搖的愛情,做為女人,一直渴望,能遇到這樣的男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身份地位如何,我想要和這樣的人,有一場完美的戀愛,但是,我是不是錯了?”她的聲音依舊輕如飛繁:“容若他不是這太虛世界中的任何人,他和我一樣,有血有肉,我不應該像對待其他人那樣,肆意安排他的一切,但是……”她的眼睛漸漸升起一片迷茫:“這是一場遊戲不是嗎?在遊戲中,大家玩鬨一下,開開玩笑,有什麼關係,就算吃了虧,上了當,頂多也是輸掉一場遊戲,很重要嗎?”她抬起頭,迷茫的望向遠方:“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夢醒了,現實的生活還要過下去,誰還會再在意夢中的事。在遊戲裡成為敵人,不代表現實中也一樣,對嗎?”沒有人回答她,00八沉默的肅立在她的身後。周茹等待了很久,回過頭,看了00八一眼,然後輕輕歎息:“他到底不是00七,或者說,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00七了,他隻是蕭性德,一個完全擺脫了係統束縛,擁有最完全自主能力,甚至擁有靈魂的存在,這種神奇的變異,想必公司的那班專家們,會非常有興趣的。她搖搖頭,什麼也不再說,正如不再期待身旁那完美的傀儡,會對人心的疑問給予回答一樣。她隻是遙遙遠目,凝望那龐大的船隊,漸漸消失在水天一色的儘頭。在容若與安樂的強烈要求下,陳逸飛和許漠天都儘一切可能,動用最快的渠道,探查京城的動靜,而通過官方信鴿傳來的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打在了安樂的心中。“皇祖母崩逝了,這不可能。”麵對著失聲驚呼,神色滿是震驚與不信的安樂,容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楚韻如卻是不忍說什麼。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無力的,無論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同樣殘忍。過了一會兒,也隻得宋遠書出來做硬心腸的惡人,殘忍地打破安樂最後一點不肯相信的堅持:“公主,此事千真萬確,如今向各地報喪的公文已在路上了。此時此刻,隻怕京城已經開始辦國喪了,隻要我們在此停留五天以上,就可以看到本地官府在民間張羅辦理大喪,各家各戶掛白慢的景象了。”安樂怔怔站立船頭,麵容慘白而目光呆滯,過了很久,很久,才輕輕道:“我要回去。”宋遠書搖頭,平靜地答:“這不可能。”“我要回去。”安樂根本沒有理睬他,隻是回頭凝望容若,眼神異常地平靜,卻也異常地堅決。容若神色微動,剛想說什麼,宋遠書卻趕在他有可能做出任何承諾之前無情地說:“天子之駕,乃國之大事,不可輕忽。大楚國君之禦駕,大秦護使之兵,都有既定路線日程,若無兩國君王同意,或是麵臨生死之危,斷不可輕易更改行程。”對於宋遠書來說,此時此刻,儘快把皇帝弄回國才是最重要的,船隊都到了半路上,還要轉頭回秦國京城,天知道那邊會再有什麼變故。天知道死了祖母的秦王會不會因為心情不好而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僅隻大喪要耽誤的時間,就足夠讓人望而卻步了。安樂眸中帶著隱隱的憤怒和強抑的悲痛望向宋遠書:“宋大人,死去的人是我的祖母,我知訊而不返,孝道何在?悲痛的人,是我的兄長,我知情而不顧,手足之情何在?”宋遠書冷冷道:“公主嫁的是我大楚皇帝,公主明知陛下回國之事何等重要,此刻多番糾纏,夫婦之倫何在?楚王回國的詔書已發回大楚,此時更改行程,便是失信於天下,失信於舉國臣民,公主已是我楚國的人了,你如此舉動,陷君王於不義,忠義之心又何在?至於孝道與手足之情,到底有多少,公主自問,在發生過之麼多事之後,該有多……”“夠了。”容若忍耐不住,大聲喝斥:“你太過份了,安樂想要回京,沒有什麼不對,她失去了最親的親人。無論曾發生過什麼,那都是她的至親。”對於宋遠書不以為然的表情,容若一肚子不舒服,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你就算沒有最基本的同情心,但至少也該有最起碼的禮儀與尊卑。安樂是大楚的皇妃,大秦的公主,希望你牢牢記住這一點。宋遠書終於收了漠然之色,後退一步,對著安樂深深一禮:“微臣無禮,公主恕罪。隻是尚請公主涼解微臣職責在身,不敢輕忽。陛下的行程絕不能耽誤,而就算是秦國的護送將領官員,縱然心念國喪,隻怕也不敢私自做返程而行的主張。”陳逸飛上前一步,低聲道:“公主深知眼前境況,公主真的想讓陛下回去嗎?”安樂震了一震,她當然知道,對容若來說,儘早離開秦國,有多麼重要,隻是……她轉眸看向容若,眼中儘是哀懇地道:“你還是照原程回國,讓我回去吧!”容若立時搖頭,楚韻如也即時上前,牽了她的手,輕聲道:“我們怎麼能在這種情況下,讓你一個人回去,我們怎麼能不陪著你。”安樂搖頭,顫聲道:“我不願因為我的事而害了你們,誤了你們,但我也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那是我的祖母,曾經養我教我,那是我的兄長,曾經愛我護我,皇兄這個時侯,一定非常悲痛,他需要有人在他身邊。而且我的祖母去了,我至少要趕回去,看看她老人家最後的樣子。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所以,讓我回去,好不好?”也許是因為她悲傷太甚,也許是因為她搖頭時動作稍大,晶瑩的淚水,就這麼一點點滑落麵領。楚韻如感覺到她指尖的輕顫,欲言又止,容若怔怔地望著她悲痛的淚水,說不得話。若是搖頭不許,那太過不近人情。若是點頭應允,又怎能讓她一個人帶著這樣的傷痛,千裡奔波。如果沒有宋遠書、陳逸飛,如果沒有那麼多楚國士兵的性命牽係,也許容若早就一時衝動,說出我與你一同回去的話,而楚韻如也不會覺得不應該。然而在經曆了那麼多死亡與爭鬥之後,在看到過那麼多毀滅與血腥之後,他再不敢如以前那樣任性而為。就算是容若這麼隨性而為的人,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性命,卻終不能不在意其他人的性命。“陛下依照原定路線行進便是。船隊龐大,大型樓船行動不便,又一直是逆風,行動速度不算快,而且一路經過各州各縣,盛大的迎送禮僅,還要耽誤不少時間。公主可以帶幾個高手,並從護船秦軍中調一批人馬,輕舟小船,順風順水,儘速返京,若是轉了風向,就立刻上岸,從官府調最好的快馬車隊,如此便能儘快趕回京城,拜彆太皇太後,見過秦王陛下,略儘個三兩日孝道,再趕回來,說不定在邊境線上,就能與陛下會合。”性德清朗寧定的聲音響起來,很自然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容若眼神奇異,望著性德,嘴唇微動,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沒有說。性德說完了這番話,竟是連請示容若也省了,自顧自道:“我保護公主回去,你們應當放心。”旁人聽了倒還罷了,楚韻如和蘇良、趙儀聽得同時愕然瞪大了眼。從來冷心冷眸,除容若外,天下萬物皆不入眼,世人生死俱不關心的蕭性德,什麼時侯會拋下容若,管起彆人的心願來了。容若看看性德,又轉頭望了望安樂,在那雙滿含痛苦與期待的眸子下,容若的眼神有些特異,卻也沒有什麼反對的表示,隻是望著安樂,淡淡地道:“這般奔波,你的身子……”安樂含淚道:“你放心,我撐得住的,秦人是在馬背上立國的,我雖是女子,卻也不是那虛弱嬌弱的人,快馬輕舟,都是無妨的。”容若神色略有些苦澀,再看看性德,又轉頭與楚韻如交換了個眼神,良久,終於沉沉地點了點頭。性德即時道:“趙儀,你留下來保護陛下,蘇良,你和我一起陪伴公主回京。”他說的話,從來比容若說的話對兩個少年更有效力。兩人一起點頭,隻是表情仍然木諭驚愕。雖說是當著宋遠書等人的麵,很多規矩不能不守,不過聽著性德一口一個管容若叫陛下,還是讓他們的大腦一下子接受不了。再加上向來萬事冷然,從來不主動做什麼的性德,這般積極的分配任務,更加讓以徒弟自視的兩個大男孩有點頭暈目眩。宋遠書見事已至此,再難挽回,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陳逸飛微微皺眉:“這隻是我們的決定,不知道秦軍會不會同意?”“怎麼會不同意?”容若搖頭:“太皇太後崩逝,公主趕回去奔喪,理所當然,合情合理,合乎孝道。他們是大秦臣子,誰敢不同意?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果然不出容若所料,安樂把護送船隊的許漠天等將領以及內府禮部的出使官員,一齊召來,一說心中打算,人人出了一頭的冷汗,還真是沒什麼人有膽子做主不讓安樂回去,同樣也沒有人有膽子做主讓全部船隊都回去。在忠孝大義的名分之下,就連陪同安樂的一眾女官,不管各自身上負有什麼密責,也沒有辦法反對。眾人再三研討,最後也隻得分出一支人馬,臨時找當地官府,征調最多最快的小船護送安樂儘快返京。容若與楚韻如立在船頭,遙遙望著安樂與性德的小船順風順水,轉眼間,便成了天邊的一個小小黑點。容若輕輕地吩咐了下去:“告訴船隊,慢慢行走,不用太快,我們要等公主。”站在後頭的宋遠書狠命地咬了咬牙,陳逸飛苦笑了一下,卻也應了一聲:“是。”聽得那心不甘情不願的聲音,楚韻如不覺微微一笑,真心同情起這些可憐而忠心的臣子們了。容若摸摸鼻子:“我知道我任性,你們想罵就罵吧,不用客氣。”宋遠書歎了口氣:“罷了,微臣也不敢指望陛下能處處顧及大局,這一次,陛下沒有堅持陪公主回去,臣已經倍感天恩了。”本來想要歎息,不知為什麼,卻又忽然想笑的陳逸飛搖搖頭,有些無奈,卻也有些釋然地說:“陛下的作為,固然令臣等頗感無奈,然而,若是陛下不做如此性情中事,那也就不是值得臣等千萬裡相援相助而無悔無恨之人了。宋遠書低聲嘀咕一句:“你自己拍馬屁就算了,少把我扯上,我恨的可多著呢!”容若也不覺微微一笑,遙望遠方那已漸漸不可望及的船隊,他迎著江風,把手合在嘴上,用儘全力大聲地喊:“安樂,性德,還有蘇良,你們要早點回來,我等著你們。”浩浩江風,把那用所有熱情和真心叫出來的話,傳得很遠很遠。長江兩岸,青山如許,江流如織,白雲清風之間,久久回蕩著他的呼喚:“我等著你們!”“我等著你們。”“我等著你們。”“我等著你們。”“我等著你們。”“爹,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衝進書房的納蘭玉劇烈地喘息著,眼神驚亂而臉色蒼白,神色異常激動:“太皇太後,真的崩逝了?”納蘭明信手把正在的公文放下,喜道:“你病勢好轉,可以自在走動了?”當初容若與安樂一行船隊離京時,納蘭玉隻讓茗煙一個人陪著,遠遠站在高處,遙遙相送。原本就沒大好的身子,經寒風一吹,又加上心情不快,傷愁悲鬱,不免病勢又沉重起來,在**昏昏沉沉好幾天,才漸漸清明,還不能自在走動。納蘭明不願意影響他養病的心情,吩咐下人,關於朝中宮內的事,不許對他多嘴半句。所以,太皇太後崩逝這樣震動整個大秦的事,身在京城的納蘭玉竟是半點縞?裁惶?擰?br /> 還是這兩天身子漸好,納蘭玉可以走出自己的小園子,四處散散步,發覺府內到處一片素白,竟是國孝的光景了,這才大感驚愕,抓住個下人一問端倪,當下心情激動得直接來尋父親。此時,他也不理納蘭明的歡喜,急道:“爹,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納蘭明眼神微沉,點了點頭,微微有些喟歎:“太皇太後也算得女中英傑了,當年待我倒也有知遇之情……”納蘭玉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怎麼可能呢?太皇太後身子一向很好,前些日子雖說有些不適,但聽說,不過是偶染風寒,算不得大礙,怎麼會,忽然之間……”納蘭明搖搖頭,略有歎息:“自從秦何傷掌政以來,太皇太後一直憂勞國事,後來陛下雖得親政,畢竟年少,太皇太後也少不得為他分憂操勞。她原是暮年人,又哪裡禁得起長年累月的操心勞力,病根早已深種,隻是外在看不出來罷了。這次與楚國的一番鬥智僵持,並沒有占到絕對的上風,又為了大局,不得不逼迫她一向疼愛的安樂公主遠嫁異國,她的心情,原是不好的。這時侯,再加上風寒傾染,多方交煎,就算是小病,也變成大病了。偏偏太皇太後又不願意因為她這個祖母生重病的事,而使安樂與容若能以孝道為藉口拖延婚事,更何況,秦楚關係如此緊張僵持,事情也萬萬拖延不得,為免將來秦國公主於祖母重病時出嫁,這樣有礙皇家聲名的事發生,她又密令太醫下藥,把自己的病勢壓了下來。上上下下,竟是瞞得紋絲無縫,就連皇上當時也是半點風聲不曉。她年紀大了,有了病不治,反而強行壓住,又哪裡禁得起這般折騰。眼看著安樂公主離京,心裡愁悵傷快,公主告彆後,她也哭了幾聲,便把壓住的病勢勾起來了。那裡楚王一走,這邊她就發病。宮裡救了幾天,到底沒救過來。”納蘭玉一陣頭暈目眩,差一點因沒站穩而跌倒在地,急忙伸手扶了牆壁,急促的喘息了幾聲,才略略平複過來,隻是想起那總是溫和慈祥的微笑,那個曾把他抱於肘上,疼愛縱容的貴婦人,那個曾在滿宮流言,世人鄙夷目光中,仿似漫不經心維護他的國母,一時心痛如絞:“皇上,皇上怎麼樣?”“那幾天皇上連眼也沒合一下,整天就是守在太皇太後身旁。他那樣從不信神信佛的人,竟讓人取了國庫的銀子,遍拜京中古刹名廟,連夜下令為神佛澆鑄金身。他那樣峻法苛責之人,第二天,竟是按撩不住,召了承旨大臣來,要擬旨大赦天下,為太皇太後祈福,我稱不可因一人而廢律法加以諫阻,差點沒讓他給打死。若不是太皇太後最後醒來勸阻,這時侯,該不知道有多少死囚,得到能逃出生天的好消息呢!他那樣冷靜理智的人,聽得太醫說沒救的時侯,竟也暴跳如雷,大吼著要誅人九族。就連納蘭明,說到這些所見所聞,也不免麵有不忍之色。他與寧昭有再多心結內爭,畢竟這麼多年君臣情誼,多少還是有些在的。再加上,當初曾共過生死,曆過愚難,值此情境,也不免略有傷悲。“太皇太後崩逝的時侯,皇上暈過去了,醒來之後,誰敢說太皇太後已逝,誰敢勸他節哀,便被他大聲的喝罵、責打。他把所有人都趕出去,連我召集了內閣數名重臣,同去跪叩勸慰,也被攔著不見。隻聽梅總管說,他一個人守在太皇太後遺體前大半夜,才開始嚎哭,哭到暈死過去,醒過來仍是落淚痛哭。他是皇帝,這樣的哭法,既不合規矩,違了禮法,更大傷身子,甚至有損國體。宮裡亂了,朝廷裡也不成章法,滿宮上下,由皇後領著,全跪在慈昭殿那裡勸他節哀。”納蘭明苦笑了一下:“我這個宰相自然也逃不了,不管願不願,也得領著百官,布衣戴孝,跪於宮門外,以慰帝心。聽說,皇上愣是哭了一天一夜,淚儘而血……”納蘭玉微微震動,竟是開始顫抖起來。納蘭明眼中不忍悲涼之色一閃而過,卻慢慢移開目光,不與兒子對視,隻低沉道:“我身為宰相,此時也隻得挺身而出,冒著砍腦袋的危險去闖宮了,幾乎和皇上僵起來,幸好皇太後親自到了慈昭殿,儘力勸慰皇上,甚至都給皇上下跪了,皇上才止了悲聲,允許大家開始為太皇太後辦國喪。那幾天皇上整日整夜待在慈昭殿,不飲不食,不問朝政,竟是如泥雕木塑一般,甚至連太皇太後的喪事、溢號,也不過問,不乾涉。皇上不表態,這麼大的事,我們這些做臣下的無處可請示,偏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直到行大禮的那天,虛弱的皇上才掙紮著到場,一定要自己讀祭文,隻是讀一篇祭文,竟是斷斷續續,用了足有一兩個時辰,其中有好幾次,悲傷硬咽,不能繼續,又勉力掙紮著讀下去,望之令人惻然。”納蘭玉靜靜地聽,臉上漸漸慘無血色,忽的轉過身向外就跑。他本來身子就虛弱,又受這麼大的驚嚇震動,心情浮躁,動作偏又倉促,在門坎上重重一絆,已是沉沉跌倒。納蘭明低低驚呼一聲。他在書房看文書,素不讓閒雜人接近的,這時竟無下人可喚,忙親自起身來扶:“可摔疼了?”納蘭玉卻不等他來扶,自己撐地起身,也顧不得額頭被撞得青腫,撥腿又要走。這時納蘭明已一把拉住了他:“你乾什麼?”“我進宮去看看皇上。”納蘭玉滿心慌亂滿眼焦慮,聲音裡都帶著痛:“太皇太後是他最重要的人,這時忽然離他而去,他一定極為難過,現在安樂也不在他身旁,我要去看看他。”納蘭明微微一怔,眼神裡竟又帶起幾許傷痛,他定定望著納蘭玉,輕輕道:“經曆了那麼多事,你怎麼還放不下他?”納蘭玉退疑了一下,望望父親那有些傷感的麵容,然後輕輕苦笑一下:“爹,孩兒是個癡傻之人,他畢竟與我一場君臣。”他用力甩開父親的拉扯,轉身飛快奔走。因為體弱,跑得有些踉蹌搖擺,倒似隨時會跌倒一般。原本以為,曾有過的美好情感,早已毀滅殆儘,原本以為,曾經珍之惜之的一段緣,早已被斬斷焚毀。原本以為,真的可以輕輕鬆鬆,不再掛懷,從此退身而去,卻原來,隻要一個消息,就可以讓一顆心動搖至此,一片情義,焦慮至此。那畢竟,曾是他幼時用無邪的眼,真切凝注,真心關懷,喊過大哥哥的人,那畢竟是與他十多年相濡以沫,同經愚難,共曆富貴的人。那些情懷,那人或許早已忘記,他卻總也放不下。那人得意忘形時,那人權勢濤天時,那人絕情斷義時,他終可以淡然而去,但在那人傷時,那人痛時,那人絕望孤寂時,他卻終不能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納蘭明靜靜望著納蘭玉遠去的身影,長風襲來,吹起愛子衣衫飄搖,這麼短的時間裡,他那俊美聰慧的孩子,竟已清減不勝衣。這個癡兒,這個癡兒,將每一個人都看得那麼那麼重,卻不知道,所有人,在麵對抉擇時,選擇舍棄,決定出賣的,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