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很顯然這是大多數人看問題的關鍵。不過對此,地精和中尉也不是沒有準備。“關於這個問題,我想簡娜公主親自來回答更有說服力!“法洛克中尉說。“現在,有請我們的新領主,簡娜公主!“地精攤開手,大聲喊道。弗朗西斯在提出暫緩緝凶---反正也沒頭緒,他不認為赫蓮娜有必要謀殺德霍文。轉而扶持簡娜上位,以穩定局勢的意見得到了兩個人一致的認可。很多士兵參與了行動,領主府的侍衛們也大多知道了書房裡發生的事情,雖然下了封口令,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事情會不會有意外---當武技出眾的大領主都能在自己的書房輕易被刺,還有什麼事情能保證不會發生的?而且狂歡節期間領主一直不露麵是瞞不了多久的,等到被對方有意暴出來,也許場麵會更加不可收拾。而三人彼此心照不宣的是:讓一個在黃金海岸沒有根基的少女暫時掌控局麵,無論如何也比被對方掌控要有利得多。至於說服簡娜不避嫌,接過這個重任的任務,則交給了和簡娜最熟悉的弗朗西斯。他們覺得說服一名公主放棄----甚至隻是暫時性地放棄一個王國的繼承權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使是己方做出最大的讓步----讓她完全控製海岸衛隊還有繼承領主的一切。但是弗朗西斯告訴他們不需顧慮。人群裡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更多的人左右盼顧。走廊裡的簡娜不為所動,依舊看著弗朗西斯,好像是深井低被淺水浸濕的一塊石頭,沉默地倚靠著黑暗,在月光照耀下發出半麵微亮的光。“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語氣也像石頭。她似乎已經認定了自己舅舅的死和弗朗西斯有關,對後者來說這的確是個不容易解釋地事情,因為自己在她麵前塑造的唯利而又陰狠的形象是如此地成功,以至於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在她看來都是毒蛇的吐信。---弗朗西斯很好奇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刻還有心情去想這些事情。“不知道。也許是一切,一切我能得到的。”“我不是傻瓜,安德森,我不是傻瓜。其實送我來這裡是你早就預料好的對吧?讓我接替他的位置,成為你們算計的目標,而不是什麼雅琳地關愛和外交上的必要。”“簡娜公主!請上前來!“高台上,法洛克中尉又喊了一聲。他開始有些焦慮起來。弗朗西斯對他來說很陌生,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輕易地同意他的決定了,而一邊地地精茲比克則對弗朗西斯很有信心。在他看來一個能從混戰中脫穎而出。並且成為一個王國陰影麵的存在的人是不會對簡娜這樣的少女沒有辦法的。“看來公主還沉浸在對領主的悲慟中難以自拔,多好的姑娘啊。讓我們給她一點時間,也許她要費很大地力氣才能停止流淚。哈哈!“也許是自己也覺得這個奉承話太過無趣。地精乾笑了幾聲。沒人理會他。“他們都在等你。“走廊裡,弗朗西斯說。“回答我!”“你是個堅持要聽到壞消息的人,簡娜,那可不是個好習慣。““這麼說你承認了?“高台上,地精又喊了兩次,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月亮已經從薄雲中出現了,照見黑壓壓的人群前麵的空地。弗朗西斯透過門廊。看見十幾名衛兵在法洛克中尉的示意下悄無聲息地在往周圍散開。地精又一次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左手換到右手。“如果那樣會令你好受一點的話,我想是地。”弗朗西斯說。“很好,我不會上去的!也許你有很多辦法讓彆人替代我的位置,讓彆人拿過海岸衛隊地統帥權,做你的傀儡,為你們賣命。但那個人絕對不是我!”“你會的!”“我不會”“不,你一定會的!“絕不!“弗朗西斯溫和地看著她。”想想羅伊家族。他們馬上就要到了,也許是明天下午。也許是今天午夜之前,甚至也許就是下一刻。我不知道,但是他們馬上就要來了。你準備怎麼辦?”簡娜沒有說話,弗朗西斯注意到她絞緊了手指,大拇指上的碧水之心配戒閃爍著幽藍的光澤。----這個消息還沒超出她能承受的底線,很好!弗朗西斯心裡想。他繼續說:亡者已經逝去,生者繼續生存。你沒有選擇,簡娜,出於你對我的真摯的恨意。我想有一點必須提醒你:我給彆人地好處地時候。他們通常是無法拒絕的。領主也好,家族繼承人也好。隻要有欲望,那對付起來都一樣。記住這一句吧。如果你真地恨我,就走上去,在所有人麵前進行宣誓,告訴他們你就是新統領,接過你舅舅的權柄,統帥整個海岸衛隊,成為黃金海岸的擁有者。那樣的話,你才有機會為你舅舅報仇,讓羅伊家族和彆的小醜在你的裙下獻媚,也可以將我折騰得屁滾尿流。看看這些人吧,此起彼伏的歎息,動作一致的鼓掌,故作驚訝的表情,是什麼吸引他們如此賣力地表演?“”你說你在這裡呆過六年,難道這六年都沒能讓你看清楚黃金海岸的本質嗎?利益!每個人都隻關心自己的利益,這裡不信神,也不信直覺,甚至不信證據,隻信利益。就像一隻隻追逐骨頭的狗。而現在,你能成為丟骨頭的人。”“簡娜公主!時間到了!”法洛克中尉又喊道。兩名士兵的身影出現在長廊儘頭,他們腳步放得很輕,但是衣物悉悉索索的聲音隨著長廊裡穿堂而過的風送到了弗朗西斯的耳邊。簡娜沒有立刻回應,半響,才說:“你就像一隻在黑暗中織網的蜘蛛!弗朗西斯!你永遠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他注意到她稱自己為弗朗西斯,而不是安德森,看來自己的話已經刺激到她,讓她真正將自己樹立為仇敵的高度了。“那也不錯,黑暗能掩蓋缺陷。”“你會為此感到後悔!我一定會把你挖出來的!我發誓!”“我相信你的決心,但是請你也相信我,那沒用的。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我給你的好處,你無法拒絕!就是這樣!““除非你從不犯錯!““不,當然不,我隻是從不後悔。快上去吧,我想你還有五秒考慮的時間。“簡娜盯著他,片刻後,她低下頭,握緊了拳頭,指環勒得指節發白。她轉身翻過欄杆,落到人群後麵,挽了一下鬢發,然後款款向前。在這個過程中一語未發,這一刻,弗朗西斯仿佛看到了另一名公主,走過紅地毯,緩步走向自己王座的孤獨的背影。“諸位!諸位!現在一起來歡迎我們的新領主!簡娜公主!“茲比克大聲說道。法洛克中尉則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弗朗西斯認為至少這一次,他是由衷的微笑。在她身前,人群像潮水一樣退開。人群裡稀稀拉拉的掌聲漸漸整齊起來,繼而聲勢浩大,就像漲潮時候的從天際席卷過來的奔騰的潮水。在走廊裡,弗朗西斯摸出一根雪茄,叼著,嘴角彎起又落下,又彎起。兩名衛兵出現在他身側不遠處,手按在武器上警惕地看著他。“有火嗎?“他朝他們揚了一下雪茄。士兵互相望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他們是在棕櫚樹門口阻攔弗朗西斯的士兵中的兩個,此刻也認出了他,沒有生事,也沒有詢問,隻是收起武器,很快離去。弗朗西斯信步走出市政廳,時間已經是午夜了,也許鐘樓響過,但是他沒注意到。黃金海岸的大街上依舊人潮洶湧,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穆比尼奧的宴會上遇見簡娜的情形:怒氣衝衝,那個可憐的麥克海爾站在她身後,不停地打眼色,卻絲毫引不起她的注意。旋即他又想起在少女之愛號船上,那個用低級手段對自己威逼利誘的簡娜,即使是被軟禁,依舊表情豐富躍躍欲試。最後他想起剛才,在光線晦澀的長廊裡她望向自己的表情,鎮定,平和,沒有憎恨,也沒有明顯的探尋或者審視的味道,仿佛隻是一潭月光下的靜水,要把他的影子刻進自己的眼睛,留在靈魂深處。他知道改變是必須的,但是當不可逆轉的改變真的在眼前如同噩夢藤上的腐爛之花一般在眼前緩緩綻放的時候,他發現其實自己並不能完全正視這一切。----如果雅琳知道自己把她唯一的朋友變成一個被憎恨和複仇所引導的政治動物,她還會看著自己的眼睛,說縱使我們相愛不被祝福嗎?他不知道。“你出來的畢預計的要早啊。“瑞拉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弄完了?““沒,我想,一切才剛剛開始。““剛剛開始?”弗朗西斯背靠牆手按在胸口,指縫裡的雪茄落在腳邊,滾向不遠處的黑暗。“你還好吧?喂!和我說話!藥瓶呢?你沒帶在身上?空的!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