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一閃,沒有發出任何慘叫聲,一個頭顱從高高的祭壇上滾落下來,隨後屍體也被拋落。鮮血慢慢地淌過刻滿古怪圓圈和文字的凹槽,淹沒了閃爍不定的暗黑的的符文。當暗黑色的符文在祭壇再次上浮現的時候,早已在一傍等候多時的二十餘名黑衣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吟唱起沉長晦澀的咒語,低沉的聲音逐漸變得高昂,直至在這個山巔激蕩起風潮來。山路上,安德森掀開護額,舉手示意了一下,身後將近五十名戰士停下來,等待他的命令。他向不遠處的山頂張望,看見越來越多的黑色怨靈在空中盤旋,尖銳的哀鳴夾雜在風聲裡不斷在耳邊回響。隨後無儘的悲哀和絕望湧現心頭,四周景色蕩漾起來,似乎整個世界都慢慢地褪去了顏色,變得黑白。他用力一甩頭,驅散了惡靈帶來的幻覺。隨後低聲向後命令道:“他們已經開始了,全軍,急行!”“按照啟示錄,我來尋求您的幫助,深淵領主巴比倫大人!”一名穿著金線鑲邊的法袍的人越眾而出,在祭壇正前做了個覲見的屈膝禮。其餘黑衣人也匍匐在地,祈禱聲和怨靈尖嘯聲慢慢低沉下去。“快!快!小聲點!弓箭手繞過這裡去占領製高點!!”安德森低聲急促地命令道。十多名弓箭手領命從一邊匍匐前進,繞過茂密的灌木叢,呼嘯的風聲掩蓋了枝葉摩擦的聲響。弓箭手們目測了一下距離,然後迅速地攀緣到幾棵大樹上。箭上弦,弦滿張。對準了不遠處虔誠祈禱的眾黑衣人。“按照啟示錄,我來尋求您的幫助,深淵領主巴比倫大人!”穿著金線鑲邊的法袍的法師又重複了一遍,隨即祭壇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然後又重歸黑暗。隻有火炬在山風中陰晴不定,正如此刻安德森的心情。許久,還是毫無動靜,法師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著祭壇。“獻祭的仇敵之血不夠嗎?”那華袍法師說道,隨後揮了揮手,又一名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絲毫不能動彈的人被推了出來。法師接過剛才下手的劊子手手中的長劍,手腕翻轉,舞了幾下長劍。感覺還很趁手,然後架在俘虜的脖子上。空閒的手掀開了自己的罩帽,露出沒有半點血色的麵孔,笑容猙獰地叫道,“終於``````,沒人可以阻止我!”安德森手舉在頭上,手指豎起,三,二,一。劍光閃爍,法師長劍輪起一個半圓,向下斬落。就是現在!安德森手握成拳,又伸出一隻手指,指向祭壇。嗖的一箭破空而至,釘在麵色蒼白的法師的手腕上,他慘叫一聲,向前一個踉蹌,長劍落地。隨後更多的箭落在並不寬敞的祭壇附近,還沒有照麵,黑衣人已經損傷大半。 安德森率眾士兵衝了上去,沒有遭到頑強的抵抗,迅速地占據了絕對的優勢。黑衣眾似乎完全沒有防備的樣子,沒有拿出武器,沒有施展魔法。甚至沒有慌張,而是聚集在一起,低聲祈禱著什麼。“果然是你!安德森!“手受重創的法師轉身麵對突如其來的士兵們,看見為首的安德森,恨恨地說道。”我早該知道你會出現敗壞我的好事!““你早知道就不應該走上這條複仇的路。萊庫恩。“安德森伸手掀掉頭盔,夾在肋下。“到這時候,你還是沒有放棄勸阻我放棄仇恨嗎?“萊庫恩蒼白消瘦的臉上經絡遊走,異常詭異。”你還是不肯放棄嗎?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也不肯放棄你的仇恨嗎?其實我們都是固執的人,你固執到夢想破滅還是不願意蘇醒,我固執到堅持想改變我們的命運,結果友情轉變成仇恨!“安德森向前跨了幾步,站到萊庫恩的對麵,認真地審視他枯槁的麵容。”多少年了,親愛的萊庫恩,自從她跟你離開以後,我做夢都想著你的臉,對,不是她的臉,是你的臉,我以為你們可以幸福快樂地度過這一生,我錯了。沒想到結果還是這麼令人難以接受,我這輩子隻記住了你這張臉。它承載太多美好的記憶和刻骨的仇恨。““可惜這張破臉和很多事一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萊庫恩說道。“既然你知道一去不複返,為什麼還要堅持```````”安德森脖子上青經突起,情緒激動地說道,似乎就要陷入癲狂,然後卻迅速冷靜下來。“她已經死了萊庫恩,彆再折磨自己了。““其實,你也沒有忘記對嗎?“萊庫恩笑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褶皺。”有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說。但是一直都找不到機會。““現在就是個好機會!““當然,現在是個好機會,我能再次心平氣和地和你麵對麵交談。“萊庫恩嘲弄似地說道,”你是不是一直懷疑我說的,你的頂頭上司是殺害她的真凶!““的確,我一直很不明白為什麼你會放棄騎士身份轉而對付他,難道就因為這個毫無根據的猜測?““猜測?哈哈,騎士的榮耀已經把你的頭腦徹底僵化了嗎?““自從你離開以後,我就被剝奪了騎士的稱謂了。就算我已經不是騎士,我也不希望我的朋友被仇恨蒙蔽,馬赫將軍一生戎馬,為國家免除戰爭的威脅做了很大的犧牲,他怎麼可能無端加害一名毫無瓜葛的少女?我看你是被彆有用心的人誤導了。““光明的背後是黑暗,正義的背後呢?“萊庫恩古怪地笑起來。”你說的沒錯,他當然不會無故加害無辜的少女。他隻是抹殺了一個戰爭的威脅而已。“安德森看著他,有點不解。“她是公主。“萊庫恩長長地歎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她是阿斯蘭的公主,現在你明白了嗎?“山風大盛。安德森的頭盔掉落在黑耀石製的祭壇台階上,蹦跳著往下麵滾落,帶起接連不斷的金屬碰撞聲。“她從沒告訴過我。”安德森頹然長劍拄地,支撐住忽然感覺乏力的身體。“不告訴你是因為她不想你有顧慮。知道嗎,我非常`````非常嫉妒你。”“嫉妒我什麼,她最後還是選擇了你。”“選擇我?親愛的安德森,你真的知道她的選擇嗎?你知道她在沉思的時候,我從背後遞給她她最喜歡的龍舌蘭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呼喚誰的名字嗎?”萊庫恩激動之下表情又猙獰起來,抖動的褶皺似乎被熨平了,然後他笑出聲來。“哈哈哈哈,選擇!哈哈哈哈!如果這也是選擇,那我寧願她從來就沒有作出選擇。““``````”安德森失聲。“每年春天,她都會去那條河邊看桃花,在那裡呆上整個花季。她說她喜歡桃花開敗的後落英繽紛的樣子。其實我知道,她隻是在那裡等一個人而已。雖然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我以為,她已經忘記了那個約定。”安德森喃喃地說道。“忘記約定的是你。”萊庫恩毫不留情地指責道。“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告訴你乾什麼?告訴你她是敵國公主,讓你親手殺她?”萊庫恩冷笑連連。“她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國仇家恨在你心裡比什麼都重要,榮耀,哼哼,榮耀是什麼?榮耀就是讓人自己心甘情願飲下的毒藥。作為一名曾經的騎士,我相信勇氣和努力,卻沒辦法相信命運是公平的。愛情也是一樣。沒有力量什麼東西都不可靠,除非掌握在自己手裡。““所以你偷偷修習了黑魔法?”安德森抬起頭,痛苦的表情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哀。“我渴望力量!”萊庫恩答非所問,沒有正式回答,卻已經給出了答案。“怎麼了,你不是一直最痛恨黑巫師的嗎?沒有勇氣殺我了嗎?舉起你的劍,象宣誓效忠的時候一樣,拿出勇氣,了結一個肮臟的黑巫師!”“萊庫恩``````”“你的配劍還是那把流星吧,來往這裡刺,它的破魔屬性會讓我很快失去知覺的,這樣了結在你的手裡,總要比死在閒雜小兵手裡要快慰得多!”萊庫恩聲嘶力竭地說道。“萊庫恩!彆這樣。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安德森搖頭道,”我不是來殺你的,我來帶你回家。““家``````“萊庫恩目光呆滯起來,仿佛在用心思索著什麼,揪著自己的蓬亂的長發,表情痛苦地說道。”家``````““是的,家。“安德森表情溫暖地向他遞過手,想扶住他。後者一甩手,甩脫了他的好意。幾縷長發隨之飄落。“我,回不去了!殺了我吧。“萊庫恩痛苦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同麵頰一樣蒼白枯槁的手指上纏繞了很多頭發。是他剛才揪下來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萊庫恩,彆擔心,我帶你回家。“安德森走近他,臉上滿是寬慰的笑容。”不愉快的事情,忘記就好了。就當是一個噩夢,醒來,什麼都沒有發生。““彆騙自己了,你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甚至你也已經回不去了。你真的以為,靠你就能輕易獲悉我的蹤跡嗎?”萊庫恩忽然笑起來。“你還是那麼愚忠。我現在終於能體會到她的心情了。寂寞啊,無可企及的寂寞。看看你的身後吧!”安德森聞言,身體僵住了,掌心摩挲了一下拄在地上的劍柄,往下探去,握住。然後才緩緩地轉身。所有士兵都整齊地排列在離他數米的地方,一如他帶領他們上山的時候那樣隊列整齊,軍容森然。不同的是,當時他們沒有象現在這樣這樣長劍出鞘。不遠處樹上的弓箭手也已經下來了,躲在士兵們的後麵,弓如滿月,箭頭遙指著包圍圈中的兩人。“為什麼!”安德森目光如電,掃視到的士兵莫不低頭,但是沒有退縮。一名小隊長摸樣的人回答道,“安德森將軍,軍令如山,原諒我們的冒犯。”“哈哈哈哈!”萊庫恩笑起來,如癲似狂地,“痛苦嗎?安德森,每次到有所選擇的時候,總是發現自己已經毫無選擇。命運給我們的不是希望,是絕望。”“元帥今晨給的秘令,誅殺一切和黑魔法有關的人。名單上特彆點定了你!”小隊長避開安德森淩厲的目光,解釋似地說道。“明白了!”安德森說道,“原來如此,謎底到最後揭曉的時候,才發覺原來如此簡單。”“越簡單越能迷惑住人。沒想到我們明爭暗鬥這麼久,卻要一同死在這個荒山上。”萊庫恩桀桀地笑起來,聲如夜梟。“我們不會死的,我們還沒給她報仇呢!“安德森似乎恢複了生機,手中忽然拔起流星劍,手腕一抖,催動鬥氣,劍身發出璀璨的光華。耀花了眾人的眼睛,士兵們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臉,遠處的弓箭手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亮光一起的時候察覺不妙已經放弦。等到眾士兵目力恢複的時候,原地隻有幾支箭兀自釘在那裡。小隊長立刻反應過來:“所有人!守住出口,三隊四隊,跟我來!“安德森挾著萊庫恩,翻身退回到了祭壇中巨大的王座後麵,剛才奮力的一發後立刻跑路,沒有調息,所以他看起來氣喘籲籲的。“帶著我乾什麼,我已經失去所有法力和鬥氣了。如果你是真的想逃生的話,這可不是什麼好注意。“萊庫恩說道。“我說過的,要帶你回家!“安德森條理了一會才回答道。“你說過很多類似的話,最終都沒有做到。“萊庫恩嘲弄地說。“那至少這次我會做到!“安德森轉過頭,看著他,目光堅定。幾支箭夾帶著風聲從他們頭上飛過,消失在後麵的懸崖邊。隨後很多人腳步的聲音從四周傳來。他們沒有直接進攻,而是在尋找位置占據足夠的優勢。“可惜,惟獨這次,我不希望你做到。”萊庫恩淡定地說道,殺了我吧,我是黑巫師,死亡可以給我短暫的力量。足夠幫你消滅這些家夥了!““不!“安德森短促地說道。“不?你又開始固執了,你我都清楚皇家親衛隊的實力,他們這些家夥正值青壯,出身名門。比我們當年猶要厲害,你怎麼可能從他們手上逃脫。或者你打算束手就擒,回去用你的忠誠贏得青睞?“萊庫恩激動地咳嗽起來。“你這個廢物!”“殺了我!“他繼續這樣要求。“不!我會帶你回家的!““好吧,既然你還是堅持,那我就幫你```````“萊庫恩說著忽然用儘全裡一頭撞在堅固的黑耀石做的王座上。”打破堅持!““不!“安德森第三次急促地喊出這個詞,伸手一撈,卻晚了,黑魔法腐蝕了萊庫恩的身體,他的腦袋象西瓜一樣乾脆地破裂開來。已經完全沒有生存的可能了。“這邊!在這邊!“有士兵聽到動靜叫嚷道,士兵們試探地射了幾箭,沒有得到抵抗,隨後潮水一樣湧上並不寬敞的祭壇,重新團團圍住了安德森。小隊長押著幾個黑衣人走出來。安德森對周圍的一切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他呆滯的目光落在萊庫恩的屍體上,雙手徒勞地想把他碎裂的腦袋捂合起來。“將軍!跟我們回去吧,我們會全體向元帥求情的。”小隊長於心不忍地說道。“現在是什麼季節!”安德森沒有抬頭,也沒有理會小隊長的話,隻是喃喃地問道。“春末了吧!”小隊長雖然有點疑惑,但是還是恭敬地回答道。“春末,桃花應該已經謝了吧!”“桃花早就謝了,季節過了,就沒有了!”小隊長繼續回答道。“過了,就沒有了``````”安德森手扶額頭,肩膀聳動了幾下,忽然笑出聲來,“春天過去是永遠。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桃花了!”“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安德森狂笑起來。“將軍,跟我們走吧!我們不想為難你!“小隊長還是繼續勸慰道。“我不會走的,如果你真心願意幫我,就請你把我埋葬在阿斯蘭交界處蘇倫那河的桃樹林裡。“安德森說罷站起身,手中一亮,配劍流星重新出現在手中,然後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走了,再見!“小隊長驚呼剛出口,來不及挽救。眼看安德森就要自刎,忽然一隻手捏住了劍尖,把劍勢硬生生地拉扯住,然後手腕一抖,劍竟然被這隻手奪了過去。“你要去哪?”這隻手逐漸清晰起來,最後幻化出一個人的摸樣。然後開口說話。“萊庫恩!”安德森驚喜地叫道。“抱歉久等了,第一次使用禁術,不太熟練。”萊庫恩的影子漂浮在空中,試著伸展了一下軀體,“你們剛才聊到哪了?”“起盾!弓箭手準備!”小隊長立刻退了回去,同是大聲命令道。“知道嗎?漂浮的感覺真好,自從學了黑魔法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身無羈絆的自由感覺了。”萊庫恩對弓箭手的威脅毫不在意。繼續和安德森侃侃而談。“你``````”安德森看著他空靈的眼睛,感覺很陌生。“放箭!”箭隨聲而至,卻穿過了萊庫恩的身體,射向後麵深不可測的懸崖。“你們,“萊庫恩的影子轉過頭,麵對士兵們,”很討厭。“隨後一伸手,怨靈從他的手掌中湧現,黑色的骷髏頭帶著長長的煙霧撲向周圍所有活著的生靈。撲哧!首當其衝的家夥被開膛了,隨後倒下更多。鮮血徹底覆蓋住了這個不大的祭壇。五十多名士兵加上黑衣人,無一幸免。“萊庫恩``````“安德森看著這個血腥的場麵,有點不知所措。“死亡的力量很強大,也很短暫。“萊庫恩的影子收回了手,靜靜地停在空中,凝視著安德森。”家,我已經回不去了。再見了,哥哥!記得每年春天的時候,去看桃花。“說罷,他的身影忽然碎裂,然後化做光粒,四下逃逸掉了。“再見!“許久,安德森才說道,他跌坐在血水裡,泣不成聲。黑色的符文在祭壇中間凝結成一個無狀的陰影。這個陰影扭曲著,最後形成一個帶鬥篷的人的樣子。“來晚了嗎?“它看著滿是屍體的祭壇,然後對唯一的活人安德森說道。安德森看著它,沒有驚訝,也沒有恐慌:“你是誰?““不是你召喚的我嗎?”來人說道,“好把,我是深淵領主巴比倫,降臨到這個位麵聆聽你的願望。不管你是誰,許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