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來得有點突然,當獨角獸又一次站在洞口的時候,奧多姆的話語同投射進來的月光一樣淹沒在它的影子裡。奧多姆抱著頭沉默了一會,忽然放開了手,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激動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然後他對著弗郎西斯笑起來,斜插在牆上的圖騰上符紋漸隱漸現,把柔和的白光從他頭頂揮灑下來,笑臉拉起的皺紋線條被重重地鑿深,雕刻在滄桑的臉上。如剪影,又如石雕。光線很昏暗,視線朦朧的一瞬間郎西斯忽然恍惚了一下,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象認識這個麵相和藹的老頭很久了,又好象從來沒有和他遇見過。他努力思索著,記憶卻象是旱季的河,汛期過後,就隻剩下涓涓細流在蜿蜒曲折。他皺著眉頭,毫無頭緒。輕微地甩了甩頭,什麼東西在心裡稍縱即逝,再甩,卻已經完全沒了蹤跡,他想不起來。“我的故事讓你感傷了嗎?“奧多姆看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問道。“有一點。“弗郎西斯如實答道。隨即揚起臉,擺脫了那個奇怪的想法。“不過還好,歡喜的事情各有不同,悲劇總是驚人地相似,我已經習慣了。秋天豐收祭的時候,光明守護騎士團的馬蹄聲就象是討債鬼一樣無處不在。搜尋那些試圖破壞豐收祭的異教徒。每年因此吊死和燒死的人可以塞滿你這個山洞。類似的事件在塞比奧並不少見,一聽到你的開始,就可以想到結局。他們管有你這種想法的人叫```````”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奧多姆卻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接口說道:“瀆神者。對嗎?”弗郎西斯默然,輕輕閉上眼睛,不再言語。他不是表麵看起來一樣是個少不更事的家夥,前半生近十年戎馬生涯不乏和教廷有過接觸。對於宗教雖然稱不上了解深刻,不過對他們的手段多少有所了解,也頗為忌憚。世俗的權力再怎麼專製蠻橫終究還是有跡可循,但是宗教一開始就把自己擺在了一個俯視眾生的高度,對於錯,公論與利益,榮耀和尊嚴,這些東西在他們看來完全能和神的旨意相提並論。他所接觸到的教廷是個充斥著騙子,陰謀論者和蹩腳政客的地方,因為煽動信徒遠比操縱士兵或者取信於民來得容易得多。傀儡一般被推上台麵的大主教,被操縱的神喻,還有寄望於神靈以求急於擺脫連年戰爭帶來深刻苦難的民眾。這一切偶然彙聚成狂信徒數量猛增的必然,由此引起的愚昧的暴力血腥到令人發指。誰都知道戰爭非常殘酷,一次衝鋒動輒消耗上千上萬的性命,經曆過沙場的士兵無一不是沾滿鮮血的屠夫,有彆人的,也有自己的。反戰人士總是說他們是劊子手,可是,很多時候,這些所謂的訓練有素的‘劊子手’們的劍都在安靜地呆劍鞘裡,而狂信徒揮舞的火把和草耙才是奪人性命的利器。 淩駕一切法律和人情之上的殘暴冷酷無情。而在塞比奧這個神權和王權以奇怪盟約方式並駕齊驅的國度,這一點表現得尤其明顯。雖然被劃了很大一塊土地作為光明教廷棲身之所,但是這個妥協非但沒有滿足這些神棍。反而令他們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包括獨立的賦稅權。賦稅幾乎是一個國家權利的象征,這個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上至貴族下至平民都紛紛抵製這個神殿所謂的“小小的提議“,甚至一度有保守派的官員帶領著爆發了動亂,卻最後被現任國王以一己之力把事態壓了下來。事情的結果就是現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名白袍主教執行著和城主一樣的權利,征稅。一份薪水,卻要交兩份稅,塞比奧雖然經過休養生息,總算有點國泰民安的樣子了,但是這樣經過教廷盤剝之後,也沒有積攢起多少國力。十數年的努力付之東水,也許這才是塞比奧國王安於享樂心灰意冷的真正原因吧!不想惹麻煩,弗郎西斯所以雖然早有準備,但是這個幾乎是禁忌一般的詞從奧多姆嘴裡說出來。他還是下意識地緘默起來。“瀆神者。“奧多姆又重複了一遍,話中的輕蔑不言而喻。”他們有什麼資格判決彆人為瀆神者!這些偽信徒!““你剛才說,你的信仰那時候起開始動搖了。此後呢?就被那些祭祀驅逐了?”弗郎西斯不想再在瀆神者這個話題上糾纏,於是出聲發問道。“嗬嗬!恰恰相反,我得到了賞識,甚至一度有人把我舉薦上去做大祭祀的後選。”奧多姆說道:“吃驚麼?我隻是動搖信仰而已,並不是徹底推翻信仰。我不傻,也不想找死。就象不要試圖在一條巨龍的麵前拿走他臥榻邊的金幣一樣,這種瀆神的言論在那些老家夥們麵前提都彆想提起。否則我的下場連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產生疑惑以後,我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反而非常努力地研習自然法術,整日呆在我的樹屋裡,嘗試以前從未嘗試過的實驗,這種奮發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在因為漫長的生命而生性散懶的族人裡簡直不可理喻。我的伴侶和我的很多朋友認為我瘋了,盛滿古怪汁液的瓶瓶罐罐和破碎的動物肢體讓我的工作看起來不象是一個擁有自然之靈的德魯依,更象是為了製造傀儡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煉金術士,或者用屍體拚湊骷髏的召喚係亡靈巫師。勸說無效之下,他們也開始紛紛遠離我。而我的伴侶,她,也在我變本加厲地帶回腐爛的動物屍體的情況下忍無可忍,拋棄了我。我不記得當時她說了什麼,隻記得那是個雨天。暴雨象是要把整個翡翠內海傾倒在森林裡一樣瘋狂地覆蓋下來,我看不清她離去的背影,沒能挽留住她,也許當時不想挽留,實驗已經做到了最關鍵的部分```````我得承認,那是段瘋狂的日子,我失去了我的妻子,朋友,失去了所有值得留戀的東西。一切僅僅因為我固執地對信仰尋根探底。天隨後很快就放晴了,我的世界卻一片昏暗,寄以厚望的實驗並沒有成功,死亡的動物屍體上依舊完全探詢不到半點生命的氣息,我失敗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其實我從開始就進了一個誤區,生命是不用證明的,造物主的秘密怎麼可能輕易地被獲悉呢!正當我心灰意冷地打算就此罷手的時候,命運卻再一次出現轉折,我意外地得到了一次從未奢望過的機會。大祭祀很欣賞我對自然法術的領悟和渴求,提攜我成為大祭祀的候選人,並且向我敞開月神殿。”“月神殿?”“是的!月神殿!唯一真正展現過神跡的地方!月亮升起的地方,自然之力的源泉!“提及這個,奧多姆的一掃抑鬱,臉上平添出幾分自豪來。“那麼!你在那裡找到你的信仰了?““不,沒有!“奧多姆頓是萎靡下來,”我隻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