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治安官穿過兩條末世般荒涼又破敗的鵝卵石街道來到一間年久失修的房子時,吉安娜一度有一種‘這是個圈套’的錯覺。因為雖然是午夜,但是一路行來連一個守衛都沒見到,更彆提執火巡邏的軍士。她很懷疑這個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的治安官是否明白他所說的萬無一失是什麼意思。“就是這裡?“吉安娜皺著鼻子,房子裡除了漚爛腐木的味道以外什麼都沒有。治安官協同兩名穿著軍服的手下推開一張舊木床。床看起來已經快要散架了,幾個人移動它的時候,灰塵和乾癟的昆蟲屍體撲哧撲哧地往下掉。吉安娜皺起了眉頭,不解地瞟了一眼弗郎西斯,而弗郎西斯卻饒有興致地看著治安官彎腰,在空出來的地方摸索。很快治安官的手按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個鏽跡斑斑吊環,幾隻蟑螂飛快地從他手背爬過。三人費力地拉起吊環,尖銳的鐵器和沙石摩擦的聲音過後,一個不起眼但是透著古怪的地洞入口展露在眾人麵前。“就是這裡。”治安官頭也不回地說道。然後他轉過身,接過紅發手中的魔法燈,率先領著手下鑽了下去。吉安娜捂著鼻子,腳下略一遲疑,伸手拉住了準備隨後下去的弗郎西斯。後者略有驚愕地回頭,正迎上她疑慮的目光。“彆擔心,有我在,他們玩不出花樣。”弗郎西斯笑了笑,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隨後想到了什麼,轉向紅發,“呆這裡,如果有人靠近,就撕開這個。然後甩到他們的臉上。”紅發擺弄著手上的卷軸,“這是什麼?”“以你的見識,我很難向你解釋。”紅發忽然想起以前他讓小弟們頂黑鍋的時候好象也是這麼說的,有點不好的預感。“我猜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是```````六星芒?神聖係法術卷軸!````````你察覺到不對勁了?“吉安娜一眼掃過,辨認出卷軸一端的標誌,臉上的凝重越來越明顯,不無擔心地提議道。”要我召喚蘇珊過來嗎?“弗郎西斯揚眉,沒有回答,隻是朝門口側了側頭,吉安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黑影一晃而過。“蘇珊,我不是叫你老實呆在```````“話還沒說完,馬兒聽見主人提到自己名字,已經從外麵蹦進來了,呼哧呼哧地把頭伸過來以示親昵。她費力地推開它徒增人厭的熱情,衝著弗郎西斯說。”好吧,我和蘇珊留在外麵,我怕我下去萬一有什麼麻煩,會拖累你。我不太信任這個家夥,”“說實話,我從不沒想過要信任他,不過難道你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們總不能隻依靠提防活下去對吧?“弗郎西斯溫和地說,濃密發絲下麵的眼睛倒印著魔法燈,熠熠生輝。”來吧,勇敢一點,是時候讓你麵對一些東西的時候了。“ 經過兩個拐彎,弗郎西斯眼前一亮,停頓了一下,等眼睛適應過來,才繼續往前,踏入一個還算寬敞的地下秘室。從隱秘的入口根本看不出來下麵的地窖居然還挺大,至少要比安德納爾的監牢大廳要寬敞許多。治安官進來時已經把門口附近牆上的五六個蠟燭台都點燃了,但也隻照亮了這個地穴的小半部分。弗郎西斯注意到四周都是暗色土質牆壁,上麵滿是鏟犒的痕跡。房間一角堆著很多口袋和破舊的柳條筐,隔著一個已經火光暗淡的爐子,幾個奄奄一息的人象是頑童逮來取樂的螞蚱一樣被綁在一起,動彈不得。他走進來的時候,隻有一個花白胡子的抬起頭瞥了他一眼,旋即表情漠然地轉開了頭去。吉安娜站在他身後,抽了抽鼻子,低聲說,這裡的味道不太尋常。“鐵腥味!”弗郎西斯的臉上又掛起了若有若無的微笑,他熟悉這個味道,事實上,他還聞出了防護油脂特有的酸臭味,鐵器?防護油脂?事情越來越有趣了。聽到了吉安娜的疑惑,治安官走近前來介紹道:“前任留下的儲藏室,您知道,作為一個邊緣小鎮,治安一向是最頭痛的事情。而議會一直很漠視非戰點的軍備```````”說到這裡,他飛快地瞟了一眼吉安娜。弗郎西斯知道他的意思是指塞比奧二世縮減軍備,鼓勵農耕的事情。不知道是有意試探還僅僅是無心提起,弗郎西斯笑了笑,示意他繼續。“狂風峽穀除了河灘上常駐的一個百人步兵隊以外就沒有其他武力了。事實上,就算這支隊伍也是十年前的編製根本不能保障鎮子的安全。也許您不知道,這裡以前隻是個自然聚集的村落,都是一些山民,土著,還有走投無路的窮苦人。戰事一平息,人一多,就成了一個自由貿易集市,稍微有了點規模。可惜窮山惡水出刁民,哄搶外來客商的事情越來越多,加上清泉平原的盜賊團夥和到處都能出現的投機商人,這裡被攪得一團糟。公國的駐軍根本不能應付得過來,於是鎮長牽頭,每家每戶都湊了點錢,組織了一幫民兵。武器和防具都是自己弄的,地穴就是存放裝備的地方,寒磣了點,不過還算安全。隻是讓大人見笑了。”“唔!這麼說,知道地穴的人有很多?“弗郎西斯問道。“不多,隻有第一批民兵知道有這麼個地點,而他們已經全部戰死了。““全部戰死?“吉安娜忍不住問。“是的,您可能不記得,聖光大捷快結束的那個月,讚比尼亞的半數黑騎從這裡夜襲清泉平原````````一百五十五名民兵和正規軍一起在這裡浴血奮戰``````“說到這裡,治安官頓了頓,話鋒一轉,”原諒我對過去的懷念,這些都是曆史,當然,您不會留意這種鄉村野史。放心吧,我的隨從是啞巴,又不識字,除我以外,沒人知道這裡。“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是弗郎西斯還是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一絲嘲弄。這個唯唯諾諾老實巴交得象村夫一樣的治安官骨子裡並不象看上去這麼恭敬。“我有點不明白,”弗郎西斯慢條斯理地說,“你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不過據我所知,聖光大捷已經過去三十六年了,既然他們已經全部就義,那麼你又如何得知這個地窖的?”時間仿佛停頓了,沉默來襲。治安官抬起頭,凝視弗郎西斯,之前的卑躬屈膝消失不見,眼中莫名地多了點悲傷和憤怒。他的隨從悄悄靠上一步,不著痕跡地站到了他的身後,枯瘦但青經暴起的手好巧不巧地搭在沒有劍鞘的劍柄上。吉安娜的手忍不住微動,左手邊的蠟燭暗了一下,仿佛被風咋地吹過,抖了抖,跳了一個燭花,又重新明亮起來。散漫在空中的火元素迅速彙成幾絲法力流,脈搏一般悄悄繞上她下垂的指尖。弗郎西斯還是這麼懶散地站著,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對方的無聲的壓迫。甚至還衝著治安官露出一個足夠和善的笑容。隻是這個笑容和現在的氣氛是如此地格格不入。這時候,忽然傳來的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這場令人窒息的沉默。是角落那個胡子花白的老矮人。仿佛是大罪獲得赦免一般,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喘了口氣,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治安官的隨從手上的青經已經平複了不少,而縈繞在吉安娜指尖的法術能量已經被弗郎西斯重新牽住她的手時候,消散掉了。“創造這個地窖的第一任治安官,是先父。”治安官淡淡地說道。“順便提醒一下,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如果不希望被彆人看見不體麵地從地窖裡鑽出來的話,我想現在就可以開始提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