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死了。文瀟瀟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那些護士一路奔跑，急匆匆地進進出出，表情空白。一直到天光大亮，手術室的燈光才熄滅。醫生出來，還沒摘口罩，先來了句“節哀”。李洛西當下就癱坐在地。文常死了，文航還在昏迷中，不排除永久昏迷的可能。李洛西捂著臉，終於哭了出來。文瀟瀟站李洛西旁邊，麵色沉靜。她有種如釋重負的痛快感。不單單是以後她將穩坐文家，最重要的是，文常死了。壓在她心裡的最大的石頭，居然就這麼搬開了。她得搬出自己所有的演技，才能克製自己不要笑出來，免得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露出馬腳。李洛西還靠在她的腿邊哭泣，但是她暫時不想去安慰她。此時心裡的爽快，讓她不由想起那塵封的舊事。十三年前，她十歲。獨自拉扯她的民工爹，在工地上摔成了重度殘疾，除了一張嘴哪裡都動不了。更不要說動手打她。於是那個氣急敗壞的男人，在一堆汙言穢語中，終於說出讓他惱怒許久的真相——文瀟瀟並不是這個男人的親女兒。男人的老婆是從小認識的同鄉，十裡八鄉長相出名的漂亮，所有人都羨慕他走了狗屎運娶這麼漂亮的老婆，還是知根知底的同鄉。兩人結婚後，他們出去大城市打工，來到了扶安市。年中的時候，老家公公摔倒癱了，叫兒子兒媳回去照看。夫妻倆這邊打工的工資很可觀，兩人舍不得一下子少兩份錢，於是商量隻回去一個人。因為癱瘓的是公公，兒媳不方便照顧，男人就自己回去了，留老婆在扶安市繼續打工。過年的時候，女人說這邊過年加班三倍工資，不回去過年了，等過完年再回去。過完年女人到老家，小兩口濃情蜜意，蜜裡調油了好幾天，然後女人又匆匆離開去扶安市繼續打工。癱瘓在床的老頭最終還是沒熬住病痛，在天氣轉涼的時候撒手人寰，老母親悲傷過度，一起去了。男人一下子沒了爹媽，悲痛欲絕料理完老爹的喪事，決定去扶安市找老婆，以後夫妻倆就在扶安市立足好了。哪知現實給他當頭棒喝。他想給老婆驚喜，突然出現。老婆卻給了他驚嚇。他那漂亮的老婆更加美麗動人，高高聳起的肚子讓美麗的女人鍍上了一層母性的光輝，讓人移不開眼。她挽著一個看上去就很有錢的中年男人，兩人有說有笑，親密無間。男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衝上去把那個有錢中年人打了一頓，為此賠了不少錢不說，他老婆還失去了那個男人的寵愛。“你居然有老公，那誰知道你肚子裡的野種到底是誰的！” 那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人言辭十分粗魯，扔下這句話就趕走了即將臨盆的女人。女人無法，隻能跟粗魯無用的男人去附近的醫院生孩子。孩子一生下來，女人就跑了，隻留下一張字條：“我不確定孩子是誰的，但是既然你攪黃了我們一家人未來榮華富貴的機會，那麼孩子你就自己養吧！”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一邊罵罵咧咧拿文瀟瀟出氣，一邊又給她吃飯上學，把她拉扯到十歲。當時隻有十歲的文瀟瀟不甘心自己的命運，一聽自己可能是哪個有錢人的女兒，當下開始了尋找。她打聽了扶安市有錢人住的彆墅區，一家一家地去打聽，遇到門衛阻攔就說找爸爸，什麼都不說隻管哇哇大哭。直到那天，她找到了文家住的彆墅區，在值班室門口哇哇大哭，恰好碰上了文常。文常路過的時候，那門衛正在驅趕文瀟瀟：“你這臟兮兮的小崽子，上這裡找爸爸，也不看你配不配！”原本都冷漠路過的文常聽見這話，突然停下腳步：“小孩兒，你要找爸爸？”文瀟瀟如同見到救命恩人，立刻就連滾帶爬躲到她身後：“是的叔叔！我要找我爸爸！我媽媽沒了，隻跟我說了爸爸的樣子嗚嗚嗚……”文常眼神一閃，蹲下來十分和藹地問：“你今年幾歲了呀？”文瀟瀟抽抽搭搭回答：“我十歲了……”文常不知想到什麼，大喜：“走！我帶你去做親子鑒定！要是沒錯的話，我知道你爸爸是誰！”文瀟瀟直覺不對，她問：“叔叔，你真的認識我爸爸嗎?”文常：“放心吧，你這雙眼睛跟我那兄弟簡直一模一樣，做親子鑒定隻是為了更加有說服力而已！”之後的一切，在那時還年幼的文瀟瀟眼中，那麼高端又神秘，像遙不可及的天堂。漂亮的裙子，寬敞明亮的房間，數不清的玩具，一切都香香的，軟軟的。在那個寬敞的大房子裡住了一周，聽說文常來了，文瀟瀟抱著娃娃，開開心心跑去門口迎接。她想告訴這個好心的叔叔，她很喜歡這一切，她十分感謝這個叔叔為她找那個有錢的爸爸。“什麼？！不匹配？！”男人的怒罵她透過門縫傳進她的耳朵。文瀟瀟敏銳察覺到不好，輕手輕腳貼著門偷聽，厚厚的地毯藏起了她的動靜。小小的文瀟瀟，第一次聽到那個和藹的叔叔發這麼大的火，怒吼聲震顫心臟。“老子花這麼大代價你現在告訴我不匹配？你是白癡嗎？老子要的不是真相！是匹配的結果！懂了嗎？！”“誰關心那小野種是誰的種，我隻要她是我那好哥哥親女兒的證據，懂了嗎？！”“還不去辦？！”文常發完火進屋，在陽台找到了正在乖巧看書的文瀟瀟，他露出一如既往和藹的笑容：“瀟瀟真乖呀，在看書呢？”文瀟瀟抬起臉笑容甜美：“文叔叔！”文常摸著她的頭：“叔叔找到你的親爸爸了，接下來，但是他家裡有一個抱錯的小女兒，跟你一樣大，過得像小公主一樣……”他拿出手機，給她展示了幾段視頻。視頻中的小女孩兒跟她差不多大，皮膚白嫩，長相美麗，穿著漂亮的裙子翩翩起舞，像一隻美麗的小天鵝。另一端視頻，她在一個大大的黑色桌子前麵，彈出悅耳的旋律。這幾天，文瀟瀟在平板電腦中看了很多視頻，認出那東西是鋼琴。耳邊文常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低語：“這一切，原本都該是你的……”文瀟瀟看著一段又一段視頻，裡麵的小女孩美得如同精靈。她喃喃自語：“原本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