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雪終於停止,卻將昨晚的所有痕跡都掩藏,無論是範楊還是暗冰裂縫,全都在一夜之間消失,全然不見蹤影。1在一般人眼中,孫立明幾乎是大家羨慕的對象,有錢有地位,還有一家自己說話算話的公司,女朋友們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對於孫立明自己而言,人生從來就沒有稱心如意過,全部都是悲劇。以前是,現在也是,原本一切儘在掌控的事情,可總是會有意外匪夷所思地發生,讓人抑鬱不已。就比如現在,剛到拉薩,就被那隻叫尼瑪的大狗咬了,還不能生剝其皮,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而尼瑪的主人,卻是自己欽點的向導達瓦。所以即使心中很想來一頓狗肉火鍋什麼的,卻依然隻能按下心中的惡念,由著達瓦帶它一起去珠峰大本營。再比如,在拉薩滯留了接近一周,陳西風卻依然沒能找到一個肯跟著這隻隊伍登山的醫務人員,也隻能接受大家的提議,同意讓會打針的林峰隨行。雖然事實上妥協了,但孫立明在態度上卻依然強硬,自己鑽進一輛豐田越野車,還把頭伸出來,惡狠狠地對夏剛道:“你讓那小子離我遠點。”這種不影響大局的事情,夏剛自然同意,他正琢磨如何調配的時候,卻看見林峰已經爬上運輸物資的東風卡車的副駕駛的位置,於是趕緊過去問道:“你坐這兒啊?”林峰居高臨下地點點頭:“嗯,這兒視野好,看起來開闊。”陳西風和夏迪也走了過來,夏迪看了一眼集裝箱似的東方大卡,歎道:“什麼都鳥槍換炮了,哎,西風,咱們那時候,是誰負責押運物資來著?”陳西風看他一眼,表情奇怪道:“你不記得了?”夏迪皺眉思索半天,才做恍然大悟狀:“是你嗎?對,是你。”陳西風這才點頭:“是我,那時候的路況比現在更糟糕,坐卡車特彆痛苦,所以很羨慕你們坐越野車的,比我舒服多了。”夏迪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兒,好像你還對我抱怨說,屁股都快被顛壞掉了。”陳西風皺眉看向夏迪:“你就記得這個?”夏迪一臉的茫然:“那還有什麼?”說完這句夏迪便抬頭看向林峰,恐嚇道:“從拉薩到珠峰大本營時間可特彆長,坐卡車比坐越野車更耗體力,你確定你要坐這個?”林峰有些猶豫,在不遠處的越野車和這輛東風大卡做著權衡,嘴裡還問道:“我怎麼到哪兒看都是豐田的越野啊?其他牌子的我在西藏真見得不多,比如路虎什麼的?”夏迪給她解惑:“也有路虎,在拉薩有的是有錢人,連瑪莎拉蒂都有。至於為什麼豐田越野的占有量最大,那是因為在高海拔地區表現好,保有量又大,好修。”說完這句還衝西風道:“哥們,我說的沒錯吧?” 西風點頭:“嗯,等我以後有錢了,將來就買一輛豐田頂配版的越野車。”林峰這邊剛吸收完新知識,卻因為視野高的緣故,一抬眼就看見一直都不見人影的包贇從遠處走來,夏剛扭頭也看見了,喊道:“你乾嘛去了?就等你一個人了。”夏迪這幾天比往常更加不待見包贇,於是在一邊也落井下石地哼一聲:“真有不著急的,估計他以為咱們是來旅遊呢,。”包贇仿佛就是為了印證夏迪說話的真實性,背著背包一步三搖地走過來,嘴裡還道:“我去取特快專遞了。”說完這句話就抬眼看高高在上的林峰一眼,便往車上爬:“你坐這兒嗎?那我也坐這兒。”才踏上去一隻腳,就被陳西風拉了下來:“這裡沒你的地兒。”包贇分外不忿:“憑什麼啊?那誰坐這兒?”夏迪看不慣包贇沒事兒就往林峰身邊貼,於是忍不住開口:“你爭什麼爭,那是西風的位置,他得負責這輛車的物資安全,必須坐那兒。”說完後又指了指另一輛豐田越野:“那個車有空位,你去嗎?”包贇一眼看過去,車窗裡一隻狗頭正伸出窗外,東張西望的尼瑪和正襟危坐的達瓦坐在後排。包贇臉色一變, 頓時就慫了,立即抬頭問林峰:“你確定你坐那兒了?”林峰點點頭。包贇便趕緊權衡了一下局勢,朝另外一輛,孫立明和劉濤坐著的那輛車走去:“那我還是坐那個。”林峰不自禁“嗬嗬”笑出聲來,夏迪看她一眼,林峰趕緊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呢?”夏迪還沒說什麼,夏剛卻和他商量道:“我也有點怵那條狗,你坐那輛車行不?”夏迪這幾天和尼瑪混得熟了,至少褲腿被尼瑪尿濕了無數次,就是明證,於是他點了點頭。從拉薩到大本營,路途遙遠,風景也頗為壯觀秀麗。永遠都是頭頂藍天白雲,路邊樹木成蔭,並有五色經幡層出不窮。遠處還有連綿不絕的壯麗雪山做背景,一切都似如詩畫卷,讓林峰歎為觀止。當然再驚豔的景色也有審美疲勞的時候,一天坐下來,林峰的屁股果然被顛得生疼,就深刻體會夏迪剛才說的:坐長途大卡車,的確是體力活。陳西風看身邊的林峰坐臥不安的樣子,問道:“怎麼了?是不舒服了?”林峰老老實實地點頭:“嗯。”陳西風看了看前方,越野車早就跑得不見蹤影,於是道:“那你要不要我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在前方停一下,你去他們車上?”林峰一聽就覺得麻煩,搖了搖頭:“現在還能堅持,以後再說。”旁邊的司機一邊搖頭晃腦地聽著循環播放的《廣島之戀》,一邊也同意這個意見:“差不多再過二十公裡,有個館子,他們應該在前麵等我們,該吃晚飯了。”陳西風思之有理,便不再堅持。林峰妄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沒話找話地問司機:“你喜歡這歌?”司機搖頭晃腦:“喜歡,這歌裡麵有情。”林峰轉轉眼珠,衝陳西風做了個鬼臉,傳遞了一個司機大哥也不怕耳朵聽出老繭的表情,嘴裡還小聲嘀咕:“那也不至於聽這麼多遍!”陳西風笑了笑,開口道:“你知足吧,你知道五年前,我們在車上聽的最多的歌是什麼嗎?”林峰好奇問道:“什麼歌?”“鼎鼎大名的《杜十娘》。聽過嗎?”林峰使勁搖頭,一邊的司機卻哈哈大笑起來,扯開嗓門就嚎起來:“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裡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林峰驚駭無比地看著陳西風:“真的?”“當然是真的,你不信啊,不信你回頭問夏迪,說不定他都會唱。”說完這句話,陳西風不禁跟著司機哼唱起來:“郎君啊——你是不是餓得慌——如果你餓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麵湯。林峰越聽越可樂,完全無法想象夏迪唱這首歌的狀況,便用手肘碰碰沉浸在《杜十娘》中的陳西風:“你說我要是問夏迪,他會唱給我聽嗎?”陳西風停止下來,沉吟道:“不好說,他都快不記得五年前是誰負責的運輸,誰坐在卡車上,包括後來發生的事兒了。”林峰頓時來勁了,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陳西風看林峰一臉的好奇,卻並不想滿足她,於是避重就輕道:“也沒什麼,就是路上遇到故障了。”林峰“哦”了一聲,想想又問:“你當時坐卡車來著,那古道和瘦馬呢?”陳西風看林峰完全就是好奇寶寶的模樣,於是笑笑:“範楊沒和我們一路,他是先遣部隊,比我們先出發一天。至於夏迪,他是當年的隊長,負責統籌規劃人員安排,所以他和我不一樣,坐的越野車。”林峰腦子裡飛速運轉了一下,故作無意道:“那範林呢?她總不會坐大卡車吧?”陳西風“嗯”了一聲:“就這麼一個女生,都當寶貝,累誰也不能累著她,所以她和夏迪坐在一起。”林峰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司機也不唱《杜十娘》,在旁邊插話:“哈哈,估計是你們隊長假公濟私吧?”陳西風笑了笑,沒說什麼,林峰偷偷打量陳西風的表情,卻見他麵色如常,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便有些感歎。陳西風也把話題往彆處岔開,林峰自然是附和,結果沒聊幾句,卡車卻猛然抖動了一下:“當”地一聲大響,林峰和陳西風的頭紛紛在車頂重重撞了一下。大家都有些驚魂未定,旁邊的司機趕緊刹車,然後下車檢查。下車一看還好,原來路麵有個大坑。司機試著發動了好幾次,也沒有從坑裡出來。陳西風和司機倒是毫不驚慌,找出鋼絲繩來掛好,等路邊又有大卡車經過時,請對方幫忙。車很快就拖出來,再次上路。林峰讚道:“西風哥,你真厲害,處變不驚啊,我對你刮目相看。”司機也加入到讚揚的隊伍之中:“陳隊的確牛,而且什麼事兒他都不慌,總有辦法解決。”陳西風卻並不是太開心:“那是現在,以前,我也有搞砸的時候。”司機和林峰壓根不信,紛紛表示西風不必謙虛。陳西風想了想,終於決定把剛才吞下去的後半截故事講出來:“真的,就是五年前,我負責的那輛運輸裝備的卡車也是掉坑裡了。”“然後呢?”“然後我就自作主張,找了根登山的繩子,一根不行就兩根,結果全拖斷了。”“當時的隊長,也就是夏迪,雖然他現在是不記得了,但其實在那時候,他對我的做法極其不滿,狠狠地把我罵了一頓。”林峰趕緊插話道:“當著所有人的麵?”陳西風停頓了一下,點點頭:“我們協會經費不多,都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要來的讚助,登山繩的數目原本就可丁可卯。這會兒一下子被我弄斷兩根,夏迪當時特彆心疼,罵我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林峰立即腦補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夏迪和範林雙雙坐越野車,說不定還交頭接耳歡聲笑語來著,陳西風卻隻能可憐巴巴地獨自坐在卡車上,真是各種淒風苦雨。沒料到西風途中還犯了大錯,被夏迪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而且當著範林的麵,那場麵整個一個淒淒慘慘戚戚。林峰越想就越不是滋味,萬分同情地看著此時顯得雲淡風輕的西風,隻聽陳西風又道:“現在想想多可笑,還是沒有經驗啊,登山繩彈性很好,但是太軟,拖車不行。”話畢陳西風又停頓了一下:“雖然後來我們把它接了起來,但卻比實際長度短了一截,為這事兒,我一輩子都在後悔。”林峰默默地聽著,一句也不敢多問,但不知為何,她仿佛就是知道陳西風為什麼後悔的原因似的。陳西風也失去了談興,大家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說上一兩句,林峰漸漸有些發困於是閉上眼睛打盹,懵裡懵懂地還不忘問一句:“西風哥,那你說怎麼夏迪就不記得罵你的事兒了呢?”耳邊依稀仿佛聽到陳西風低低的歎氣聲:“這人啊,總是對自己最在意和最後悔的事情念念不忘,以為全世界都記得並且永遠在嘲笑自己。其實身邊的朋友,早就把這些一股腦地扔進時間長河的回收站裡麵了。”林峰記得在自己徹底昏迷之前,好像還接了這麼一句:“回收站要是沒有徹底清空,記憶可能還是會找回來的。”當林峰重新清醒過來,這車早就停靠路邊,身旁兩側卻一個人都沒有。原來已經到了司機所說的吃晚飯的餐館。林峰跳下車來,打望了一下,路邊停了不少的車輛,其中也包括夏剛和包贇他們的越野,還有一個靠在牆上叼著香煙,墨鏡下咧嘴微笑看著自己的人,那就是夏迪。林峰走過去,走近卻看見香煙上沒有火星,頗有些好奇:“這煙怎麼沒點?”夏迪把煙從嘴裡取下,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垃圾箱:“我就是裝裝樣子,其實最近在戒煙。”林峰“哦”了一聲,又對夏迪埋怨道:“居然吃飯都不叫我?西風哥也太不仗義了。”夏迪擰了擰眉頭:“我聽陳西風的意思,好像不是不叫你吧?好像是怎麼也叫不醒!”林峰頓時語塞,模模糊糊好像是有這回事兒,於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問道:“那你呢?怎麼不跟他們進去?”夏迪看著她,墨鏡後的眼睛有些閃爍:“我不算太餓。”停頓之後又道:“再說我怕這荒郊野外的,出點什麼岔子。”林峰不以為意:“這能出什麼岔子?”夏迪不看她,自己轉身往館子裡走:“比如丟了行李裝備啊,再比如某些小孩被拐走。”林峰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也快步追上:“什麼啊,你才會被拐走,你長得那麼俊俏,這兒的當地人一定想把你搶回去當壓寨夫人,不對,壓寨相公什麼的。”夏迪想想道:“那說起來包子更帥吧,當地人應該搶他才對。“林峰拚命搖頭:“哪兒啊,他可不如你,他是挺帥的,不過他帥得平凡,而你是帥得驚豔。”說完這句林峰就有些後悔,心道自己太不矜持了,哪兒像一個正常小夥子說的話啊,趕緊找補道:“讓我們這些普通人都沒活路了。”夏迪微微笑了笑,扭頭看林峰一眼,找了半天才找出亮點,甩下一句:“你腿長,身材比例不錯。”便大踏步走進了房間,林峰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但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進去之後林峰才發現,餐館雖小,卻因為是一個長途運輸的司機們和背包客經常在此休息打尖的地方,所以生意相當紅火。而夏剛和陳西風等人並沒有在大吃大喝,而是還處於等位階段,一夥人無聊地在服務台前轉來轉去。那邊包子是一看見林峰進來就殷切問道:“睡醒了?”林峰點點頭。夏剛也隨口問自家弟弟道:“你煙抽完了?”夏迪麵色如常:“嗯”了一聲。老板也受不了這麼多壯漢在自己麵前晃悠,不由得皺眉道:“要不你們先把菜點了,轉一圈等半個小時再過來,現在沒你們坐的地兒。”虎落平陽被犬欺,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大家也沒有彆的轍,隻能這樣了。陳西風帶來的司機向導都自己紮堆抽煙聊天去了,達瓦和尼瑪永遠自成一派,剩下這幾位從北京來的人便大眼瞪小眼,於是陳西風想了想:“附近有個寺廟,要不然我帶你們去轉轉?”除了孫立明表示反對,隻願在車裡呆著,劉濤也借口高反嚴重不去以外,其他的人都表示同意,一行人興致盎然地跟著陳西風,去尋找那座傳說中的寺廟,林峰卻是莫名的興奮,跟在陳西風屁股後麵,絮絮叨叨道:“西風哥,你聽到沒有,那個餐館裡放的歌也是《廣島之戀》,還是藏語版的?”包贇聽林峰對陳西風的稱謂各種不爽,於是湊林峰耳邊小聲道:“彆亂叫,我才是你哥。”林峰不理他,隻聽一邊的夏迪疑惑道:“這歌怎麼了?”林峰趕緊道:“就是我在西藏這些天,街頭巷尾餐廳茶館到處都在放這首歌,太奇怪了。”夏迪倒是不以為意,漫不經心道:“又一首外遇勸歌而已。這個很正常,遊客多的地方,豔遇指數和需求較高,所以比較流行這一類型。”……除了林峰被哽住以外,其他所有的雄性動物都心照不宣地嗬嗬笑出聲來。夏剛笑罵自家弟弟:“虧你想出來這種名詞,還外遇勸歌!”包贇唱對台戲:“什麼叫又一首啊?你還知道哪一首?”夏迪停頓了一下,沒吱聲,連累旁邊的林峰都替他著急,小聲道:“我要是帶筆記本在身邊就好了?”夏迪奇怪地看她一眼:“乾嘛?”林峰抬眼看他,一臉的認真:“我可以替你在網上檢索一下啊。”夏迪愣了一下,看著林峰一臉的焦急,情不自禁地笑了,敲了敲林峰的帽簷:“就算帶了,也沒有網絡信號。”說完這句之後便扭頭對包贇道:“我想起來了,好像有首歌叫《相見恨晚》,應該也是這種。”包贇一臉狐疑地看著林峰和夏迪之間的互動,有些走神,半天悻悻然接上一句道:“你這有問題啊,又是廣島之戀又是相見恨晚,對外遇勸歌這麼有心得,峰子你離他遠點,這家夥出軌之心如箭在弦上……!”林峰尷尬之極,不知如何應對,夏迪卻覺得包贇無理取鬨的功力登峰造極,拉著林峰就大步往前走:“彆理這瘋子,腦子有問題。”就在此時,走在最前方的陳西風卻開口了:“到了,到了,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寺廟。”這座寺廟雖然不能和什麼大昭寺、紮什倫布寺等名寺相提並論,但也自有一派清靜雅致,進去後果然是佛燈數盞,經書萬卷,沉香彌漫。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出來迎客,不但會說漢語,還顯然和陳西風有過幾麵之緣,主動帶領大家參觀整座寺廟。一圈轉悠下來,走到院子裡,林峰忽然發現包贇的脖子上已經繞了三條哈達,不禁問道:“你這都從哪兒來的啊?”包贇得意揚揚:“我找和尚們要的。”夏迪在一邊冷哼:“本末倒置。”包贇正想還擊,卻聽不遠處的陳西風正一臉愧疚地對小和尚道:“實在慚愧,本應我們在佛祖麵前敬獻哈達,遠來的朋友不知,請多多原諒。”小和尚微笑搖頭以示沒有關係,最後還合十道:“世間萬物循環往複,隻需放下包袱,輕裝前行。”包贇雖然聽不懂和尚在說什麼,但也知道自己造次了,終於不再大放厥詞。臨彆,夏剛等人率先離開,林峰跟著走兩步之後,卻被包贇叫住,回頭一看陳西風居然正和小和尚互留書信地址和電話。包贇嘖嘖歎道:“陳兄意欲何為啊?”夏迪也回頭看一眼,同樣覺得慘不忍睹,難得地附和包贇道:“西風這家夥什麼時候好這一口了?”林峰也忽然有所覺悟,於是跟著這二位瞎胡鬨:“你們說N年後,小和尚還俗了,西風哥卻出家,這可怎麼是好?”夏迪正色道:“真是人間慘劇。”包贇也跟下一句:“絕對虐戀情深。”三人齊齊大笑。2在路邊餐館酒足飯飽之後,大家紛紛上車繼續趕路,林峰一馬當先,第一個朝卡車方向走去,反倒是陳西風有些奇怪,叫住她問道:“你還坐這兒啊?不是不舒服了嗎?去越野車上吧?”林峰看他一眼,又瞥了旁邊的夏迪一眼,然後又把視線調整回來:“不,我就坐這兒。”陳西風搖搖頭,笑道:“彆逞強,保持體力也是很重要的。要不你去夏迪那兒,他們車上還有一個空位。”林峰還是搖頭,大模大樣地拍拍陳西風的肩膀,眼神卻再次往夏迪方向瞥去,嘴裡道:“西風哥,放心吧,我和有些人不一樣,我知道什麼叫做義氣。”被林峰拿眼光來回敲打的夏迪在一邊莫名其妙得很,他怎麼琢磨都覺得林峰話裡有話,卻不明所以。於是在第二天下午,群山被夕陽染得通紅,全隊抵達目的地之後,夏迪終於問林峰道:“你昨天說什麼義氣不義氣的時候,乾嘛老看我?”林峰做茫然狀:“有嗎?”夏迪肯定道:“有。”林峰轉了轉眼珠,看著夏迪道:“那你說有就有吧。”說完這句話把頭轉向一邊,衝正朝自己走來的包贇揮手道:“哎,我的背包呢?在你那兒嗎?”包贇慢慢吞吞走過來,遞過來林峰的雙肩包,張了張嘴,可是看夏迪在旁邊,隻好欲言又止。林峰的眼角餘光瞥見夏迪一臉的鬱悶和茫然,不知為何有些暗爽,她並不打算和夏迪繼續這個話題,所以乾脆溜走,加入到陳西風安營紮寨的隊伍之中。這是一塊相對平坦而又寬敞的山穀平地,也是被選定此次登文女峰的大本營(BC)的位置,還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附近。此處地質獨特奇妙,西側山丘是絨布河,昏黃的冰川融水自南向北奔流不息,水聲轟鳴。東側有一眼汩汩的泉水,還有幾片清淺的潭水,而整個營地就正好建在絨布河與泉水之間。用陳西風的話說此處陰陽調和,順風順水。夏迪聯想到陳西風在寺廟裡的虔誠,忍不住插話道:“你以前不這樣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了?”陳西風回頭看他一眼,自己也認真想了想:“可能是瘦馬去世以後。”夏迪愣了一下,無言以對。孫立明倒是絕對支持的:“迷信沒什麼不好啊,對山還是要保持幾分敬畏之心。你們上次登山還帶著姑娘一起,絕對是大大地不妥,果不其然出事兒了。這回我們這支純爺們兒的隊伍,文女峰一定不會為難我們,肯定會順利的。”這下換夏迪和陳西風同時閉嘴,兩人心思各異,乾咳幾聲之後各自散去。幾乎不用北京來的這幾位仁兄動手,陳西風就指揮自己手下的人按部就班地卸裝備,支帳篷,很快就支好了兩個七八米高的行軍帳篷,一作客廳兼臥室,另一個就當倉庫和廚房,四周還圍繞了幾個袖珍的可供休息和倉儲的野營帳篷。孫立明作為甲方的老板,而且還一門心思打算登頂,本著節約體力的原則,並沒有參與其中,而是自己支了一把行軍椅,坐在上麵一邊喝紅景天一邊看場地上的熱火朝天,看著這個進展和速度便頻頻點頭,對一旁掛掉電話的夏剛道:“這頭開得不錯,你找的這家登山公司靠譜。怎麼樣?犛牛工和犛牛什麼的聯係好了嗎?”夏剛“嗯”了一聲:“已經聯係好了,咱們先適應和休整兩天,後天他們會從從定日縣趕過來。”孫立明很是滿意這個安排,忽然又有些皺眉道:“劉濤好像高原反應挺重的,進藏以後一直不太舒服。”夏剛點點頭:“我讓他先進帳篷睡覺了。到時候看情況吧,如果小劉一直狀態不好,就彆往上再走了,在這兒負責咱們的大本營,反正我們也需要有人在這兒看家。”孫立明也同意這個安排,眼睛掃到不遠處正往行軍帳篷上插國旗旗杆的林峰,以及身後亦步亦趨的包贇,不由得哼了一聲:“我就奇了怪了,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你們一個二個的,怎麼都幫他?”夏剛趕緊搖頭道:“你想多了,應該沒有吧?”孫立明翻著白眼:“彆蒙我了,我這幾天算是看出來了,那個陳西風,還有包贇,包括你弟弟夏迪,全都圍繞著他在轉,就連那個誰也不理的達瓦,也隻對他有好臉。我他媽這兩天越琢磨越不對,你說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啊,故意讓那狗咬我的?”夏剛隻能和稀泥:“那不至於,林峰這孩子其實性格挺好的,大家喜歡也正常。”孫立明卻不愛聽,從鼻子裡哼氣道:“屁,我怎麼覺得這兩天包子看他眼神都不對,跟屁蟲似的老圍著林峰轉。我可醜話說前頭,一個讓所有男人都喜歡的男人,隻有兩種可能。”“哪兩種?”“一種嘛,當然就是像我這樣的大哥;至於另一種嘛,就是gay了。”話畢還補充一句:“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就像林峰。”夏剛聽得一樂:“有味道嗎?沒聞到啊?!”孫立明翻翻白眼:“我就是打個比方,意思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荷爾蒙跟我們不太一樣,特彆招人。”夏剛不同意,搖頭道:“要說荷爾蒙水平,我們這一堆人裡,數你最強。”孫立明很是無語地看著夏剛:“你彆打岔,我和你說正經的。”夏剛這才狐疑地打量不遠處的林峰和包贇:“不至於吧?林峰不是有女朋友嗎?包子我是知道的,他從小到大,女朋友都快排成一個排了,他不可能喜歡男生啊?”孫立明搖搖頭:“這可難說,你瞧瞧林峰長得那樣,毛都沒有,整個一個小白臉。再說了,不是有種叫做雙性戀,男女通吃麼?”就在夏剛皺眉思索之際,孫立明冷不丁又補充道:“你把你弟弟也看緊點,我看他也被林峰的糖衣炮彈腐蝕了,兩個人關係好像也不一般。”夏剛正想搖頭表示不可能,卻聽孫立明又道:“你都快立地成佛了,你弟再來個同性戀,嘖嘖嘖,再這樣下去,夏家估計要是絕後了。哎我說,真要是這樣,你爸媽還不得活活被你們倆氣死。”夏剛咬著後槽牙看孫立明:“我怎麼就立地成佛了?”孫立明終於找到可以狠掐夏剛七寸的機會,於是瞥他一眼:“那我要怎麼說?守身如玉是麼?”夏剛怒目而視:“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逮誰和誰上床,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個說不好聽一點,這叫**。”孫立明眨了眨眼:“你說得對,我是**。但是又怎麼樣呢?周子苒不會因為我的**,或者是你的純情多看我們一眼,不用我提醒你吧,她早就嫁到美國去了,和那個小白臉一起,聽說生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好著呢。”夏剛臉色越發難看,看了看孫立明一臉囂張的表情,真是一句話都懶得多說,轉身就往外走,身後還傳來孫立明的大喊:“哎,彆走啊,我還沒說完呢,成佛也沒關係,以後科學發達了,無性繁殖也可以,比如有絲分裂什麼的。”夏剛已經氣糊塗了,回頭怒吼了一句“你他媽才有絲分裂。”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了。孫立明遙送著夏剛離去的背影,心中雖有一擊全中的快感,但也有些許遺憾,自言自語道:“真沒勁,本來還打算一塊去珠峰茶館喝茶什麼的。”身後卻有聲音傳來:“彆去了,馬上要下雨了。”孫立明一驚,趕緊回頭,卻見夏迪從身後帳篷鑽了出來,孫立明訕訕道:“剛才你一直在那兒?”夏迪直起身,點點頭:“我在裡麵整理防潮墊和睡袋。”孫立明乾笑兩聲:“那你聽見我和你哥的對話了?你說他今天怎麼這麼不經逗,不就說他無性繁殖嘛,開個玩笑而已。”夏迪看孫立明一眼,慢吞吞道:“有絲分裂屬於無性生殖,是比有性生殖更原始和低級的繁殖方式。”孫立明一愣,正不明所以,隻聽夏迪又道:“所以科學越發展,更加不可能倒退回到原始時期。”孫立明總算知道夏迪在挑自己剛才話語裡的語病,但他還是強詞奪理:“那可說不定,克隆羊這種,不就是無性生殖?”夏迪歎口氣:“違背倫理的科學也是社會的倒退。”孫立明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卷入了這麼高端的話題,乾脆放棄道:“得,咱彆聊無性生殖了,還是聊點我感興趣的,比如有性生殖或者更簡單一點的,sex?對了,咱們帶上山的筆記本裡有拷小電影吧?”夏迪看孫立明一眼:“孫哥,以前他們那麼說你我還不信,現在有點信了。”“誰說我?說我什麼了?”夏迪不緊不慢道:“沒說什麼,就是說腦子裡裝的不是水。”“那裝的是什麼?”夏迪言簡意賅:“都是精|液。”這種假借他人之口的攻擊性的語言,孫立明頓時勃然大怒,陰沉沉道:“小子,你活膩了吧?就算你是夏剛的弟弟,胡說八道的話,我也一樣揍你。”夏迪卻悠然笑道:“孫哥,你怎麼和我哥一樣,這麼不經逗,我開個玩笑而已。”孫立明被夏迪用剛才自己說過的台詞擠兌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憋得青白一片,夏迪卻看了看天:“真要下雨了,我得去說一聲,讓大家抓緊。”邊說邊朝行軍帳篷那邊,陳西風的方向大步走去,留下氣哼哼的孫立明,在心裡一通狂罵,不過轉頭又自己笑了:“靠,夏老二真行,知道替哥哥報仇了。”夏迪還沒走到陳西風身邊,卻聽見他大聲地對著手下們喊道:“大家動作快點,引水渠都挖好了嗎?可能待會兒會下雨。”夏迪漸漸放緩腳步,有些失笑,士彆五年,西風當刮目相看。陳西風一扭頭看見夏迪站在身後,問道:“怎麼,有事兒嗎?”夏迪看陳西風儘在掌握的樣子,搖搖頭。陳西風倒是有事兒要和夏迪商量,道:“現在開始刮風了,我估計一會兒就得下雨,去看瘦馬的事兒,還是擱在明天吧?”夏迪表示同意,繼而又提醒道:“你彆忘了把書帶上。”陳西風點點頭。就在此時,有爽朗笑聲傳來,原來不遠處的林峰正神氣活現地教包贇怎麼拿冰鎬挖土溝,怎麼沿著帳篷邊上壘石頭,隱約聽見她還好為人師道:“你怎麼那麼笨啊,不對不對,光開溝不行,必須因勢利導,將溝都連起來,這樣下雨的時候才會把水都瀉出營地。”包贇卻看起來絲毫不惱,也不還嘴,隻是笑嘻嘻地依照林峰的指令執行,這樣的包贇還真是少見,再加上剛才孫立明胡說八道的關於同性戀的話題,讓夏迪越發覺得,嗯,膈應。正琢磨的時候,陳西風被他的手下叫走,獨留下夏迪一人。他想想便也慢慢朝林峰和包贇方向走去,卻看到包贇忽然直起身來,徑直走到林峰身邊,摟住林峰的肩膀,湊到林峰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頭頂上一片烏雲緩緩掠過,風也越來越大,夏迪聽不見對方說什麼,卻仿佛能聽見自己心裡“咯噔”一聲,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遮住眼簾,整個世界的光線都被擋住了一半,隻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在慢慢擴散。可是他搞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感到不適,於是止步不前,靜靜注視著他倆。前方的林峰抬頭,大聲問包贇道:“你說什麼?在我包裡放了什麼?信?你給我寫信了?”包贇正想回答,一扭頭卻看夏迪站在不遠處正看著自己,隻好閃爍其詞道:“沒什麼,反正你晚上彆忘了看就是了。”林峰轉了轉眼珠,進入到自己的想象空間,頗有些失望:“不是吃的啊?”包贇無語:“你就知道吃啊?!”林峰更加失望,遺憾道:“我餓了。”夏迪的腳無法再前進分毫,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自己那麼多餘,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一陣大風刮來,夏迪一眼看到林峰身後不遠處的國旗旗杆搖搖欲墜,不禁大喊一聲:“林峰,小心。”話畢還迅速朝林峰方向衝去。林峰抬眼看見夏迪朝著自己衝來,正發愣的時候,身邊的包贇一把撲住自己,朝地麵一滾:“砰”地一聲,隻聽一聲巨響,原來數米高的旗杆綁得不牢,被大風吹倒,還好有夏迪提前預警,包贇及時把林峰抱住躲開,兩人都算逃過一劫,並未造成實質性傷害。夏迪一顆心這才算放下來,看了看地上還摟在一起,姿態親密的兩人,輕飄飄地問道:“沒事兒吧?沒受傷吧?”林峰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衝夏迪搖搖頭,扭頭看向還坐在地上的包贇:“你呢?”包贇“哎喲哎喲”地叫了兩聲:“好像閃了腰了,起不來。”林峰皺眉看他:“真的假的?”包贇伸出手去,一臉都是無賴的表情:“真的,你拉我起來。”林峰明知有詐,也隻能伸手拉他,嘴裡埋怨道:“你剛才撲過來的動作太誇張了。至於嗎?”包贇拚命點頭:“至於,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林峰撇了撇嘴,正想擠兌兩句,卻看見包贇的手上紅了一片,明顯是蹭破皮了,林峰頓時著急起來:“叫你得瑟吧,還是受傷了,你在這兒彆動,這得趕緊處理一下,我去找碘酒。”話音一落,林峰就自己跑開了,很快拿著碘酒回來,給包贇清潔傷口,碘酒一上去,包贇就跟殺豬一樣吱哇亂叫,林峰難得沒有吼他閉嘴,而是用嘴對著傷口輕輕吹起,降低包贇的痛感,包贇止住嚎叫,默默看了會兒,問道:“你這跟誰學的?”林峰邊吹邊答:“我爸,小時候我擦破皮兒了,我爸給我塗完碘酒就這樣。怎麼了?”包贇沉默了一下,終於忍無可忍道:“太娘了。”林峰這才猛然響起自己目前的角色狀態,趕緊把包贇的手甩開,左右張望一下,便有些奇怪道:“咦,夏迪呢?走了?”包贇“嗯”了一聲,看了看夏迪越來越遙遠的背影,便衝著林峰一揚眉:“受刺激走了,估計是實在看不下去。”林峰一臉的茫然:“什麼看不下去了?”包贇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吹了吹口哨,不過和林峰四目相對,包贇又趕緊恢複正經道:“沒什麼,我開玩笑呢。”林峰沒想太多,隻是道:“哦,傷口還疼嗎?下回彆逞強了,我身子骨硬著呢,挨一下沒事兒的。”包贇漸漸收斂笑容,沉聲道:“峰子,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有哥哥,你有我。”3山中的天氣果真變幻莫測,片刻之後,一場傾盆大雨毫不客氣地砸了下來,人們按照甲乙兩方,自動分成兩撥,湧進不同的行軍帳篷裡呆著,林峰自然是和包贇在一起,她閒著沒事兒,又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個本子塗塗畫畫,包贇把腦袋湊過去:“你這兒畫什麼呢?咦?連環畫?讓我看看。”林峰趕緊把本子合上,起身換了個地方,離包贇遠遠地:“不給。”包贇悻悻然,又追到林峰身邊:“為什麼啊?”這畫是沒法再繼續了,林峰乾脆把本子合上,塞進包裡:“不為什麼,因為和你沒什麼關係。”包贇湊到林峰耳邊:“那你看信了嗎?”林峰這才想起這茬兒:“哦,我差點忘了,那我現在看?”包贇瞥了一眼帳篷內另一角的孫立明一眼,製止住了林峰拿信的動作:“晚上再說吧。”時間在緩緩移動,外麵是風雨交加,氣溫也急速下降,這對於包贇而言是頭一回經曆,他凍得瑟瑟發抖,但還是有些興奮,把手伸出帳篷外,歎為觀止道:“我靠,這雨下得,還夾槍帶棒的,打在手上都疼。”林峰“嗯”了一聲:“這是冰雹,看這樣子,今晚上還可能會下雪。”孫立明聽見這二人對話,心中開始犯嘀咕,但他一貫當林峰不存在,於是拿出對講機呼叫在另一頂帳篷裡和手下在一起的陳西風:“文女峰的氣候總這麼變幻莫測嗎?我這次可是衝著登頂來的,達瓦怎麼說?”對講機裡麵傳來陳西風的聲音:“達瓦說,什麼時候刮風下雨,那登頂時間就幾乎可以確定。”孫立明奇道:“這是什麼道理?”包贇和林峰對視一眼,也豎著耳朵聽陳西風解惑,對講機卻嘶嘶啦啦起來,聽不清楚,好半天才傳來陳西風的聲音:“我這邊有點忙,夏迪在你們那兒嗎?”孫立明本來想說沒有,耳邊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抬眼看了剛剛才衝進帳篷的夏迪一眼:“在。”“咱們這次登山和五年前的天氣一模一樣,他知道,讓他和你細說。”孫立明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邊卻關掉了對講。所有的人都望向剛進屋的夏迪,他顯然是被雨淋個正著,被澆透了的夏迪在各種炙熱的眼神聚焦下,卻連眼瞼都不抬,自顧自地脫外套,拿出毛巾搽拭頭發。他現在心情不太好,再加上屋內三人,今天沒有一個看得順眼,全都不想搭理,就連林峰笑嘻嘻地一句“你剛才跑哪兒去了?”夏迪也當沒聽見,隻是擦乾頭發後便自己找個地兒坐下,戴上耳機做與世隔絕狀,包贇看在眼裡,忍不住就咧嘴一笑:“嗬嗬”兩聲。林峰覺得處處都透著詭異,不光是夏迪的態度,還是包贇的笑聲,於是問道:“你笑什麼?”包贇心情相當不錯:“我在笑夏老二呢,他臉上就差刻六個字了。”林峰看夏迪戴著耳機,估計聽不見自己和包贇的對話,於是放心問道:“哪六個字?”“彆理我,煩著呢!”林峰仔細端詳,覺得還真有點那麼個意思,於是問道:“還真有點像,哎,他有什麼煩的啊?”包贇還沒來得及回答,孫立明卻冷冷甩下一句:“老看你們倆在一塊兒起膩,我也挺煩的。”說完這句便起身走到夏迪旁邊,決定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率先伸出橄欖枝,拍拍肩膀道:“嗨,哥們兒,聽歌呢?問你個事兒啊。”夏迪抬眼看孫立明一眼,不甚起勁道:“什麼事兒?”“就是文女峰的天氣和登山的關係,西風讓我來問你。”夏迪還不至於拿正經事兒製氣,於是摘下耳機,想想道:“這兒的天氣變化其實有一個相對精確的規律,如果說從第一天的晴好天氣開始算起,到雲量逐漸增多,最後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為一個循環時間來計算的話,約七天正好一個周期。”林峰也停止和包贇交談,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專心致誌地聽夏迪的講解。孫立明聽得明白些了,但還有疑問:“那登頂的話會選擇什麼時候?”“陳西風目前的計劃,會在第一個周期往上走,修路,運輸,建營。然後在下一個天氣周期的第二天建突擊營地(AC),第三天我們就可以登頂。”孫立明聽得甚為振奮,邊聽邊點頭:“那你的意思是,今晚這場雨是好事了?這樣時間更易於控製,不至於消耗太多的時間來等待,也保存了體力。”夏迪“嗯。”了一聲。交流完畢便想繼續聽歌,結果耳機卻被孫立明一把搶過去,戴在自己耳朵上,他不但聽,還跟著音樂的節奏還搖搖晃晃,夏迪有些無奈,看他沒有要還給自己的意思,於是斟酌了一下措辭,琢磨怎麼把耳機給要回來,卻見孫立明自己一把摘下耳機,衝夏迪道:“行不行啊,能不能弄點通俗易懂的歌?像許巍那種,仗劍走天涯那種?”孫立明話音落下,音樂聲便隱約從卸下的耳機裡泄露出來,林峰耳尖,豁然是《灌籃高手》裡麵那首日語歌:《直到世界的儘頭》。夏迪倒是不接話茬,隻是迅速搶回耳機戴在頭上,一抬眼卻和專注看向自己的林峰打了個對眼,不禁有些心虛,正想張口說點什麼,但隨即又看到包贇剝了一塊巧克力,順手就塞進沒有絲毫躲閃的林峰嘴裡。夏迪忽然就沒了說話的欲望,於是低下頭繼續假裝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不再多語。這幾人中隻有包贇對剛才關於天氣的對話聽得最不認真,他一邊喂自己,一邊喂林峰,他心猿意馬地聽著,感覺更加糊塗,嘴裡塞滿巧克力問道:“我有個疑問啊?登山難道不是就這麼往上爬,爬到哪兒算哪兒?可到目前為止,我的體會,還有剛才你們說的什麼運輸啊,建營啊,物資補給啊,怎麼聽起來特沒勁,跟搬家一樣?”夏迪繼續埋頭不予理睬,孫立明覺得這個問題極其白癡,唯有林峰耐心解釋道:“這是目前高海拔登山常見的方式之一,團隊作戰,分工合作。我聽西風哥說,咱們這種登山方式有個名字,叫做:金字塔形兵戰式登山。由於環境和條件受限,需要架設固定繩索以方便反複地上升下降來適應高度和海拔,並且方便外界的物資補充。”孫立明看林峰一眼,心想這小子肚子裡還有點貨,自己也善心大發地給包贇上課道:“我們當年學校裡組織的登山就是這種,不過那時候沒錢,所有的工作全靠隊員一起來完成,自己運輸,自己修路,自己建營,最後還得登頂,整個過程相當辛苦。現在不一樣了,有條件的情況下都會選擇商業登山,有專門的登山公司幫忙,比如修路,比如運輸,還有經驗豐富的向導,這樣可以讓準備衝頂的隊員最大限度的節約體力。”包贇明白了一些,做恍然大悟狀:“靠錢堆出來的啊!”說完後便各種嫌棄:“那可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勝之不武。”夏迪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種自己沒什麼本事,卻嫌棄彆人本領不夠高強,隻知道咋咋呼呼的人,於是“哼”了一聲道:“有些人用錢也不一定堆得出來。”包贇知道夏迪說自己呢,但不知為何今天他也不生氣,也不理夏迪,而是笑眯眯對林峰道:“反正我不喜歡這種,哎,有沒有那種,就自己一個人,不用靠彆人,爬爬爬就登上去了,特牛逼那種?!”林峰點了點頭:“有啊,專門有個名詞,叫阿爾卑斯式登山。”包贇做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熱烈回應道:“真有啊?太好了,給我仔細講講。”林峰耐心解釋:“如果說兵戰式登山靠的是團隊協作,那阿爾卑斯式登山就渲染了個人英雄主義。它通常是指一個人或者兩三人的小隊來登山,靠個人的技術,以輕便的裝備,快速的行進速度前進,一鼓作氣登上山頂。”包贇聽得頻頻點頭,大讚道:“這多牛啊!為什麼我們不選擇這種?”夏迪實在有些忍不住:“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水平不夠。”這一次就連孫立明都讚同夏迪:“能選擇阿爾卑斯式登山的都已經是業界高手,像我們這種愛好者,還是穩紮穩打,安全第一。”包贇卻依然執著道:“那也不一定吧。”夏迪看包贇好高騖遠的樣子,覺得自己完全是雞對鴨講,無法溝通,於是冷哼一聲:“我總算知道了,什麼叫做不自量力。”包贇正想反駁,腦子一轉卻決定不從正麵出擊,從兜裡又摸出一顆巧克力,一邊剝一邊故意問林峰道:“還吃嗎?”林峰點頭。包贇又作勢直接往林峰嘴裡塞,林峰看著夏迪彆扭地把頭轉向一邊,便忽然醒悟過來,趕緊打開包贇的手:“彆喂了,我又不是小狗。”包贇把手伸回來,遺憾道:“你要是小狗就好了,一定比現在聽話多了。”林峰明白包贇指的是什麼,便不再接話,看夏迪又拿起耳機,看模樣覺得這個耳機好像是自己給他的那一個,正想問問,夏迪卻已經又把耳機戴上頭頂,做閉目養神狀,林峰張了張嘴,可是看夏迪儼然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便也頹然放棄,不再開口追問。入夜,風雨減緩,大家分頭安歇。陳西風統籌安排住宿,自己的手下都擠在大的行軍帳篷裡麵,其他的人就兩人一頂野營帳篷。比如夏剛和夏迪,孫立明和劉濤,當然還有達瓦和尼瑪。陳西風看看最後剩下的包贇和林峰,皺眉問包贇道:“要不,你和我一組?”包贇哭喪著一張臉:“你還是殺了我吧,他們都說,和你睡一塊兒,生不如死。”陳西風忍耐道:“那你說怎麼辦?”包贇伸手一指林峰:“我要和她一組。”這邊陳西風照例反對,糾結半天之後,妥協道:“要不你自己一個帳篷,我和林峰一起。”包贇卻還是不同意:“我不。”繼而又道:“彆光你說啊,你得問問林峰她自己意見。”陳西風隻好提高音量,問另一側正和尼瑪嬉戲的林峰:“林峰,包贇說晚上和你睡一個帳篷,你說呢?”此時正和夏剛一起往外走的夏迪聽得背脊一僵,不由放慢腳步。陳西風還在那裡喊,也衝林峰狂使眼色:“他死活不和我住一塊,實在不然你和我住一個帳篷。”林峰看看陳西風,又回頭看包贇一眼,他也在衝自己擠眼,於是沉吟了一下,答道:“沒關係,我就和包贇住一起。夏迪停頓了一下,繼而加快腳步,追上夏剛,往外走去。那個夜晚,大雪果然如期而至,越發寒徹凍骨,裹在睡袋裡的夏迪睡得一點也不踏實,大概睡前多喝了水,驚醒幾次之後便更覺不可忍耐,於是起身,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剛覺察到了,問道:“怎麼了?”“沒什麼,我出去上廁所。”夏剛“哦”了一聲,於是沉沉睡去。夏迪撩開帳篷,驚覺外麵積雪已經有很厚一層,踩在雪地上都吱嘎作響。他慢悠悠地往搭好的簡易廁所方向走去,路過包贇和林峰的帳篷時,隱約有低沉的哽咽聲傳來,他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卻再也挪不開步子,不覺傻愣在那裡。黃色的帳篷還有燈光閃耀,於是無比清晰地把屋內兩個人擁抱的剪影,投射在帳篷壁上,讓夏迪瞬間呆滯。4第二日天空果真晴朗得一塌糊塗,湛藍如洗,清晰可見遠處的山川蜿蜒舒展,微毫畢現。就連珠穆朗瑪峰都看得清清楚楚,潔白的山體在藍天映襯下極其雄偉,傲然於天地。至於它北側的文女峰,也恍若近在咫尺,在珠峰的襯托下似一身姿婀娜的窈窕淑女,低眉垂簾,頷首不語。這麼美好的天氣,卻因為犛牛和犛牛工明天才會抵達,所以大家原地待命,各自調整休息。劉濤的狀態依然不好,高原反應嚴重不說,昨兒的急速降溫,又讓他開始咳嗽發燒,於是繼續窩在帳篷裡休息。夏剛和孫立明自然是要好好利用這難得的一日,他倆顯然已經不計前嫌,結伴開車去附近的定日縣。用孫立明的話說,昨晚的飯菜太難吃了,必須在條件許可的情形下,去附近的縣城打一頓牙祭。至於陳西風和夏迪,他倆有彆的安排,並不打算和夏剛他們同去。兩個人整裝待發的時候,卻看見包贇從帳篷裡鑽出來來,陳西風問道:“咦,就你?林峰呢?”包贇完全是一付睡眼惺忪的樣子:“他還在睡呢,我出來上個廁所。”陳西風看著包贇從自己身邊搖搖晃晃地走過,不禁皺眉道:“這都十點了,怎麼還不起?本來想帶林峰一塊兒去的。”夏迪從頭至尾都沉著臉一聲不吭,這會兒乾脆直接開拔往外走,陳西風也隻能隨後跟上,兩個人一路西行。陳西風和夏迪去的地兒其實離大本營並不太遠,步行一段時間以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在兩側緩坡之間有一片開闊的區域,沒有鮮花盛開,也沒有綠草萋萋,有的隻是無限荒涼,碎石滿地。這裡,就是珠峰墓地。珠峰墓地也許是世界上最簡單的墓地,它沒有遺體,也沒有骨灰,甚至連遺物也沒有,這兒隻有石堆和刻著名字的石頭,代表曾經有一位勇士,永遠留在高山之上的印記。陳西風顯然比夏迪更熟悉,他在這些石頭堆中東繞西繞,很快便帶領夏迪走到一堆壘成兩三層的石塊跟前,對夏迪道:“瘦馬在這兒。”夏迪停止腳步,愣愣地看著,最上麵那塊還有積雪覆蓋的石頭依稀有字跡,便蹲下身來,徒手將雪一點點擦拭乾淨,直至範楊兩個字清晰無比地顯露出來。“你刻的?”“嗯,有點醜吧?沒辦法,工具不順手,用冰鎬敲出來的。”夏迪直起身,拍拍陳西風的肩膀:“謝謝你。”陳西風看夏迪一眼,悶聲道:“咱倆還用這麼客氣。”說完這句話便從書包裡掏出一本書,放在石頭麵前,大聲道:“瘦馬,古道來看你來了,還有你的書也也已經出版,一本放在這兒,一本我帶到文女峰山上去,你想在哪兒看都行,隨你。”夏迪被陳西風說得眼圈都有些紅了,但他還是控製住自己,輕聲道:“瘦馬,你還好嗎?家裡就彆惦記了,我會照應的,阿姨有點高血壓,不過已經帶到醫院看過了,問題不大。範林也挺好的,我們很快就會結婚了。還有啊,你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的話嗎?說馬上要去當菜鳥醫生了,可是很心虛啊,要是能讓你們這些菜鳥醫生們能快速掌握手術技巧就好了。你還拍著我的肩膀說,國外已經可以提前將電子數據實體化,提前數字化手術路徑,那就容易多啦。”“你走了以後,我一直在學習和研究這方麵的內容,國外的軟件設計版權費太貴,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更簡化也更精準的手術軟件,到現在為止,用於醫療手術的數字化3D模型的模擬定位可以說完全成型,更適合國情,我已經把數據調試過,現在更精準了,你放心吧,會替你實現你的願望。”陳西風是知道夏迪這五年一直在這事兒上較勁,所以隻是默默地聽著,不再接話。而是彎腰在石頭前方刨出一個坑來,將書埋了進去。夏迪也從背包裡掏出一瓶白酒,將三個紙杯斟滿之後,一杯倒於墓前,一杯遞給陳西風,一杯自己一飲而儘,嘴裡還道:“瘦馬,你也饞了吧?以前咱們三個拚酒我都是第一,其實吧,我經常偷梁換柱,耍些小聰明。”陳西風看他一眼,也一口把酒喝了,凝視著前方的石頭:“瘦馬知道的,不過那時候你最要強,我們懶得戳破你。”夏迪“啊?”了一聲。陳西風繼續輕聲道:“我有時候也不服氣,結果瘦馬說:夏迪是北京孩子,皇城根腳下長大的,有些狂有些傲,凡事都想爭第一,這很正常。但是你發現沒有他的優點,他特有哥們義氣。”夏迪沉默了好久,才無比艱難道:“我怎麼覺得他這是罵我呢。當我最後決定拋棄他的時候,他一定不會這麼想。”陳西風眼神一黯,想說點什麼卻又最終忍住了。片刻後夏迪卻看他一眼:“我一直想問你,你覺得我對你怎麼樣?夠哥們嗎?”陳西風不知他何出此言,當然點頭道:“當然。”隻聽夏迪自己把話又岔了開去:“下半年我就和範林結婚,婚禮的時候你可一定得來,機票酒店我全包。”陳西風有些應接不暇,變了變臉色,道:“我這兒不一定走得開,這得看情形。”夏迪一錘定音道:“必須來,一定。”陳西風搖搖頭:“到時候再說吧。”夏迪又給陳西風倒上一杯眼:“哎,不對啊?你是不是不想來啊?我記得那時候你有點喜歡範林。”陳西風乾笑兩聲:“瞎扯什麼呢。”夏迪給自己也滿上,喝下去之後忽然道:“當時有好多事兒我都稀裡糊塗,這次重新一路走來,有些事情開始慢慢覺得不對勁,咱現在可當著瘦馬的麵,不興撒謊,我說得沒錯吧,你當時是喜歡範林。”陳西風強作鎮定:“這都哪八百年的事兒了,你還惦記著。再說了,我喜歡不喜歡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喜歡你。”夏迪有些困惑:“是嗎?可能是吧。我記得是在大本營還是前進營地啊,她偷偷把我叫出去,告訴我,她喜歡我。”“是在大本營的時候。”“哦,對。我當時一得意,跟你炫耀來著。”陳西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淡淡道:“你那時候就這德性。”夏迪又給瘦馬墓前撒上一杯,扭頭又看著陳西風,道:“西風,有些事兒我得問清楚,我不想在對不起瘦馬之後,又對不起你。”陳西風強顏歡笑道:“怎麼可能,你一直是我的好兄弟。”夏迪沉默半晌之後,終於問道:“範林在北京的時候,自殘了好多次,嚴重的時候甚至割腕,我起初以為是因為我。”陳西風萬分驚愕:“割腕?那是為什麼?”夏迪搖搖頭:“她從來也不說。我隻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瘦馬出事那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陳西風把酒放下,心道這一天終於來了,聽夏迪在那裡繼續:“登頂成功以後咱們下撤,我好不容易把最後一部分物資從AC撤回到ABC附近,就開始下雪。結果正好碰見範楊著急往外走,我問他怎麼了?他說範林和你都不見了,呼叫下麵的大本營BC,他們也都說沒有。他怕出事兒,所以執意要去找你們。”“我當時因為剛剛連續走了接近四個小時,太累了,就讓他先行一步,我得在帳篷裡緩緩,休息半個小時。”“結果等我出門的時候,漫天都是飛雪,我隻有順著範楊的腳印和他做的標記往前走,直到發現腳印消失,原來他已經不慎滑墜,掉入暗冰裂縫。”隨著夏迪低聲的陳述,五年前那個慘烈的夜晚再度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二人的麵前,夏迪發現範楊出事之後,妄圖用繩降至冰裂縫的底部來進行救援,無奈主繩長度有限,隻能晃在半空之中大聲呼喊,而範楊卻卡在下方冰縫裡,因為墜落時的撞擊,還有寒徹入骨的冰水,隻是偶爾嘟囔了幾句“替我找到範林”“好好照顧她”之後便漸漸陷入昏迷不醒。夏迪無奈又隻能折回ABC去找其他的繩子和工具,卻在路上撞到範林和陳西風二人。等三人再度回到出事地點,雪卻如鵝毛飛舞,越下越大,三人體力也已經衰竭,再次繩降至冰縫底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夏迪隻有將痛不欲生的範林和發狂般隻想下墜救人的陳西風勸阻,做出了再次撤回ABC,待風雪減緩再行救援的決定。第二日茫茫大雪終於停止,卻將昨晚的所有痕跡都掩藏,無論是範楊還是暗冰裂縫,全都在一夜之間消失,全然不見蹤影。至於活下來的人們,卻久久不能釋懷,各自陷入無間地獄。時間又轉回到五年後,此刻夏迪站在範楊的石頭墓地麵前,問陳西風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瘦馬出事那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有些措辭已經琢磨了數年,所以陳西風答道:“我登頂成功有些得意忘形,再加上對你不服氣,所以把一直駐紮在AC的範林叫出去,跟她說我喜歡她來著。當然結果是被她拒絕了,還說我什麼,瘌蛤蟆想吃天鵝肉。”話雖這麼說,西風卻轉過臉來,微微避開夏迪眼神。夏迪默不作聲地聽著,這個答案倒是也在情理之中,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隻聽陳西風又道, “你還記得瑪吉阿米的留言簿嗎?知道那幾頁為什麼不見了?”“為什麼?”“那天大家寫完願望都走了以後,我晚上又偷偷回來了一次,看範林到底寫了什麼?“夏迪好奇問道:“你看到了?那她寫了什麼?”“她寫的很簡單,就一句話,範林喜歡夏迪!”“啊?她真這麼寫的?那你看到以後豈不是氣死了?”“嗯,所以我一怒之下,就偷偷把那幾張紙撕掉了。”夏迪默默看著他:“你可真夠小氣的。”陳西風感歎一聲:“是啊,所以後來有了報應。至於範林,現在回過頭來看,她哥哥去世這事兒對她打擊一定很大,所以也挺不容易的,你要對她好點,範林對你真是一心一意。”夏迪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消化,於是隻是輕“嗯“一聲,不再多語。兩個人終於離開珠峰墓地,邊說著話邊往回走,走到珠峰大本營入口處的郵局附近時,陳西風看夏迪一眼:“上次來文女峰的時候,範林就抱怨說忘記自己給自己寄一張明信片,這次你要不要給她寄一張?”夏迪楞了一下:“是嗎?”繼而又衝陳西風點了點頭:“那就給她寄。”便朝郵局方向走去。這個郵局是中國郵政所涉及到的最高海拔處,隻有一位英漢雙語都很流利的藏族工作人員。不但要招呼夏迪二人,還對兩位執意想要用法語交流的法國小夥比劃著英語。夏迪問了問工作人員,多長時間才能到北京,那邊回答道:“快則五六天,慢則半個月,不一定。”夏迪於是買了兩張明信片,不但自己寫,還遞給陳西風一張:“你也給她寫一張吧,前段時間她還問起你來著,說你來北京時也不見一麵,挺惦記你的。”陳西風狐疑地看著夏迪:“你這是假傳聖旨吧?是她說的話嗎?太不像範林了。”夏迪一本正經道:“人都要長大的嘛,來來來,寫一張。”陳西風本想拒絕,但在夏迪的再三堅持下,也隻好提筆,半天之後才寫下四個字:“祝你幸福!”夏迪正想嘲笑陳西風的明信片寫得跟本人一樣正兒八經,身後忽然有包贇的聲音傳來:“真巧,你們也來寄明信片啊?”夏迪轉頭一看,兩個極不讓人待見的人站在身後,正是林峰和包贇。
第十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