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眼淚(1 / 1)

在舒翎的葬禮上,張笑笑曾經問過穆朝陽,他……哭過嗎?穆朝陽的回答是哭過,你還知道。那年大一下學期,楠棲大學一向放假很早。隻是五月底,各大學院就進入了學期期末,大家忙著複習和準備學年獎學金申請。張笑笑屬於平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類型,為了背《中國古代文學史》她已經在24小時自習室看了兩個通宵裡,整個人暈暈乎乎的。為了提高效率,她決定休息半個小時,玩玩手機遊戲。穆朝陽的短信是這個時候發來的,隻有一句簡短的話:“你在哪兒?有空嗎?”此時正打在重要的關卡上,手機震動了一下,笑笑知道這是短信提示,可想想這個時間恐怕除了騷擾信息不會有彆人,便也沒有在意。等到她切出屏幕,時間已經過去了40分鐘,穆朝陽3個大字就明晃晃地在她屏幕上,嚇得她差點兒摔了手機。“在,怎麼了?”她立刻回短信過去,很快那邊的消息消息回了過來,“想找你聊聊,今天我好像也有些想家。”穆朝陽也會想家?這倒是稀罕事。張笑笑察覺到有些不對,剛敲了個“怎”字,“滋”手機一個震動,黑了屏。她什麼時候把電玩得這樣乾淨了?張笑笑盯著漆黑的屏幕瞬間無語,在關鍵時刻斷電,可真給她麵子。想著有些異樣的穆朝陽,笑笑不敢耽擱,連忙找起充電器來,一摸包……忽然就被自己氣笑,她……沒帶充電器。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笑笑的宿舍早就關了門。自習室安靜極了,大家要麼在埋頭苦讀,要麼趴著休息準備養精蓄銳再戰江湖。都是陌生的人,也不知道人家手機型號,張笑笑根本不好意思借充電器。可是“主動找她”這件事對於穆朝陽來說太反常了,讓張笑笑不得不在意,她開始弓著身子在教室裡小心翼翼地來回走動,眼睛直盯著大家的桌上的手機。有幾位同學警惕性高的,瞟到笑笑的行為,一把收起手機,看她就和看賊似的。張笑笑十分尷尬,她訕笑著抱歉,繼續尋找。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她找到了可以通用的型號,頂著被打擾同學嫌棄的目光硬著頭皮借來了充電器。那個時候還沒有快充技術,插上電源到可以開機,至少還有幾分鐘的距離。等到笑笑打開短信,回他:“你說,我在”時,距離穆朝陽的短信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這回的回複沒有那樣快,看著百分之二的剩餘電量,笑笑不敢拔下插頭出門去打電話。而自習室裡肯定不行。又過了十分鐘,沒有等到回複的笑笑坐不住了,她拿著“低電量”警告的手機貓著身子來到走廊,楠棲大學的夜晚漆黑一片,還能聽到蟲鳴蛙聲。 電話響了好幾聲,穆朝陽才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濃濃的鼻音。“嗯?笑笑?我以為你睡了。”他說,畢竟這個時間,這麼久沒有回消息。“我在自習室,手機沒電了,剛充電。你少廢話,怎麼了?”即使在走廊,這麼安靜的環境裡,張笑笑也忍不住壓低了嗓子,她問。“沒事了。”穆朝陽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他猶豫了一下,故作輕鬆。“不是我說你……”笑笑哪肯罷休,還想再問。穆朝陽卻不給她機會,關心道:“你通宵自習嗎?彆看太晚,注意安全。”“我說……”“我室友睡了,我不和你打電話了,晚安。”穆朝陽匆匆掛了電話,他想聊的話,張笑笑至今也不知道。後來過了很久,笑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我獎學金申請失敗了。”穆朝陽隻說了九個字,風輕雲淡,仿佛不值一提。-大一那年,填錯誌願來到楠棲大學的穆朝陽,帶著一點心高氣傲和不服氣。在班裡他凡事爭先,都要做到最好。鋒芒畢露的穆朝陽很快在班級甚至學院裡脫穎而出,成了老師和同學們的楷模。無論是項目還是成績,隻要被表揚總有他穆朝陽的名字。這樣的戰績,獎學金對他來說應該是手到擒來。五月份,N市已經燥熱得讓人有些煩悶,穆朝陽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問穆朝陽幾號考試,說讓他六月之前回去。穆朝陽有些為難,雖然他們學院五月底就陸續結束了考試,可六月初所有學院考完,楠棲大學才開始獎學金複審,他恐怕趕不回去。聽了兒子的話,穆爸爸沉默了很久,隻說了一個“好”字,沒有強求。五月底,計算機學院的獎學金初選名單出來,穆朝**本沒有去在意,隻一心準備考試。直到他發現有同學用異樣的目光老是看他,欲言又止。原因他找了幾天,最終才發現問題就出在初選名單上。他……根本不在其中。“嗡”地一聲,穆朝陽的腦子裡炸開了鍋。誰都直到,他,穆朝陽是今年楠棲大學最亮眼的那顆明星,甚至專業老師已經開始建議他考研的方向,想把他納入麾下。可大一整整20人的獎學金初審名單卻沒有他。穆朝陽自然找到了學院的輔導員那裡,問個究竟。誰也不差那幾千塊的獎學金,他隻要一個答案。老師拿出了彆人的申報材料,大大小小各種加分獎項,即使連他一個大一新生也看得出這些“獎項”中有多少水分。可是,白紙黑字的條款,他輸了。再如何成熟,穆朝陽也隻是個孩子,他偽裝了一天的堅強,終於在夜幕降臨時瓦解,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可是穆媽媽的手機沒有接通,他看了看點應該是父母去散步的時間,於是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這回有人接了,卻不是穆爸爸。穆朝陽的姑姑在電話裡埋怨他,說穆媽媽過幾天就要手術了,他也不回來看看。這時穆朝陽才知道,當初穆爸爸那個電話是什麼意思。他瘋了一樣地衝到學校最近的火車票代售點,可是那裡已經關門了。楠棲大學距離火車站有四十分鐘的高速路程,而末班車已經快停運了。穆朝陽第二天還有最後一門考試,他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趕不回去了。回到寢室,嫉妒他的室友陰陽怪氣地提起了獎學金,穆朝陽“砰”地一下,摔門而出。此時的他,真的孤立無援了。一個人躲到了漆黑的停車場,這時穆朝陽終於想到了在學校裡的另一個人。那個想家了就和他哭的一個小姑娘,喜怒哀樂都和他分享的小姑娘。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穆朝陽給張笑笑發了條短信:你在哪兒?有空嗎?張笑笑很快回了短信給予即將絕望的他最後一絲曙光。他,也不是孤單一個人嘛。-“你哭了?”張笑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傻瓜,哭什麼啊。彆哭。”躺在**剛醒麻藥的笑笑想伸手給他擦眼淚,卻發現無能為力,隻能歉意地笑了笑。“我和寶寶都沒事,母子平安不是好事嗎?”她像看著一個傻瓜一樣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守在新生的女兒搖籃前,就那麼不自覺的熱淚盈眶。“好,好……”穆朝陽聲音哽咽,“我是……開心的。”多年前,在楠棲大學的停車場,曾經有個男孩抱著自己的膝蓋,獨自一人失聲痛哭。他發出去的短信很久沒有回複,他曾希望過電話那頭的女孩問他:“怎麼了?彆哭啊。”可是他沒等到,直到宿舍的門禁時間快要到了,他才抹了一把臉,拿冷水衝了衝,漠然地回到寢室。後來,他接到了女孩的電話,她說:“你怎麼了?我剛才手機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