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分，萬物複蘇。我們這裡的風俗是春分祭祖，也叫拜山。很多地方都是清明祭祖，也有秋分祭祖的。祭祖是大事，不僅求祖宗保佑，更能緬懷祖先。我在火葬場上班也有三年了，每年春節、中秋、春分都回家。春節、中秋是活人團聚的日子，拜山時是與祖先同堂的節日。農曆三月二十一日，我、阿坤等在外麵工作的這一代人都回來了，明天就是宗族拜山的大好日子。回來當天，我們各家都準備著自己的貢品及物品。一般是提前準備好白紙，然後把雞血噴在白紙上。白紙有兩種，一種是大的，用來壓在墳頭上，一種是長方形的，用來繞著墳堆壓著。白紙被紅色的雞血點滴著，然後將白紙晾乾，血由紅變黑。接著就是殺雞，廣東都是用白斬雞做貢品。所謂白斬雞就是將雞殺了之後用水直接煮熟，吃的時候蘸醬油吃，清甜可口，原汁原味。然後，就是做糍粑，還有油角、糖果、香保蠟燭等等。一切準備就緒，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去取定做的乳豬（也叫金豬）。乳豬一般都有三十至五十斤，皮脆肉嫩。一般一個家族裡麵有一頭乳豬就可以了，由兩人抬上山去拜祭。有句話叫“太公分豬肉”，就是指拜山完了之後全家族來分這個乳豬，不是因為它是最貴的，而是因為這乳豬最好吃，最有吉祥的寓意。其中又以豬頭最為吉祥，每個家庭都會搶著要豬頭。乳豬取回來後，就是打扮乳豬，先是用一個槽把豬裝起來，然後用紅紙修葺豬耳朵和豬尾巴。金黃色的乳豬有著紅色的耳朵與尾巴，顯得無比醒目。出門上山之前，先要在家門口拜祭天神地神，每到這個時候，家族裡最老的長輩都會在門口擺好壇位。壇裡金豬、白斬雞、糖果糍粑、香蠟、米等，一應俱全。擺好壇位之後，長輩對著天地開始哼唱：“天神啊地神，太公太婆，伯公伯婆，叔伯先輩，今天是春分，大家歡聚一堂。我們供先輩吃飽喝足，不飽吃到飽，不足喝到足。祖先保佑子子孫孫侄侄出門平安，樣樣好，年頭好到年底。今年阿坤、喃生要娶妻生子，保佑子孫滿堂，給祖先繁衍十代百代。”每次聽到老人說的願望，我的心都會虔誠地祝願，祝願老人身體健康，祝願家族興盛。雖說老人的願望看似“自私”，可是老人從來就沒有在這願望裡說過保佑自己長命百歲。我們這裡祖墳以高為吉，輩分最高的一個祖先就葬在一座將近海拔八百米的深山裡麵。這個祖先的墳地，也一直被看成是風水最好的。一直以來，家族裡的長者都覺得是祖先的風水好保佑我考上了大學。小時候，每次拜山的時候我都會虔誠地拜祭，叫祖先保佑我讀大學，賺大錢，做大事。還好，大學是讀了，錢也賺了點，可是大事……怎麼說呢，從事的工作確實也是人生大事。 今年的拜山熱鬨依舊。活人在緬懷先人的時候都是要熱鬨地去拜祭的，這樣是對先人的尊敬。我和阿坤抬著金豬，爬上海拔八百米的高山。翻山越嶺啊，跋山涉水，終於來到了山頂的祖墳。我們掄起鋤頭有序地把墳山的草木清理乾淨，大人小孩都興致勃勃。祖宗，我們來拜祭你了。一隊幾十人把貢品放在墳頭前麵，雞、鴨、鵝、金豬、糍粑、糖果，一應俱全。大家都排隊參拜，說著各自的祝願。等參拜完之後，就是放鞭炮了，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是最開心的事情。當大伯、三叔和我家都把十萬顆的卷炮拆封後，阿坤說：“嘿嘿，祖先保佑，給我留三個大炮頭（就是比較大的鞭炮，一般在一掛鞭炮的最後）。”我說：“阿坤你真沒出息，怎麼許願要個炮頭，怎麼不像我以前那樣許願保佑我讀大學啊。”“誰像你啊，我沒大學讀。我拿個彩頭總希望祖先能滿足吧？都快二十年了，每次拜山祖先都沒給我留下一個大炮頭。”阿坤說。“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啊，嗬嗬。”我道。掛好鞭炮，其他的小孩都鑽到了父母的**，等著放完好撿沒點著的鞭炮。阿坤和我一人舉著一根竹竿，竹竿那頭掛著三米多長的滿山紅鞭炮。三叔先給我的那串鞭炮點上。震耳欲聾啊，我捂著耳朵，背對著鞭炮，還是有不少的鞭炮彈到我的背部，一陣一陣的，我感覺好像做著針灸，被彈得還蠻舒服。五分鐘後，小炮燃完，最後剩下的是最大的那個炮頭，我等待著山崩地裂的爆炸。等了十幾秒，大家都嗬嗬笑，說：“阿坤阿坤，祖先顯靈了，那炮頭真沒著火。哈哈，看來你今年的運氣不錯呀。”阿坤那個樂啊，喜滋滋地把那個炮頭收好，放在自己的褲兜裡。我也替阿坤樂。接著，阿坤手裡那串鞭炮燃起，結果那個大的炮頭又沒有爆炸。“偽劣產品？”我對阿坤說。“哈哈，這是太公給我留的，太公能聽到我的話，哈哈。”阿坤樂道。“我想，你是不是把炮頭的引子都弄斷了啊？”我有點懷疑阿坤做了手腳。“得得，還有一串，你檢查一下。”阿坤把三叔那串給我看。真沒有，一切正常，引子完好無缺。三叔扛著的這串鞭炮，最後還是沒有把大炮頭點著。阿坤這次收到了祖先留的三個禮物——三顆大炮頭。你們說這是巧合嗎？我相信，這是祖先顯靈。拜祭祖宗，三家人用了三天時間。這是個苦力活，但是我們都很樂意。拜祭完祖先之後，大家就回到祠堂裡，參加我們李姓的上千人的公祭大會，這才叫熱鬨。從全國各地來的親戚比過年的時候還多，唱戲、表演連續演了三個晚上，每頓都是大魚大肉。每年的春分前後都是家族裡最熱鬨的一個節日，緬懷先人，溝通現親。所以大家無論再遠、再忙，都回來參加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