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到北京(1 / 1)

嬌娘 龍冬 3591 字 21天前

當初,我借用倉央嘉措的詩歌給她取名“嬌娘”,她覺得這個名字好笑。她還問我詩裡寫的東山在什麼地方。我說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自從我們到過塔爾青那個地方以後,我意識裡的東山就不再是日常習慣方位的東向了,而是在西部遙遠的西藏阿裡地區。那座岡底斯山脈的主峰,海拔六千六百五十六米,山頂積雪終年不化,我們都知道它的名字叫岡仁波齊。岡,在藏語裡是“雪”,仁波齊是“神”或“佛”,所以岡仁波齊就是“雪神”。圍繞著岡仁波齊坎坷崎嶇的轉經道上下一圈,有六十公裡左右,我用去了二十個小時,攀登的最高點大概海拔也在六千米,寒氣紮骨,風雪彌漫。據說一個人如果能上下環繞著岡仁波齊峰轉一圈,就可洗淨自己終生的罪孽。轉十圈,就會在五百輪回中免受地獄之苦。每年從四月到十一月氣候條件好的期間,若轉上一百圈,便可以成佛升天。馬年環繞岡仁波齊轉一圈等於常年的十三圈。這一年雖然不到馬年,嬌娘還是羨慕我居然轉下一圈洗清了自己終生的罪孽。假如我在第二年去岡仁波齊轉山,自己這一圈就超過了常年的十圈。嬌娘笑著說,如果馬年轉十圈,你就可以成佛了,我還得向你祈禱。拉薩至北京的4401號航班在下午升空。金色的陽光把貢嘎機場所在的雅礱穀地和雅魯藏布江兩邊的大山照得金黃。在飛機爬升過程中,我俯瞰眾山,有的蒼翠,也有的被流沙覆蓋。在大山褶皺平緩開闊的下部,稀稀鬆鬆地散落著星羅棋布的土黃色村莊,目力可以看見平房屋頂飄**著的細小經幡。那裡隱藏著什麼樣的生活呢?幾天前自己還在那些村落中轉悠,而現在我卻突然與它們產生了隔膜。用掉大約兩個月時間,在西藏的西部地區轉了一圈,其結果致使自己對拉薩感到陌生,對一切具有現代色彩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對媽媽生活的小村子反倒有了親切的認同。我出生在西藏,身上流淌著一半藏族血液,也許自己天生就是一個藏人。即將回到的北京,也已經開始在自己心裡變得更為陌生了。我當然渴望見到嬌娘,可是莫名的惆悵突然朝自己襲來。阿媽在做什麼?她看得見我的飛機嗎?她若看不見,那她聽得到飛機的轟鳴嗎?媽媽的那個尼姑朋友阿尼啦在做什麼?是不是她正同我媽一起喝下午茶?她的小經堂裡始終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明黃的室內和房門開啟,露出了碧藍天色相互映襯。我在那一瞬間,想到音樂和戲劇都是空間同時間結合的藝術,也是最為貼近人生的藝術,即情感同理智的最佳統一。阿尼啦給我耐心講解傳統的西藏地圖就是一個側臥的人體,哪裡是頭,哪裡是四肢,哪裡又是人的五臟六腑。阿尼啦也主張我媽隔段時間到北京住住,顯然她從我媽那裡知道我家的許多事情。她要我相信緣分,多做善事。她甚至還囑咐我心裡要始終裝著民族的文化,在藝術創作的時候,多關心民族地區的曆史同現實。我覺得這個慈悲老人的認識水平還是很高的。 我背向著太陽一直往東方飛翔。從明亮的高空降落到成都雙流機場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熱浪朝我陣陣撲來,幾乎將我窒息過去。等我再次升空,大地已是沉入到黑暗之中。總共飛行四個多小時,北京以它萬紫千紅的燈火迎接我這個遊子歸來。當自己提著簡單行裝走向出站口的時候,發現許多接站人的目光都一起朝我掃過來,仿佛自己已經站到了舞台上,可是下一個動作或台詞卻還沒有想好,這種狀態簡直要叫我慌得不知所措。“嘿,達娃!”起初我不清楚嬌娘在什麼地方,隻聽見了她的聲音,“在這兒哪!”我擠出那些接站張望的人群,衝她笑著揮揮手。我看見嬌娘紅色的長裙在閃動,然後她撲向我。“你的樣子出現在這裡真怪,成個地道的西部牛仔了。”她說。“你漂亮得好像剛剛發芽。來,讓我好好抱一下。”我說,“讓跳蚤蹦到你身上。”“真的嗎,你還有跳蚤?”“嚇你的。”我說,“不過真正的牛仔身上恐怕都有跳蚤。”大廳裡不少人在看我們。嬌娘說:“餓了吧?走,我先帶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麼?”“飛機上吃過了。我現在好像有點低山反應,胸悶,什麼也不想吃。”“對對,你飛了半天了。”她說,“好吧,那就直接到我那裡。”“你家?”“就算是吧。我自己在望京小區有一套房子,離學校近些,有時候晚上在城裡活動晚了就住一住。”“你這真像是劫持。”“就劫持,怎麼樣?哼!”她揚著一副明媚的麵孔,說,“難道你不想我嗎?”“想死了。”“我知道你想。要是願意,我那裡非常安靜,雖然不大但什麼都有,你可以在那裡住著寫你的東西。”“看來你是把什麼都給安排好了。”“那當然。”她又說,“我是誰!”“你是嬌娘。”她高興地挽住我,說:“我就是要對你好,就是要管你,什麼都得管!”“咱們打車走。”“不用,我開了車來。”“謔,我怎麼一下子覺得自己是到了外地?”我說,“北京還是熱。”“已經涼快多了,你不知道前幾天還有三十六度呢。”嬌娘領我到停車場的收費出口。她說:“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把車開過來。”很快,嬌娘的車子就開過來了,是一輛透著玲瓏的彩色小車。她下車打開後備箱,說:“來,快把你的臟行李放後頭。”安置好行李,我們上車。我坐在她的旁邊,問:“你這是輛什麼車?”“賽歐。”我問:“怎麼這麼花裡胡哨,真夠熱烈的。”“花嗎?這是車繪。”“我知道車繪。誰設計的?”“誰設計?那還有誰,我自己唄。本來我不是計劃要帶孩子出去玩玩嘛,後來一想哪裡都熱,就算了。開學前後那些天又閒著沒事,就自己設計畫著玩兒。你知道嗎?光畫它我一個人整整用了兩天工夫。”“那你的車繪也要有個名字。”“當然有了。我想叫它神山。你覺得怎麼樣?我要你想一個名字。”我說:“神山?不錯。岡仁波齊。”“永遠都忘不了。”車子這時已經過了機場高速路收費站。嬌娘說,“我最喜歡那裡了,不是跟你說過嘛。”“是,假如找不到你,我就去岡仁波齊。”“對,就去岡仁波齊。”她做出堅定的樣子。“不過,叫神山似乎欠妥當。”我說。“你好好想一個。”“東山?也不對。”我琢磨著,“乾脆,就叫它熱烈的嬌娘吧。對,就是熱烈的嬌娘!”“好啊,好!”她說。嬌娘車開得非常流暢,不多一會兒就駛下高速路,進到城裡。已經離開三個多月的北京似乎又有了變化,可是自己一時還看不出那些細小的變化都體現在什麼地方。也許是我的視力錯覺,畢竟自己剛從西部地區回來,眼睛還不能馬上適應都市璀璨的燈彩。車子停好後,我們都壓抑不住自己的**,瘋狂地坐在車裡接吻。然後,我們相擁著乘電梯上樓。房門一打開,我們又抱在一起接吻,誰也控製不住那種相會的彼此渴望。嬌娘的這個地方是在一棟高層住宅的頂層。房間的門廳非常大,於是隔出三分之一用作臥室,另一間屋子是書房,寬大的案板上堆著許多美術書刊和她的作畫工具。所有的布置和裝飾都可以看出主人高雅的品位和細心。我還發現自己的一本集放在床頭櫃上。“你這是哪裡搞來的?”我拿起自己的書問。“買的呀。”她說,“我還看了一場你的戲呢。”“戲比好。我還是要用心於戲劇。對於我並不重要,沒事瞎寫著玩兒。”“可我覺得它們都好,你有才氣。”“你真的這麼認為?”“當然。”嬌娘一邊走來走去收拾著東西,一邊說,“快,先衝澡換換衣服吧。”“我哪裡有什麼衣服可換,長了跳蚤,都扔了。”“我早就想到了。”她從衣櫃裡拿出一遝T恤和短褲長褲,“給你,都是給你的,一會兒換上試試,我不知道褲腰是不是合適。衛生間還有一次性刮胡刀,快去洗洗,把胡子剃掉。”“你可真行。”“我說了,什麼都要管。”她吻我。“你可真會對人好。”我說。“那彆人可不一定會像你這麼認為。”“對不起,你的手機我能借用一下嗎?”我想到要給爸爸先去個電話報報平安。“我這裡有座機電話呀,你隨便用吧,就在那邊。”嬌娘忽然顯出一點慌張的樣子。我拿著無繩電話在房間和門廳裡走動,嬌娘有意回避著我。自己能聽出爸爸在電話那邊因為我的歸來非常驚喜。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說明天自己先休息一下辦點兒事情,後天我回去之前還會給他電話。我爸說,那就不用再打電話了,說好後天晚上回去。其實自己完全可以明天就回家看看,可是媽媽告訴我的往事越來越在我的心頭縈繞著。當我聽到爸爸聲音的時候,原本已經準備好和他的麵對又變得措手不及了,我還要給自己多留下一點寬裕的時間再適應適應。電話掛斷後,嬌娘故作不經意地問:“再打吧,你是不是還要給誰一個電話?”我拿著電話看她,想想說:“沒有了。”照嬌娘的話說,我們簡直要瘋掉了。我們都搞不清楚對方身體裡到底蘊藏著多少**。後來,我感到餓了,嬌娘就到廚房去煮速凍水餃。她也跟著我吃下很多。我們還喝了一些葡萄酒。第二天,我們整日待在房間。嬌娘的冰箱裡儲備了大量食物,幾乎夠我們一個星期的享用。我覺得我們所在是一座封閉的城堡,我們可以無拘無束地躲在裡麵儘情歡愛,以致忘記了白天和晚上,忘記了窗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後來許多日子,嬌娘和我都是這麼如膠似漆地在一起生活。除了周末她要陪孩子,我們每個星期總有兩三天共同的時間。自然我們也有各自心裡黯然的時候,那就是她或我回避著對方接聽了某個電話,但我們誰也不打探對方什麼,似乎誰都不願意觸動那一根敏感的神經。爸爸見到我的時候顯得異常興奮,他說我這回跑過的一些地方,連他在西藏那麼多年都沒有去過。他一邊吃飯一邊不停地向我詢問所到之處的情況。我一時覺得自己是在向一位平易近人的領導彙報工作,於是便滔滔不絕地對他大講特講自己的沿途經曆,有些地方也不乏添油加醋、文學描繪,反正讓他聽得直犯暈。但就在我談得天花亂墜的時候,自己忽然意識到,兒子畢竟算計不過老子。爸爸對我所講的一切的確也發生著興趣,可是他的興趣表現得也有造作成分。最後,靜了片刻,他問:“你阿媽怎麼樣?”在我爸問出這句話之後,我想,開始了。他一直就在擔心著什麼,他真正感興趣的恰恰就是想從我的表情和話語中進行一番試探。飯後,他坐到客廳裡的沙發上小心地問:“阿媽跟你還說了什麼嗎?”刹那間我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說:“阿媽說過一點……您原來的事情。”他回避著站起來,並且長歎一聲,什麼話也不講在客廳裡踱來踱去。“阿媽說的都是真的?”我問。我爸沉默著,最後說:“我就預感到這次你阿媽可能要對你講什麼。當然啦,不講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什麼事情都躲不過去。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不長,可就是在這不長的一生中,會麵臨著種種遭遇,刻骨銘心。有一些事情真就是刻骨銘心。”他的話越說越有些語無倫次。我聽著,什麼聲音也不出,希望能從他的話語間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是,接下來我爸更多的是講他跟我媽的事情,講他們之間雖然性格習慣有些不能相容,但他們的感情卻還是深厚的。他也為阿媽答應來京治病和小住而高興,好像這是我為他完成的一件無比重要的任務。話題顯然已經被他巧妙地岔開了。我還能再多說什麼呢?我想這樣的事情還是不必多問,一切都要由他主動講出來為好。因為我已經發現,爸爸最害怕我的沉默,我越是沉默,他便越有說話的欲望。我在心裡做了打算,自己就這麼沉默下去,一個字也不問他,遲早他會向我說明一切的。所以,我站起身,說:“爸,時間不早了,先回去了,我剛回來,手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他見我要走,眼睛裡透出失望的神態,無可奈何地說:“時間並不晚嘛。那,那好吧。你哪天回來?”我冷冷地說:“再打電話吧。”爸爸似乎還要跟我說什麼,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了。從爸爸那裡出來,我走在路上給嬌娘通了個電話,說今天我想住到劇院去。嬌娘問為什麼。我說不為什麼,自己想安靜一下。嬌娘擔心地又問我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情。我說沒什麼事情,老爺子守口如瓶,暫時什麼也不願意說。嬌娘聽過說,那好吧,你什麼時候想過來都可以,反正鑰匙已經給你了,如果你想一個人安靜做事,我就回家去住。我說沒那麼嚴重,我回去也是為了揀幾本要用的書帶到你那裡。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簡單。我腦子經過這一天的經曆,的確顯得有些混亂。上午嬌娘有課,一早便趕去了學校。我晚一步出門,先回劇院。自己將那些行裝安放好以後,到領導那裡報到。劇院的夏季演出已經進入尾聲,接著將到上海、廣州、深圳巡回,在香港、澳門和新加坡還各有兩個專場演出。現在,劇院要為新年和春節期間的演出做準備,但這都是常規性的。我不在的時候,開過一次全院的動員大會,頭等大事就是明年夏天北京的戲劇節演出季已經確定下來,同時要為後年的“院慶”做準備,力爭端出幾台好戲。涉及我的任務,首先就是要為明年的演出季準備小劇場新劇目,時間安排最晚不能拖過“五一”拿出劇本。我問題材上有什麼要求。領導這回真是變得痛快了,隻要是正麵的東西,從題材到形式我想怎麼整都行,當然還是希望我拿出看家的本領使出吃奶的力氣,儘可能以新穎的麵貌貼近都市貼近青年。我的表態非常積極,贏得了領導極大歡心,說我若需要什麼條件有什麼困難儘可以向院裡提出,並且向我透露說,院裡正在考慮在什麼地方買十幾套房子,這回一定要為我爭取。本來自己這天的狀態應該是好的,因為西藏之行的沿途筆記已經做完,剩下來的寫作無非就是整理加工而已。要寫的劇本早就懷在心裡,元旦和春節期間便可以拿出初稿。一切都胸有成竹。可是,我從院領導的辦公室出來就接到女友打來的電話,尤其晚上見到我爸,自己的心情陡然一落千丈。“我回來了。”我在電話裡跟女友說。女友冷冷地回答:“知道。”她這麼說,我被嚇了一跳,問:“你怎麼知道的。”“彆管我怎麼知道的。”她憤憤地說,“我覺得你這個人挺沒勁的!”“我怎麼啦?”“你回不回來關我屁事!”女友說完便把電話掛斷了。我呆呆地坐著想了想,她怎麼就知道我已經回來了?自己腦子有些偏,思路拐到了彆的方麵。儘快地修正過來後,自己想到剛才進大門和老李頭寒暄幾句的時候,他說我那女友這些日子晚上有演出,她就經常白天給傳達室來電話,問見我回來了沒有。我想情況一定是這樣的,她剛才一定又是給老李頭來過電話,而老李頭一定照實說我剛剛回來。那麼,憑女友的腦子,她早就知道我從拉薩返京要坐飛機,哪裡有拉薩飛北京的航班是上午到達的?我的罪過便是,在西藏有條件的時候沒跟她聯係,回到北京後也沒及時主動和她聯係。這些自己該如何向她解釋呢?我明顯已經陷入到尷尬裡了。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思就是想要逃離的感覺,腦子裡幻化出的全是西藏的山山水水和嬌娘的形象。我抽著煙定了定神,決意給女友掛個電話。我似乎已經對不起她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準備她問什麼,自己便說什麼,隻是沒有必要把嬌娘和盤托出,因為那畢竟是我和嬌娘兩個人之間的隱情。當然,自己也不準備用心地編造謊言蒙蔽女友,因為我日常工作就是編造,人生在我習慣的視角裡已經充滿了戲劇因素,自己再也不願意為現實生活添加過多的設計。電話接通以後,女友說:“我就過去。”很快,女友趕到我的住處。她見到我,臉上沉鬱著,一聲不吭。“怎麼啦?”我問。女友靜靜地坐了半天。最後,她說:“一會兒咱們出去最後一次單獨吃飯。”“你什麼意思?”我問。“什麼意思你不懂嗎?”她說,“你還不至於智商低到把彆人都當傻瓜吧。”“你這是什麼話。”“什麼話?”她說,“我隻問你,到底什麼時間回來的?”“前天晚上。”“可老李頭說你今天早上才回的劇院。”“沒錯。”我說。“昨天我戲散了還來過你這裡。”“我這兩天都沒回宿舍。”“那住哪兒了?”她盯著我問。“一個朋友。”我說,“在西藏認識的一個朋友。”女友點點頭,說:“不是我敏感,你說的朋友是個女的,對不對?”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行了,你也不用回答我。”她眼睛裡忍著委屈的淚水,說,“我就猜到一定是這樣。”“很抱歉。”“沒什麼可抱歉的。”她強作笑臉說,“我們不是有約在先嗎?假如我有了彆的人,也一樣,這總比那些已經結了婚的夫婦要好吧。”“沒想到你這麼通情達理。”“也說不上什麼通情達理。”女友說,“隻能說也許我自己心裡早有準備,或者有一種潛意識。”“那也不至於以後連單獨吃個飯都不可以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她說,“不過,我想那個女人恐怕魅力非同尋常。”女友站起身朝我走近,說:“我在你眼裡不至於就這麼輕吧。”“你這是說哪兒的話。”“你的變化也太大了。”她說,“這麼久沒見,就沒想過我?”我不說話。女友似乎被我的沉默刺激著,一下子便坐到我身上,然後她把裙子掀起來,說:“你真的就不想我?”“彆這樣。”我擋住她。“為什麼我不是她?”她抓住我。“對不起,我真的不行。”我說,“咱們去吃飯吧。”“吃屎去吧!”女友狠狠地推了我的腦袋一下,轉身跑了出去。我跟這位女友的時間應該說在所接觸的人裡算長的,如此這般意想不到的分手,這般迅速果絕的散席,在我心裡要說沒有引起一點震動,一絲傷感,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結束便結束了。如果設想沒有嬌娘的出現,我和女友會怎樣呢?也許我們兩個會進入到真正的戀愛階段,也許會成為夫妻?當然,女友跟我也許僅僅隻是朋友,日後各自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她對我這回的不滿,按她的說法,是我做得不夠明朗,對她躲躲閃閃。我在西藏的時候,她時常盼望著我的電話,可是後來我卻一個電話也沒給她,特彆是回來前後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她說她早就感覺到了。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北京的確如我回來之前的想象,讓我感到陌生和窒息。要不是有嬌娘在這個地方,自己現在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頂。女友在這天離開時候的表現也讓我感到不安,自己總覺得事情大概不會這麼輕巧地結束,再者我們畢竟又是一個圈子裡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煩!我想儘快清理一下自己的腦子。除了手頭的工作,自己心裡放不下的就是嬌娘和那個曾經臆想中的姐姐。而我跟嬌娘的將來又會怎樣呢?等我回到劇院的時候,小劇場上演的自己的戲劇正在散場,我迎著人群往裡麵自己的宿舍走。有一個年輕女觀眾指著我對她的男朋友說話。我衝他們點頭笑笑。他們已經注意到我就是說明書上的那個編劇。劇組的一個哥們兒站在門口叫我,非要拉上我和他們幾個去吃夜宵。我說自己剛回來有點累,改天吧。直到現在,我才認真地掃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它一如我走前的樣子,可是它的主人卻經曆了那麼多事情。自己很想脫離眼下這種狀態,可總不能跟自己的房間對話吧。於是,我又給嬌娘打電話,帶上幾本推薦給嬌娘看的書,趕到她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