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的倒計時,終於等來了那一天,雖然離開場還有五個小時,但閻小朵很早就去了後台,觀眾在陸續進場,那個舞台很安靜,隻有兩三個工作人員在布置,閻小朵不由的深呼吸著,走到今天這一步,隻要能讓她站在追光燈下——那個黑暗中最亮的地方,就足夠了。“小朵,落夕來了。”阿華提醒著她,閻小朵回過神來到了化妝間,落夕的助理送上一束鮮花,香水百合的味道彌散在整間屋子裡,落夕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恭喜你小朵,這麼快就開演唱會了,希望以後的路越走越好。”閻小朵感動到有些哽咽,“謝謝落夕姐一直幫扶我。”“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其實沒幫什麼。哦對了小朵,有個事情問你,聽說何總賣掉了飛天娛樂的股份,你和他關係這麼好,應該知道是什麼原因吧?是不是要另立門戶,現在藝人們都在猜測呢。”閻小朵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正在聊天中,何逐的專屬司機卻來到了片場,“閻小姐,先生讓我來接您。”閻小朵看了看化妝間牆上的時鐘,“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演唱會很快就要開始了,恐怕我走不開。”司機隻是輕笑著回應,“先生說不會耽誤很久,今晚他就要去美國了,以後回不回來還是兩說,所以臨走前想和您見一麵。”司機清淺的一番話令在場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看來落夕的消息並不是空穴來風,閻小朵不再推脫便上了那輛勞斯萊斯,從車窗向外望去,體育場外歌迷們正井然有序的入場,沒有人知道車裡坐著的是閻小朵。司機並沒有回何家的彆墅,而是到了那幢三層的小樓。楓葉遮擋了灼熱的日光,夏風而過,隻有沙沙的聲響。哈雷安靜的停在有些破舊的門前,摩托很乾淨,不沾染一絲塵埃,看得出來何逐很久都沒有騎過了。第三層靠東向陽的教室門緊緊的閉合著,閻小朵推門而入,吱呀的聲響在半空回**。就如閻小朵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摒棄了合體的西裝和金絲邊眼鏡,何逐隻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和有破洞的牛仔褲,他背身對著閻小朵專心的作畫,聽到她的腳步聲,何逐隻是隨口說,“來了。”閻小朵“嗯”了一聲便打量著四周。教室裡橫七豎八的擺放著許多裱好的畫,不過都拿白布蓋著,窗子湧進來一陣風,撩起了白布,布後隱藏著的畫作是她的畫像,畫風和何逐的不太像,有些稚嫩。她扯下白布,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幅素描,畫中隻有十幾歲的閻小朵紮著馬尾辮,嘴角微微翹起,透出幾分調皮。她又揭開其他已裝裱的畫作,無一例外都是她,看著上麵標明的日期,距今已有八九年了。 “閻小朵,快來欣賞我的新作。”閻小朵的目光吸引到了何逐那裡,何逐畫的是油畫,閻小朵以為油畫都是粗獷醜抽象的,沒想到也會有細膩的筆觸。何逐很喜歡以閻小朵做模特,他畫的是她專輯上的封麵照,性感十足。“大明星,快來簽名吧,最後一次了。”那支筆已經遞到了閻小朵的手裡,筆杆上還留有何逐的餘溫,在他指點的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閻小朵不由的問他,“你今晚要走嗎?怎麼我都不知道,還有,飛天娛樂的股份你賣了?”何逐“嗯”了一聲,然後看著畫像癡癡的說,“第十五張了,想知道我給你的驚喜是什麼嗎?”閻小朵迷惑的搖搖頭,何逐的眼眸中忽然暗淡下來,“很快你就知道了。”說話間,他粗魯的把畫從畫板上扯下,何逐從口袋中掏出那枚打火機,手指一滑,機蓋在脆響中打開,淡藍的火焰便安靜的燃起,不相容的兩個物品接近,油畫在閻小朵的眼前就像廢紙一樣的燃燒著。她越看越糊塗,“何總,你到底在乾什麼?”何逐沒有回答,直到火苗消失,他小心翼翼的把燃儘的灰屑裝進了窗邊的那個空瓶子裡,灰色的碎屑透過細細的瓶頸墜入瓶底,沒有聲響,輕若無物。閻小朵的心怦怦的跳著,一絲不安漸漸浮上心頭。她向後退了幾步,站在陽光之外的地方看著何逐奇怪的舉動,閻小朵不經意的側眸,卻看到了讓她心驚的東西,她扶著牆才勉強站穩。那些七八年前的畫上,署著她一輩子都不能遺忘的名字!沒等她緩過神,何逐扼著她的手腕向教室外走去,“閻小朵,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閻小朵拚命的想要掙脫她,怎奈無濟於事,她驚慌到語無倫次,“你到底是誰?!”何逐依舊沒有理會她,強行的把閻小朵拖下樓,何逐忘記了戴頭盔,一陣轟鳴聲中哈雷便飛馳而去,風太大了,閻小朵睜不開眼睛,何逐的速度很快,她隻是緊緊的摟著他的腰,何逐栗色的發梢打在閻小朵的臉頰上,像刀子一樣割著她,一陣陣的生疼。閻小朵忘記了掙紮,忘記了反抗。哈雷向深山中駛進,閻小朵封存的記憶像開閘般的湧出,可隻有恐懼,“停……停下,我要回去!”可一切都已經晚了,瘋狂的哈雷終於停下,深山裡的景還和幾年前一樣,閻小朵隻是低垂著頭閉著眼睛渾身顫抖,何逐緊緊的攥著她的手腕,“閻小朵,你看,那棵樹上有很紅的果子,我們去摘怎麼樣。”閻小朵的情緒終於失控了,“夠了!我求你放過我好不好。”閻小朵邁不動步子倏地跪倒在了地上,她顫抖的聲音並沒有博得何逐的同情,何逐把她扛在肩頭快步上了山,閻小朵越是掙紮,何逐的速度越快,十幾分鐘後終於爬上了山頂,何逐一抖肩,閻小朵就摔在了空地上,腰部被堅硬的東西撞到,痛感瞬間襲來。她揉著腰從地上爬起,才看清那堅硬的東西是一塊墓碑。閻小朵下意識的向後挪著身子,離得遠了才看清碑上的字,口中不由輕念著,“何飛之墓……”當走進密林的那一刻,閻小朵就意識到了將要發生的事情,可她已經無力挽回,她以為一切就那樣結束了,沒想到惡報還是來了。何逐彎下身子,在墓碑的旁邊用手刨了一個土坑,把盛著灰屑的玻璃瓶填了進去,蓋上最後一層浮土時他說,“我弟弟一直膽小怯懦,唯一做過的瘋狂事便是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了你,這些年你過的心安嗎?你可曾有一瞬間的愧疚……十五歲,多好的年紀,卻因為你的傲慢而喪了生!”閻小朵還能說什麼?這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忘掉的事,那個少年的眼眸乾淨而又拘謹,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大部分的時候總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第一次見到何逐便覺得似曾相識,因為何逐有一雙和何飛相似的狹長眸子。她早就該想到的,怕是內心在抵觸,所以不願想起那個少年吧。“時間並不能撫平一切,自從何飛死後,我母親一直恍恍惚惚,她在美國的療養所一呆就是七八年,我的家就這樣被你徹底毀了!有些事總該要有個了斷,閻小朵你拿什麼償還?!”何逐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可閻小朵並沒有躲閃,她已經沒有可以後退的餘地,她的身後就是山穀。閻小朵隻要微微側目就可以看到半山腰那顆果樹,這個時節樹上已結滿了果實,青綠中偶爾夾雜著幾個誘人的紅,閻小朵的十指緊緊的嵌在土壤裡,因為太過用力,指尖已滲出了鮮紅的血跡,她的發絲雜亂的垂在額前,“人常說,一命抵一命,如果我的命能換取何家的原諒,我可以給你。”何逐看著閻小朵精致的妝容已經模糊,長久以來的憤恨一股腦的跑了出來,“一命抵一命?現在才有這樣的覺悟,難道不覺得有些晚了……你這個人一向虛榮,愛慕一切耀眼的東西,你怎麼舍得去死?”閻小朵任由何逐發泄著,她沒有插嘴,直到何逐不再說話她才從地上站起,偌大的密林深處,孤零零的立著何飛的墓碑,他長眠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可她竟然一無所知。閻小朵還記得何飛穿著沾了少許泥土的白色帆布鞋,他站在細弱的樹杈上搖搖欲墜,何飛說,閻小朵,你要說話算數,摘到那個紅果子就陪我去看電影,然後做我一天的女朋友。何飛的聲音在密林山穀裡回**,可閻小朵傻了眼,她呆呆的看著那個少年一步一步的挪向懸空的樹枝,他的手指不夠纖長,他的個子也不夠高,他踮著腳尖卻還是摘不到那顆紅果。閻小朵嚇壞了,她哆哆嗦嗦的向他喊著,你下來,我答應你了!很危險的知不知道!那個拘謹的少年前所未有的堅持己見,他隻擦了擦額上的汗,然後倔強的說,閻小朵,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一定會摘到的。話音未落,無法承受重荷的樹枝瞬間折斷。何飛的身體就像一塊石頭從半山腰墜落,又被彈起,最後沿著山體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