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天台,周知知乘電梯下樓,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她已經完全不會驚訝了。“你怎麼來了?”“過來討論一下特彆篇的錄製安排。”哦,對,上午鄒遊好像提到過這件事,當時她沒太放在心上,反正對她來說,隻要答應錄了第一期,後麵再錄幾期都一樣。周知知聽罷,揚揚手,意思是:拜拜了您。她轉身要走,鹿然叫住她:“知知。”“嗯?”“你要怎麼感謝我?”我為什麼又要感謝你?!周知知側過身,一雙手抱在胸前,警惕地瞪著他:“我要感謝你什麼?”“上午的微博。”“哦,你說你公開戀愛的事啊。”關她屁事。“我可是為了你——”鹿然說著,朝她走近了幾步,半弓下身,視線剛好與她持平,“撒謊了。”撒謊了?可以的,你居然公然糊弄人民群眾啊。她就說這種人怎麼會有女朋友,還好她沒有被他的皮相欺騙,她的眼睛是雪亮的。周知知板起臉:“所以呢?”“我臉皮厚倒是無所謂……”嗯,你也知道自己臉皮厚。周知知心道。這麼想著,她才意識到他距離自己有多近。走廊的燈光照下來,他高挺的鼻梁被打上一點高光,像棱角分明的山嶺。他的視線一直凝滯在自己的臉上,周知知莫名有點心虛。鹿然微不可察地彎彎嘴角,她這副不知所措還強做淡定狀的樣子蠻可愛的。他不緊不慢地把剛才的話接下去:“但你是女生,如果流言擴散得太厲害,影響到你,我會覺得愧疚的。”這麼聽來,你還很有良心啊!周知知挑挑眉,用食指把他推開了一點,總算能夠順暢地呼吸了:“可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是啊。但你不覺得感動,而因此想感激我?”原本她是有一點,但現在完全沒有了。周知知端詳了他片刻,神色忽然一凜:“鹿然,我有件很嚴肅的事想問你,這件事我懷疑好久了……”“嗯?”她突然正經的樣子讓他不由得一怔,難道她終於開竅了?“你是不是……”周知知頓了頓,艱難地開口,語氣認真,“想和我交朋友?”周知知仍然專注地看著他。她想過了,這個人三番五次地找她的碴,一定是被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和遊戲天賦打動了,想和她成為戰友,以後攜手稱霸狼人殺圈。不過他的中二病太嚴重了,這種示好的方式太過迂回,以至於她也是剛剛才琢磨透。靜默,死一般的靜默。那一瞬間,他忽然很想衝上去搖醒她,你怕是個戀愛智障吧?遭受了暴擊,鹿然看上去有點恍惚,側過身,揮揮手:“我先去會議室了。”身後的周知知還在釋放技能:“我覺得,你這個人吧,除了臉皮厚一點,人還是挺有擔當的,對朋友也不錯,昨天還專門來安慰我。雖然方法很詭異,但我覺得還算是個能結交的朋友……” 鹿然聽著她誠心誠意的剖白,忽然有一種衝動,想回過頭在她腦門上刻五個字:老子在追你。說不定,這樣能給她清奇的腦回路一點修正的空間。送走鹿然,周知知輕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無債一身輕,意識到他是想和自己交朋友,她決定大大方方地拋棄過往的恩怨。古話說得好,多一個朋友,路更好走。而且,平心而論,這些天接觸下來,他這個人蠻好玩的,也是唯一一個和她長期尬聊,也不會覺得尷尬的異性。除了星河,她終於又交到了新朋友,想想還是有點開心。下午的時候,周知知被叫去辦公室開會,討論特彆篇的錄製安排。策劃組的人打開PPT,向所有人介紹:“我們最新的讚助商提供了他們旗下一家即將開業的古堡風格的莊園作為場地,我們的嘉賓需要在那裡錄製一期《一夜狼人》,作為特彆預告篇,提前播放預熱。”“提前播?”“上頭的意思是,不論輿論好壞,現在我們的節目話題已經炒起來了,剛好趁熱打鐵,放預告篇,讓這個熱度能持續下去,直到正式播放。”“播放平台那邊的意思呢?”“他們也覺得這個想法不錯,所以,我們要加緊拍攝行程了,爭取年底第一季正式篇能夠上線。”原定錄製期一個月,現在臨時增加一期,時間蠻緊張。《一夜狼人》,她雖然聽過,卻沒有真正玩過,看來,現在必須抽出時間先好好準備一下了。散會後,鄒遊特地把她叫到了一邊:“看你今天下午心情不錯,我就放心了。”周知知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我為什麼要不開心?”鄒遊稍稍一愣,促狹的目光掃過她的臉:“本來我以為這些年你光發育腦子,彆的地方被怠慢了,想不到你連腦子也沒發育好。”被這麼吐槽,周知知總算轉過了彎,原來他是說那條長微博的事。心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她咧嘴笑:“哎呀,我這麼大度的人,怎麼會在意那種小事情。”鄒遊嗬了一聲。這算什麼態度?周知知覺得有必要擺明立場:“而且,我哪裡發育得不好了?脫鞋一米六八,穿鞋一米七還不止呢……”鄒遊皮笑肉不笑:“怕是有什麼忘了說吧。”被戳到痛處,周知知磨牙:“你知道嗎?老年人嘴巴太壞是會孤獨終……”話到嘴邊,她忽然想起中午的那通電話,停了下來。“怎麼不繼續說了?”“我心地善良,不忍心欺負老年人。”一記彈指落在她的額頭上,他說:“還嘚瑟了你!”“痛!”周知知氣呼呼地打掉他的手,揉了揉泛紅的額頭,“你還有沒有人性啊?”鄒遊的神情漸漸沉靜下來:“知知,做完這檔節目,你要不要考慮拍點彆的?”“怎麼了?”“老年人其實沒那麼怕寂寞的。”“我不要。”鄒遊眉頭微微皺起,臉上卻還是掛著一點笑:“又不是高中生了,還耍脾氣?”他的語氣活脫脫是個長輩,周知知最煩他這一點。她沉默了片刻,抬起頭執拗地看著他:“你也知道我是個大人了,大人的事,大人會自己看著辦的。”由於不開心,不快樂,下班時間一到,周知知跟誰都沒打招呼,直接溜了。和付曼約了晚上九點見麵,時間還早,她進吉野家點了一份單人餐,拿出手機給星河打今天的第三通電話,電話還是沒人接。周知知開始慌了,星河不會是遇到什麼事了吧?要不要報警?可是,萬一搞了烏龍怎麼辦?過去星河也有過外出幾天不聯係的情況,要不,還是等等看吧。服務員過來送她點的牛肉飯,她低頭舀了一口,發現實在沒什麼胃口。外頭的天光漸漸暗淡下去,車來車往,紅綠燈像黑夜的眼睛,看得她如坐針氈。周知知勉強吃了一半,起身出門。走在街上,她看了看時間,才晚上八點不到,乾脆先過去等吧。付曼約她在藝術區的一家咖啡店見麵。這個時間,來看展的旅客差不多都散了,店裡沒什麼人,她點了一杯冰拿鐵,坐在靠窗的桌前。差不多晚上九點的時候,周知知遠遠看見一個灰綠色長袍的瘦高身影從夜色中走來。人漸漸走近,周知知發現付曼今天化妝了,雖然底妝很淡,但塗著豔紅色的口紅,人群之中最耀眼的這種說法,用在她身上一點都不過分。但付曼其實並不白皙,這個以白到發光為大眾審美標準的時代,付曼的皮膚從過去到現在都保持著健康的小麥色,像一塊香滑的巧克力蛋糕……等周知知回過神,付曼已經在她的對麵坐下了。她的頭發真是剪得太短了,毛茸茸的,像小刺蝟似的。周知知抿了抿唇,一時不曉得說什麼。付曼笑了一下:“好久不見。”周知知怔住了,忽然有一絲慍怒。什麼好久不見,明明從她研究生畢業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三年裡,眼前的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似的,從沒有聯係過她和鄒遊一次,現在怎麼好意思跟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敘舊似的,隻跟她說一句“好久不見”?周知知低著頭不說話,隻顧喝杯中的咖啡。不加糖的拿鐵泛著輕微苦澀的味道,像她此刻的心情。耳畔是付曼淡然的聲音:“知知,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現在是在生我的氣吧。”在付曼麵前,周知知總是不自覺地表現得像個逞強的孩子:“我沒有。”“真沒有?”付曼點的果茶已經端上來了,她抿了一口,仍注視著周知知。周知知驀地提高了聲調:“我沒有!”付曼愣了一會兒,旋即笑了:“抱歉……這麼久沒有聯係你,是我的錯。”周知知的表情僵住了,慢慢垂眸:“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付曼沒有立即回答,良久後才說:“鄒遊現在……過得怎麼樣?”“你自己去問他。”“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彆的事,暫時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他的身上。”“那你為什麼專程來見我?”“因為我知道那天你看見我了。”她頓了頓,“看樣子,你還沒有告訴鄒遊我回來的事吧。”周知知不吭聲,這種被徹底看透的滋味,真令人不甘心。許久,周知知才說:“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我知道他其實一直在等你。”付曼微微挑眉:“等我做什麼?”眼前的這個人,能揣摩清楚周知知的全部心思,周知知卻一點也窺不透對方真正的想法,她覺得挫敗。見她不說話,付曼又說:“你不是一直以來都喜歡著他嗎?”“喀喀!”周知知驚得差點撒手摔掉手中的玻璃杯。她抬頭,與付曼對視。燈光照亮付曼的眼眸,其中泛著溫柔的、幽幽的光澤:“喜歡他就告訴他啊,彆看他一臉聰明相,其實是很遲鈍的。”冰咖啡在胃中寂靜地翻滾,周知知感覺到一種錐心的疼。她沒有否認,沒法否認,也不想承認。還好付曼沒再說什麼。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喝光杯裡的茶飲,付曼抬手,看了看腕表:“我還約了人,今天得先走了。我回來的事……”她微微欠身,站起來,“拜托你不要告訴他,可以答應我嗎?”她的眼神如此誠懇,周知知感覺胃更疼了。付曼揮手叫來服務員結賬,周知知稀裡糊塗地看她埋完單,這才記起自己要說的話:“我沒法答應你。”付曼自信地一笑:“你會的。”周知知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進了門,她回臥室翻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板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胃藥,倒了杯冷水咽下去,然後攤在**一動不動。付曼最後的那個笑容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中,她每回想起一次,就覺得渾身發燙。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她每一絲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小心思,都會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付曼洞若觀火的眼神中,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周知知至今還很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付曼時的場景,那是十八歲的初夏,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周知知當時就讀於檳島一中的高三(1)班,是個非典型的學霸。非典型學霸的意思就是,儘管她成績好,但身上有著不少壞學生的毛病,貪玩、愛偷懶,以及沉迷於各種現在看來比較老土的遊戲機。那天是個星期三,周知知趁著午休的兩個小時,賴在鄒遊的遊戲廳裡午睡,一年前空降這座海濱小城的神秘老板鄒遊,則一個人坐在店門口嚼著口香糖發呆。在他來之前,這家名為彩虹島的遊戲廳已經奄奄一息,快要垮掉了,是他把這棟兩層高的舊樓漆成了彩色,鮮豔的外觀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學生和遊手好閒的年輕人,漸漸地,這家即將撲街的遊戲廳居然起死回生了。下午一點半,周知知睡得迷迷糊糊,似乎聽見門外有人交談的聲音。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皮,往門口眺望,發現外頭除了鄒遊,竟然還站著個穿著吊帶長裙的長發美人,周知知眼前一亮,困意頓時消失了大半。她略略眯起眼,能清楚地看見長發美人肩頭**在陽光下的蜜色皮膚,還有那雙狹長的、嫵媚的眼睛。陽光下,長發美人的瞳孔似乎遊離在黑色與棕色之間,又或者,還有一絲絲橄欖綠……光線太強,她也不能確定。周知知整了整校服的裙擺,起身走出去。鄒遊見她醒了,比了個“趕人”的手勢,一點都不客氣:“還不滾回去上課?”周知知朝他扮個鬼臉,故做不經意狀地問:“這位是嫂子?”“關你屁事。”“不說就不說,罵什麼人!呸!”周知知悻悻地嘟起嘴,臉上是少女特有的傲嬌神態。轉身要走,周知知不易察覺地偷看了付曼一眼,沒想到兩人的目光竟然對上了,她心頭一慌,趕緊低下頭。不過一個小動作,付曼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付曼的手指涼涼的,皮膚很滑,周知知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她笑了一下,輕巧地湊到周知知的耳畔,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她:“你其實認識我吧?”……十年前,付曼憑借一個眼神就可以確認周知知認識她,而十年後,她依然篤定周知知不會告訴鄒遊她回來了的事情。她似乎並不關心起因,隻確認結果。周知知喪氣地想,她大概一輩子都比不過這個女人……聰慧方麵,抑或是才華方麵。門鈴響了,周知知愣了一下,這什麼牌子的電池,怎麼這麼耐用啊?但她有一絲絲期待來者是星河,迅速地爬起來去開了門。門外高出她一個頭的Lynn 朝她揮揮手,開口:“阿姨,我是來借調料的。”周知知莫名:“什麼?”“有沒有生抽?”“醬油?”“老大說了,是生抽。”醬油就醬油,還那麼多說法。“有一瓶,不過是搬來的時候買的,不知道過期沒有,我去給你拿。”周知知折回廚房,翻了一會兒,把醬油拿出來遞給Lynn。Lynn 接過醬油,腿卻沒挪地方。“怎麼了,還有要借的東西嗎?”“沒有,不過……”Lynn 居然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阿姨,你的眼睛為什麼這麼紅?你哭了嗎?”什麼?周知知下意識摸摸臉,乾的:“我沒哭啊。”雖然她差點就哭了,但醞釀的過程中被他的門鈴聲打斷了,不過這些話就不用跟小屁孩解釋了。Lynn仍然一臉狐疑地打量她:“真的?”“小屁孩事怎麼這麼多!”周知知拉下臉。“唉,”Lynn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阿姨,我友情提醒你一下,以後千萬不要隨便在男人麵前哭。”“乾嗎?”“會激起男人的保護欲的。”Lynn一本正經。周知知的臉驀地一黑:“你二十歲都沒有好不好,怎麼就好意思自稱男人了?”“阿姨,”Lynn被她嗆住,不忿地道,“你這樣不解風情,以後會沒有男人要的。”話音剛落,Lynn頭頂就吃了一記栗暴,隻聽來人說道:“未來一年都不想休息了?”周知知抬眼,哦,鹿然。鹿然沒顧得上跟她打招呼,還在繼續教訓Lynn:“小屁孩,沒事不許隨便撩撥女生,專心訓練。”周知知一頭霧水,what,她被小孩子撩撥了?什麼時候?她怎麼不知道?Lynn不服氣地頂嘴:“她能算女生?阿姨才對吧!”結果又挨了一記栗暴。你不服是吧,揍到你服。鹿然這一下特彆用力,Lynn痛得抱頭鼠竄,狂奔著去按電梯:“我回去了,我回去了!”鹿然這才收回手,偏頭看著周知知,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要不要去打街機?”“你學過變臉?”鹿然心想,我看你還是儘早去報個人際交往培訓班吧!兩人下到車庫,周知知突然想起一件事,雖然不是特彆重要,不過問問也無妨:“對了,你發的那張照片上的米妮……”鹿然剛拉開車門,準備坐進去,聽見她的話,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回過頭,幽暗的燈光下神色難辨。難道她想起來了?“是娃娃機抓出來的吧。”追這種女人真的好吃力。他試探性地提醒她:“是啊,有十年了呢。”他的聲音中隱隱有些期待的情緒。那一瞬間,周知知眼中似閃過一些不一樣的神采,他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地往上提——他聽見周知知感歎:“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長情的人。”我之前也沒看出來,你是個神經這麼大條的人。他徹底沒脾氣了,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覺得好笑,他猛地拉開車門,坐進去,無力地掃了她一眼:“上車吧。”“哦。”這個時間,遊戲廳門可羅雀。要下班了,小哥也沒心情向他們推銷會員卡了,周知知換了一百枚遊戲幣,走到電動摩托前麵:“比一局?”“好啊。”周知知長腿一抬,跨上機車:“輸的人請對方吃夜宵。”“我一點沒看錯,你這個人的勝負欲很強。”“什麼?”周知知正對著屏幕調整難度模式,一時沒聽清。“我說你勝負欲很強。”這回聽清楚了,她驕傲地撇撇嘴:“隻針對有興趣的事情。”“所以,你對我有興趣?”“不是啊,”她伸出食指,點擊確認健,答得分外自然順溜,“我對狼人殺和街機有興趣。”他的臉色黯了黯,現在他能理解周知知為什麼會從母胎單身到現在了,不是沒人對她有意思,是她沒有接收戀愛信號的這個功能。怎麼才能給她接個天線?她目前的這個反射弧長得大概能繞地球兩圈了吧……他一邊注視著屏幕上飛速行駛的摩托,一邊琢磨著給她裝天線的事,當然,也沒忘思考如何花式懲罰Lynn……大腦這麼忙,他當然沒法集中注意力和身旁的這個人比賽。三局結束,某人輸得找不著北。在和他的遊戲競技中迎來了第一次碾壓式的勝利,周知知興奮得覺得自己可以繞著遊戲廳跑三圈。但他看上去居然一點也不沮喪,這讓她快樂的感覺打了個折扣。周知知不滿地拿胳膊撞了他一下:“你能不能表現得難過一點?這樣才能襯托出我的開心。”鹿然:“……”兩人退掉剩下的遊戲幣,從遊戲廳出來。夜風退去了熱度,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頭頂,今夜格外美好。鹿然去取車了,她四處看了看,找了個吸煙的地方,小跑過去,掏出打火機和煙盒。她第一次抽煙是在付曼失蹤後的第二個月。她去找鄒遊,一進門,就被煙和酒的氣味熏得差點吐出來。鄒遊給她開了門後,又一頭栽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了。她走過去,拽了他的衣袖兩下,他沒反應,很快,周知知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聲,他居然就這麼快速地睡著了。桌上放著幾個喝空的酒瓶,紅酒啤酒都有,還有一包煙。煙盒軟塌塌的,煙似乎被抽完了。她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最裡頭還藏著一支“漏網之魚”。她懷著某種微妙的心情,把那支煙摳了出來,摸起桌上那隻打火機。嗒的一聲,火苗熱烈地舔舐著煙頭,周知知用力吸了一口:“喀喀。”她快要被嗆死了,還有點苦澀的味道。但付曼也是抽煙的……周知知嘗試著又吸了幾口,慢慢地摸著了門道,不會咳嗽了。她安靜地抽完了那一支煙。給鄒遊蓋上毯子後,她下樓買了一包一模一樣的……恍惚間感覺到有人靠近,周知知轉過身,就看見鹿然站在她的麵前。“你不是去開車了嗎?”“我來蹭支煙。”“你要抽煙?”她之前沒見過他抽煙啊。“以前抽,後來戒掉了,不過心情好的話,偶爾會抽一支。”他說著拿過她的煙盒,抽了一支出來,“來,借個火。”“哦……”她搞不懂這個人,他輸了反而心情好?她正要掏出打火機給他,他卻俯下身湊近她的臉,不對……湊近她的煙,與他距離那樣近。他微微抬眼看她,睫毛細密如羽,輪廓分明的唇勾起一點點笑,頭頂路燈的微光灑下來,以鼻梁為界,分割出一片明亮,一片陰暗。周知知夾著煙的手指猛地一顫,這個動作簡直就像接吻一樣。“喀喀!”她狼狽地把煙拿開,彆開臉,不敢繼續看他。麵前的人卻一臉坦然:“看來你不太會抽煙啊……”你才不太會借火吧,有你這麼借的嗎?!她窸窸窣窣地摸出打火機,連忙遞給他:“自己點。”“哦。”他伸手接過來。手指觸及他的皮膚,觸感有點涼,莫名其妙地,她的耳根紅了一大片,還好夜足夠黑,看不出來。她急急地把剩下的大半截煙熄滅,丟進垃圾桶:“快點抽完,我要回家點外賣了!”回去後,周知知堅決拒絕了鹿然一起吃夜宵的邀請。現在的她看著他怎麼能吃得下啊……況且這頓夜宵是她贏回來的,她考慮過了,她要獨享勝利的果實!鹿然見她心意已決,隻好把從樓下買來的麻辣燙遞給她:“吃完早點睡,明天還要錄節目。”周知知瞄了他的手一眼,完美避開與他的肢體接觸:“知道。”感覺到她的反常,他叫:“知知……”“嗯?”“你的臉好像有點紅。”What ?她嚇得趕緊去摸——還好,夠冰,夠冷酷。周知知憤憤地回瞪了他一眼,走過去,啪啪地摁著電梯按鈕。身後的人凝望著她的背影,視線落到她微微泛紅的耳根上,稍稍愣了一下,唇邊閃過一抹滿意的笑容。為周知知接天線的任務的第一步告捷。因為借火這檔子事,第二天錄製前,周知知一直有意無意地避開鹿然,在天台賴到花花開始找人,她才磨磨蹭蹭地下樓去化妝間。和她幾次接觸下來,化妝師深知她沒救的個性,再也不試圖向她進行精致女人的安利了。沒想到周知知卻突然轉了性,開始向化妝師積極提問。當然,她得先委婉地繞個彎:“這個散粉多少錢一個呀?”化妝師瞄了一眼,答:“四百二。”周知知又指了指化妝箱裡的口紅,這才切入正題:“可不可以推薦支好看的給我?要大紅色的。”化妝師愣了愣:“你戀愛了?”周知知震驚地抬頭:“啥?”“不然,你怎麼突然轉性了?”周知知沉默了片刻,說:“那還是等以後戀愛了再買吧。”化妝師:“……”其實,她隻是覺得付曼塗的那種口紅很好看。儘管不甘心,她必須承認付曼統治著她少女時期至今的美學標準。從前的付曼是不喜歡化妝的,但她的皮膚並非毫無瑕疵,顴骨處有星星點點的曬斑。但她舉手投足帶給周知知的感受是,那些瑕疵全部變成了一種美妙的裝扮。周知知做過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是試圖曬黑。檳島是一座海濱城市,按理說很容易讓人的皮膚達到那種蜜色的效果。但她每次回去曬了一個暑假後就會絕望地發現,秋天一到,她整個人又迅速白了回來。基因的力量,人力無法與之抗衡,她不得不放棄。開始錄製,今天周知知抽到的是八號位,好死不死,鹿然坐她的旁邊。她屏息凝神,偷偷地觀察他——去你的,你一臉神清氣爽是怎麼回事?還記得你昨晚作的孽嗎?她可是可憐兮兮的,一晚都沒睡好,黑眼圈足足加深了一個度,按化妝師的說法,遮瑕膏蓋了三次才給徹底蓋住!周知知暗暗磨著牙,不爽地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努力調整好情緒,準備開始遊戲。音樂聲響起,進入黑夜環節,上帝宣布狼人睜眼——她和鹿然同時摘下了麵具。節目錄到現在,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拿到狼人牌。藍色的燈光自頭頂傾瀉下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鹿然的臉一半被藍光照亮,還有一半,沉在她視覺死角的黑暗中。他鼻尖那一點光尤為亮眼,周知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他的臉上往下滑,滑過人中,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他的唇珠上……她不由得一哆嗦。該死,怎麼又想起來了?見她半天沒反應,鹿然用胳膊輕輕撞了她一下,另一隻手則在空氣中揚起一道不大的弧度,意思是今晚“殺”誰。“狼人”在“夜晚”都會有幾分鐘時間打手勢交流戰術,意識到其他三個同伴都在等自己,周知知猛地回神。三分鐘時間,大家分工明確。周知知摸到狼人牌向來勝在心態好,帶刀水平一流,決定好誰起跳預言家後,周知知便開始迅速觀察起其他八人的身體姿態和狼牌的排列規律,最終她把目標鎖定為十號。周知知握拳,揚起手,意思是落刀十號。然後,她看見坐在對麵的一號狼隊友臉上浮起淺淺的、曖昧的笑。她一時沒明白笑點所在,困惑地扭過頭,就看見旁邊的某人也舉著個拳頭在那兒晃呀晃。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還真是很有默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