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水,刺入肌骨的寒,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地流失。身子緩緩地往水下墜落,呼吸漸漸開始窒息,耳邊卻是一直環繞著一個聲音,揮之不去!“我負你!”是誰?到底是誰在說話?為何一聽到這個聲音,心便不由自主地疼痛起來,仿若整顆心都被撕裂了一般!水麵之上那張臉仿佛蒙著一層水霧怎麼也看不清,隻能看到那張薄唇在微微翕合,不停重複著三個字。身子越墜越深,她伸手拚命想要抓住什麼,而指尖觸摸到的卻隻是一團泡沫之影,水麵上那模糊的容顏也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胸口愈發憋悶,痛苦難受地幾欲無法呼吸,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遠去……“啊——”不由自主地張口大喊了出來,她驀地睜開眼,胸口起伏不定,大口的喘著氣,額角的細發早已被汗水浸濕。然入目的依舊是層層紗賬,身下是香軟的床榻,鼻間嗅著的是絲絲薰香,浸人心脾。又是這個夢,幾日來夜夜都在重複著這個夢魘,次次都在夢中驚醒,然夢中的那人是誰?她卻始終無法看清。“我負你!”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想不通也猜不透,因為她什麼也記不起來。“照影姑娘起了沒?花媽媽要找您了。”門外一陣輕叩門聲響起。“小秀,進來吧。”歎口氣,她有些頭痛地揉揉額角,起身下床。話音方落,一模樣清秀的小丫頭便推門走進屋來:“照影姑娘,小秀幫您梳洗吧。”她和衣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那張素雅的容顏,彎彎的眼,細細的眉,清麗中卻又隱隱透著幾分嫵媚,烏黑柔順的長發輕輕散落在柔滑的酥臂之上,更添幾分動人之色。然而這張臉對她來說卻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她不記得她是誰,自半月前她醒來之時便已在這“醉香樓”中,睜眼所見的便是這兒的老鴇花媽媽。花媽媽告訴她,她是被“醉香樓”的手下自城外河中所救起帶回來的,她身上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昏迷了幾日才醒來。若非花媽媽看她還有幾分姿色這才花費了許多心思替她抓藥療傷,她此時隻怕已經是個死人了。隻是她醒來後便什麼也記不得,她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的名字,更不知為何會受傷!而花媽媽卻是以救命恩人為脅,迫留她在了這“醉香樓”中,自此淪為風塵女子,名為照影!她雖失憶,卻也懂得反抗的下場,乖巧妥協隻是暫時的,日後總會有機會脫身。“姑娘,好了。”在她暗忖之時,小秀已然替她梳妝打扮好,又催促道:“快些去見花媽媽吧,莫叫她等急了。”照影起身,笑吟吟道:“你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小秀不滿地一撇嘴,推她:“我這還不是怕你被媽媽罵,沒良心的!”“好好,我這就去。”照影嘻笑著在小秀的推揉下出了屋子。小秀將她送走,又回到屋中替她整理床鋪,麵上依舊掛著淺淺的微笑。雖然隻與照影姑娘相處了幾日時間,但照影姑娘卻是一點也沒有其他青樓姑娘的脾氣,不矯情也不悲天憫人,反倒整日笑臉盈盈,她的笑不摻任何雜礫,讓人忍不住便親近起來,比起原先跟著的性情乖張的鳳仙姑娘,還是跟著照影姑娘舒服些。隻是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也要陷身在這煙花之地,實在是可惜!小秀雖心中同情,無奈自己隻是一名小小的丫頭,有心無力,除了歎息便什麼也幫不了了。…………房間內,花媽媽一身薄如蟬翼、遮不掩體的絲衣,打扮的花枝招展,臉上的粉足足可刮下一斤來,此時正坐在桌前,翹著蘭花指,拈起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斜眸看了麵前的照影一眼,閒閒道:“影丫頭,看你這精神的模樣想來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吧。”照影笑靨如花,走到她身後,不輕不重地幫她捶著後背,清脆地笑道:“多虧了媽媽的細心調養,照影現在才能神清氣爽地站在這,照影還未來及謝謝媽媽呢!”花媽媽忍不住笑出來:“你個丫頭就是嘴甜會說話。”想當日要這丫頭賣身報恩之時,這丫頭雖是一時的怔愣,卻並不似其他姑娘們哭鬨不止,反倒笑臉盈盈地點頭應下,也省去了她事先備好的一番**。照影邊替她捶著背,邊微笑問道:“不知媽媽今日找我來有什麼事兒?”說到這,花媽媽麵上笑容微斂,輕瞥她一眼道:“你身子既然好了,那今後在這‘醉香樓’裡就不能再白吃白住,你可明白媽媽我的意思?”照影一雙眸子眨了眨,眸光流轉之間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心中卻是一聲歎息,終於還是到這一天了麼?然下一刻她便笑吟吟道:“媽媽的意思照影明白,今夜照影便開始接客。”花媽媽滿意地點頭:“好好做,媽媽自然不會虧待你。”照影盈盈笑臉之下,眸子卻是微微黯了黯,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悲歎。花媽媽似又想起什麼,斜眸看她:“影丫頭可會些什麼才藝。”在這“醉香樓”中若無過人才藝吸引客人,便隻有出賣身子之路可走了。照影也深知這個理,隻是她卻也記不得自己會些什麼,眉梢微斂之下,眼角餘光卻是瞥見了一旁的古琴,雙眸微微眯起,她轉身朝琴案走去。靜靜凝望著古琴,片刻之後,纖纖玉指輕撫上琴弦,宛如流水清柔幽美的琴音便自指間緩緩流出,每個旋律都似乎都十分熟悉,自然而然地便在滑指而出。絕妙的音律之中,花媽媽也不由怔住,半日,雙目之中漸漸浮起一絲驚喜,眉梢輕挑。看樣子她是撿到一個賺錢的寶了。…………夜晚,醉香樓中進出的客人川流不息,布置豪華的大廳裡,充滿了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彌漫在廳上,隨著悅耳的絲竹之樂飄**開來,足以令人骨酥心醉。照影一身緋色輕紗坐於樓閣之上的屏風之後,步搖立於發髻,眼角淡掃光輝,精心裝扮之後更顯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白日聽得她的琴音,花媽媽便決定安排她今夜登場,並且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表演,莫要砸了場子,因為今夜陸公子會來“醉香樓”。說起這陸公子,在這晉城之中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陸公子名為陸少歡,是這晉城有名的首富,自三年前開始便聞名整個晉城甚至沁國。名為首富本不奇怪,奇怪的是這陸府仿佛是一夜之間冒出來般,沒人知道這陸公子是何來曆,又是從何而來的如此多的家財。然而陸公子在短短一年時間之內便掌控了全國大大小小各大商會,成為各大商會之首,其能力便也可知一二。再加上陸公子樂善好施,常常散財救濟城中窮苦百姓,久來大家對他的身份來曆倒也不再思究了。隻是這陸公子生性風流,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到這“醉香樓”來。如此貴客,花媽媽自然是要好好照呼,不能怠慢。夜色愈濃,“醉香樓”內已是賓客滿坐,姑娘們也都格外歡喜,費儘了心思將自己打扮的明豔動人,因為今夜陸公子的到來,誰都希望能討得陸公子的歡心,自己身價便可提高幾分,傲笑群芳了。樓下正中留空著一席雅座,正是給陸公子所備。照影坐在屏風之後,一手托著下巴,一手閒閒地拔弄幾下琴弦。這陸公子不到,也輪不到她演藝,聽說這陣子都沒有一位姑娘能讓陸公子看上眼,花媽媽可是急的慌,直到今日聽得她曲,這才將注押在了她身上!她雖對討陸公子的歡心沒什麼興趣,心中卻是自有另一番打算。“陸公子來了!”不知聽得誰一聲低呼,滿座之人皆向門口望了過去。一名年輕的俊朗公子緩步走進樓中,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金冠束發,眉目高挑,衣飾華美,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手執一把鑲金邊紙扇,顯得極為風流倜儻,然舉手投足間卻是透出一股不凡的氣質。照影撥弄著琴弦的指尖立時頓住,唇角輕輕一揚,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