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假說:我和亞當·卡爾森完全沒有共同點,和他一起喝咖啡的痛苦至少是根管治療的兩倍,還是不打麻藥的那種。第一次周三的假約會奧麗芙就遲到了。她的心情糟透了,因為她的整個早晨都是在絕望中度過的:最開始的時候,那些廉價的假試劑沒有溶解,之後沒有沉澱,再後來沒有聲波降解,以至於最後它們根本就不足以支撐她做完整個試驗。她停在咖啡店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她想取得像樣的科研成果,就需要更好的實驗室、更好的設備、更好的試劑、更好的細菌培養。總之,所有的東西都要更好才行。在下周湯姆·本頓到來的時候,她必須好好表現,她需要為屆時的遊說做準備,所以她尤其不想在實驗計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還得把時間浪費在她本就不怎麼想來喝的咖啡上,況且和她喝咖啡的還是一個她根本就不想與之交談的人。啊。當她走進咖啡店時,亞當已經在裡麵了,他身上的黑色亨利衫看上去像是專門為他的上半身進行構思、設計和生產的。奧麗芙一時間有些失神,不是因為他的衣服有多麼合身,而是因為她居然最先注意到了對方的穿著,這一點兒都不像她,她從前不是這樣的。畢竟在過去兩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她經常看到亞當在生物大樓裡進進出出,更彆說在最近的幾周裡,他們見過很多麵,說過很多話,他們甚至還親吻過——如果“那晚”所發生的可以算得上是親吻的話。當他們排隊點餐的時候,她感到一陣摻雜著一絲不安的眩暈,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亞當·卡爾森很帥。亞當·卡爾森真的,真的,真的很帥,他高鼻梁,鬈發,按理說本來搭配不到一起的豐滿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臉龐,組合起來卻顯得意外地和諧。奧麗芙不知道為什麼之前她從沒注意過這一點,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她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純黑色的毛衣。她強迫自己彆再盯著他的胸部,轉而看向前方的飲料菜單。咖啡店裡一共有三個生物係的研究生、一個藥理學的博士後和一個本科的研究助理,完美。“所以,你好嗎?”她問,這是她該做的事。“很好,你呢?”“很好。”奧麗芙突然意識到,也許她並沒有更加細致、徹底地考慮過這件事情,因為儘管他們的目的就是讓彆人看到他們兩個待在一起,但如果隻是沉默地站在彼此身邊,是不可能騙到彆人的,這不可能讓大家以為他們正處在甜蜜的約會當中。她看了看亞當……好吧,他似乎不大可能發起任何形式的談話。“那麼,”奧麗芙將身體的重心在腳掌上倒換了好幾次,“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他看著她,一頭霧水:“什麼?” “你最喜歡的顏色。”“我最喜歡的顏色?”“對。”他雙眼之間出現了一道褶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顏色就是顏色,它們都是一樣的。”“裡麵肯定有你最喜歡的一個。”“我不覺得。”“紅色?”“我不知道。”“黃色?綠色?”他眯起眼睛:“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奧麗芙聳聳肩:“就覺得這好像是我該知道的事情。”“為什麼?”“因為如果有人想要弄清楚咱們是不是真的在約會,這可能會是他們問的第一個問題……好吧,前五個問題,肯定的。”他仔細地看了她幾秒鐘:“在你看來,有這種可能性嗎?”“和我跟你假約會的概率差不多。”他點了點頭,就像接受了她的觀點一樣:“好吧,黑色,我想。”她哼了一聲:“果然。”“黑色怎麼了?”他皺起眉頭。“它甚至都算不上是種顏色。從嚴格意義上說,它就沒有顏色。”他生氣地說:“總比綠色要好。”“不,才沒有。”“它當然有。”“行,好吧,這很符合你幽域魔裔(1)的人格特質。”“那又是什——”“早上好,”店員笑盈盈地問他們,“你們今天喝點兒什麼?”奧麗芙也笑了笑,示意讓亞當先點。“咖啡,”他瞥了她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補充道,“黑咖啡。”她不得不低下頭來掩飾自己的笑容,但當她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儘管不願承認,但她覺得這對他來說,總還算是個不錯的表情。她不去理會他,在菜單裡挑了一杯含糖量和含脂肪量最高的飲料,又加了一份鮮奶油,她正想著應該再買個蘋果來抵消一下自己的罪惡感,或者拋下過多的顧慮,乾脆在上麵再放一塊餅乾,就在此時,亞當從錢包裡掏出一張信用卡,遞給了收銀員。“哦,不,不用,不,不,不用,”奧麗芙伸手擋在他的手前,壓低聲音說,“你不可以為我買的東西付錢。”他眨了眨眼:“我不可以嗎?”“我們的虛假戀情裡可不包括這種事情。”他看上去非常驚訝:“不包括嗎?”“不,”她搖了搖頭,“我永遠不會接受和一個因為自己是男人就覺得給我買咖啡是理所當然的小子假約會的。”他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剛才點的那個東西,也能被叫作‘咖啡’嗎?”“嘿——”“而且這和我是不是‘小子’沒有太大關係——”這個詞他說得相當痛苦,“——隻是你還是個研究生,考慮到你的年收入……”一時間她竟猶豫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亞當還是不是那個眾所周知的渾蛋?他覺得他高她一等嗎?他認為她很窮嗎?不過很快她就想起自己的確很窮的事實,何況他的薪水可能還是她的五倍,於是她聳了聳肩,在她點的那杯“咖啡”裡又加了一塊巧克力餅乾碎屑、一根香蕉和一包口香糖。值得稱道的是,亞當什麼都沒說,眼睛眨都沒眨就支付了由此產生的24.39美元。在他們等待飲料的空當,奧麗芙的思緒不由得開始飄到她的項目上了,她想著能否說服阿斯蘭教授儘快給她買些更好的試劑。她心不在焉地環視著周圍,發現儘管研究助理、博士後和其中一個研究生已經走了,但剩下的兩個研究生(其中一個恰巧和英在同一個實驗室)仍然坐在門旁邊的桌子前,而且每隔幾分鐘就會朝他們這裡瞥一眼。完美。她的屁股靠在吧台上,抬頭看了看亞當,幸虧她每周一共隻需要花十分鐘來做這件事情,真是謝天謝地,否則她的脖子可能會患上永久性的**了。“你出生在哪裡?”她問。“荷蘭,海牙。”“哦。”她想了一會兒。他也靠在吧台上,就在她的麵前:“你這個‘哦’是什麼意思?”奧麗芙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以為答案會是……紐約,或者堪薩斯什麼的。”他搖了搖頭:“我媽媽曾經做過美國駐荷蘭的大使。”“哇哦。”想到亞當居然也有母親和家人,的確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在他還沒有這麼高大、這麼可怕、這麼臭名昭著的時候,他也曾是個孩子。也許他還會說荷蘭語,也許他早餐喜歡吃熏鯡魚,也許他的母親當初想讓他跟隨她的腳步,也成長為一名外交官,但屬於他自己的人格已經慢慢發光,她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奧麗芙發現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他的成長經曆,這很……古怪,非常古怪。“你們的好了。”他們的飲料出現在了吧台上,亞當轉身取回他杯子上的蓋子時,那位金發碧眼的店員明顯在盯著他細細打量,但奧麗芙告訴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她同樣告訴自己,儘管她很想知道關於他外交官密碼的所有事情,想知道他究竟會說幾門外語,還有他究竟喜不喜歡鬱金香,但這些可能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約定應有的範疇。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好吧,今天很開心。”他看著杯子的眼睛驚訝地望向她:“周三的假約會結束了嗎?”“是的,乾得不錯,隊友,去衝個澡吧,你暫時可以休息一周了。”奧麗芙把吸管插入飲料,吸了一口,感覺糖漿在口腔中爆裂開來。不管她點什麼,都好喝得令人發指,這樣下去,她是很可能得糖尿病的,“那就下周——”“那你是在哪裡出生的?”亞當在她離開前問。哦,她原本以為這一部分已經結束了,可能他這麼問隻是出於禮貌,奧麗芙在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無比渴望回到她實驗室的工作台前:“多倫多。”“你是加拿大人?”“對。”他打量著她,仿佛在消化和存儲這個信息:“你是什麼時候搬到這兒來的?”“八年前,為了上大學。”“為什麼來美國呢?加拿大也有很優秀的大學。”“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這的確是事實,雖然不是全部的事實。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硬紙板做的杯托:“你經常回去嗎?”奧麗芙舔了舔粘在吸管上的鮮奶油,覺得有些困惑,他立刻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不經常,並不。”“你畢業以後打算回國嗎?”她緊張起來:“能不回就不回了。”加拿大給她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憶,她想要守著的僅有的家人就是英和馬爾科姆了,他們都是美國公民。英和奧麗芙還達成了一項協議:如果奧麗芙的簽證無法續簽,英就會和她結婚。不過事後想來,和亞當的這段假約會本來是可以成為奧麗芙實現進階,並開始一本正經地欺騙國土安全局的絕佳機會的。亞當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咖啡:“你最喜歡的顏色是?”奧麗芙開口準備告訴他她最喜歡的顏色,必然是比他喜歡的好得多的顏色,而且……“真該死。”他心領神會地看著她:“很難,對吧?”“主要是有很多好看的顏色。”“沒錯。”“我要選藍色,淡藍色,不,等一下!”“嗯。”“要不就白色,好的,白色。”他咂舌道:“我說,我覺得我沒有辦法接受,白色可不算是一種真正的顏色,它更像是把所有顏色混合在一起——”奧麗芙捏了一下他前臂上的肉。“哎喲。”雖然他叫了一聲,但顯然並不疼。他狡黠一笑,衝她揮了揮手,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嘿,亞當?”她在他身後喊他。他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她。“謝謝你給我買了和我三天夥食一樣貴的食物。”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一下頭。他的嘴巴動了動,百分之百是在對她微笑,儘管有點兒不情願,但還是笑了。“我的榮幸,奧麗芙。”……時間:今天,下午2:40發件人:收件人:主題:胰腺癌篩查項目奧麗芙:我的航班會在周二的下午到達,我們周三下午3:00左右,在艾塞古爾·阿斯蘭的實驗室見麵怎麼樣?我的拍檔可以給我帶路。TB發自我的 iPhone……第二次的周三假約會,奧麗芙也遲到了,但和上次的原因不同,這一次全都和湯姆·本頓有關。首先,她因為前一天晚上熬夜排練推銷自己的項目導致第二天睡過了頭:她把自己那套遊說的說辭反複練習了很多遍,到後來馬爾科姆都快能背下來了。等到了淩晨1點的時候,他朝她丟了一個桃子,並且懇求她回自己的房間練習,於是她照做了,接著練習到了淩晨3點。其次,今天一早她發現自己平時的實驗室穿搭造型(緊身褲,適合參加五千米長跑的破舊T恤,和一個非常、非常淩亂的丸子頭)可能沒有辦法向本頓教授傳達出她可以成為“有價值的未來工作夥伴”的信息,所以為了取得麵試的成功,她在尋找合適的衣服上花費了過多的時間。最後,她猛然想到她對本頓教授一無所知——按理來說,他是她生命當中到目前為止最為重要的人,可她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而且沒錯,儘管她已經意識到了這聽上去有多麼可悲,她也決定不再糾結這件事情。她拿出手機,在上麵查找出他的相關信息——三十多歲的樣子,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牙齒非常潔白整齊。當奧麗芙走到學校的星巴克時,正對著手機上他的哈佛頭像小聲說:“拜托了,讓我去你的實驗室工作吧!”然後她就看到了亞當。今天的天氣一改往常,是個多雲的日子,雖然還是8月,但已經像是進入了深秋。奧麗芙隻瞥了他一眼,就立即察覺到他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她之前聽過他因為試驗沒有成功而把皮氏培養皿丟到牆上的傳言,他這個樣子可能是因為電子顯微鏡壞了需要修理,或者隻是在想些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她考慮著要不要鑽到桌子底下躲一躲。沒關係的,她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英的事情已經回歸正常,甚至比“正常”還要好得多:她和傑裡米已經正式地在一起了,而且上周末英出現在“啤酒和烤棉花糖夾心餅乾”之夜時,她在緊身褲上麵搭配的超大號的麻省理工學院的衛衣明顯就是從他那裡借來的。幾天前,奧麗芙和他們兩個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他們三人甚至沒有任何尷尬。除此之外,一二年級的研究生,甚至有些三年級的研究生都因為過於害怕亞當·卡爾森的“女朋友”而不再偷拿她的移液器,這意味著奧麗芙再也不用在周末的時候把這些東西塞進背包帶回家裡了。而且她還因為他的關係,得到了一些新鮮好吃的免費食物。因此,她可以接受每周至少花十分鐘的時間來和亞當·卡爾森見麵——沒錯,即使是這個散發著一團黑氣的亞當·卡爾森。“嘿。”她笑了笑。他看向她的時候,明顯是悶悶不樂的,此外,他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焦慮。奧麗芙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好嗎?”“還好。”他的語氣有些生硬,表情比平時還要繃得緊,他今天穿著紅色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比起一個探索計算生物學奧秘的學者,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上山砍柴的伐木工人。她不由得注意到了他的肌肉,再一次想搞清楚他的衣服究竟是不是量身定做的。他的頭發儘管比上周剪短了些,但看著還是有點兒長。她和亞當已經到了她可以同時了解他的心情和發型的地步,這著實讓她覺得越來越魔幻了。“你想好點什麼喝了嗎?”她故作輕鬆地問。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幾乎沒有看她。在他們後麵的一張桌子上,一個五年級的研究生在假裝清理自己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時,朝他們這裡掃了一眼。“對不起,我遲到了,我隻是——”“沒關係。”“你上周過得好嗎?”“還好。”行吧。“呃……你上周做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我工作了。”他們開始排隊點單,隻有這麼做,奧麗芙才不至於開始歎氣:“天氣挺好的,對吧?不像往年的8月那麼熱。”他哼了一聲作為回應。這就有些過分了,就算可以得到免費的杧果果凍星冰樂,奧麗芙為了假約會所能做的事情也是有限度的。她歎了口氣:“是因為發型嗎?”這句話引起了亞當的注意,他低頭看向她,眉心出現了一條豎線:“什麼?”“情緒。是因為你的發型嗎?”“什麼情緒?”奧麗芙指著他掃了一個大圈:“這個,籠罩著你的壞情緒。”“我沒有什麼壞情緒。”她哼了一聲——不過這可能不是可以正確描述她剛才行為的動詞,因為那比哼聲更大,更具有嘲弄的意味,更像是一種笑聲,一聲“哼笑”。“什麼?”他皺起眉頭,對她的“哼笑”並不買賬。“得了吧。”“怎麼了?”“你的不開心都溢出來了。”“我沒有。”他聽上去很氣憤,讓她覺得有種怪異的可愛。“你真的有,我見過你生氣的臉,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你才沒見過。”“我見過,現在就見到了。不過沒關係,生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輪到他們了,她上前一步,衝收銀員笑了笑:“早上好,我要一杯南瓜拿鐵,還有那邊的那個奶油芝士丹麥餅乾。對,就是那個,謝謝,還有——”她用大拇指指了指亞當,“——他要一杯洋甘菊茶,不加糖。”她愉快地補充道。隨後她立即向旁邊走了幾步,希望可以避免亞當把皮氏培養皿丟到她身上造成的傷害。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平靜地將信用卡遞給了站在收銀台後麵的男孩,真的,他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糟糕。“我討厭茶,”他對她說,“也討厭洋甘菊。”奧麗芙衝他微笑道:“那太遺憾了。”“你這小鬼。”雖然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但她幾乎可以肯定,他馬上就要被逗笑了。毫無疑問,他有很多值得詬病的地方,但他並不是一個沒有幽默感的人。“所以……不是因為發型?”“嗯?啊,不是,之前那個長度很尷尬,總在我跑步的時候遮擋視線。”哦,所以他是個跑步愛好者,就像奧麗芙一樣:“好吧,挺好的,看起來還不錯。”事實上看起來很好,真的很好。你算得上是上周我的聊天對象裡最帥的那一個了,而且現在比上次還要帥。並不是說我很容易留意到這些事情,老實說我平時根本就不在乎,我很少會注意男人,但我也不確定為什麼會注意到你,你的發型,你的衣著,你高挑寬大的身形。我實在搞不明白,這些都是我通常不會去注意的東西。啊。“我……”他似乎有些慌張,動了動嘴唇,試著搜尋一些適合的回應,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後他突然轉移話題,“我今天早上和係主任談過了,他還是拒絕給我發放我的研究經費。”“哦?”她歪過腦袋,“我還以為他們要到9月底的時候才會做出決定。”“他們確實還沒有決定,今天早上的是一個非正式的會議,不過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係主任說他還在‘密切觀測之中’。”“我懂了,”她等他繼續說下去,可過了一會兒,當她清楚地意識到他不會再說下去的時候,她問,“觀測……怎麼觀測?”“不清楚。”他咬了咬牙。“很抱歉,”她有點兒同情他,是真的同情,如果說有什麼是她能夠感同身受的話,那就是科學研究因為資源的短缺而突然中止的確會讓人感到難過,“那是不是意味著你不能繼續你的研究了?”“我還有其他的經費。”“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你不能開始新的研究了?”“不是,我可以,但我就要被迫重新分配項目的資金了,不過我應該也有能力展開新方向的研究。”哈?“我懂了,”她清了清嗓子,“所以……讓我來概括一下,聽上去是這個樣子的:斯坦福因為謠言凍結了你的經費,在我看來確實是一個很糟糕的舉動,不過現在你手裡的經費還是能夠支持你計劃的事情的,所以……這還不是世界末日?”亞當像是被冒犯了一樣怒視著她,突然間變得更加生氣了。啊,天哪。“彆誤會,我完全理解這件事情的性質,換成我,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會氣瘋的。但你還有……多少種其他經費來著?其實你也不用回答這個問題,我並不是很想知道。”他可能有十五種吧。他有終身教職,還有幾十篇已發表的論文。他的網站上列滿了他所獲得的榮譽,更不用說她在他簡曆上看到的他所擁有的一項專利。反觀奧麗芙,屬於她的隻有廉價的假試劑,還有經常被偷的陳舊的移液器。她儘量不去細想在職業生涯當中,他究竟比她領先了多少,但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的成就是那麼耀眼,讓人討厭的那種耀眼。“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一個無法克服的問題吧?我們正在積極地想辦法,我們正為此努力著,讓人們相信你會因為你了不起的女朋友而選擇一直待在這裡。”奧麗芙動作誇張地指了指自己。他憤怒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她的雙手,顯然他不喜歡理智地對待和處理自己的情緒。“或者,你可以繼續生氣,我們可以去你的實驗室,互相投擲裝滿有毒試劑的試管,直到三級燒傷的疼痛壓過你的糟糕情緒。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他移開視線,翻了個白眼,但她從他臉頰的曲線可以看出,他被逗笑了,不過這似乎違背了他本來的意願:“你這小鬼也太皮了。”“也許吧,但我不會像某人一樣,在被問到上周過得怎麼樣的時候嘟嘟囔囔的。”“我沒有嘟囔,而且你還給我點了一杯洋甘菊茶。”她笑了笑:“不用客氣。”她咬了一口她的丹麥奶油芝士,他們安靜了片刻。把東西咽下去,她繼續說:“關於你的經費,我很抱歉。”他搖了搖頭:“很抱歉我沒有控製好自己的脾氣。”啊。“沒關係,你脾氣大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我脾氣大?”“是的,算是你的個人風格吧。”“是這樣嗎?”“嗯。”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或許我可以饒你一條小命。”奧麗芙笑了,因為其實這是件好事。雖說他並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也有偶爾對她不好的時候,但他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對她很好。他回了她一個近乎微笑的表情,以一種她難以描述的方式低頭看著她,這讓她不由得會往一些奇怪的方向去想。當店員把他們的飲料放到吧台上時,他突然表現出一副快要吐了的樣子。“亞當,你還好嗎?”他盯著她的杯子,向後退了一步:“那東西太臭了。”奧麗芙用鼻子使勁吸了一下,覺得好聞到飛起:“你討厭南瓜拿鐵?”他皺了皺鼻子,和她拉開了更大的距離:“太惡心了。”“你怎麼會討厭它呢?這可是你們國家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生產出的最好的東西。”“拜托,往後站一點兒,太臭了。”“嘿,如果非要讓我在你和南瓜拿鐵中二選一的話,或許我們應該重新考慮一下我們的約定了。”他看著她的杯子,好像裡麵裝的是放射性的廢料:“或許確實要重新考慮一下了。”他們在離開咖啡店的時候,他幫她撐著店門,但很小心地和她的飲料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外麵下起了蒙蒙細雨,學生們匆忙地把放在露天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和筆記簿收進包裡,向教室或圖書館走去。奧麗芙從記事起就特彆喜歡下雨天,她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滿是雨水打在泥土上的香氣,她和亞當在一片樹蔭下停了下來。他喝了一口他的洋甘菊茶,她不禁笑了出來:“嘿,我有個主意,你準備參加生物科學學院的秋季野餐活動嗎?”他點了點頭:“我必須去,我是生物係社會關係網絡委員會的成員。”她大笑起來:“怎麼可能?”“千真萬確。”“是你自己去報名的嗎?”“就是學校的服務工作,被迫輪崗。”“啊,聽上去……很有趣。”她做了一個同情的鬼臉,看著他被嚇到的表情,差點再次笑出聲來,“好吧,我也打算去的。阿斯蘭教授要求我們所有人都參加,她說這有利於促進實驗室成員之間的關係。你會要求你的研究生們去嗎?”“不會,我有其他讓我的研究生們感到更痛苦的方法。”她輕聲笑了起來。他很有趣,有一種詭異的、黑色的幽默。“在這一點上,我是完全相信你的。那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我們到了那兒以後,應該一起去閒逛,鑒於係主任還在‘密切觀測之中’,我們尤其要在他的麵前晃來晃去。我到時候再向你拋幾個媚眼,他就會看到我們其實離結婚基本上隻有一步之遙了。他到時候立刻打個電話,一輛裝著你研究經費現金的卡車就開過來了,就在——”“嘿,老弟。”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向亞當走了過來,亞當轉身對他微笑,並和他握了握手——那是一種哥們兒之間才會有的握手。奧麗芙則立刻噤聲,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然後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手上的拿鐵。“我還以為你會晚一點兒起床。”亞當說。“我也以為,都是時差害的,所以我就想著還不如到學校來開始工作,而且還能弄點兒吃的東西,你那裡根本就沒有食物,老弟。”“廚房裡有蘋果。”“好吧,根本就不是食物。”奧麗芙向後退了一步,準備告辭離開,金發男人在這時注意到了她。儘管她確信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但他看上去卻非常麵熟。“這是哪位?”他好奇地問。他的眼睛是藍色的,目光非常銳利。“這是奧麗芙。”亞當說,他在她的名字後頓了一下,似乎這裡原本應該有個他和奧麗芙認識過程的說明,然而什麼都沒有。她也的確不能怪他,畢竟不想用假約會這套廢話去糊弄一個顯然是好朋友的人其實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隻是保持微笑,讓亞當繼續說下去:“奧麗芙,這是我的合作夥伴——”“小子,”男人裝作很生氣的樣子,“你要跟人家說我是你的朋友。”亞當翻了個白眼,顯然被逗樂了:“奧麗芙,這是我的朋友兼合作夥伴,湯姆·本頓教授。”(1) 幽域魔裔(S of Darkness),萬智牌中生物類彆的卡牌,功能是降低對方玩家的生命值。萬智牌是一種集換式卡牌遊戲,設計者為美國的數學教授李察·加菲,1993年由威世智公司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