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歡躺在床榻上,半響都沒入睡。屋外寒風獵獵,攜著枯草的雪風吹開花窗,卷了幾片泛黃的長青竹葉,在黃梨木書桌上落下。她警覺睜眼,利落地坐起身來,聲音銳利,“誰?”即便慕長歡功力儘鎖,但較於常人始終多了一分敏銳。殿內長明燈燭火跳躍,淡淡黃色光暈下,幾步之遙處,一道黑影單膝跪地行禮,“是屬下,冥厺。”慕長歡一愣,四處看看確認沒有驚動宮人後,連忙扶起風塵仆仆的冥厺。靠近時,嗅到一股子鐵鏽味。“你受傷了?”“不礙事。”冥厺輕描淡寫將隨意包紮的小臂隱於身後,笑得倒有些沒心沒肺,“不過是剛才入宮時,被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察覺,就挨了一道利箭。”想起方才確實聽聞一陣嘈雜。慕長歡秀氣眉頭蹙起,白雲司占領皇宮後大換血的事她知道,但是這人找來的護衛將領竟如此厲害。怪不得沈故淵的人在禁宮全然討不到一處好,日日易容在偏僻宮苑當粗使太監,才勉強得以潛伏。這樣想著,慕長歡更覺白雲司可怖。邊上的冥厺此番前來也不是來找主子敘舊,他鋪墊幾句,便開始講述自慕長歡失蹤後發生大大小小的事。時間悄然流逝,夜也漸漸深了。聽到蕭平關、林楚楚的近況,慕長歡一陣唏噓。“林楚楚不擇手段,到頭來幾乎快不得善終。”但她對蕭平關是真是惋惜,萬一挑一的將相之才,可惜了……冥厺明顯不這麼覺得。單就論蕭平關對自家主子的齷齪肖想,就敗乾淨了好感度。更彆論,蕭世子雖在軍事策略之上有所造詣,可缺乏曆練打磨,為事衝動不善考慮,還欠著火候呢!交談間,慕長歡也沒閒著,直言白雲司得到的禪位詔書上國璽印記是假的,隻要時機成熟,用解藥抹去不死軍團,營救出天政帝與太子,局勢必將朝有利方向傾斜。冥厺皺眉,“聽聞定川王來京……”這事慕長歡也考慮過,但拿不準定川王和白雲司真實的利益關係。“再說吧,你還是先去天牢找沈故淵吧。”冥厺拱手,沒再多言,便閃身離去。望著隱蔽的黑影消失在雪夜天的寒風中,慕長歡莫名有些心悸,她再度蹙起眉頭,指尖收緊泛白。暗自念叨,希望不要出事。與此同時這廂天牢的濕冷更為冬夜添了一把威風。“咳咳……”牢房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擾得人睡不著覺。呼呼吹刮的刺骨冷風透過鐵窗,粗糙的牆麵沿著窗口起了一層薄冰,犯人們幾幾湊一團取暖,滿地汙臟的稻草被聚攏了以禦寒。所幸沈故淵來時穿得厚實,再加上天牢犯人過多,單薄的囚服早就沒有富餘,沒有獄卒逼他換衣。 同在一間牢房的嬪妃凍得瑟瑟發抖,眼紅地盯著沈故淵暖和的冬衣,卻不敢輕舉妄動。沈故淵全當看不見這群落魄女流的小動作,他凝神聽辨。獄卒在換第三輪值崗,根據沈故淵了解,這個時間段他們大多鬆懈怠工,不足為懼。明確聽見劃拳飲酒聲想起後,沈故淵心底明了。時候到了。他毫不憐香惜玉點了幾位妃嬪的穴位,確認幾人睡死過去後,沈故淵趁著月光,揭下本也撐不了多久的人.皮.麵.具。隔壁囚室的天政帝與太子正閉目養神,沒有發覺這邊動靜。“陛下,太子殿下。”沈故淵出聲,沒有再刻意掐著嗓子說話,旁邊兩人一驚,立馬聽出是誰人。“沈大人,你……”慕九韶震驚開口,上下打量一番,瞧出沈故淵便是白天形跡可疑的太監。天政帝倒是沉穩得多,他收斂方才驚色,言簡意賅道:“你來此處有何打算?”沈故淵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禮,而後緩緩道來。“瑤光公主乃裝傻充愣,先前已與臣接頭碰麵,臣的人手也順利混入宮中,現想營救陛下和太子出去。”聽聞慕長歡沒事,天政帝暗中鬆了一口氣,太子慕九韶心底大石頭也落地了。“那沈大人可有計劃?”慕九韶早也不想在破舊陰暗的牢房久待,語氣有些急切問道。天政帝瞧出沈故淵神色一頓,就沒繼續深問,反而拋磚引玉道:“經過最近幾日觀察,本帝發現每日中午便有宮人來送飯食,並且獄卒査管不嚴,若能混出去……”沈故淵聞言,當下明白天政帝的意思。“待後日天明後,等臣消息。”語罷,在慕九韶驚異的目光下,沈故淵重新戴上勉強能用的人.皮.麵.具,開始捶砸牆麵,大聲喊叫,一副尋釁滋事的作態。“乾什麼!乾什麼!”獄卒不負眾望罵罵咧咧走了過來,嘴角的酒漬都來不及擦拭,一臉怒氣。“大半夜不睡覺,想自討苦吃嗎!”沈故淵見人來,立馬換了一副表情,諂媚湊了上去,隔著木柱間隙塞了一張銀票。獄卒瞟眼一看,麵額有些份量,清清嗓子,語氣緩和了些,“有什麼事?”“大人,小的隻是不小心衝撞了新帝,就被關押進天牢,這也忒冤了。”沈故淵滿臉憤憤不平,又從內襟裡掏出一張銀票隱晦地塞了過去,獄卒哪有空聽他說什麼,眼睛都看直了。這銀票數額越來越大!到底是浪跡天牢時限久了,獄卒也有些經驗,收回視線,狐疑地看了眼容貌普通的太監,“你是不是手腳不乾淨,偷拿後宮哪位主子的錢了?”他貪錢是貪錢,可不想做幫凶,把小命賠進去。“瞧您說的,”沈故淵擠眉弄眼,神秘道:“小的在瑤光公主住的宮殿當差,這位小主得寵,出手也闊綽。”瑤光公主這號人,皇宮內外誰人不知,原本就千恩萬寵出身,逼宮事變後,又被新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獄卒信了幾分,他裝模作樣掂量了幾下銀票,“說吧,到底什麼事?”沈故淵自然看出此人態度轉變,隱秘地勾唇一笑,再度抬頭卻是貪生怕死的作態。“獄差大人,小的就想換個安靜乾淨的地兒。”說話間,他還環顧四周,瞅著臟亂差的牢房滿眼嫌棄,“你說,若是瑤光公主向新帝求情,說不定小的過幾日就能出去,怎麼能帶一身汙穢之氣,汙了主子的眼。”這話說得有理有據。獄卒對新帝無底線寵愛瑤光公主有所耳聞,當下打起小算盤。天牢房間緊俏,但是也不是沒有。如若這太監真能出去,再做個瑤光公主眼前的紅人,自己沾點好處也不得了,就算沒出去,自己拿點錢財倒也不虧。“那啥,”獄卒笑嗬嗬收起銀票,客氣不少,“公公,這單間牢房就剩獄口那間,要是不嫌棄……”“不嫌棄,不嫌棄!”沈故淵忙不迭接過話。他進來時便掃了眼布局,要的就是獄口那間得天獨厚的地兒。見人這麼答,獄卒也閉上嘴,把剛想講的那間牢房的詭異事件咽了下去。反正自己得利便好,也無需管這麼多。想通關節,獄卒利落打開牢門,滿臉堆笑地把沈故淵帶往另一間牢房。看完全程的慕九韶一臉不可思議,半響才找回聲音。“這……沈大人好演技啊!”這聲驚歎著實發自肺腑。天政帝則是想得更深,一言不發,帝王心術讓他對沈故淵無形之中多了一分忌憚。不過須臾,方圓幾裡外的深宮彆院內,一位垂頭掃地的小太監無意瞥見不遠處的鳴鳥,神色當即一變。天牢,主子召喚!他火速拉下帽沿,趁無人注意,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換衣。不過半柱香,他便蒙麵落在一處鐵窗口,那隻鳴鳥隨行而來,盤旋此處不走。“飼允。”冷冽溫雅的聲音傳來。蒙麵人方才還有些憂慮的眼睛立刻放光,跪地道:“屬下在。”沈故淵靠在獄牢壁麵,恍若自言自語,隔壁周遭的犯人被他扔小石子點了睡穴。這間牢房最大的好處便是牆上鐵窗乃唯一麵通向外麵的。他運氣傳音入耳。“人.皮.麵.具還剩幾副?”“回主子,還餘四五副。”飼允語氣有些為難,入宮前確實沒想到開銷如此大。他雖不知道為何主子昨日還在瑤光公主身邊當差,一眨眼又現身天牢,但是主子這麼問,便是有用到人.皮.麵.具的地方。沈故淵垂眸盤算,沉吟片刻道:“夠了。”“隨行可有筆墨?”飼允知道主子指的草紙和石碳,連忙拿了出了。借著牢獄石壁上的燭光,沈故淵將心中謀劃儘數書寫於紙上。片刻後,他一邊叮囑飼允收好紙函,一邊囑咐其召集其餘潛伏在宮中的人按計劃行事。飼允點點頭,也知此地不宜久留,運氣點地離開。途中路徑一所宮殿無意間驚動侍衛,飼允險險躲開追趕,電光石火般回到潛伏的住所,才堪堪鬆了一口氣。但他不知道,追趕自己的皇宮侍衛也非一無所獲,一位同樣準備趕往天牢的闖入者被逮了一個正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意外(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