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嶼,再來和小薑練兩把!”聞小嶼回過神,放下水壺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森冉在一旁拍拍手,“音樂準備起——”熟悉的背景樂第無數次響起,聞小嶼踩著樂點搭上薑河的肩膀,抬頭望向舞伴。練功房牆頂的燈光傾瀉而下,一瞬間模糊了對方的輪廓。聞小嶼再次晃神,腦海中重又浮現起聞臻教他練舞的畫麵。那種安心的感覺仿佛無聲地縈繞左右。那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像偶遇某個世間少有的稀奇物,無所不在地保護他的弱點。外人的靠近變得不再令他抗拒,令他能夠專注在舞蹈本身,而不須再費力氣去克服自己的膽怯。音樂停止。薑河頂著一頭汗過來,臉上表情很是驚喜:“小嶼,今天感覺很對唉。”森冉也說:“不錯,今天的表情和姿態大有突破,就是跳前半段的時候要再開心點,後半段那種哀傷的感覺是有了。”聞小嶼站在原地怔怔的,慢半拍擦掉額角的汗。薑河笑著靠過來:“怎麼忽然開竅了?是不是回去偷偷補了好多雙人舞視頻啊。”聞小嶼勉強笑一下:“嗯。”下課後,聞小嶼獨自在一旁收拾背包。薑河經過他身邊,注意到他的神情,“怎麼看起來心情不大好?”聞小嶼背起包,“沒有,就是昨晚沒睡好。”兩人一同離開教室。薑河說,“今天你表現得棒多了,再接再厲啊。”聞小嶼低著頭不說話。薑河疑惑,抬手搭著他肩膀,“怎麼了?有進步還鬱悶呢。”“沒有。”聞小嶼想著心事,忽然問,“學長,你有沒有兄弟姐妹?”“有啊,我好幾個表弟表妹呢。”“親的呢?”“那沒有。”“你和你的弟弟妹妹……關係好嗎?”薑河聳肩開玩笑,“他們可愛的時候就關係好,不可愛的時候,我隻想把他們逐出家門。”聞小嶼笑一笑,又默然歎一口氣。他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緒帶給薑河,便在岔路口隨便找個理由,和人分開走了。聞小嶼站在茫茫夜色裡,周圍嘈雜人聲遙遙,他一個人陷進難言的歎息。很難想象在不久之前,他和聞臻在這世間還是一對陌生人。聞臻不能算是個體貼溫柔的哥哥,即使如此,他帶給聞小嶼的特殊感受仍無比的獨特。就像一個漫漫獨行的旅人,走過沙漠和大海,在大地上偶然遇到一棵大樹。大樹遮天蔽日,綠蔭繁盛,輕易就為他遮去所有風雨,把烈日篩落成溫柔的碎光,樹底盤繞淙淙水源。原來這就是“哥哥”的存在嗎。“......聞總。聞總?”聞臻的目光從窗外收回,抬起。旁人小心提醒,“我們到了。”門口早有人等候,見車來了,小跑過來給聞臻開門。聞臻下車與來人握手打招呼,一同走進山莊。 他到海南來簽訂一個投資項目,出差的最後一天受邀參加一場在私人山莊舉辦的晚會,主辦人是父親曾經重要的合作夥伴,也將是他未來的合作方。已有不少客人三三兩兩彙聚庭院內外,見到聞臻都客氣與他打招呼。山莊的主人謝風濤特地從樓上下來,迎接聞臻。“聞臻!要和你小子見上一麵可真不容易。”謝風濤熟稔拍拍聞臻手臂,身邊跟著他的女兒謝縵婷。縵婷穿一襲淡綠鏤花半裙,長發挽起,化精致淡妝,麵色粉白如少女,正看著聞臻笑,一雙眼睛彎彎的。聞臻與父女倆打過招呼,他這次答應來,也是因為謝風濤的身份,兩家多年有合作關係,且目前來看都還算比較愉快。“老聞身體如何?”“還不錯,已經可以回家休養。”“嘿,那老家夥,骨頭硬得很,百八十歲沒有問題。哪像我,比他少長幾歲,倒真成個老頭子囉。”“謝伯還年輕得很。”“不年輕了,天天有操不完的心,你看看我,頭發都白成這樣。要是我家有你這麼個爭氣的小子,哪能有那麼多事讓我心煩?我早和你家老頭一起天天上山釣魚去了。”兩人慢慢踱步到假山湖邊,謝風濤說,“前陣子我還和老聞聊天,他說你忙著在首都主持工作,連他要見你一麵都難。聽說你來海南了,我這不趕緊把莊裡收拾收拾,約你出來散個心,放鬆一下心情。”聞臻說:“謝伯太客氣了。不說海南,您要是一個電話,我也就隨時隨地趕過來了。”“你小子,話說得這麼好聽,人還不是一樣難逮。怎麼,一聽你老頭說謝伯想給你介紹對象,忙不迭就跑了?”話題繞來繞去,最後還是落在這個點上。聞臻站在湖邊停頓片刻,“謝伯,我暫時還沒考慮婚姻的事情。”謝風濤笑道:“你都三十了,這時候不考慮,等四十歲再考慮?你不急,可彆把你爸媽急壞了。”聞臻不言語,謝風濤說,“縵婷特地從德國飛回來,昨晚才剛剛到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麼久不見,總要一起說說話的嘛。”兩人一同看向彆墅內,隻見女孩遠遠在走廊下和朋友們散步聊天,時而看向他們這邊。聞臻收回視線,平靜道:“謝伯說的是。”他與謝風濤暫時告彆,轉身往彆墅走去。女孩察覺到他的身影,立刻挺直腰身背過去,假裝與朋友繼續聊天。聞臻走到走廊下,禮貌加入她們的對話,不過一會兒,聞臻與縵婷並肩離開,往花園裡的林蔭小道走去。縵婷頗有些緊張,儘管麵上還是從容。仔細算來,自從聞臻去了首都,自己飛往德國,兩人竟是整整兩年未曾見麵。他們是傳統意義的青梅竹馬,兩人的父親一同發家,從小在一個院裡長大,每年至少都會在過年時的聚會上見一次麵,更不論在同一條街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她追求聞臻早已成為朋友圈內人人皆知的事情,不僅同輩人知道,連父輩都有所耳聞。縵婷不覺得這是羞於啟齒的事,她打小喜歡聞臻,這麼多年過去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沒見過比聞臻更優秀的男性,自然就沒有轉移目標。更何況明著喜歡聞臻的也不止她一個,熟悉的人幾乎不把這種事當作八卦,而是看作尋常。當年圈內盛行把孩子送出國念書,謝家也不例外。縵婷原本也要去德國學鋼琴,然而女孩看聞臻自始至終都沒有要出國的打算,便咬牙也選擇在國內上學,說什麼也要跟聞臻一塊。後來高中畢業,聞臻保送國內一流大學,縵婷不解,但還是因此想留在國內。謝風濤這才出手乾預女兒的戀愛腦,硬把人送去了德國留學。後來縵婷打聽聞臻的消息,得知聞臻在大學念數學係,大二時創辦一個工作室,與室友一同開發獨立遊戲。後來遊戲上市,收獲一大批鐵杆遊戲迷,聽說在遊戲論壇上相當風靡。可沒過兩年,聞臻的工作室接二連三遭到惡意收購和抄襲等事件,官司打了兩年,因對方是世界名牌大廠而始終沒有結果。之後聞臻從工作室離開,進入自家集團任職。幾年後,聞臻買下當年自己創辦的工作室,出高薪把曾經的大學同學挖到自家公司名下,繼續研發遊戲。縵婷喜歡聞臻的特立獨行和不為所動。聞臻所做的一切都不同於她所熟知的大多數朋友,充滿個人風格與實力,讓她感到新奇又神秘。可惜她的竹馬哥哥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感情上,這麼多年來即使談過女友也再無下文。縵婷等來等去,等得愈發焦急。她今年二十五歲,已到婚嫁的年齡。“聞臻哥這陣子都在忙什麼?”“工作。”“我之前還去了首都呢,可當時你在外地出差,又錯過了。”“抱歉,我經常不在家。”“以後就打算留在首都了嗎?”“看公司的發展情況。”聞臻說,“你呢。”“我應該會在海南呆一段時間,以後會長居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海南很不錯,氣候宜人,風景好,這些年也一直是重點開發地區。”兩人在林蔭小道上並排走,遠遠看去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縵婷卻在心中歎一口氣,聞臻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客客氣氣的,也就比旁人多點溫和與耐心。可她追著聞臻跑了這麼久,要的並不是這一點對待妹妹一般的溫和態度。“聞臻哥談戀愛了嗎?”縵婷假裝不經意詢問。聞臻看著路邊錯落有致的花景,聞言回答:“沒有。”“你身邊這麼多優秀的女孩,就沒有看得上眼的嗎?”“我工作忙,不會照顧人,容易讓人受委屈。”“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需要照顧。”縵婷說,“我覺得聞臻哥這樣很好,專心事業,不花天酒地,也不濫情。”她說話方式還像少女一般,在聞臻麵前更是自然流露出嬌俏的模樣。聞臻平淡一笑,沒有說話。“聞臻哥,你看我就不需要照顧。”縵婷眼睛亮亮的,看著聞臻,“我也有自己的事業,忙起來世界各地飛,從來不纏人。”這算是明著告白,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也有好幾次了。聞臻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嗯,將來要是有人得你青睞,是他的福氣。”縵婷停下腳步站在湖邊,聞臻便也停下。縵婷失落問:“你覺得我太小了嗎?還是說,我還不夠優秀。”“不,你很好。”聞臻停頓半晌。他的腦海不合時宜地出現另一個人的身影,比縵婷還小,也更孩子氣,按理來說,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腦海裡。聞臻談過的寥寥幾任女友,全數與他同齡或更年長,無一不是獨立、美麗、極有主見的女性。他沒有刻意去尋求這一類女性的陪伴,隻是自然地感到與這類人更容易溝通,不乾擾他的個人生活,互相也都能有所幫助。難怪縵婷會問出那種話,圈內大多數人都認為聞臻的取向是成熟性感的女人。隻有聞臻自己知道,他在想著一個與這些特質毫不相乾的人。聞臻沉默思考。循著每一個細節追根溯源,他發現沒有緣由。原來某些事情的發生會這樣無理,荒謬,輕易脫離條框,天馬行空。縵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既然你覺得我很好,為什麼不願意考慮我呢?”聞臻看向她,後轉過頭,平靜道:“縵婷,我很抱歉。”謝縵婷最後獨自離開,留下聞臻一人在湖邊沉思。轉眼離演出比賽還有半個月,元旦過去,天已入冬。森冉早早叫人拖來大箱演出服,掛在架子上一件件發給所有人。聞小嶼的演出服以白色交領半袖長衫為底,外裹一襲月牙色垂紗衣,色彩區彆於群舞的深色調。森冉特地請人精心定做,垂紗質感柔軟細密,點綴細小亮片,在光下宛若波光粼粼,力求展現一名小神靈的靈動飄逸。聞小嶼穿好演出服對著鏡子轉一圈,其他人紛紛圍過來摸他的長袖和衣擺,讚歎好看。薑河也換上一身豎領束袖服,衣服藍黑相間,穿在身高腿長的他身上尤為英俊颯爽。薑河湊過來搭住聞小嶼肩膀,“美女,賞臉合個影。”聞小嶼比耶照相,其他人也在擺姿勢拍照玩,直到森冉忙活完一聲招呼,大家才各自散去站好位,準備排練。經過兩個多月的高強度訓練,所有舞蹈動作已經刻進身體的記憶,最重要的是,聞小嶼對雙人舞的拿捏程度比起一開始已有截然不同的麵貌。“很好,眼神對了,肢體要再柔和一點。”森冉在一旁教導聞小嶼,“想象自己是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你看你小嶼,穿起裙子多好看多仙啊。”森冉這一通誇,還把聞小嶼誇不會了,他臉紅杵在原地,“也還好吧。”薑河在一旁樂,森冉一本正經道:“有什麼好害羞?扮作女生就溫婉柔美,扮作男生就英姿颯爽,這才是表演者的本職工作。”聞小嶼點頭,放鬆心態繼續排練。排練結束後,一群人紛紛換下演出服。薑河站在衣架旁邊解袍子,和旁邊聞小嶼交流排練心得,“我覺得做完這個旋轉的動作後,咱倆不是還依依不舍牽著手嗎,慢慢拉開距離的時候,你最好再帶點笑。”薑河在一旁比劃動作,聞小嶼專心看完,說:“好的。”“你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至少我們在舞台上看起來像一對情人,不像之前,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跳的是什麼親密陌生人呢。”“嗯,我還會繼續練習的。”聞小嶼把演出服掛好,套上自己的厚外套。機場內人來人往,聞臻與兩名公司高管下飛機時還在談論公事,喬喬照舊來接。高管還有事在身,坐另一輛車離開,聞臻坐上車,他本打算回公司一趟,卻轉頭看窗外華燈初上,沉思片刻。“直接回江南楓林。”聞臻說。坐在副駕的喬喬愣一下,轉過頭來看一眼聞臻,小心提醒:“聞總,今天晚上原本定了和蘇小姐吃晚飯,需要改時間嗎?”聞臻這才想起這件事。出差前蘇筱曾經問他回來的那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因為蘇筱也忙,常常接連幾天抽不出空閒,聞臻便答應了。聞臻稍微轉變坐姿,說,“不用,走吧。”晚飯地點定在蘇筱家名下的一家私人餐廳,環境幽雅,私密,食材新鮮,適合兩人的就餐品味。蘇筱是典型的聞臻所偏好的那一類女性,知性,優雅,具備商業頭腦,擁有財富地位,同時外形靚麗。兩人在不久前嘗試著接觸來往,見麵不多,大都在一起吃飯,聊天,有來有往,關係融洽。聞臻與蘇筱在餐廳見麵,一同進餐,聊了些公司的事。蘇家以經營全球連鎖餐飲著名,資產雄厚,蘇家子女眾多,蘇筱年紀不大,資曆尚淺,正嘗試創辦自己的蘇式中餐廳品牌。和聞臻見麵的時候,她偶爾詢問聞臻有關創業的建議,聞臻毫不在意與她分享經驗,有時候兩人仿佛不是在約會,而是在商談。晚餐進行一個小時結束,聞臻把蘇筱送回家,這才回江南楓林。他回到家時,家裡乾淨整潔,空無一人。聞臻看到聞小嶼常穿的鞋擺在門口,一串鑰匙放在玄關鞋櫃上的小盒裡。聞小嶼習慣把鑰匙放在鞋櫃,以免出門時忘記拿。聞臻回書房工作,後洗澡更衣,把筆電從書房拿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工作。他的沙發早已變樣,從從前空無一物的白到如今堆著花裡胡哨的靠墊,有時候沙發布也有些小亂,因為聞小嶼在上麵小憩後忘記把褶皺牽整齊。聞臻有一定程度的潔癖,自己的房子堆進許多風格全然不同的東西,與他人同住,獨立的空間就難免縮小,且不受控製。但聞臻從不感到煩躁。晚上十一點,大門響起,聞小嶼終於從樓上練舞房下來。他進屋時冒著一身熱汗,轉頭看到聞臻時還愣了一下,“你回來了。”聞臻出差一個星期,兩人沒有任何聯係,以致聞小嶼看到聞臻時生出些陌生感。他打完招呼,抬腿就想走,被聞臻叫住。“是不是馬上就要演出了?”聞臻問。“嗯,下個月5號。”“到時候我和爸媽都會去。”聞小嶼的表情變得僵硬,“都去嗎?”“怎麼?”聞小嶼緊張壓力大。他第一次麵臨大型演出,到時台下全是烏泱泱的觀眾,而聞臻會坐在台下看他,這令他生出仿佛被窺見不堪心事的錯覺。“沒事。”聞小嶼抬手拿毛巾擦去臉上的汗,低頭匆忙走進自己臥室。周末他們要回家一趟。聞臻的生日在下個星期一,李清和聞家良不便來首都,也知道他和小寶都忙,希望他們周末抽出時間回家,一家人一起吃個飯。機票定在周五晚上,聞小嶼完成下午的排練後就沒有課,回江南楓林太麻煩,他索性直接去聞臻的公司,等聞臻忙完一起去機場。聞小嶼本來打算就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等,可聞臻知道他來了以後,沒過多久喬喬就找下來,把他領上了樓。“我和前台工作人員說過了,讓他們看到你就直接讓你進來。”喬喬對聞小嶼說,“以後你就直接上樓,公司裡的零食和飲料都免費,人少安靜,還可以看大投屏電影,很舒服的。”聞小嶼跟在人後麵,“不用麻煩,我也不經常來。”“弟弟不要這麼客氣嘛。”電梯門打開,喬喬領聞小嶼出來,笑著說,“到了。這兒就是我們休息的地方,你隨便玩,我還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啦。”聞小嶼與喬喬道彆,自己找個窗邊的沙發坐下,拿出手機玩。這一樓整層都是休閒區,工作時間沒什麼人,空曠安靜,聞小嶼塞著耳機專心看電影,過會兒便有些困了,陷在柔軟的沙發裡,不知不覺撐著額頭睡著。臨近演出,聞小嶼白天在學校排練,晚上回家裡的練舞房自己練,早上六點多起床,晚上十一點多才睡,每天運動量大,一遍一遍糾動作,重複枯燥的練習,把每一個動作都嚼爛。為了保持體力,還要規定自己定時跑步鍛煉。一日三餐吃得那麼多,竟然還瘦了一些。聞臻下樓來的時候,就看到聞小嶼一個人靠在窗邊的沙發裡,睡得腦袋歪在沙發背上,人走近了也不見醒來。他站在沙發邊,看著熟睡的聞小嶼。聞小嶼對穿著沒有半點講究,因為常年要穿舞蹈服,總是隨便在外麵套一件大碼外套或棉襖把自己裹起來。這陣子他忙於排練,頭發長長了些,碎劉海擋著額頭,熟睡時呼吸輕輕起伏。閉上眼時,纖長的睫毛落下,白膚透出淡粉。聞臻站立半晌,把人叫醒,“聞小嶼。”聞小嶼迷糊醒來,見聞臻站在自己麵前,收拾好書包起身,下意識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牽好睡歪的衣領,“走嗎?”兩人一同下樓。電梯裡,聞臻說,“下次困了可以去我的休息室,裡麵有床。”聞小嶼與他隔著一個人的距離,聞言說,“不用了。”“你這樣睡會感冒。”“我隻是休息一下,沒有關係。”聞小嶼轉過視線,專心看著電梯下行變化的數字。聞臻沒有再說話。電梯抵達一樓,兩人一同出來,剛走到大廳門口,一旁就響起一聲,“聞總!”喬喬提著一個袋子從旁邊小跑過來,來到聞臻麵前,拿起袋子:“這是蘇小姐給您送來的生日禮物,我剛剛才去拿回來的,幸好趕上您還沒走。蘇小姐說您生日那天她在國外回不來,就讓我提前把禮物帶給您。”袋子上的標誌是一家著名的手表品牌,想來價格不菲。聞小嶼看著袋子,明白過來什麼。聞臻沉默片刻,沒有接下袋子,而是對喬喬說:“先收起來,放到我的辦公室。”喬喬愣一下,但還是很快答應下來,收好袋子,與二人道彆。車駛向機場,一路無人說話。聞小嶼看著窗外,手指交握放在腿上。傍晚的街景從他眼前流逝,他時而想起那個漂亮的禮品袋,想蘇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經和聞臻交往多久,到什麼程度。聞臻非常優秀,且容貌英俊,事業發展成熟,身邊不乏優秀的女性,早該進入成家的階段。從前他不思考這些問題,常年生活在從前那樣的家庭之中,令他從不考慮把婚姻列入自己的人生計劃。但聞臻不一樣。聞臻是要結婚的,要為偌大的聞家繼續開枝散葉。家庭和家族,就像杜家和聞家,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事物。聞小嶼感到輕微的斷裂。像一腳樓梯踩了空摔下去,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沒有儘頭的台階。就像在那個光線昏暗的廚房,他第一眼看到聞臻,就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望著遙遠的人,像望一場童話裡的故事。聞臻坐在車座另一旁,一手放在扶手上,沉默不語。隨著車的平穩行進,他的視線餘光時而落在旁邊人的手上。那雙瘦白的手安靜交握,始終沒有任何動靜。他想含點煙,但沒有動作,也沒什麼表情。抵達機場後,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他們便到貴賓候機室等待。聞臻讓人送來一些蛋糕和飲品,聞小嶼就專心吃,吃完後戴上耳機,安靜坐在一旁聽歌。他半點不吵鬨,不打擾任何人,如果是聞臻的員工、同事,或是任何一個路人,都不會讓聞臻感到不舒服。聞臻拿著一份自然地理雜誌,半個小時翻了兩頁。聞小嶼坐在對麵沙發,離他很遠,聽著歌不言不語,像是又快睡著的模樣。機場響起提示音,到時間登機了。聞臻站起身,聞小嶼也收好手機跟著起身,他們離開候機室,一前一後走出門,聞臻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問,“我的禮物呢?”聞小嶼嚇一跳,抬頭望著他,“什麼?”“你準備了沒有?”聞小嶼這才反應過來,“準備了。”他重新移開視線,對聞臻說:“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等你生日那天,我再給你。”聞臻這才重新邁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