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看的皮囊你玩不起(五)(1 / 1)

再醒來時已是早晨,單鷹起身,猛地一怔,這周遭布置分明不是他家,再一看披散雙肩的長發,明白過來,多日不曾出現的互換,又毫無預兆地來了。他掀開嫩黃色的絨被,打開臥室門,迎麵遇上正在刷牙的馮奕國。“你多大的人了?衣服穿好再出來,像什麼樣子!”馮奕國不滿地說,牙膏泡沫亂噴。單鷹低頭一看,胸前隆起,十分尷尬,馬上退了回去,在床邊的靠背椅上找到馮牧早昨晚脫下的毛衣和家居棉服外套穿上,再出去時,馮奕國已經洗漱好了,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使喚女兒——“難得啊,周末從沒見你起這麼早過。我出去買菜,你到文印店幫我把橫幅拿回來掛店裡去,讓走過路過的人都知道咱們要上電視了。”“您是她……我爸?”單鷹試探著問,無奈他現在頂著馮牧早的臉,這個表情讓“她”看起來智商堪憂。馮奕國呆住了,還伸手去摸摸“女兒”的額頭,確定沒發燒:“彆添亂,滾滾滾~”他揮揮手,“我再不去菜場,好魚好肉都給人挑走了。”單鷹轉身回房,在枕頭旁找到馮牧早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給自己。沒接。撥了三個,都無人接聽。馮奕國說得沒錯,一周隻輪休一天的馮牧早不睡到十點不罷休,此時正夢見自己在遊戲裡養的青蛙兒子寄了一張從沒見過的明信片回來,高興得要命,但總覺得忽然有點冷,且下腹有什麼東西硌得慌,不由得有點轉醒,伸手想把那玩意拿開。“摸夠了沒有?”天降一個熟悉的女聲,馮牧早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臉出現在床邊,還披頭散發,配合著房內暗暗的光線,活像鬼片一樣。“啊——”她大叫一聲,發覺自己發出的聲音是單鷹的。她呆了一下,看看左右,隻見被子被變成馮牧早的單鷹掀開一邊,自己正“大”字形躺在**。馮牧早被迫蒙著眼睛換衣服,他則站一旁監督。不得不說,對麵那個“單鷹”捂著胸口、夾著腿的樣子娘到了極致,單鷹覺得,多看幾次這樣的“自己”,三觀將被徹底扭曲。馮牧早嘴裡叨叨著:“這可怎麼辦,中午還得去店裡幫忙……對了,我還要去拿橫幅,下個月我跟我爸要上電視了。”說起上電視,她和馮奕國兩位小老百姓都顯得很興奮。“什麼節目?”單鷹推開衣帽間的隔門,帶著馮牧早進去。她得意地賣關子:“你猜?”這父女倆能上什麼節目?單鷹幾乎沒有思考——“《動物世界》。”馮牧早小牙一咬:“單老師你……”“《今日說法》。”“不對!”“《撒貝寧時間》。”馮牧早泄了氣,私下揣摩道,單鷹換到她的身體裡去的時候八成心裡有情緒,看她也格外不順眼,乾脆一改平日裡的不苟言笑,放飛自我一個勁兒懟她來泄憤,如果跟他交換的是超級巨星或者世界首富,他可能就平心靜氣麵對現實了,就像她現在一樣。 他找出今天要穿的衣褲,一件件按順序排好,回頭見她還梗在那裡,就給了個台階:“正確答案是什麼?”她有氣無力地公布:“《民間廚神爭霸》。”“哦。”即便差點被甄選為此節目的評委之一,他依舊反應平平。馮牧早換好單鷹挑的衣服,站在鏡子前,不禁被眼前撲麵而來的英俊之氣給驚住。再看看一旁的“馮牧早”,她大吃一驚,叫道:“你……你穿的什麼?”現在才發現,他在她的家居棉服外直接套了件黑色長款羽絨服就出來了,遠遠看去就像一隻企鵝。他陰冷地斜睨她:“這麼說,你希望我按照自己的習慣,先洗個澡,再換上你平日出門的全套裝備過來叫你起床?”馮牧早半張著嘴,被他這句話堵得無話可說,隻能雙手合十:“謝謝你的正直。”因身體互換,單鷹不得不跟著馮牧早去往文印店拿橫幅,又以馮牧早的身份去大排檔。“那就是我家的店。”馮牧早站在街對麵,指著前方說。單鷹順著她指的方向,辨認了好一會兒,眉頭不禁壓了一下:“賣國大排檔——這種反動的字號,工商局允許注冊?”“奕國!”馮牧早糾正。到了店裡,馮牧早卻不知要以什麼身份進去,她想了半天,忽然清清嗓子:“老板,我是文印店幫忙掛橫幅的。”“來了來了。”馮奕國跑出來:“掛店門口。”“哇!帥哥你誰啊?以前都沒見過……”“你穿西裝來掛橫幅哦?好講究!”“要不要我幫忙扶著梯子?”阿珍等人像蜜蜂見了花一樣圍過去,馮牧早欲言又止,隻能歎口氣,任肥太和阿珍把自己扶上梯子還借機在帥哥的屁股上揩了油,隻有小光稍微矜持些,不敢這麼放肆。單鷹站在店外五米處,冷眼旁觀兩個半老徐娘對自己的身體上下其手,心裡有多少隻羊駝狂奔而過,開始懷疑明家父女倆開的到底是不是正經的飲食店。馮牧早把橫幅掛好後,他抬眼看了看——熱烈祝賀奕國大排檔參加《民間廚神爭霸》取得圓滿成功!語病多多不說,小市民的嘚瑟氣一覽無餘。“謝謝啊……”見前來幫忙掛橫幅的“小工”從梯子上下來,馮奕國掏出煙盒就要遞煙。“不用了,我……我先走了。”馮牧早心裡滿是“相見不相識”的苦楚,默默轉身離去。見單鷹也打算走人,趕緊叫住:“單老師,你去哪?”“我下午有個會。”“今天……不是放假嗎?”“深度調查部周五輪休,希望你儘快適應一下。”“咦?我為什麼要適應?”“以防萬一,你還是到調查部來。”那不是每天都會見到他了?馮牧早心裡小小雀躍了一下,更多的擔憂卻翻湧上來。講真,調查記者這行當是很危險的,她能應付嗎?況且,還可能時不時就跟他來個乾坤大挪移,怕就怕,被他曝光的不良分子要報複的是他,受罪的是自己。“可你頂著我的臉,怎麼去給他們開會啊?”她憂傷地望著他。“小早!彆看人家長得帥就拚命搭訕!”二毛在店門口扯著嗓子喊,“乾爸叫你幫忙打包!”馮牧早一看表,十一點多了,午間食客和外賣的高峰期來了。身體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換回來,馮牧早鬥膽開口道:“要不這樣,我替你去開會,你……”“想都彆想。”單鷹瞬間黑臉,“我不允許你用這麼娘的語氣和動作跟他們說話。”“大家都說深度調查部氣氛太嚴肅了,偶爾換個風格不是也挺好的麼?”他冷笑:“你想上一次《撒貝寧時間》嗎?”跟單鷹交鋒次數不多,馮牧早還有點不適應他的節奏:“又不是綜藝,我去能上哪個角色?”“所有警察和法醫都圍著你轉的那個角色。”馮牧早聽懂了,這是以命威脅啊!她扁了扁嘴:“那怎麼辦?”單鷹瞥她一眼:“替我開會,所有出口的話按我教你的說。走。”“等等!”“還有什麼問題?”“你能不能換一套衣服?”她指著黑色羽絨服——那是幾年前的老款了,且有那麼點中性風,被她塞在衣櫥最裡頭,結果單鷹用他強大的直男審美直接給翻出來套上就出門。單鷹想了想,同意了。馮牧早掩人耳目帶著單鷹去了自己家,想到還沒吃午飯,就打包兩份盒飯一並拎上去。衣櫥裡翻了一會兒,她找出條絲巾,玩捉迷藏似的把單鷹的眼睛蒙住,先脫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再給自己的身體換上所有該穿的衣服。偏偏,他們換衣服的地方正對馮牧早的全身鏡,她無意中往那邊一瞟,倒吸一口氣——鏡子裡的場景分明是,馮牧早被蒙著眼睛,單鷹西裝筆挺站在她身邊,一件一件把她衣服脫掉。這跟看小電影有什麼區彆?況且,女主角還是自己!簡直不要太**!她不淡定了。“你穿不穿?”許是遭遇了太久的停頓,單鷹不滿地問。“穿!”馮牧早爆紅了臉,一下子扣上內衣的搭扣,“那個……單老師,你彎腰一下。”“為什麼?”“整理整理。”“穿好了還有什麼好整理的?”“單老師,你不懂……”馮牧早不知怎麼跟他解釋女人的內衣不是穿上去就行的。反正是她的身體,她想什麼弄就怎麼弄,單鷹也不再過問。見單鷹稍彎腰下去,馮牧早站在他身後調整了一下,他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說了句“原來如此”。馮牧早很尷尬,不禁又看了鏡子一眼,裡頭的場麵簡直不堪入目了。穿好其他衣物後,單鷹扯掉擋住眼睛的絲巾,許是嫌她手腳太慢,一邊穿外套一邊不悅地瞥她。忽然,他望見了一個不該出現的異狀,嚴厲地指著問:“你剛剛想了些什麼?”“嗯?”馮牧早呆愣愣順著他指的方向往下一看,她失神了幾秒,回想起自己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單鷹的那天……“單老師,著名的詩人泰戈爾曾經曰過——遇見另一個自己,有些瞬間無法把握。”她尬辯道。單鷹以冷笑進行無情地嘲諷。“吃飯吧吃飯吧……”馮牧早一邊往客廳逃竄一邊悲傷地想,換回去後,單鷹估計理都不想理她了……單鷹來到客廳,見她已拆了一份外賣狼吞虎咽,想到自己自從得知何遇死訊後就嘗不出任何味道,不禁問:“吃得下?”“很好吃啊。”馮牧早不敢看他,隻能埋頭苦乾。單鷹坐在她對麵,陷入沉思。醫院的檢查顯示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使用他身體的馮牧早能嘗出味道,看來醫生推測的沒錯,他味覺的喪失是心理因素。一開始,他確實看過許多次心理醫生,近兩年放棄了。他覺得,如果味覺是何遇離去時從他身上帶走的東西,那麼他甘願用味覺與她陪葬。“單老師,你吃啊。”馮牧早吃了大半,才想起招呼他來。單鷹拆了餐具,掀開餐盒的蓋子。這幾年,他吃什麼都猶如嚼蠟,喝什麼都像白開水,淡而無味,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有的人吃飯是為了活著”。隨意吃了一口,依舊淡而無味。他唇角輕輕揚了一揚,自嘲的笑意中泛著細若蠶絲的苦澀。許是想起汪姐說單鷹沒有味覺的八卦,馮牧早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他修養很好,一份廉價的外賣也吃得優雅,看不出到底嘗不嘗得到味道。“需要辣醬嗎?”她試探地問。單鷹不知她心裡的小九九,既然沒有味覺,當然來者不拒:“隨便。”她跳起來,從冰箱拿了那罐自己從來不敢嘗試的辣醬出來——那是馮奕國用國內辣度最高的辣椒炒製的變態辣醬,用他的話說就是:辣得可以著火。她慷慨地舀了一大勺給他,撒了個小謊:“微辣,我平時都拌飯吃。”單鷹不疑有他,用筷子挑了一些入口。馮牧早瞪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過了幾秒後,他察覺到她不懷好意的目光,幽幽回望。沒有味覺不代表沒有痛覺,喉間隱隱的痛感讓他有所頓悟——這辣醬絕不是“微辣”的水平。見他有所發覺卻毫無反應的樣子,馮牧早心想,汪姐的八卦八成是真的,他確實沒有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