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成江市的第一天,李察德先去逛了高檔商場的男裝店,然後又去截然相反的地下商品街,在手表攤位間穿梭。他進了洗手間,扔掉了空空如也的舊錢包,出來時戴上了手表,換上了新衣,就像戲子去了一趟後台,回來就從灰頭土臉的普通人變成了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李察德剃短了頭發,買了假發和金邊眼鏡。傍晚時分,窗外下著雨,廉價旅館裡燈光昏黃。他把一張昌榮集團董事長李昌明的照片貼在了鏡子旁。錄音機裡播放著磁帶,傳出了一首鋼琴伴奏的情歌,一男一女的和聲清澈乾淨,讓人動情。李查德哼著歌,麵對著鏡子,在鼻梁旁點了一顆痣,戴上了假發和金邊眼鏡。眼鏡是個神奇的物件,再惡的人戴上都會有幾分好人的模樣。他整了整新買的高檔西裝,衣服的掣肘讓他抬頭挺胸起來。他扯了扯嘴角,頂起了兩腮,調整著笑容的力度,看上去自信又可親。他已經完全成了另一個人。在他身後的牆上布滿了紙片和熒光筆的字跡,有他所假扮的李昌明的簡介、昌榮集團的介紹……還有餘靜鴻的照片,被一根大頭針定在了整麵牆的正中間,畫著大大的紅圈,周圍貼著她寫過的懸疑介紹。李查德麵無表情地看著餘靜鴻,唇線像根僵硬的鐵絲被慢慢挽起,形成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他壓下嗓音中冷漠的成分,裝出沉穩的腔調,對著餘靜鴻的照片說:“餘小姐你好,我是李昌明,你也可以叫我李察德。”第二天,李察德在銀行辦了張存折,存了五十元,又去了舊貨市場,抱回了一台銀行專用的打印機。他坐在廉價旅館裡,叼著煙,對照著真存折,在一張空白存折上敲下了類似的文字,不同的則是把他的名字改成了李昌明,以及在五十元後麵多加了幾個數字。他把假存折放在了公文包裡,和提前準備好的房地產設計圖放在了一起。他本想放幾張假名片在公文包裡,想想有些刻意。取而代之的,他放了一張李昌明名下的假車票。人們更願相信自己尋找到的真相,即使是被引導的真相。第三天,李察德打著黑傘,來到了熙和路十二號。門一推就開了,他抬起傘沿,就看到餘靜鴻在二樓陽台上走來走去。他用目光輕輕勾勒著、撫摸著她的輪廓。她的五官精致,在模糊的雨天裡呈現出清晰的美,像綠田中的一朵紅玫瑰,或是浩藍天空中的一縷白雲,一目了然得美。不知是否因為大雨,她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熙和路十二號這樣的老房子本應隻會養出兩種女人,要麼是驕縱的大小姐,要麼是嫻靜的大家閨秀,可她不是其中任何一種。她沒有那種養尊處優的淡定,把桌子椅子在陽台上拖來拽去,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好一會才發現他的到來。她喊了一聲你找誰?很快又緊跟了一句,這裡是私人住宅,言下之意是把他當成遊客了。 李察德退了出去,在門外站了一會。一些汽車從他麵前開過,這提醒了他一件不重要卻必需的事。離這不遠有成江最有名的五星級酒店成江飯店。他在酒店停車場裡待了一會,便走向一輛停在長期車位上的奔馳車。司機正在車旁抽煙。李察德搭訕說進口奔馳車真少見,聽說車鑰匙和其他的不一樣,有八個洞眼。司機笑道那太誇張了,不過精致倒是挺精致的,說著便掏出了車鑰匙給李察德看。李察德掂量著鑰匙,幾秒鐘後還給了司機。他已經記下了鑰匙上的鎖紋。第四天,李察德扮成了李昌明的模樣,來到成江飯店停車場,找到了昨天那輛奔馳。可是出了個意外,鑰匙是對的,車卻怎麼也開不了。兩個保安圍了過來,李察德從容地解釋說車壞了,給了他們一點錢,叫他們把車推到了最近的修車廠。保安打量著他,有那麼兩秒鐘他以為要露餡了。結果保安說一百太少,得兩百。在等修車時,李察德打了個電話說:“修車,推遲一會見她。”電話裡的人吼道:“約好了上午見她,都這時候了還擺什麼譜?乾嘛非要開車啊?”李察德強調是一輛進口奔馳車。他狠踹了一腳馬路牙子說:“李昌明會走路嗎?租車錢你出啊?”李察德掛了電話,不知哪來那麼大的氣。其實奔馳車是沒必要,但他腦子裡始終有個畫麵,就是他從奔馳車上走下來,餘靜鴻用她那雙美麗多情的眼睛期盼地看著他。這個畫麵就像一個魔咒,他一定要實現。一個多小時後,李察德把奔馳車停在熙和路十二號門口。遺憾的是,沒有發生他想要的畫麵,餘靜鴻隻是瞄了一眼奔馳車,就側身讓他進門了。房子參觀得很順利。餘靜鴻接電話時他悄悄跟了上去,看到房產證就放在二樓主臥的抽屜裡,抽屜的鑰匙被她隨身帶著。她很快就出來了,他不得不躲到隔壁書房,假裝對鋼琴感興趣。餘靜鴻是一個非常謹慎小心的女人,這會給他的計劃增加一點難度,但不是大問題。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將會發現他故意留下的公文包,在她翻了公文包後就會完全相信他。然後他會找到充足的時間拿到他想要的東西。那個突然出現的朱小姐是個意外,但李察德很快就發現她心不在焉,對他比對房子的興趣還大,構不成什麼威脅。可就在他有些沾沾自喜時,大事忽然不妙。他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逼得他不得不馬上離開熙和路十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