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鳳凰於飛(1 / 1)

愛臨深淵 桃桃一輪 1548 字 21天前

★2017年3月26日戰烏發覺有人在屋子附近徘徊,傍晚他在院子裡劈柴時候,能感覺到身後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可能因為天沒完全黑,那人一時不敢上來。他推門進屋,柳浮聲剛剛昏睡過去,他動作很輕,不敢將好不容易能入睡一會兒的她吵醒。她進食越來越少,日益消瘦下去,像一支快到熄滅的蠟燭,風一吹都晃三晃。他冒著生命危險多次爬上絕壁,采最好的藥給她熬湯,半夜入深山,躲過冬眠蘇醒的毒蛇猛獸,尋找墨格河最珍貴的食材。她吃兩口吐一口,他一點都不介意。她吐出來,他半夜就再進山采,有人出高價向他買,他一個都不肯賣。不明真相的村裡人紛紛議論,“小烏的婆娘,嘴太刁了,儘揀好的吃。”“懶惰,還咋咋呼呼的,從來沒見她出來洗衣服、趕集,儘是小烏伺候她。”“小烏就是命不好,老娘在的時候伺候老娘,老娘走了伺候婆娘,孫子一樣……”“城裡娶來的婆娘,自找的。”“城裡的姑娘肯跟小烏,到底看上他什麼呢?要錢沒錢,那東西殘疾,也不算個男人……”“我看他那婆娘有點兒傻,眼睛好像不太好。”“籲——難怪!”戰烏打電話問了幾個村裡人,他們告訴他,這兩天有個男的在打聽他的名字和他家裡女人的情況。他透過窗欞的裂縫,看到那名男子的相貌——不像好人。柳浮聲曾告訴過他,自己在S市的時候,關揚糾纏不休,甚至揚言要廢了她。她為了跟他離婚,抓住他一個小小的把柄,但似乎踩到他狐狸尾巴似的,被他窮追猛打。在城市裡,戰烏好像被束縛著手腳,可在這裡,除了柳浮聲之外沒有其他牽掛的他是不懼任何人的。白天,村子裡人來人往,他鎖好門,依舊入山采藥,夜裡,當陌生男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現,戰烏提著斧頭出去,渾身散發殺氣。黃阿生腰側彆著槍,對斧頭不屑一顧。“鄉巴佬,把屋裡頭的女人交出來。”戰烏點了點頭,“原來你是衝她,不是衝我。”黃阿生哈哈一笑,“廢話,你值幾個錢?”戰烏寸步不讓,“她是我的,誰也彆想動。”“就憑你這個窩囊廢?”黃阿生大抵是從關揚那裡聽說過戰烏其人,對這一單非常有自信,也不介意買一送一。戰烏舉起斧子箭步上去,黃阿生是混了多年社會的狠角色,絲毫不怕他,但也知道非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開槍的道理。二人扭打在一起,黃阿生地痞流氓生涯也不是吹的,鬥毆算是老手,戰烏嘴角被他打出了血,太陽穴挨了一下,重重倒地,被他在肚子上狠踹好幾下。黃阿生甩開他,朝屋裡走去。戰烏抱住他的腳,他火了,幾下擺脫,踩住他的頭,咬牙道:“叫爺爺!” 戰烏猛力掙脫,還沒站起來,就被一個冷硬的鋼管頂住了腦門,從那股鏽氣和火藥味判斷,應該是把土槍。“老實了?”黃阿生用力戳了他一下,“滾!彆打擾老子!”戰烏往後退,黃阿生發出鄙夷的哼聲——誰在槍管麵前不服服帖帖?他一腳把戰烏踹飛出去,戰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溢出鮮血的嘴角卻忽然向上揚了一揚。黃阿生踢開門進屋,他自信,殺掉一個女人不需要一分鐘。屋子很小,一堵牆、一扇門將小小的空間分隔成裡外間。裡間亮著燈,裡頭的女人像是毫不知情。他提氣走上前,天花板上忽然掉下來一個涼涼的東西,腳也不知道踢到什麼,腳踝處一下子被什麼東西纏緊,他用手一撥,指尖刺疼,像小時候被馬蜂蜇了似的,他拽緊那滑滑的東西一扯,才發現是一條蛇。腳踝處也是一疼,黃阿生心頭大駭,又聽身後門鎖“卡拉”一聲,他不顧一切踢開裡屋的門,發現裡頭一個人都沒有,正當中,盤著一隻巨大的眼鏡王蛇,扁平的頭頸格外駭人。黃阿生大叫一聲,關了裡屋的門,瘋狂地試圖打開門鎖,但都是徒勞。戰烏站在屋外,目光冷漠又木然地等待著。即便柳浮聲無力回天,但也不該受到這種人的一丁點傷害。半小時後,屋裡安靜下來,戰烏從柴火堆裡找出一個麻袋,抽出一根加長的火鉗,淡定地開門進屋,“啪”一下打開燈,隻見黃阿生大張著嘴,奄奄一息。身上早就塗過驅蛇草藥的戰烏用火鉗把之前放進屋裡的蛇一隻一隻撿起來放在麻袋裡,一邊撿一邊數,手法熟練得好像隻是在撿幾隻無害的大蚯蚓。黃阿生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生命最後幾秒,眼裡都是戰烏撿蛇的動作,那漠然的樣子,竟比他這個殺手還要恐怖。進裡屋撿完最後一條蛇,戰烏把麻袋的口紮好,收拾了黃阿生的屍體,跟麻袋一起放在板車上,再帶上鋤頭和鏟子運進山。幾個下夜的村民遇見他,打了個招呼,幾分好奇地望著板車上的東西,戰烏沒有多說,隻推著車慢慢往墳山前進。埋完人,他又摸黑去了另一座山腳下,蛇從哪裡來,他就放歸那裡去。以前,他阿母還在的時候,他要賺錢給她治病,所以很怕丟掉工作,也拚命忍氣吞聲乾活賺錢,打他也好,嘲笑他也罷,他都能忍下,因為得求著彆人,就不得不讓著彆人。乾違法的事,更是萬萬不敢的。如今,他也沒想到自己弄死一個人時可以這般淡然。清晨,他從一艘廢棄許久的船艙裡將柳浮聲抱出來,她強打精神,緩緩抱住他的腰。“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她說,“我夢見你賺了好多好多錢,在墨格河邊建了好多好多房子,我們想住哪一棟就住哪一棟。”“老人家說,夢都是反的。”戰烏自嘲,可能他天生窮苦命吧,至今仍舊一貧如洗,連家裡會生蛋的母雞,也殺得差不多了。柳浮聲抬頭看天空,清晨的陽光溫和地灑在她愈加瘦削的臉上。戰烏撩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臉,“浮聲,我們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好不好?”“還有能不被人發現的地方嗎?”她覺得很好笑。“有。”柳浮聲聽他的語氣,不像隨口說說,於是認真起來,問:“是這幾天不被人找到,還是永遠不會被人找到?”戰烏遠眺,“永遠不會被人找到。”★2017年8月25日關揚伸出雙手,銀白的手銬發出“哢”的一聲,兩名警察一左一右將他帶上警車。案件告一段落,小周舒了口氣。一個失蹤案,牽出一個巨大的地下洗錢集團,也算是他職業生涯中一個難忘的經曆了,隻是……從柳父柳母報案以來,三個多月過去,戰烏和柳浮聲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說難聽點,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柳父柳母完全放棄了想要找到女兒的念頭,對他們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倆一起失蹤的消息在墨格景區也傳遍了,有一位姓於的地質專家說,他們可能去了那個未開發的溶洞,警察找過那裡,一無所獲。當地人猜測,他們去了比北山更遠的那片原始森林,可那裡荒無人煙,野獸出沒,兩個大活人跑到那裡去,彆說基本的生活條件了,連命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當地人提供的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警察都找過,但他倆就像被外星人帶走一樣,徹底從世界上消失。小周偶爾還是會翻閱一下墨格鎮那邊傳過來的關於戰烏的資料——出生貧苦,童年悲慘,中途輟學,卑微又努力地生活在一個小小的貧困村裡頭,這樣一個人,他的愛情和他的離開都像一個謎。有時小周甚至覺得,自詡聰明的關揚也好,故作高深的歡芳也好,都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戰烏,才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且一直站在最高處的俯瞰眾生的人。很多年過去,小周變成了老周,也到了即將退休的時候,梳理一下手頭沒辦結的無頭懸案,又看到了當年那起失蹤案。如今,墨格河已經變成了一個非常成熟的大型景區,連北山都變成了彆墅酒店林立的休閒度假區。墨格河附近幾個村因為旅遊的興起,搞民宿的搞民宿,搞飲食的搞飲食,都變得富裕起來,連嫩莊這個小村落,都變成了鎮子裡有名的特色客棧聚集地。有趣的是,戰烏原來的小屋子被圈了起來,許多情侶都會到這個“網紅小破屋”打卡,戰烏和柳浮聲的故事被導遊們編造得神乎其神,腦補了許多根本沒有的情節,他倆像神話人物一樣,變成墨格河的符號之一。但是,對於偵辦過這起失蹤案的幾位刑警來說,他倆的下落其實自確認失蹤的那天起,就成了永遠的謎,幾十年了,任何一個角落,都再沒有他們的消息。老周合上案卷,沉沉地歎一口氣,摘下老花鏡,隱約聽見外頭電視新聞中說,鳳凰祥雲再次準時驚現墨格河上空,墨格河旅遊人數也照例達到一年中的最高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