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沒有發生那樣的變故,此時的莫秋離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新嫁娘。隻是如今連天地都變了模樣,她當如何?對於囚禁在破天殿裡的那個男子,不會沒有牽念,亦不會沒有怨恨。這兩樣相悖的情緒整日整夜啃噬她的心,就連寒塵重歸這天大的喜事也陡然失去了滋味。日上三竿,莫秋離才遲遲起身,喚了幾聲“嬤嬤”,竟反常地沒有回應。過了一會,才見小翠慌張地跑進來。秋離便問:“崔嬤嬤呢?”小翠支支吾吾地答:“嬤嬤……她說要去破天殿外守著皇上……哦不,守著大皇子。”秋離顯然是有些意外,但略驚之後,也就明白了:崔嬤嬤是打小看著懷遠長大的,懷遠經受的那些不公和委屈,隻有她最為清楚。懷遠不僅是她儘心的主子,亦是她最為疼愛的孩子。如今孩子受了這般責罰,她無法替他受罪,便隻有去陪著他。“姑娘——”在秋離愣神之際,小翠又喚了一聲。她問:“還有什麼事?”小翠道:“皇上那邊有旨意,讓姑娘醒了去一趟東宮。皇上特意叮囑過不要叫醒姑娘,姑娘什麼時候起了身便什麼時候去。”“……皇上。”秋離聽罷低低重複了這兩個字,眉心驟然鎖到一處。丫鬟小翠顯然知道了主子的心思,便急忙補了一句:“是皇上,姑娘。是新皇上。”莫秋離沒有坐肩輿,也沒有讓一個侍從跟著。隻是獨自一個人徒步走了過去。東宮距離楚環宮並不算近,就這樣緩緩地行著,涼風颼颼地灌進荷葉袖,手也便瞬間結了冰一般寒涼。這樣走了一路,越發覺著心神不寧起來。側身遠遠望過去,才知到了破天殿的城樓之下。心猛地一緊。崔嬤嬤就在這樣涼的天裡跪在破天殿下,年邁的身影微微有些顫抖。秋離狠狠咬緊牙關,想要去扶起她,可抬首看到那“破天”二字,心中又立時有些複雜起來。目光鎖到一處,便隻緊緊盯著那一座朱門緊閉的神殿——懷遠哥哥現在究竟怎樣了?原本呼風喚雨的帝王如今卻淪為階下之囚,這對於他來說太過殘忍。然而……秋離縮在袖中的雙手猛然握緊,貝齒將嘴唇咬得發紫……當年懷遠對於寒塵,又是何等殘忍!如今不過風水輪流轉,隻是毒酒一杯自釀自斟罷了。秋離隻能在心裡這樣寬慰自己,然後再狠下心腸將目光收回,一步也不敢停地朝東宮走過去。東宮被悉心打掃過,仿佛又重回了曾經無比繁華的時光。宮門額匾上燙金的“東宮”二字,在陽光下燦若朝霞、翩如遊龍。門前兩頭傲然昂首的石獅子昭示著宮殿主人極天的權勢和威嚴。朱紅色的大門微微開啟,宮內通徹無比的光亮便從這淺淺的縫隙裡溢出來,而站在這道光亮裡的男子,確是這潑天火色裡突兀的一抹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