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死不棄(1 / 1)

袁朗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在家鄉的小山澗裡休息。他恍惚記得自己年少時候曾經有一段日子在山澗裡麵過活的情景。那時候天冷極了,漫天飛雪,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一片。因為是月圓之夜,他的功夫隻保留了十分之一。在被一群敵人追趕的時候為了躲過追捕,而跳下了山澗,卻在中途中被撞壞了腳踝,又恰巧遇到了大雪,隻得一個人蜷縮在一個小石縫中,身上裹著從四周摘來的野草揪成的草被,忍著凍,等待月圓過去,天明雪停。可很快的,他發覺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和當初那個小山澗不一樣。同樣的場景,卻有著不同的溫度。微弱的溫暖從他的背部傳到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力量頓生。有些困難的轉過頭去,這個看似容易的動作讓袁朗的傷口有了撕扯,劇痛引來的低吟喚醒了某個陷入半昏迷的某人的驚醒。“……袁朗,”袁朗心跳了一下,他不會忘記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宋安喜?”身後是低低的呻吟。宋安喜的聲音和他一樣嘶啞而難聽,那隻能是染上風寒之後最容易出現的症狀之一。終於麵對了那個給自己溫暖的人,袁朗卻近乎發怔的看著此刻的宋安喜,他完全不能去想象宋安喜此時的模樣竟然會是這個樣子。他俯下身去,顫抖著的雙手摟住僅僅隻有單薄到可以忽略的褻衣的宋安喜的身體,那個剛才還傳遞給自己不絕溫暖的身體此時處於發涼的狀態。那不是正常的狀態。宋安喜微微睜著眼睛,她的瞳孔裡隱射出太陽的光芒。“真好……你沒事。”“彆說話了。”袁朗低低的說著,宋安喜的嘴唇完全是乾裂著的,他隻能不斷的用嘴唇去觸碰那些裂痕,讓那些乾裂而流出鮮血的地方能夠緩和一點。撿起自己被宋安喜脫下來當作被子的衣服給宋安喜穿上,袁朗對宋安喜說:“我要爬上去,你可能會有點不舒服,我需要把你綁在我的背上,如果疼就告訴我。”宋安喜點頭。袁朗想要給宋安喜一個鼓勵的微笑的,卻在看到如此乖巧安靜的宋安喜的動作後,擠不出多餘的表情了。“很快。”他隻能這樣說。袁朗三下五除二的把宋安喜昨夜給他綁在傷口上的布條都解了下來,沒等宋安喜說什麼,他自顧自的說:“我沒事。”他不想在現在去看宋安喜的眼神,他害怕自己看了會喪失掉必要的勇氣。用那些布條把宋安喜像個小孩兒一樣綁在了自己的背上,還不放心,又右手往後箍著宋安喜的身體,然後才輕聲說道:“彆怕。”宋安喜小巧的頭顱湊近袁朗的耳朵,輕輕的親吻等於一個回答。袁朗無聲的笑了,不再說話,看準那最粗的藤蔓,原地起跑,幾個箭步,臨到最後的距離腳尖輕點地麵,左手同時間握住了那跟藤蔓,就好像是電影中身負絕頂輕功的男子,一個雲梯縱一樣的傳奇武功,便嗖的一下從山穀的底端躥到了山穀的頂部。最後,雙腳踏在了堅實的地麵上。 出了穀底的袁朗解開綁縛宋安喜的布帶,抱起那個再次陷入昏迷中的身體,袁朗開始用他全部的力量往山下奔去。如果是多年之前曾經在南疆的戰場上打過仗,並且還活了下來的那些老兵的話,在看到那個從符增山疾奔而下的身影時定會狂呼大叫。因為就是那個身影於萬軍之中取了敵方將領的首級,來去如風的存在一直都是那個戰場多年以來的傳奇,除了那道身影本人,至今並無人知曉那個傳奇是何許人物。紀千澤在處理宋安喜身上的傷病。宋安喜並沒有受到多嚴重的創傷,整個落地的過程中袁朗都護著她的身體,以至於袁朗自己卻是後背著地,又因為時間原因而短時間內失去了自保的能力,才會看起來一時間很嚴重。至於真正讓宋安喜暫時陷入昏迷狀態的是她染上的風寒。她的身體本來就弱,這風寒來的又急,如果不是袁朗醒的及時,把宋安喜帶回來的時間尚早,也許宋安喜現在已經不行了。“你後背的傷讓我看看。”處理完宋安喜,紀千澤走到袁朗身邊,對袁朗說道。“不必。她怎麼樣?”袁朗不懂岐黃之術,他不知道宋安喜到了到底多嚴重的地步,隻能問紀千澤。可紀千澤這個時候卻來關心他的傷?!他的傷有什麼大礙!他這樣的家夥,就算是所有骨頭全都碎了,也是一定不會死的,有什麼好擔心!紀千澤沉默,突然一下子抬高了聲音的怒吼道:“她怎麼樣?你回來這麼久問了四十多遍她怎麼樣——你就沒想過你自己怎麼樣?!”“她不會有事的。真正有事的是你!你明不明白你現在的狀況!如果你有事!她再怎麼好,再怎麼不好,都跟你沒關係了!”袁朗直直的看向紀千澤,他的表情似乎有所變化,但是紀千澤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真正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臉上。“……好吧,我怎麼樣?”袁朗低沉的聲音在問話。紀千澤看著袁朗的臉,最終隻能苦澀的說道:“正如同我現在所看到的那樣,你的一半的魔性還殘留在你的身體裡。月圓之夜,你依然會失去十分之九的力量,到那時你會成為一個普通的人;你依然不會變老,你的瞳孔的顏色……”“這些我都知道。就是這樣?”“不止這樣,還有就是,你明明動情了,卻不願意和你喜歡的女孩兒上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我不必將我這可恥的血脈傳遞給我喜歡的女子,意味著百年之後魔族將徹底覆滅,不再存於這個世上。”袁朗平靜異常的說。紀千澤回過頭看著那個躺在**的女子,那個女子在最初的時候,在他看來是以為是一個福星的,誰知道,卻是一個禍。他早就該知道,以袁朗那極度厭惡自己家承血脈的性格,又怎會做到他預想的那一步呢?“那動情之後的你就是在加速你的死亡!”袁朗微微一笑,“我很樂意看到那樣的結局。”“你就不該從最開始就給這個女子希望!”紀千澤定定的看著袁朗,一字一句的指出最關鍵的地方:“她愛你,所以才會不顧性命的去救你。”“那又如何?”“我有一千種方法讓她不再愛我,甚至讓她忘記我,這於她來說,屆時不過一期美夢,做過便忘。”“是嗎?”紀千澤的臉上浮現出陰謀得逞的笑容,“你應該看看那個你以為可以操控的女子此刻在做什麼。”袁朗驚訝的轉過頭看向被錦帳遮住了身影的宋安喜,後者此時已經撩開了錦帳,一臉震驚的看著他。“你不是人?”宋安喜就像一條缺氧的魚,張大著嘴巴無意識的問道。沉默之後,袁朗頓了一下,點頭。紀千澤有些崩潰的喊道:“這是重點嗎?半個同行,你腦袋能不能清醒一點問個重點啊!”宋安喜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睜開之後又看向袁朗,扭曲的笑容掛在臉上,“為什麼不和我上床?”“這是你一個女孩子該問的問題嗎——”“你閉嘴!我又沒問你!你丫的一跑龍套的站一邊兒去!”宋安喜衝紀千澤怒吼。紀千澤閉嘴,權當自己是個屏障,不吭聲了。袁朗苦笑,“你不是都聽到了嗎?”宋安喜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背,疼的呲牙咧嘴,眼睛一眨,眼眶已經紅了。“我他媽不是做夢啊!為什麼呀你?我不就是個人嗎!投胎做人我有錯嗎我?我怎麼知道自己會成人啊!早知道我命中注定白馬王子不是個人,我也就賄賂閻王爺讓他給我投胎做你那個種族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呀!我的老天爺……”“……我可是魔族……”袁朗有些困難的吐出那兩個標榜自己種族的字眼。宋安喜抹了一把眼淚,哭道:“魔族有什麼了不起啊!你以為自己是魔族就好高級了呐!我還是人族呢!我怎麼就是個人族了呢?!嗚哇……”袁朗以為自己聽力有問題,走到宋安喜床前,蹲下來,跟哄小孩兒一樣的高度,保持和宋安喜同一水平線,以便自己再次聽錯。“你什麼意思啊?”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那真是害怕。害怕自己真的聽錯弄錯理解錯。宋安喜抽抽噎噎的說:“我說你丫的不就是嫌棄我是個人嗎?你得瑟個什麼勁兒啊!真以為自己是好高級的貨色哦,憑我的姿色……我再也找不到你這麼好看的對象了!”袁朗伸手輕輕拍著宋安喜的背,幫她順氣。“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頭一次如此虛偽的鎮定自若。“你是說就算我是魔族,你也想跟我上床。”宋安喜愣了一下,眼淚掉下來,落在袁朗去抹淚的手上。“是這個意思吧?”他看著那淚珠,心裡在想那可真美。如果宋安喜說不是那個意思,回答是否定的,那他就把這淚珠保留在自己的心裡,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們是在討論上床的問題嗎?”吭吭哧哧的宋安喜遲遲疑疑的問了一句。“我的天!你二位能不能正常點,你們是在討論子孫後代延續的問題!”“住嘴!出去!”兩人同時開口,某庸醫悻悻然走出了屋子。剩下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家夥互看對方,竟然有些臉紅的傾向。“那你……你真的要我?”宋安喜小聲的問道。袁朗認真的說:“我隻要你。”“那跟我上床嗎?”宋安喜繼續小聲的、這次外帶扭捏的問道。袁朗笑,“我隻跟你上床。”“不騙我?”宋安喜大膽的紅著臉追問。袁朗點頭,“不騙你。”“那我幫你生魔族的小孩兒。”宋安喜肯定的允諾。袁朗卻搖搖頭,“我不要那樣的小孩。”宋安喜黯然,她聽到袁朗剛才和紀千澤的對話,想也知道袁朗為什麼不想要魔族的小孩。但是,她想要一個和袁朗一樣好看的孩子,以後再給自己孩子找一個同樣好看的媳婦或者老公,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雙胞胎,如果還可以的話,三胞胎也可以承受。如果袁朗比較喜歡小孩的話,那生一個足球隊也是可以考慮的……“想什麼想這麼入神?”袁朗打斷了某人的胡思亂想神遊物外。“……我想要生一個你的小孩。至少一個。”宋安喜堅持。袁朗斷然搖頭,“我不要。”“那你就當我給你借種唄!我要一個嘛!”宋安喜撒嬌狀,裝可憐狀。其實她不用裝了,現在她臉上那些個小小的疤痕配合上她沒擦乾淨的眼淚鼻涕,怎麼看都比乾乾淨淨的袁朗可憐很多。袁朗還是搖頭,“你不會喜歡的。”“我會喜歡的。我現在就很喜歡。”“魔族……魔族不像人族這般,你可能並不是很清楚,但是許多年前這個世界上僅剩下的幾個魔族,就差點把整個人族給滅了。就這樣一個殘忍的族群……你還要繼續喜歡嗎?”為什麼不?說魔族殘忍,人類有時候和魔族相比,誰比誰殘忍還不一定呢。宋安喜卻沒把這樣的論調說出來的打算,現在不是討論誰更殘忍的時候。“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她決定換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想要孩子的迫切希望。“好。”“你說你會和我上床,也就是說我們將會有夫妻之實。現在我們也算是有了夫妻名分,那麼,等一切都做完了,我呢完全屬於你了,這輩子估計也交給你了,完了之後你得到了我所有的東西,而我呢,除了作為你上床的工具之外,什麼都沒得到。”“這是個問題?”袁朗問。宋安喜搖頭,繼續說道:“我的問題是,等我百年了,誰會為我祭拜,誰會思念我呢?不要是你,你要和我一起共赴黃泉。”她否定了袁朗想要說出來的答案。袁朗沉默了。他被宋安喜提出來的這個……不像問題的問題給難住了。這是一個很玄妙的題目,可以當作真,也可以當作假。任誰也不知道百年之後是否還會存於這世間,但是,若真的會行走於這個人世,那就會忍不住在有生之年去想,屆時誰還會祭拜逝去的自己,誰還會想念作古的人呢?“若我們以其他的形式行走人間,我自然會陪著你。”他說。“那誰來祭拜我們兩個?”宋安喜問。“……我不知道。”袁朗隻能如此回答。宋安喜歎氣,“這就是我想要一個我的孩子的最大原因,”她覺得現在她的表情肯定能媲美奧斯卡影後最佳影片的表情,“孩子會成為我靈魂的寄托。也會成為你的。”“可是他會擁有無儘的破壞性的力量……”“力量沒有好壞之分。區分它的是使用它的生物。如果人心向善,力量的作用方向自然是好的;你可以想一下噢,我們生一個小孩子,然後教會他做好人的道理,讓他長大之後成為一個超級大英雄,然後風靡全天下的美少女或者美少年。”袁朗一臉的目瞪口呆,“為什麼不是少女就是少年?”“因為我是蘿莉控和正太控——就是說我比較喜歡幼齒一點的美好的存在。”看見袁朗越發崩潰的表情,宋安喜急急忙忙的解釋。袁朗崩潰了。“……安喜,我確定我在下墜的時候有保護好你的頭部的……”宋安喜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我腦子沒事啦。我認真的。反正,好壞跟孩子的生長環境和父母的教導有很大的關係,你應該相信這一點。總之,你現在回答我,給我一個孩子,好嗎?”“不好。”袁朗斬釘截鐵的回答道。“為什麼?!”宋安喜還以為自己勸說成功了,她都看到袁朗眼睛裡露出了非常認同的神色了。“因為你身體還沒好,我還不至於跟一個病歪歪的女人一起討論怎麼製造孩子的問題。至少現在不行。”什麼嘛……宋安喜傻樂,抓著被角歪著嘴巴笑得合不攏嘴,一邊說道:“你說的哦,不要到時候我身體真好了,你又騙我!”袁朗把嘴唇貼在了宋安喜那一頭因為墜崖而被弄得亂糟糟的頭發上,頭發染上的青草和雨水的味道還沒有去淨,那讓袁朗心跳加速,昨夜那驚險的一幕重又回到了心頭。“自然是不騙你的,不過,我很認真的跟你說,我不會死,所以下次再有昨晚上那樣的情況,生孩子這樣的約定,就不算數了。”宋安喜卻搖搖頭,“就算你不會死掉,我也會擔心,我怕你在我之前死掉。所以我一定要救你的。就算是再遇到同樣的情況,即使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喪命,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在一邊看著你流血。”“傻瓜,你死掉我怎麼辦?”袁朗低聲說著。宋安喜嘿嘿的笑,“好好養著我們的孩子,看著他長大成人,然後呢,等他十六歲的時候告訴他曾經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做過他一段時間的娘親。”袁朗不說話了。他摟緊了宋安喜,雖然那個姿勢對於雙方來說都不怎麼舒服,但是他就不願意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