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強求5(1 / 1)

大概人們都會有一種動物的直覺,在危險來臨之前,總會有一種仿佛是天生的,身體裡麵自帶的感應。天還沒有亮的時候,紀千澤的房門就被人從外麵大力的踹開,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脖子就被人狠狠的掐住了。熟悉的味道溜進鼻子裡,讓措手不及此等襲擊的紀千澤全身都僵住了。這麼大的力氣幾乎是想要掐死他的人竟然會是閻少安。如果不是有人點了燈籠,讓室內充滿了光明,讓他能夠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或許他還真就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放……手……”他艱難的從喉嚨裡擠出那兩個字。大腦像是有些缺少新鮮空氣一樣,開始出現了脹痛的感覺,眼睛前麵的所有畫麵逐漸模糊。有過類似經曆的紀千澤當然心裡清楚,這是窒息而死的前兆。他不想死在這裡,死在閻少安手裡。被他說著讓放手的人不是自己自發放開手的,而是被後麵的下人們手忙腳亂扯開的。紀千澤重重跌倒在地上,趴在那兒,粗粗的喘著氣。想要掐死他的人正在憤怒的吼著:“如果我爹死了,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出什麼事了?”他已經有不詳的預兆,但是問清楚是必須的。閻少安的眼睛裡全是代表著仇恨的血絲,“你還有臉問出了什麼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我爹見麵了?你是不是對他說了不會放過他的話?不用你不放過他了。我爹有的是骨氣,他用不著你來放過他,他自己……”說不下去了,閻少安咬牙切齒的停在那兒,一臉要吃掉紀千澤來泄憤的表情。“他自儘了?”紀千澤下意識的接道。閻少安一下子衝過來,一腳踹向紀千澤的心窩。把他踹得重重摔在後麵的床腳處。紀千澤隻覺得心口陡然一陣滾燙,然後就是喉間的腥熱湧上來,用手背抵著,努力往下咽了兩口,終於把血咽下肚子。他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卻不願意這樣死去。像隻卑微被所有人踐踏辱罵加上臟東西在身上的狗,死得時候麵目全非,還被人扣上那些無聊的,根本就不屬於他的罪名。最重要的,還是死在閻少安的手裡。他不甘心。雖然爬不太起來,卻還是硬撐著,扶著床沿腳,一點點蹭著,背靠著木頭柱子,半坐了起來。紀千澤淡淡的看著發怒的閻少安,心裡在自嘲,這個女人,今後恐怕要恨極了自己。這一輩子,估計他都不可能再和閻少安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真夠悲哀的。“我死了,袁朗會讓你們全家償命的。”話要說清楚,免得某人一時衝動,把他殺了,結果卻自討苦吃,連累全家都給他這種沒用的人陪葬,那他真到了閻王那裡,可就說不清楚了。 他不想背負那些東西,會很累。閻少安死死咬著牙,似乎想要把牙齒咬碎掉才罷休。一陣可怕的沉默後,她才冷冷的笑著,像是氣急了,有點瘋狂的笑。“是啊,我怎麼忘了,你還有袁朗撐腰呢。”閻少安慢慢走到臉色蒼白的男人麵前,微微彎了彎腰,居高臨下的看著紀千澤,像在看一件讓他想要毀掉的令她厭惡的器具。“我有妹妹,有家人,有偌大的產業,我舍不得的東西太多了,很好,你又一次很容易的就抓住了我的軟肋。那麼這一次,你是不是還是想和上次一樣,隻要我的奉陪?”紀千澤極力仰著頭望著那個冷笑得卻仿佛在哭的女人。他終於知道上一次他假死的時候,自己昏睡過去,沒有看到的,當時女人的表情。大概也和這次一樣,帶著認命的,絕望的,卻隻能咬著牙,帶著痛苦和決絕的心情,和他一起走的表情。原來在閻少安看來,他紀千澤對她閻少安的愛戀,除了負擔以外,什麼都不是了。是他想太多,抱著太多希望,所以才會還願意去相信宋安喜說的話,真心實意的想要挽回閻少安的心,想要再試一次。他早就該清醒的。可是沒辦法,他是那種,永遠願意自欺欺人的人。尤其是,在有很大的希望,繼續欺騙自己一路到底的那一種。輕輕的,紀千澤慢慢的說道:“帶我去看看你爹吧,隻要還有一口氣在,我想我還能救他的。”他不等閻少安拒絕,接著說,“我救了他,就不欠他或者你什麼了,你再跟我走就是。”話音未落,他就看見了閻少安的臉色由赤紅變成了雪白。紀千澤想,他終究還是又一次傷了閻少安的心,以閻少安最覺得屈辱的方式。可是,於他自己來說,即使明知如此,他也會義無反顧。有些事,不是想放棄,就能放棄的。閻晉可能真的老了,所以下手沒有以前那麼狠。還是對他自己下手,用的手段更加顯得軟弱難看。他竟然是割了自己的手腕,泡在大木桶裡的溫水中,想用這樣慢慢流血的方式,自儘。這根本就是一出拙劣的,怕死,又不想死得太快,受太多苦的自殺戲碼。總是心底或多或少抱著會有人覺得不對勁,而趕來救援的心思,所以才會選擇有下人就侯在門外的時候,以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可恥的生命。也真虧他想得出來。紀千澤不屑的想著,卻隻是將那樣的認知在自己的心頭拂過去,也沒有多在意。皇宮裡的明爭暗鬥他是見慣了的,閻晉這種連台麵都上不得的小花招還敢當著他的麵用出來,隻能解釋是閻晉真的絕處無生,才會做出這樣愚笨的決定。他又何苦還要嘲弄閻晉對待其親生孩子閻少安那拳拳的愛女之心呢?不能自己沒有,就豔羨彆人,甚而嫉妒彆人,不許彆人也有吧。他還不至於那麼無情無義。閻晉的自儘一事雖被紀千澤評述成為低級的,愚蠢的手段,但是在其他人看來,卻是嚴重的,貨真價實想要以死來結束過往的情形。閻少安跪在閻晉的床前,緊緊抿著嘴,雖然沒有哭,但是眼眶的紅卻透儘了對紀千澤“逼迫”她父親去死的仇恨和憤怒,紀千澤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恪儘職守的給閻晉處理了傷口,從奄奄一息的死亡線上把閻晉又拉了回來。他怎麼舍得就這樣輕而易舉讓這個老匹夫這樣死掉。當從他嘴裡說出“沒事了”三個字的時候,閻少安的表情,給他一種頓時被搬下壓在閻少安身上巨大石塊的感覺。紀千澤心裡自嘲般的笑著,心想,如果換成要死要活的是他,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待遇。在另一個時空,在一切都還沒有明朗化之前,好像,他也從閻少安那裡得到過類似的待遇吧,隻是現在——心裡的自嘲變成了苦笑,蔓延到了嘴角,在被閻少安看見之前站起身來,先離開了閻晉的房間。他站在門外,等著閻少安和快要蘇醒的閻晉話彆。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他也猜得出閻晉在重獲新生後,看到自己女兒會是怎樣的表情。如果閻少安還帶著憤怒和仇恨之意,將接下來的命運告知閻晉的話,說不定,閻晉會氣昏過去。他等著再救一次閻晉的命,他想要看到閻晉臉上灰敗的,生不如死的表情。這樣,就算他最後什麼都沒得到,也夠了。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叫。是閻少安喊爹的聲音。很快的,閻少安衝出來,拽著他一個勁兒的往裡麵走。他回到閻晉的床邊,一看,心裡在冷笑。果然啊,閻晉還真的就這樣氣暈了。他也沒多話的意思,銀針下去,閻晉的脈搏便平穩許多。不過下次醒來,卻該是一日之後。到那時,閻少安已經不在閻府了。折騰了一個上午,閻晉那邊總算是安定下來。紀千澤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勉強捱到凳子邊,還沒等他坐上去,雙腳一軟,身體已經坐在了地上。把褲腿扒開,腳踝處的皮膚顏色已經變成紫黑色,跟中了劇毒似的。他咬著牙給自己紮針放血,鑽心的疼讓他咬著的嘴唇都破了,血腥味湧進嘴裡,胃部卻是一陣反胃。剛才被閻少安狠命踢在心口的那一腳,現在已經痛的發麻的地步。剛剛被勉力壓下去的內出血,似乎有想要重新吐出來的趨勢。他忍了忍,深呼吸了兩次,讓自己氣息平穩下來。靠在桌腿邊,休息得覺得差不多了,才努力的扶著桌腿,慢慢撐起來。總算能夠坐在凳子上。這樣,至少等一下也許閻少安來找他,不會見到他的如此狼狽。他已經沒什麼更狼狽的東西讓閻少安來嘲笑了。把上半身的衣服掀開來看,胸口心臟的位置有一個明顯的印子,正對的位置,是心臟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心跳似乎有些不正常。手心開始冒冷汗,他從醫這麼多年,在屍山血海裡走進去爬出來,給無數的將死之人診過脈,再如何鮮血淋漓的場麵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卻不知為何,臨到自己,卻是怕得不行。怕死,怕時日無多,怕苦短的人生就此沒有了下文,更怕,能夠和閻少安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他不是一個膽怯的人,尤其是在做大夫的時候,他有自己的勇氣和堅強,可是,在把手搭在脈搏上時,他卻在隱隱的發抖。直到很久之後,才稍微平靜了許多。感受脈搏的跳動,再摸摸胸口,一寸一寸的撫摸著以前健康完好的臟器,如今似乎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了。然後他放下手,慘然的笑笑,把衣服整理好。宋安喜說的很對,這個世界是有因果循環的,報應不爽,不管他以前救過多少人,也抵補不了他曾經做過的壞事,如今,就是他的命來找他了。真是諷刺啊。當初沒有死成,現在,卻還是會死在同一個人的“手上”——如果因閻晉而死也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