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奇藥(1 / 1)

皇長孫還不足半歲,便接連遭遇兩場殃禍,整個瑤池殿籠罩著陰鬱的氣息。聖上的一張臉鐵青,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這回又是誰?”繈褓中那個嬰孩,白皙的小臉兒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看著讓人揪心。天花之症,有喪命之險。縱是好了,臉上也會留下一世的麻子。醫官進言:“聖上,此時應迅速將皇長孫隔離起來,以防天花蔓延。”聖上點頭。闔宮儘知皇長孫的重要,是以,醫官署的醫官都來了,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聖上命道:“皇長孫必須醫好!”眾醫官齊聲說道:“遵命。”峪王妃執意要跟皇長孫一起去避痘,聖上也允了。一行人離了瑤池殿,平日裡常常貼身伺候皇長孫的幾個宮婢留了下來。聖上厲聲問道:“好端端的,皇長孫怎麼就起了痘?”一個宮婢哆哆嗦嗦地指著一個肚兜道:“自從皇長孫穿了這個肚兜,就開始不對勁……”聖上看著那個肚兜,眼睛裡蒙上一層厚厚的霜:“這肚兜是誰送來的?”幾個宮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吭聲。聖上大喝一聲:“說!”“是,是,是……棠梨院差人送來的……”聖上猛地起了身,往門外走。我連忙跟在他後麵。棠梨院大門敞開著,殷貴妃似乎是從哪裡得到了消息,領著宮女們跪在地上。見君上進了門,她將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臣妾殷氏,向聖上告罪。臣妾實不知那肚兜有何異樣,並無害人之心,請聖上明察。但到底皇長孫是因臣妾送去的肚兜才出了痘,責任都在臣妾的身上。臣妾死罪。不。臣妾萬死難贖。”殷雨棠擺出如此姿態,實在是第一回。約莫是知道事情鬨大了,聖上動了真怒。這個節骨眼兒上,須得拿捏好分寸。否則,一個不慎,真的就跌進了深淵。聖上冷哼一聲:“若果真是你做的,你確實萬死難贖。上次筠源的例子擺在眼前,東宮孤都能廢了,更遑論旁人。”殷貴妃紅著眼眶:“老七前些日子病了,才剛好。臣妾是為人母的人,豈會做這種事……”聖上冷冷地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什麼端倪。“聖上,臣妾發誓。”聖上湊近她:“你拿什麼發誓?”“拿我殷家的列祖列宗,拿沐雨閣上的百年榮耀,拿我父兄幾十年的宦海沉浮……”聖上步步緊逼:“還有呢?”殷貴妃咬了咬嘴唇:“還有,拿我的小七起誓……”聖上打斷她:“夠了!”聖上一拂袖:“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你就待在這棠梨院,哪兒都不許去!這事就算不是你做的,這滿宮裡為什麼偏偏栽贓嫁禍於你?你好好反思你素日裡的為人!”殷貴妃連連叩首道:“是。”走出棠梨院,聖上慢慢地冷靜下來,他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安平觀。那方常正在煉製丸藥,見聖上來了,忙過來叩拜。 聖上示意他免禮,緩緩地踱到一張蒲團上坐下來。方常命一個小道:“將咱們從五台上帶來的雲露茶給聖上沏一杯過來。”小道答應著去了。少時,茶端了上來。聖上接過,淺啜了一口,緩緩地歎出一口氣:“孤越來越喜歡來國師這裡坐坐了。一杯茶,幾句話,便能舒心不少。”方常恭敬道:“君上乃萬民之主,掌一國之事。老道若可解君上一二煩憂,乃老道之福。”聖上說:“很多事,孤越來越看不清。或許,是孤不忍看清了。年紀越來越大,禁不得一次又一次的傷懷。”方常貢上一個錦盒:“聖上請嘗嘗這枚丸藥,是老道新煉製出的。雖光陰不可留,但老道卻祈願能幫聖上留住體內的時光。”聖上如獲至寶地接過:“哦?留住體內的時光。果有奇效?”方常笑道:“聖上試試便知道了。”聖上接過藥,回了乾坤殿便服下。不一會兒,他吩咐道:“芯兒,去,將高麗國進貢的那幾名女子帶來。”上回,高麗受降,送來幾名美女,充斥後宮。聖上雖笑納了,卻從不臨幸她們,隻將她們放置在宮中閒置著。如今,怎麼突然想起來了?我看著君上的樣子,再聯想起方常的藥,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臉騰的一下子紅了,答應著便退下了。那幾名高麗女子皆是國色天香,聖上掃了一眼,選上一個,便讓人都退下了。內殿掩了門。我走出院中,聽見一個小宮女小聲說道:“聖上上了年紀,好久沒有如此了。”這方常,真是膽大,竟敢給聖上進貢**。我琢磨著,走到了瑤池殿。由於峪王妃等人都帶著皇長孫去避痘了,瑤池殿空空如也。二皇子坐在院中一棵槐花樹下,一個人在棋盤上下棋。他一身白衣,襯著棋盤上的白子,與院中的白花連成一片。“二爺一個人下棋嗎?”他沒有抬頭:“自己與自己博弈,也非常有意思。”“二爺可是覺得棋無對手?”他抬起頭,輕笑一聲:“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陸掌事,你現在就是本王最好的對手,不是嗎?”我的聲音一寸寸地透著寒意:“你一次次地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到底是怎樣一副歹毒的心腸?”“不是我。”他說。我盯著他的眼睛:“二爺敢做不敢當嗎?”他回望著我,我們就這麼對視著。“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那……”我疑惑道。“我也在查。一開始,我以為是太後,因為老五的事,她老人家一直在生我的氣。後來,查到,不是她。而是……”我一下子明白過來:“落櫻殿那位。”二皇子點點頭:“是。那位呂娘娘不是等閒之輩。你可知太子為何多年沒有孩子?”有槐花落在棋盤上,他拈起一朵,放在嘴裡,淡淡地嚼著:“東宮的井裡,被下了藥。本王是最近才查明。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報應。她害太子沒孩子,她的老三竟也成親多年沒有孩子。”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不寒而栗。“這一回,她想的是一箭三雕呢。”嗯,確實是三雕。一來,除去皇長孫;二來,扳倒殷貴妃;三來,引二皇子懷疑太後,她坐山觀虎鬥。“舅父曾說過,負心多是讀書人。此話誠然不假。讀書人若狠起來,比沙場武將更甚。”“她是從何處下的手?”我問道。“那有問題的肚兜不是棠梨院送來的。”“不是的話,殷氏為何要認?”“因為肚兜被人掉了包。看起來跟殷氏送來的一模一樣,實則肚兜上繡金魚的線有區彆。殷氏是貴妃,規製宮中可用純金做的金絲線。而呂氏,是普通的妃嬪,按規製,她宮中的金絲線摻了銅絲。但由於呂氏買通了棠梨院的繡娘,一樣的繡工,一樣的圖案,旁人便看不出區彆了。再加之父皇雷霆大怒,殷氏慌了神……”“看來,那繡娘便是關鍵了。”二皇子將手中的一枚白子放置在了一個位置,霎時,黑子全軍覆沒,棋盤上隻剩白子了。“對。她是時候該招供了。”二皇子一轉頭,突然將一片槐花塞進我的口中:“陸掌事來找我,就是來問這個的?”槐花入了口,絲絲的甜柔。我忍不住說道:“是你讓方常給聖上進貢**的?”他鬼魅地笑笑道:“父皇需要這個。”“你就不怕出亂子?”“且等著吧。”連續好幾日,聖上都召高麗美女到乾坤殿過夜。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聖上的精神頭兒好了許多,頭發奇跡般地泛了些許黑色。他在朝堂之上,大肆褒揚方常:“滿朝的文武,皆比不上國師的忠心。孤感覺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如此下去,當真可留住體內的時光。”眾人知道聖上如今沉迷丹藥之術,誰都不敢言語。繡娘在玄離閣反了水,供出了呂娘娘。聖上一氣之下,將她貶為庶人。至於三皇子,讓他去了涼州就藩。涼州荒僻。聖上此舉,是徹底地厭棄了這個兒子。晚間,小酉來喚我,說薑娘娘有事讓我去一趟。我去了清風殿,薑娘娘握著我的手:“芯兒,聽說,聖上他……”她吞吞吐吐。我點了點頭。薑娘娘一臉的焦灼:“聖上已過了六十,如此這般折騰身體,恐是不妙啊。”“那道士現今正得聖心。旁人的話,他是不聽的。”一旁的成筠河說:“父皇為什麼這些日子臨幸的都是高麗女子呢?”一句話讓我的心頭晃了晃。突然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