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宇走了之後，我坐在桌案前。雲歸遞給我一盞布麻。三月天氣好極了。風裡摻著蜜味兒的甜柔。夕陽從窗戶灑進來，灑到筆墨和案牘上。我看著雲歸：“明日宮中會很亂，你是哀家身邊的人，乾坤殿的掌事，必會有很多人向你打探消息，你要記得，說話半真半假，拿好分寸，既要表現出害怕彆人知道，又要假裝不經意泄露出一些消息，惹人猜疑。用不了多久，哀家中毒的消息就會傳出去。孩子們看到乾坤殿出了異樣，會惶恐不安。雲歸，你要安撫好他們。陸將軍會配合你，將孩子們照顧得穩妥。”雲歸點點頭：“太後，您放心。奴婢在您身邊，曆經了這麼多的事，就算學得您一二，也知不會慌亂了。”我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雲歸在我身邊的日子久了，就仿佛如我的妹妹一般。“等這件事過了，哀家好好給你找個人家兒。”她搖頭：“不，嫁人有甚趣味，奴婢說了，想一直守在您身邊，於願已足……”說完，她看了看如雪：“您惦記如雪就行了。”如雪低下頭。我知她的憂慮，此事凶險，屆時有人闖入乾坤殿，稍有不慎，便少不得流血。沈晝和敖羽，一個是她的心上人，一個是她的哥哥，都在風口浪尖之上。當然，還有我，還有她自己。若舟翻，大禍即至。她想得比雲歸更深遠。她知道若發生不測，意味著什麼，朝堂乃至上京，會發生怎樣的變動。“如雪，在乾坤殿一眾女眷中，唯有你會功夫，你守好床榻上的死屍，勿讓人靠近。”如雪恭敬道：“太後，如雪必寸步不離。”叮囑完二人，我看著窗外，乾坤殿進進出出的宮人和內侍們。這一切看起來這麼平靜，卻很快又都不平靜。我默默地端著茶盞，到天黑，茶涼了，卻都忘了喝。翌日早朝，我如常抱著灝兒去上朝，朝中平靜，無甚大事啟奏，隻有幾個老臣提及吳綱死後追封一事，我沉吟片刻，道：“吳綱將軍身侍三朝，曾征戰西境，功在社稷，聖朝不忘功臣，當厚葬之。加封其為西武侯，以皇親故，特命峪王成熾扶棺。”親王扶棺，乃是朝廷對死去功臣的最高禮遇。聖朝自太祖開國以來，享此殊榮者，不過寥寥十數人。熾兒得知這個消息，感激地看著我：“謝母後賜舅公如此哀榮，祖母和父王若在天有靈，亦大感可慰。”我鄭重道：“原是吳老將軍應得的。熾兒，你去吧。”“嗯。”他點頭帶著隨從離去。我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其實，我做這個決定的另一個原因，是想支開他。屆時明宇衝進瑤池殿，劍指胡氏，作為兒子，他不護母親不孝，可偏袒母親，是對朝廷不忠，日後會成為汙點，是他前程上的敗筆，我終是不忍讓他在不忠不孝的境地中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