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試探(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331 字 21天前

聖上親政不久,宮中後、妃陸續有孕,聖上覺得是上上的吉兆,有如天賜甘霖於皇家,國祚萬年。順康十四年二月底,百花日過去不多時,他便帶領後宮所有人等去奉先殿祭祖。皇後與聖上同列,持香叩拜,餘者站在後頭,隨帝後同拜。阿南的孕期已逾四月,身子稍有些沉,但仍是堅持著跟聖上一起行完禮。婢女小嫄欲去扶她,她擺了擺手。不管人前還是人後,她素來不是個驕矜的女子。祭完祖,有小內侍過來回稟,前朝兩位大臣求見陛下於尚書房。聖上聽此,連忙去了。自去歲十月他親政以來,一向十分勤勉。千情萬緒,以國事為上。聖上走後,小嫄笑向胡婕妤、孔貴儀二人道:“晨起,皇後娘娘命奴婢燉了幾碗甜品,到這個時辰約莫已燉得軟爛可口,請兩位娘娘一道去鳳鸞殿小坐吧?”胡婕妤忙滿麵春風道:“皇後娘娘有心了,臣妾等焉有不去的道理。”她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近來啊,臣妾總是覺得餓,從前一日食三餐,現在一日要食五六餐才好,原以為是宮中的水養人,昨兒華醫官請出喜脈來,臣妾方知,現在臣妾不是一個人在吃,是兩個人在吃了。”孔貴儀話不多,聽見胡婕妤如此說,便也向小嫄點頭道:“主子娘娘有心、姑娘有勞了。”阿南朝她們兩人淡淡地笑了笑。一行人浩浩****地往中宮走去。半路上,碰著正在帶兵巡邏的孔良。孔良依次向阿南、胡婕妤、孔貴儀行了禮,目光最終落在孔貴儀身上。孔良是宮中的禦林軍統領,孔貴儀的親哥哥。在當今聖上還未親政之前,他便是聖上的心腹,羽林郎的頭目,陪著聖上騎馬射獵,為聖上辦一些體己的私事。聖上親政後,第一個從太後手中奪來的,便是宮中禁衛大權。此等要職,必交予心腹之人才放心。所以,孔良毫無懸念地成了禦林軍統領。聖上不僅給了他高官厚祿,還納了他的親妹孔靈雁,也就是如今的孔貴儀。孔家算得上是聖上的“自己人”。眼下,孔良笑著對孔貴儀說:“昨日母親聽說了娘娘的好消息,歡喜得不得了,往城東道觀求了一道平安符,縫在香包裡,囑微臣一定要送到娘娘手中。”那香包很精致,上頭繡著一頭憨態可掬的小牛。孔貴儀接過香包,向孔良道:“多謝兄長,多謝母親大人。”轎輦繼續前行。小嫄看似不經意地歎道:“孔夫人為孔貴儀縫的香包真好看,奴婢瞧著,繡工一流。”孔貴儀羞澀道:“姑娘過獎了,因本宮屬牛,故而母親大人每年都為本宮縫一個帶生肖的香包。”小嫄頷首道:“此乃孔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她與皇後對視了一眼。昨晚,皇後查過內廷監的記錄,胡婕妤與孔貴儀都非屬鼠之人,胡婕妤屬狗,孔貴儀屬牛。但皇後娘娘不放心,仍想確認一下。 上京之中的官宦人家,涉及姻緣八字相配,謊報女兒的生辰年庚也是常有的事。眼前孔夫人為女兒做的香包,顯然並非有意安排。故而,孔貴儀的確可以排除了。阿南在心內思忖著。到了鳳鸞殿。皇後坐在正中的軟榻上,胡婕妤坐在右邊,孔貴儀坐在左邊。小嫄端上甜品來,胡、孔二人欠了欠身,謝了皇後恩賞,便接過。少頃,阿南看向胡婕妤道:“人皆道西南之地,濕瘴氣重,不喜食甜。胡婕妤到上京可吃得慣?”胡婕妤出身鎮南將軍府。她的爹爹鎮南將軍胡謨,駐守西南十餘載。故而,胡婕妤是在西南長大的。胡婕妤是個鮮辣活潑之人,誰若與她說上一句話,她恨不得回上十句。宮中規矩多,她常常覺得憋悶。眼下見皇後主動問她,便如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皇後娘娘您有所不知,雖然臣妾在西南長大,但口味與旁人不同,偏是愛吃甜,一日也離不得。臣妾的母親從前愛說笑,說臣妾是遠嫁的命。如今,果然是應驗了。”小嫄自然接口道:“奴婢聽傳言說,西南夷人養鼠而食,不知真假。胡婕妤見多識廣,定是知道的。”孔貴儀用帕子輕輕掩了口。食鼠之事,聽起來便覺醃臢。胡婕妤卻道:“那些食鼠的,都是不開化的粗鄙之人。鼠是何其靈巧之物,怎能食之?臣妾在娘家的時候,便警告過府裡的人,不許食鼠。”阿南笑笑,緩緩道:“小嫄,去將本宮珍藏的那幾幅駿馬圖拿來,送與二位妹妹。”小嫄道了聲“是”。片刻,她抱著字畫出來,向胡、孔二人道:“太祖爺是馬背上得的江山,咱們的聖上最是愛馬之人。二位娘娘將駿馬圖懸於室內,聖上看了,必甚為歡喜。”孔貴儀欣然謝了恩,接過。胡婕妤卻遲疑起來。小嫄道:“怎麼?胡婕妤不喜這駿馬圖嗎?”胡婕妤吞吞吐吐道:“不……臣妾怎敢不喜皇後娘娘賞賜之物……實乃……實乃……臣妾的室中懸不得駿馬圖……”“懸不得?為何?”“這……臣妾也不知為何……反正,是出閣前,母親叮囑的。說……說不能……”阿南開口道:“罷,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本宮不勉強胡婕妤。”她心內的疑影已經十分深了。子鼠為水,午馬為火,水火不容,故而屬鼠之人不僅屋內不能懸駿馬圖,亦不能身佩所有與馬有關的飾物,否則,按照五行相克之理,必會帶來災厄。胡婕妤俯身道:“謝皇後娘娘。”兩人告退之後,阿南以手扶額,倚在榻上。她昨日卜的卦,字字都在心中。倉鼠之子,吞食國度。若這胡婕妤腹中果然是個禍害,她又怎能允其出生?她該怎麼跟聖上說,聖上才會相信?會不會適得其反,讓聖上以為是她歹毒善妒,沒有中宮之量,容不得他的孩子?阿南突然想起稚時,父親跟她說:“世間難得,是糊塗二字。”她不解,問父親是何意。父親長歎道:“最無奈的是,什麼都能算到,卻什麼都改變不了。”能卜會算之人,如同眼前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河,什麼都看得見。河邊卻沒有船,無法渡人,亦無法自渡。天色又暗了下來。鳳鸞殿的宮人們早早地準備好足量的燈油,殿內燈火通明。皇後娘娘怕黑。鳳鸞殿裡,夜不熄燈,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從掌事宮女小嫄到庭院掃地的小內侍,人人皆知,亦人人遵守。阿南的夢魘中,總會出現一把劍,那把劍刺穿她的喉嚨,血啊,就像夏日裡磅礴的雨,灑得漫天都是。吃驚的是,那持劍之人,竟是自己。這個夢境無限地輪回,一遍遍反複地在她腦海中出現,到最後,阿南連呼喊聲都無法發出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樣自刎的夢。後來,她竭力地看清那把劍,隻見劍柄上刻著一朵蓮花。隻有聖上到鳳鸞殿安歇的時候,阿南的夢魘才會停止。那樣,她便能得一夜安眠。然而,聖上到中宮來的日子屈指可數。今晚,阿南梳洗完,準備安歇的時候,卻突聽內侍報:“聖上到——”阿南欲起身相迎,成灝已大踏步地走進來。阿南為他寬衣,小嫄用銅盆端來溫水。成灝用熱帕子敷了臉,似鬆緩了一口氣,道:“懸在孤心頭很久的一件難事終於解決了。”他笑了笑:“從前舅父手中的兵權被瓦解成三份,全部換上了孤自己的人。嗬。此事,鎮南將軍府功不可沒。兵權確實宜分散,認符不認將,往後,聖朝再也不會有武將擅權之事了。”阿南輕輕道了聲:“聖上英明。”兩人和衣躺下。似累了很久,成灝沾床沒多久,便睡著了。五更天,喪鐘之聲忽然響徹宮廷。二十七聲。國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