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撓臉(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360 字 22天前

文茵閣在禦湖的東側,離雁鳴館不遠。孔靈雁自生了皇長子成詵後,晉到了妃位。聖上另賜其封號“祥”。雁鳴館今非昔比,許多命婦上趕著前去巴結,門前來客絡繹不絕。皇長子每到夜間,啼哭不止,祥妃甚覺勞神,無暇應對來客們。好在她從娘家孔府帶進宮的陪嫁丫頭小嬋甚是能乾,待人接物,周全妥帖。她助祥妃料理著雁鳴館的事宜,在後宮諸人及朝廷命婦之間,八麵玲瓏。醫官署為孔靈雁侍胎的醫官跟聖上說,祥妃身量矮小,但皇長子生來塊頭頗大,故而,祥妃因生育皇長子,身體損耗甚巨,氣血大虧。聖上看顧孔家一直以來鞍前馬後的付出,亦體恤祥妃為生育皇長子遭的罪,故下旨,封孔靈雁的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春濃烈地來了,宮中百花盛開。各宮各院飄**著花香。風都是綿軟的,帶著絲絲的甜味兒。鳳鸞殿的早晨,阿南剛起身,宛妃就來了。她每日都是第一個來請安的。她很喜歡華樂公主。巧的是,華樂公主也似乎很喜歡看到她,時常對著她咯咯地笑。宛妃雖然是未曾撫育過孩子的人,但往往抱著華樂公主,就舍不得撒手了。有一回,華樂公主尿在了她的雲緞衣裳上頭,她也不生氣,點著公主的鼻子,叫小淘氣。今日,宛妃向阿南行過禮,便又習慣性地從奶娘手中接過公主。小嫄笑道:“宛妃娘娘當心些,公主現在頂愛揪人耳飾、簪環。”宛妃笑笑:“不打緊。揪便讓她揪去。又不疼。怕甚。”她自小跟家中的老仆學過一點子口技,會模仿鳥兒的叫聲。華樂公主睜著大眼睛看著她,一大一小,笑作一團,倒像是娘倆似的。阿南梳洗完,端莊地坐到正廳當中的椅子上。劉清漪來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禮。工部侍郎劉存娶了三房妻妾,生了六個兒子。大夫人快四十歲,才生得一個嫡女。劉清漪在府中甚是受寵,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她乍進宮,位分是最末的,一時間,似乎難以接受這種見人便跪的落差,眉眼間流露著遮不住的爭強好勝。她向阿南行罷禮,遂又向抱著孩子的宛妃行了個禮。阿南喚小嫄賜茶。她接過茶,坐下,向阿南笑道:“皇後娘娘聽說了嗎?”阿南淺淺笑笑,並不接她的下音。她自顧道:“宮中的人都議論呢,原該是皇後您的母家承恩,怎麼輪到彆人了呢?聖上雖是體恤臣下之意,但她自個兒也該知道些分寸。不能踩著梯子就敢上坡。雁鳴館的掌事宮女小嬋,甚是拿腔,動輒就說自己從前是一品誥命夫人**出來的。嗬,若無皇長子,哪裡就有一品誥命夫人了?”阿南仍是笑笑,不說話。皇後娘娘的母家的確該承恩,可鄒家現已無人,誰來承恩? 想必這一點,劉芳儀也知道,不過是想攛掇著皇後治一治祥妃,出一出氣罷了。至於為什麼有氣。嗬。文茵閣跟雁鳴館相鄰,日日看著他人鮮花著錦,生了嫉妒之心。宛妃心直口快,道:“妹妹,昨兒晚上聖上是不是去了雁鳴館,聖駕路過你門前了吧?”劉芳儀嗤道:“總拿皇長子說事兒,有的沒的,就喊聖上去一遭兒。依臣妾看,不過是由頭罷了。什麼不適?什麼夜啼?又不是耗子。耗子到了晚上才鬨騰呢!”宛妃看著公主,眼尾卻掃向劉芳儀,笑道:“好大的酸味兒!今兒晌午吃餃子,連醋都不用擱了。”在場的宮人皆捂著嘴偷笑。劉芳儀懊惱地嘟著嘴。後宮諸人之中,她年紀最小,說話常常不防頭。聖上誇過她嬌俏。阿南對她很是寬容,從不訓斥,不拘她說什麼,就當耳畔一陣風,過了,便過了。眼下,她這句話,卻讓阿南心內略略一動。這時,外頭的內侍報:“祥妃娘娘到——”孔靈雁款款地走進來。她身後跟著小嬋及一眾宮人們,還有抱著皇長子的奶娘。奶娘按規矩在祥妃磕頭請安後,抱著皇長子跪在地上:“詵皇子恭請母後金安。”阿南道了免禮,賜了座。那皇長子抬眼見到宛妃懷裡的華樂公主就“哇”地哭出聲來。奶娘忙抱著哄,卻無論如何都哄不好。孔靈雁尷尬地告罪。阿南搖頭:“不妨。”轉而又道,“詵皇子的夜啼症還是不見好嗎?”孔靈雁道:“回皇後娘娘,不僅不見好,似乎還加重了。醫官署的華醫官上次開了一個方子,說是取牽牛子七粒,搗碎,用溫水調成糊狀,臨睡前外敷於肚臍上。臣妾試了。仍無甚作用。”奶娘抱著詵皇子晃晃悠悠地哄著。離了殿內,走到簷下,似乎好些了,哭聲漸止。阿南道:“詵皇子似乎不大喜歡來這裡。妹妹,你帶著孩子回去吧。日後不必天天攜子來請安了。心意到了,本宮便領了。”孔靈雁忙跪在地上:“臣妾惶恐。皇後娘娘是他的嫡母,他怎會不喜來這裡。原該日日來請安的。”這時,劉芳儀道:“對中宮的恭敬在心裡,不在嘴上,祥妃姐姐若真的心裡惶恐,就不該誤了請安的時辰,來得這樣晚。知道的呢,說你是來請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炫耀。”“你!”孔靈雁一向話少,她縱是氣到極處,憋紅了麵孔,也沒有劉芳儀的伶牙俐齒。“劉家的女兒,便是這樣不知尊卑的嗎?”孔靈雁的婢女小嬋道。劉芳儀道:“尊卑設次序,事物齊紀綱。不知尊卑的,是你,還是本宮?主子們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還是說,雁鳴館現在自以為有了身份,便是下人,也知欺人三分了?”小嫄輕咳了一聲。眾人看了看阿南的臉色,止了口。孔靈雁低頭道:“誤了請安的時辰,著實是臣妾不該。但昨兒夜裡因著詵兒啼哭,鬨到半夜不曾睡,所以……終是臣妾的不是,向皇後娘娘請罪。”阿南淺笑道:“妹妹言重了。妹妹的苦衷,本宮怎能不知?劉芳儀初進宮,年紀又小,口沒遮掩,大家同侍聖上,都是姐妹,你莫要與她計較。想來,聖上也是希望咱們後宮一團和氣的。”“是。”孔靈雁招手,喚奶娘將詵皇子抱進來,欲跪安告退。誰知,奶娘抱著他經過宛妃抱著的華樂公主身邊,華樂公主一伸手,便在詵皇子臉上抓了一道——小孩兒家,手且嫩著,抓得並不重,詵皇子卻拚了命地號啕大哭起來。這廂,宛妃懷裡的華樂公主睜大眼睛,無辜地吃著手,仿佛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孔靈雁心疼得要命。抱著公主的宛妃探頭一看,見詵皇子的臉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便鬆了口氣:“還好不重。”孔靈雁一聽這話,一早上積壓的火氣“噌”一下燃了起來:“宛姐姐這話是何意啊?敢情您沒做過娘,不知道娘的心疼。縱是抓得不重,詵兒也驚著了,非同小可,豈是能大意的?您抱著孩子怎麼就這麼不留神?”那句“沒做過娘”刺到了宛妃。她當初可是跟孔靈雁同時懷的孕。她的位分還比孔靈雁高。結果,她流產了,孔靈雁倒是順順當當生下皇長子。雖然同在妃位,可因為孔靈雁有禦賜的封號,硬生生比她尊貴了一截。憑什麼?她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訓斥自己,莫非以為生了個兒子,真的要上天了?“喲,祥妃娘娘這是說誰啊?小孩兒家,抓一下,並不是故意的,下手又不重,祥妃娘娘何必這麼大反應?是針對臣妾呢,還是針對公主呢?更或是,針對皇後娘娘?”“胡宛遲,你——”孔靈雁站起身來,指著她:“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她哽咽著,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奈何不善言辭,隻能漚在肺腑裡,漚成一腔憤懣。她哭出聲來。“你們——你們都容不得詵兒,本宮要去找聖上,讓他評評理——”她抱著孩子,走出鳳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