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灝是笑著的。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山峰起伏,層巒疊嶂,隱天蔽日,藏著許多成灼看不透的意味。成灼瞧著這個年紀小自己許多的弟弟,起身賠笑道:“回聖上的話,確有此事。愚兄近年來身體欠佳,每到秋冬,骨痛難抑,常伴有咳疾目眩之症。尋醫問藥,大夫說,可習武以強健體魄,愚兄便請了劍宗楊謁入府相授。”“哦?”成灝道,“皇兄學得如何了?”“愚兄不才,僅習得皮毛而已。”成灝抬起右臂,往下擺擺,示意成灼坐下來。宮人往成灼的酒杯裡添滿了酒。成灝歎息道:“說起咳疾目眩,孤不由得想起父皇。前些日子,孤翻看長樂年間的起居注,發現父皇在位十年,竟是病了一多半的時日。想來,父皇早早崩逝,與他素來多病不無關係。皇兄,你要多保重啊。莫要……如父皇一般。”說到“父皇早早崩逝”,成灼的麵色不自在起來。杯中的酒**漾著,似沾染了紅色,成了滿杯的血,再一睜眼,原來是幻覺。他從身旁隨從手中接過冷毛巾,擦了把臉,醒了醒神,回道:“是。謝聖上關懷。”成灝點點頭,笑著向在座的諸人舉杯,沒再同他說什麼。成灼的如坐針氈,他看在眼裡。據史料記載,父皇因病崩逝,但成灝年歲越長,越覺得不對勁。父皇雖然體弱,但他所患的,並不是類似於心症這樣突發致死的急病。起居注上寫得明明白白,父皇崩逝的前一天,還在宮中宴飲。為何一夜之間,猝死於東宮?成灼的反應,讓成灝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太子者,國之根本。東宮,輕易不可撼動。父皇仁名遠揚,宮中積年老仆皆言,蟻從先帝履邊過而不忍踩,寧可停住腳步。成灼若無大過,焉肯廢之?算來,成灼在隴西就藩已然十六載。西北十六載的風沙,吹出了什麼樣的心腸?不急。他願意走進往事的迷霧,把一切是非曲直都弄清楚。橋歸橋,路歸路。若這個哥哥當真心有不甘,他願意與之過上幾招。讓其明白,他成灝如今能穩坐金鑾殿之上,並不僅僅因為他會投胎,做了陸芯兒的兒子。成灝一杯杯飲下花釀。眾臣見聖上興致頗高,亦都陪著頻頻舉杯。慶功宴畢,許多人都醉了。順康十六年的正月就這麼在一片喜慶之聲中過去了。二月晃晃悠悠地來了。因著鎮南將軍的這場勝仗,宛妃在宮中的地位水漲船高,都快趕上了生養皇長子的孔靈雁。且因為宛妃與中宮關係甚密,阿南命她協理六宮,是而,宮中許多事由,內廷監除了請示皇後,便是請示宛妃。宛妃無有子嗣,酷喜抱著華樂公主玩兒。陽光晴好的日子,她抱著公主學走路;陰雨連綿的天兒,她用小爐子烘栗子,碾得細碎,喂公主吃;公主鬨起脾氣來,乳娘都束手無策,偏宛妃能將她逗笑。這些本是宮人的活兒,宛妃卻做得樂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