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補償(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508 字 21天前

如此一來,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劉家父女。但成灝心底如同開了一道罅隙的門,往裡呼呼地吹進多疑的風。他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有一些他暫時沒有看透的東西,隱藏在所謂“真相”的表麵。那晚,他去了蒹葭院。受了一場無妄殃禍的嚴芳儀仿佛依然驚魂未定,她靠在成灝的懷裡,臉兒蒼白,眼中含淚。無論從各方麵來看,在這整個事件中,嚴芳儀都是一個無辜的受害人。成灝看著她,問道:“阿湄,太常寺丞苗仞口中的母子相克之說,是受人指使的。看來,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這句話,帶著幾許遮掩、幾許試探。嚴芳儀跪了下來,聲音淒楚,眉目含情地看著成灝:“聖上,隻要有您在,隻要您還疼惜臣妾,臣妾便是在這後宮中受了再多的委屈,都沒什麼……臣妾心中堅信,聖上您是何等清明的人,一定查明真相……”她沒有問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也沒有提,而且輕輕地繞開了。她沒有想借這件事,置對手於死地。成灝想了想,扶起她,命小宮人端上花釀來。他喝了一杯,問道:“阿湄,你不想知道是誰做的嗎?”嚴芳儀低著頭,似乎吞下一碗黃連水一般:“聖上,您心裡知道就行了,就算您不告訴臣妾,臣妾也無怨言。您有您的權衡,您有您的顧忌,臣妾明白。”成灝聽了這話,歎了口氣,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的發:“你是個懂事的。”轉而,他歎道:“告訴你也無礙。事實跟你從乳娘口中審出來的不同。太常寺丞苗仞實則是被劉存買通的。劉存是個官場上混跡了一輩子的人,才華了得,想必也有城府。孤猜測,此次,他不僅是想奪子,還想拉皇後下水,惹你恨極了皇後,去跟皇後相鬥。好讓他的女兒坐收漁翁之利。”嚴芳儀不吭聲,輕輕地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成灝道:“孤已命人將劉存帶去大理寺了。”嚴芳儀握著帕子的手輕輕有些抖,很快就平複如初。她親自給成灝斟了杯酒,道:“聖上,臣妾以為,您不能在明麵兒上,為著此事,認真與劉存大人計較。”成灝將酒杯握得很近:“阿湄,你甚是聰慧,這也是孤現在正在思慮的問題。劉存這些年為朝廷治患立下汗馬功勞。從前在黃河束水治沙,百姓感其恩德,為他修祠。後到了淮河,以年邁之軀六下淮水,兩條腿得了寒病,冬日裡站也站不直。順康十七年,淮河兩岸的百姓為他上了萬民傘。他在民間口碑如此之好,甚至茶肆酒館有不少伶人將他治水的故事說成書,廣為流傳。如若朝廷貿然因此治他的罪,一則寒了百姓的心;二則,官員因宮闈之事獲罪,倒叫天下人議論孤的後宮多是非;三則……” 劉存的得力與對朝廷的忠心,也是多年以來,不管劉芳儀在宮中做下怎樣的蠢事,成灝都始終優待她的最大原因。成灝緩了口氣,加重語氣道:“三則,孤還年輕,後宮之人如此處心積慮奪嗣,實在是不吉啊。”嚴芳儀起身,一邊為成灝按著頭,一邊柔聲道:“聖上既想得極明白,想必心中已有決斷。”成灝點頭:“是。”他已讓蘭台史擬詔,命劉存去瓊州修渠。表麵上看,劉存是滿朝廷最通水利之人,擔此大任,順理成章。實則,瓊州在海角天涯,瓊州之渠沒有十年八年修不完,成灝是想讓他徹徹底底遠離上京、遠離朝堂、遠離宮闈是非。“依臣妾看,文茵閣的劉姐姐對父親做的事並不知情。聖上您素來是知道劉姐姐的,她單純,心思簡單。諒兒被奪走後,她還屢次來蒹葭院安慰臣妾。聖上,父罪不及出閣女,您寬恕劉姐姐吧。臣妾給您磕頭。”嚴芳儀懇切地說著。成灝想起白日裡在蒹葭院劉芳儀一臉迷茫的樣子,點了點頭:“清漪的心事寫在臉上,瞞不住。今兒看她總是稀裡糊塗的樣子,孤也瞧著似與她無關。都道是牆倒眾人推,你卻肯為她求情,真是極難得的。罷,便讓她在文茵閣裡禁足反思一陣子吧。”嚴芳儀看著成灝,露出一張真誠而喜極的笑臉:“謝聖上。”宮人打上熱水來,伺候成灝洗漱。成灝向嚴芳儀道:“阿湄,這兩日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你給孤彈首曲子來聽吧。”“是。”嚴芳儀抱起琵琶,彈了一首《夕陽簫鼓》。這首曲子講的是江南春晚江邊月色及思念親人之情。成灝聽著曲兒,明白了曲中意。曲畢,他道:“明兒讓人把諒兒抱回來吧。”嚴芳儀突然搖搖頭,堅定道:“不。聖上。諒兒還是留在中宮吧。”“哦?你不想要回孩子?”成灝頗為意外。嚴芳儀挽著成灝到榻邊,柔聲說:“臣妾正準備跟您說此事,又恐自己拙嘴笨舌,說不清楚。這件事一開始發生的時候,臣妾身為人母,焦頭爛額,慌慌張張的,隻知啼哭,甚至還打了諒兒從前那乳娘……現在,臣妾的心反倒平和了。特彆是瞧著今日皇後娘娘的表現,何等淡然,何等大度,臣妾自愧弗如。臣妾站在簷下想了一晚上。眾人皆言諒兒是吉祥之子,此番生禍事,約莫是臣妾福薄,受不住吉祥之子的福氣。或許,隻有中宮皇後娘娘,才配撫養吉祥之子啊。另則——”嚴芳儀替成灝解著腋下的扣子,道:“另則,皇後娘娘被冤枉,受了好大的委屈,聖上,您總要補償她的。後宮其餘人再好,終究是妃妾。隻有皇後娘娘,才是您的結發妻子啊。您萬莫要與皇後娘娘生了嫌隙。”成灝看了嚴芳儀好一陣子。燈光下,她的麵龐暖而溫柔。她將自己看得如此低微,連親生的孩兒,都自言自己“不配撫養”。她給了成灝一把體麵的梯子,讓成灝下了台階。成灝心中一陣感動。再思及她去年的**之事,終究也隻是為了爭寵的一時糊塗,婦人見識,沒有歹心。這麼久了,對她的懲罰也夠了。他伸手捧著她的臉,道:“愛妃婉順通達。”紅燈帳底,滿室春色。八月伊始,成灝往後宮下了三道旨。兩道明旨,一道暗旨。兩道明旨分彆是:正式將四皇子成諒的撫養權交給了中宮;晉了嚴芳儀的位分,如今,她已是嚴貴嬪了。暗旨,是下到文茵閣的。不知那旨意上說了什麼,總之,自小舟去了一趟文茵閣,便再也沒在宮中宴飲上看到劉芳儀。醫官署的華醫官說,劉芳儀身子抱恙,需調養一段時日。朝堂上,劉存依舊得力,成灝將瓊州修渠的重任交給他,臨行那日,聖駕親自送到了城外官道上,以示看重。“劉卿此番前往瓊州,務必將朝堂的愛民之心,帶到天涯海角,九州同在,共此青天。”“老臣必不負聖上所托。”眾人看來,好一派君明臣賢的盛世景況。後宮諸人言,中宮鄒皇後如今是最大贏家。阿南坐在鳳鸞殿的簷下,悶不作聲地修剪著鬆柏。宛妃抱著四皇子,向阿南道:“聖上明白了姐姐的清白,還將諒兒交給姐姐撫養。姐姐怎麼不開心呢?”阿南抬頭道:“亭亭山上鬆,瑟瑟穀中風。本宮似乎聽到了山穀間瑟瑟呼嘯的狂風。”宛妃笑著:“姐姐多慮了。事情跟咱們預想的差不多。劉家出的手,劉家也倒了黴。唯獨不順意的,便是狐狸精晉了位分。不過,她此番孩子都失去了,歸了姐姐,晉了位分也沒什麼可得意的。”阿南沉吟說:“可妹妹有沒有想過,劉家這次為什麼沒有咬出嚴鈺的把柄?嚴鈺在其中使了什麼手段?妹妹當真覺得四皇子是嚴鈺不得已失去的嗎?雖然聖上沒有明說,但本宮瞧著,她倒像是甘願將四皇子送到中宮的。”“那,她鬨這麼一出做什麼……臣妾想不明白……”宛妃道:“也許,姐姐,你是在後宮見到了太多叵測的人心,過度緊張了。”阿南瞧著成諒的小臉兒道:“但願吧。但願本宮的直覺是錯的。”晚間,阿南帶著弟弟餘慕和華樂在禦湖邊看著內侍們挖藕。都道是六月蓮花八月藕。這個季節,藕正當時。華樂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逗得眾人一片歡樂。遠遠地見孔良走過來,請安畢,他道:“此番皇後娘娘無事,微臣便安心了。”“阿良,本宮有事托你。”“娘娘言重了,您隻管吩咐就好。您待孔府、待微臣恩重如山。”他指的是上次禮單的事。阿南道:“從上京到瓊州,路途甚遠,你派幾個得力的人手暗中盯著劉存,萬不能出什麼意外。”孔良一臉錯愕:“娘娘的意思是……怕劉存想玩什麼花樣?”阿南搖頭:“不,阿良,本宮怕有人要在路途中暗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