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說,他遇到你的那晚,本是極凶險的。他隻當自己在劫難逃,慌亂中向天上的月亮祈禱,求月神慈悲,保佑他還能活著回到家鄉。就在那個時候,您出現,並且救了他。父汗說,您就是月神的化身,給了他平安和勇氣。”收回視線,青年臉上終於擺出了最嚴肅的表情。“達娃娘娘,不必再為我擔心了。倉央嘉措已經死在了從拉薩來京城的路上,如今在這裡的,不過是個普通的僧人罷了。皇帝既然讓我活著到了這裡,便不會再殺我。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自由了。”印象中的野史,的確是有六世達賴病死在青海一代的說法,原來是皇帝安排的障眼法嗎?如果真是如此,他的話,倒比較可信了。至少,性命是無憂的。就在這時,側門那裡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想必是催我離開的。倉央嘉措見狀,朝我雙手合十,行禮道:“達娃娘娘,請安心的回到您的宮殿中,再不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了。您已經兌現了給父汗的承諾,宕桑旺波會永遠記得您,為您祈福的。”我還想再說話,側門的又被敲了幾下。倉央嘉措含笑點頭,示意我離去。我想了想,的確不能再耽擱了,於是從懷裡掏出當初噶爾丹留給我的那把小刀,遞到他的麵前。噶爾丹給他做的小馬,被我送給胤祥了。這個,就給他做個留念好了。倉央嘉措接過小刀,放入懷中,再次雙手合十,朝我躬身道:“娘娘慢走。”我又看他一眼,到底歎口氣,戴上鬥篷的兜帽,轉身離去。出了側門,沒走兩步,就聽院子裡有人唱歌。唱的應該是藏語,我聽不明白,隻覺得那歌聲中透著飄然世外的灑脫,說不出的韻味。抬起頭,看一眼天。一輪圓圓的月亮,正掛在天上…………皇帝在八月中秋前回了宮,預備大宴群臣。我挑了個時機,去請示皇帝:“禦膳房做好的素月餅,已經命人給蘇麻姑姑的佛堂送去了。隆福寺裡那一位,是不是也送些去?”皇帝手裡撚著顆葡萄,抬眼看我:“宛兒怎麼想到這個?”“臣妾是看到月餅,觸景生情了。”我早想好了說辭,笑笑解釋道。“聽胤祥說,那人也就二十出頭的歲數,年紀輕輕就遭了這樣大的變故,如今又離鄉背井的,怪可憐的。”我歎了口氣。“想想,小六兒若是還在,也跟他差不多年紀了。”皇帝被我一說,便也勾起了心事,歎息一聲,道:“宛兒這樣一片心,朕若是不準,倒不近情理了。你便命人送去吧,若還有什麼想送的,一並讓人帶去。”我喜得忙答應一聲,正要轉身出去操辦,卻又被皇帝叫住了: “宛兒。”我回頭,卻看皇帝正低頭沉吟,似乎猶豫了片刻,才朝我招招手,命我回到近前。“宛兒,這事兒,朕隻同你說,你聽過便放在心裡,再不要提。”我聽這話,心裡一驚,忙更靠近些,到皇帝跟前等他的下文。“隆福寺的那人,什麼來路你也是清楚的。當日我一見之下,便覺得不是俗物。且不說他那轉世靈童的身份是真是假,隻看那通身的氣度,比起皇家子孫來,也不差什麼。”皇帝慢慢說著,口氣中頗有感慨之意。“若按朕的本意,留他在隆福寺裡修行便是了,也算是為子孫們留些福報。可他卻誌在江湖,隻求朕放他自由,願從此遊曆四方。”我聽了這話,卻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皇帝不殺他已是恩惠,何況還願留他在京。那孩子,竟有膽子這樣跟皇帝說話!當日他坦言自己不久定能自由,竟然是早有打算了!“要不朕說,那人不俗呢。”皇帝見我這樣,卻笑起來。“想朕自親政一來,朝中大臣無不俯首貼耳,身邊人更是從不敢忤逆。可偏偏他這般講話,朕竟絲毫不覺得生氣。想來,他那樣的人品,輕靈飄逸,骨子裡透著佛性,確實是雲遊四海的日子合適他,是以也就準了。”什麼?皇帝竟早已準了放倉央嘉措自由嗎?既然如此,又為何將他安置在隆福寺呢?許是看出我的疑問,皇帝自己解釋起來:“那人也是不俗,朕準了放他自由,他卻又不即刻走,隻說借隆福寺的地方暫住些日子。問他為什麼,他又不說,隻跟朕講,陛下就當小僧要探討佛法吧。”說到這裡,他自己卻又是嘿然一笑。“看他那悠然自若的模樣,你說他是假達賴,朕都不信啊。”感歎兩聲,皇帝才回過神來,對我正色道:“宛兒,你心善,惦記著他,朕不攔著。你要送月餅,或找個找妥當的人送去,或是親自去也使得。跟你說這些,便是讓你知道,那人不是咱們一路的,他是閒雲野鶴,自有他的去處。若你去時那人已不在了,也不必吃驚,隻當沒有這事吧。”我聽了皇帝的話,心下了然,當即點了點頭,再不說什麼,躬身退下。回到永和宮,想了想,命毓秀將各式素月餅及素點心裝了十多盒,又預備銀錢表禮,第二天準備車馬,親自帶著東西去了隆福寺。到隆福寺門口,早有人提前知會了寺中主持,德妃娘娘親自送來中秋節禮,各式素點,以供奉佛祖。主持帶著一院的僧人列隊迎候,香客們倒是早早的都被打發走了。我下了轎,虛扶一把跪地請安的主持:“大師客氣,本宮今日,隻為禮佛而來,大師不必拘禮了。否則,打擾了佛門清淨,倒是本宮的不是。”說著,吩咐毓秀將帶來的禮物銀錢以及點心等物一並奉上。主持自然連連謝恩,指揮著小沙彌們將東西抬下去,接著親自迎我入寺內參拜。隆福寺大殿內,香火鼎盛,鐘鼓齊鳴,主持親自持鐘,為我誦經禮佛。我此番前來,雖說主要是想看看倉央嘉措,可到底是以禮佛為借口,少不得在佛前三跪九叩,卻也為四個兒子祈禱了一番。佛事完畢,我便吩咐主持不必再為我勞神:“主持大師事務繁忙,就不必在本宮這裡耽擱了,本宮心中略有憋悶,想在寺內走走,疏散一番再回宮。”我這樣說了,主持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忙不迭喚來一個小沙彌給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