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仿若又下了雨。薑玉姬醒來時,身側的方枕透著夜的涼意。家奴靈珠依舊斂聲屏息地候在珠簾外,聽到聲響,依舊輕輕地挑簾上前回稟,“夫人,殿下昨日進宮前已命人安排下了,今日是夫人的歸寧之日,衛管家都安排妥當,這會兒已經候在院外了。”屋角的屏風上,一襲夕陽紅的鳳穿牡丹煙紗絲羅深衣便靜靜地掛著,領口金絲銀線交替繡著五彩祥雲,滿鑲玉珠的裙裾便在從門口竄進的風中逶迤散開,如彩蝶飛舞,明豔不可方物。許是昨日裡受了侍衛雲的訓斥,靈珠沉默了許多,靜靜地上前伺候著薑玉姬梳妝更衣,再無言語。衛管家默默地候在院外階下,彰顯天家富貴與恩澤的金絲鑾鳳車早已候在一側,身後數名小廝各捧著大小不一的錦盒,見到薑玉姬,不卑不亢地行了禮。“回夫人,這是殿下早早便備下的歸寧禮,殿下已留了話,若是他不能及時趕了回來,便命奴等親自護送夫人前往,”衛管家上得前來,微微頷首,花白的雙鬢在晨曦中泛著歲月的痕跡。官道上殘留著夜雨留下的水漬,微涼的細雨帶來絲絲秋意,山間偶爾竄過的細風拂起錦簾,送進泥土的芳香,一路顛簸不已的車馬,便在半道上猛然間停了下來,駕車的兩匹馬兀地長嘶鳴一聲,在原地躁動不安地刨蹄嘶鳴,再止步不前。薑玉姬扶了扶發髻上因顛簸而歪了去的長發簪,便見同車隨行的靈珠輕輕掀起了車簾的一角向外好奇地張望著,車外,有著雨後碧藍的一線天。那狹長的山坡上,雨後低垂的天幕下,一匹通體黑緞子一般的馬便傲然挺立著,馬上端坐著一名男子,一樣漆黑顏色的衣衫,一張泛白的青竹鬥笠遮住了大半個麵孔,山間長風驟起,狂風便卷飛著他的衣裾,在茫茫蒼穹下蹁躚起舞。衛管家已然從前麵的馬車上跳了下來,提了袍角小跑著過來,卑謙地欠了欠身,“讓夫人受驚了,”複而轉臉看向駕車的侍衛雲,商量到,“老夫看他孤身一人,不像是有意為難的樣子,興許,隻是路過而已。你若不介意,繞道而行便是了。今日夫人歸寧之期,你我當以大局為重,萬不可逞一時之勇而誤了殿下的大事。”待衛雲極其不耐地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揚起馬鞭,便喝斥了一聲,那馬鞭在空中劃破空氣,有著尖利的脆響,薑玉姬看得出,侍衛雲看向那男子時,眼底堆積著滿滿的怒意與不屑。那馬上的男子依舊傲然挺立,背上背著一柄盤龍戟,露在外麵狹長的刀刃閃著冷寒的光。可他就那麼端坐在馬背上,遺世而獨立,仿佛雨後的萬千丈山巒,有著讓他置之身外的秀麗絕色。靈珠已然哆嗦著手放下了車簾,縮在馬車的一角,臉色瞬間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