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聖旨不請自來(1 / 1)

宮殺 草芊芊 1552 字 22天前

1宮裡的聖旨下到府裡的時候,我正躺在軟榻上午睡,驚醒我的不是宣旨內侍那尖利的嗓聲,也不是父親雄渾有力的腳步聲,而是我的婢女一失手敲在我腦門上的孔雀尾翎扇。婢女青蘿來不及驚叫一聲,也來不及將依舊覆在我麵上的孔雀尾翎扇取下,便在聽到一聲響徹整個府坻的“聖旨到”的呼喊聲中跪在了榻邊上。我坐了起來,依舊迷迷糊糊地打掉落在我身上的扇子,揉了揉眼睛,便一眼瞥到了袖口上沾著兩粒灰不溜秋的葡萄子來。午睡前我偷偷翻窗去了兄長公孫度的書房,將一大筐的葡萄吃了個精光,挺著脹得圓鼓鼓的小肚子好不容易挪了回來,累得我口未漱、臉未洗便直接撲倒在了榻上,一睡,便不知道窗外什麼時辰了。“楚楚,”父親立在榻邊上,手拂開淡青的紗帳,低低地喚我,並且不住地朝我使眼色,我掃了眼房間,除了父親外,其他唯一一個沒有跪下的,便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白總管,正捧著一卷黃綢子,笑嗬嗬地看著我。“白總管午安,”我在榻上坐直了身子,挪到榻邊上跳了下來,越過父親身邊便直接跑了過去,搖著白總管寬闊的衣袖,笑道,“白總管,宮裡最近可有烤製那種裡麵藏了葡萄的芙蓉糕?”“有,有”,白總管依舊笑嗬嗬地看著我,末了將目光投向一側的父親,“安國侯,三郡主年歲尚小,要不,您替太子妃接一下聖旨?”我頓了頓,依舊幻想著能在白總管的袖子裡找到記憶裡甜膩的芙蓉糕,卻被身邊眾人洪亮的一聲齊呼“謝主隆恩”給驚得後退了三步,尚來不及穿鞋的腳便被什麼東西一跘,正好栽進跪立在一側的兄長公孫度的懷抱裡。“有勞白總管,楚楚年幼無知,實屬老夫教導無方,明日老夫定當進宮請罪,並麵謝聖恩!”父親雙手高舉著那卷黃綢,一臉的正色。我扭了扭身子,端正地坐在公孫度的懷抱裡,看著他惡狠狠地從我的衣袖上摘下那兩粒葡萄子,舉到麵前瞅了一眼,目光便越過葡萄子直直地盯著我,盯得我背上涼嗖嗖一片。“公孫楚,我猜就是你偷吃的!”公孫度的聲音很低,也很涼,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可依舊裝著鎮定、很無辜地望著他,湊到他的耳邊上輕聲笑問道,“啊?哥哥什麼東西不見了?要不要我讓青蘿替你找找,你也知道的,她找東西可快了,上次二姊的耳墜兒掉到了石頭縫裡,就是她找出來的。”可話音不曾落下,便聽到了父親的咳嗽聲傳來,很突兀的咳嗽聲。我抬眼望向父親,再不解地瞥了眼一側半跪著的母親,倘若是平時,哪怕是聽到父親很細微的一聲輕咳,母親便早已急急地打發人去請禦醫了,可今天父親咳嗽得如此重,咳嗽得如此大聲,母親竟然半跪著紋絲不動,甚至於都不曾抬頭看望父親一眼。 “三郡主,哦不,太子妃殿下,小的尚有皇命在身,先行退下了,”白總管在我麵前彎下腰來,白乎乎的胖手將一枚橢圓型的玉佩雙手遞到了我的手裡,依舊一臉笑眯眯地模樣,“聖上說了,三郡主是整個西涼最適合的太子妃人選。”我伸手接過捏在手心裡,笑嗬嗬地看著白總管,“下次來府上,記得給我帶一大盒的芙蓉糕哦!”目送著白總管隨了父親躬身退去,一屋子跪著的人方爬了起來,理了理衣衫,便肅立一旁不再言語,獨有母親上前來將我從公孫度懷裡拉起,攬入了懷裡,不曾開口,言語間已有哽咽之意。我依舊揉了揉眼睛,公孫度的身上有著好聞的香氣,淡淡的入鼻,仿佛是葡萄,又仿佛是紅杏的甜氣,可耳畔已響起二姊公孫語略帶嘲諷的聲音,“娘,三妹怕是還沒睡醒吧?怎麼聽到這麼大的好消息也沒樂得蹦起來。”“三郡主,您的參茶,”婢女青蘿早已爬了起來,且適時端了一盞茶來,低低地在我身後輕語。我不清楚這是誰給我養成的習慣,但凡起床後便需飲一盞濃濃的參茶,否則很長一段時間便依舊猶在睡夢中,半睡半醒。大姊每每從這營地裡回府,見到我如此地奢靡,便以長姊的架式訓斥我一頓,可一旦她離了府,我的參茶依舊頓頓不曾落下。“楚兒,”母親伸手替我接過茶盞,拉了我在一側坐下,揭開茶蓋輕吹了兩口,方喂到了我的唇邊,我眯著眼大口大口地喝下,頓覺得腦海裡濃濃的睡意消褪了幾分,眨著眼叫了聲“娘,”便怔怔地看著一屋子的人。“小楚楚終於醒了?”公孫度湊到我的麵前,笑嘻嘻地在我的眼前晃動著手指,我湊上去便衝著其間的一根咬了下去,然後舔著嘴唇笑眯眯地看著公孫度齜牙咧嘴地衝我瞪眼睛。“公孫語,吃三妹的醋吧?天下人人皆知太子的東宮妃位定出在我們公孫家,隻是沒想到不是落在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二郡主頭上,反而是落在了整天隻知道吃喝玩睡的三郡主頭上,心裡是不是不舒服,羨慕嫉妒恨呀?”公孫度被我咬疼了手,卻衝著二姊翻白眼。“公孫度,你!”二姊氣得跺腳,卻轉身便掀開簾子衝了出去,空氣裡,多了一串珠簾碰撞的脆響,煞是好聽。我將頭轉向兄長,眨著眼睛,這對孿生兄妹哪一天不吵上三回,整個府坻便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眼下二姊拂袖而去,兄長便重新將視線落到了我的臉上,“三妹,哥哥還沒娶妻呢,你怎麼能嫁給滄月那小子?”“度兒!”母親和父親的聲音同時響起,母親依舊半攬著我入懷,瞥了眼父親,終不再言語,卻是父親一臉鐵青顏色地掀簾進來,“太子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叫的!”珠簾再一次在半空中如雨後的落葉般飛揚著,珍珠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卻不如方才的悅耳。我心疼起那片珠簾來,那可是我仗著半個主子的身份,生生逼著青蘿在如豆的油燈下一粒一粒給我串起來的,粒粒珍珠皆是宮中的賞賜,且大小均勻,無一粒有瑕疵。我撇了撇嘴,瞪著兄長,在整個西涼,除了皇家金氏,怕也隻有公孫氏一脈能獨步天下了,父親的頭銜很多,也很長,記得留著山羊胡子的陳夫子在教我識字時,便常常搖頭晃腦地提及父親當年的舊事。什麼西涼瑾帝三年,時任驍勇大將軍的父親以八萬的兵力,以勢如破竹之勢一戰便殲滅南疆二十萬的兵馬、俘虜了三萬騎兵強將、連占了七座城池;什麼瑾帝九年,時任丞相的父親在西涼的朝堂上,與借武力前來施壓的北穆眾臣文戰,以一人之力舌燦蓮花,從倫綱詩賦至天文地理,整整三天三夜不間斷,讓北穆八大使臣落荒而逃。我素來知陳夫子一向敬仰父親,言語間往往會有誇大之辭,可父親是當今太子的帝師,而上個月,府坻剛剛舉辦了安國侯的封賞賜宴,場麵之恢宏壯觀,堪比國筵。父親的聲音讓兄長微微低下了頭去,也讓數名婢女小廝趁機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甚至青蘿在端上一盞紫紅的葡萄後,怯生生地便要後退著離去。我眼尖,一把抓住了青蘿的半個衣袖,“你還沒剝皮,我怎麼吃?”“三郡主,”青蘿求饒般地看著我,一臉的委屈。“我還忘了,你剛才打扇子時是不是偷偷打瞌睡了?扇子都敲到我頭上了!”我索性端起主子的架式,參茶的效果真好,我恍然記起額頭上隱隱地痛來。青蘿撇了撇嘴,很不情願地剝去了一隻葡萄的皮,苦著臉遞給了我。相比於父親手上那卷叫“聖旨”的黃綢布,我更對那盤紫瑩瑩的葡萄感興趣。“侯爺,楚兒還小,這才剛剛十一二歲,如何入宮做太子妃?”母親素來不理會我那說來便來的小脾氣,隻是淚眼汪汪地瞅著父親,“侯爺,我進宮求姐姐去,可有轉機?”父親半晌沒說話,隻是瞅了一眼繼續享受葡萄的我,再將目光轉向母親,一字一句,“嫵兒,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既然是聖上下的旨意,皇後又豈會不知?”皇後與母親是親姐妹,聽說皇後入宮行封後禮的第二日,便親下了懿旨,將與她同樣美貌的妹妹賜婚給了當時還是國相的父親,美其名曰,“雙喜臨門”。聽到“皇後”二字,我頓被一粒葡萄給嗆著了,拍著胸脯緩了緩,抬眼看了一眼母親,“娘,太子妃是不是太子哥哥的妃子?”父親沒說話,隻是隱隱地歎息了一聲,母親也沒說話,隻是伸手拍著我的背幫我順著氣,末了更是彆過了頭去,倒是兄長伸手抓起了一串葡萄,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能不能讓二姊去?”我將臉轉向公孫度,我不清楚那卷黃綢布上是怎麼寫的,但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真正與我無關。“楚兒,不可以,這是聖旨,皇命不可違!”母親先回答了我,臉色隱隱地泛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