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1)

宮殺 草芊芊 1627 字 21天前

“都在呢都在呢,”青蘿手忙腳亂地將包袱打開,“翡翠甜藕糕、珍珠團子、還有薄荷桂花糖酥,婢子都是盯著他們連夜做的,郡主快嘗嘗,這珍珠團子尚還熱著。”我頓覺得腹中饑腸轆轆,抓起一塊甜藕糕便塞進了嘴裡,轎外的馬蹄陣陣聲、金滄月隱隱淡漠的話語聲、沿途百姓的歡呼聲,全然拋到了九霄雲外。車轎到達北宮門口時,我方理了理衣裙,在車外宮婢的攙扶下緩緩地下了轎,便回頭急急地找著公主儀仗所用的金絲玲瓏執扇和孔雀雉尾和鸞鳳,頓覺得那一排孔雀雉尾和鸞鳳在半空中迎風招展,襯著一麵麵和風舞動的旌旗,甚是華麗好看。早有蘇姑姑守在九龍影壁旁,笑嗬嗬地迎接著我,“太子妃殿下一路辛苦了,聖上國事纏身,囑咐我等先行帶太子妃回寢殿歇息片刻。”穿過兩條甬道,轉過三座假山水榭,再彎過四條狹長迂回的抄手遊廊,蘇姑姑在一座殿宇前停了下來,依舊笑嗬嗬地吩咐宮人落了轎輦,親扶了我下來。“此乃棲霞殿,與太子殿下的棲梧殿一字之差,卻是宮中最繁盛的所在。太子妃瞧瞧,那後院還有一架葡萄藤,正結滿著葡萄,聖上知道太子妃喜食葡萄,特意囑咐著給太子妃留著,誰也不許私自摘了去。”“蘇姑姑說的極是,就連本殿想摘兩串嘗嘗鮮,也不被允許,”金滄月不知何時從側門進得殿來,負著手接過了蘇姑姑的話。一眾的宮婢內侍少不得問安虛禮了片刻,我卻隻覺得累得慌,索性微福了福身,穿過庭院裡盛開得極豔的芙蓉拾階而上。殿內明窗淨幾,帷幔低垂,阡陌交錯,一排靠牆的架子上擺放著讓人眼花繚亂的各式瓢瓶,我尚不及細細地打量一番,便聽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兩個軟糯的聲音已然在身後響起,“婢子向太子妃請安,太子妃金安!”我驚得轉過頭來,便見兩名粉衣的宮婢跪伏在地磚上,而一側的金滄月已經坦然地在桌案前坐了,悠閒自在地品著茶,間或抬起頭來,瞥了我一眼,聲音淡漠,“你隻帶了青蘿和紅藥兩名婢子,這兩個是服伺了本殿許久的,細心穩妥,也甚懂得宮中的規矩,現遣了來與太子妃。你們記著好生伺候太子妃,不得出任何差池!”金滄月的最後一句話,隱隱拔高了聲音。“婢子連翹(碧痕)謹遵太子殿下教誨,”兩名宮婢異口同聲。“你們去把太子妃帶進宮的東西收拾妥當了,替太子妃備湯,沐浴更衣,”金滄月不曾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茶盞上。“等等,你們哪一個是連翹?可是春來花開滿枝的那個連翹?”我強忍著心中的笑意。兩名宮婢聞聲微微抬起了頭來,一名長相頗為清秀的婢女移步上前,福了福身,“婢子是連翹,名兒是太子殿下所賜。” 我輕“哦”了一聲,想起瑛姑姑囑咐的話來,又加了一句,“此名甚好,連翹花開清麗,你真正人如其名。”“婢子謝太子妃讚譽,婢子先行告退,”連翹依舊低眉斂目,極其恭謹地退了出去。不愧是金滄月**出來的人,進退有禮、卑謙有度。“瑛姑姑是母後跟前了不起的人物,不想短短三兩日,還真能讓你這榆木腦袋開了竅,”金滄月落下茶盞,“撲哧”一聲輕笑。“哥哥有一名小廝名喚杜衡,也是以藥為名,我方才是想,這兩個人倒是極配,就如同夫子所說的,這是天定的姻緣,天造地設的一雙,若是棒打了鴛鴦,連天理都不容,”我忍了半晌的笑意,已然覺得腮幫子極酸。“哦,太子妃真是宅心仁厚,這等小事也記掛在心,”金滄月極難得地挑了挑眉毛,“不過那副寬達三尺有餘的有鳳來儀可就那名叫連翹的宮婢連夜趕工繡出來的,太子妃可舍得放了她出宮去?”我綻放在唇角的笑意瞬間僵住了。“本殿還真沒料到公孫度的簪花小楷也能寫得那麼好,隻是終究出於男兒之手,力道略微重了些,”金滄月斜睨著眼瞅了我一眼,唇角全是淡淡的笑意,“不過也隻有本殿與他甚為相熟瞧看得出來,這落筆用墨,皆是他的風格,旁的人,定是瞧不出來的。”我訕訕地笑了笑,頓覺得腮幫子更是酸疼,就見金滄月微微探過身子來,“連翹與碧痕會替你打理好殿內的一切,你不必太過於擔憂,隻是今日北穆派了使臣過來,你少不得隨我虛禮一番,好好休息片刻,時辰到了我自會派人來接你。”我不記得金滄月是如何離開的,當青蘿慌亂著闖了進來,絮叨個不停時,我尚握著金滄月不知何時遞給我的一杯茶,茶湯甚是清碧透徹,可卻早已涼透。我細細斟酌著金滄月的話,他的話裡信息量太大,大得不容我不不得不絞儘腦汁去思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兩冊書卷是公孫度親手寫的,那一副三尺的有鳳來儀繡品是太子宮中的宮婢繡就的,那麼在他們聯合起來哄騙我時,可是已然犯下了瑛姑姑口中大不敬、萬不可赦的欺君大罪?隻是何苦他們偏要將我一起拽著?就如同以往每每我和哥哥惹了事,都要杜衡擔著,哥哥便板著臉教訓著杜衡,“你我早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思量著他們為何要將我拉上賊船,尚不曾細想明白,便被青蘿的話猛然驚醒。青蘿哭喪著臉,“三郡主,她們,她們把您的東西都搶了去,不讓婢子收著,若是讓侯爺和夫人知道了婢子沒能像在府裡一樣好好地伺候郡主,婢子會被……”東西?我一揚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清碧的茶湯便全然潑灑在了我的衣裙上,我頓時想起那些被我搜羅了帶進宮裡的小玩藝兒,一把公孫度親手製作的柳杈彈弓、一個捏得七不像的小糖人、一麵裂成兩片的弦月型銅鏡、我親手繡的第一方羅帕、一個裡麵藏了隻小蟲子的鬆脂球、幾粒從杜衡手中搶來的已碰撞出印痕的琉璃珠子……倘若這些落入金滄月的手中,或是被他知曉,我堂堂太子妃的臉麵,該往何處擱了去?我起了身急急地往外衝著,欲將那些東西都再搶了回來,卻見連翹和碧痕已然端了一個金晃晃的托盤進來。“太子妃請沐浴更衣,辰時聖上在攬月閣宴請北穆使者,太子殿下屆時會派人前來接太子妃同往,”碧痕上前一步,托盤上疊放著一件寶藍色的湖綢寬袖繞襟深衣,一條鑲嵌著數不清的豆大珠玉的帛帶瞬間刺痛了我的眼。“郡主,好多的珍珠和綠鬆石,比二郡主收藏的還要多,”青蘿正七手八腳地拾綴著我失手摔落的茶盞,一抬頭便被累累珠玉晃了眼,急急地嚷道,手中將將拾起的白玉杯便又在瞬間落了地,再次粉身碎骨了去。“回太子妃殿下,聖上皆是按我朝公主的儀禮備下的,聖上說,太子妃溫婉淑德、嫻雅柔和,早已視為已生,且西涼史上不曾出過太子妃,一應的用度儀禮便皆按公主的禮製備下的,”連翹淺笑著上前來,手中的托盤上更是光鮮奪目。“這是紅瑪瑙點翠金釵、粉色琉璃金紋簪花、白玉雙鳳耳墜、白瑪瑙掐線手釧,皆是夜宴上與禮服相配的飾物,”連翹笑吟吟地上前放下托盤,替青蘿收拾著殘局,“青蘿姑娘可是尚來不及收拾收拾太子妃的妝柩盒?那妝柩盒裡的東西,婢子在宮裡呆了多年,好些連見都不曾見過呢,青蘿姑娘若是收拾妥了,可否讓我和碧痕開開眼界?”青蘿一聽,顧不得手上拾綴著的碎玉杯子,起身朝身上蹭了蹭手,便一溜煙地拉了連翹往裡間跑去,高高掀起的珠簾在半空裡一陣胡亂地碎響,倒是碧痕一手執了托盤,一手替我輕輕地打起了簾子,等著我進去。我素來不喜這些光鮮奪目的珍寶珠玉,總覺得不能吃且不能用,甚至把玩著都會硌著手,於是但凡宮中有所賞賜,或是城中胭脂寶齋得了稀罕物件,巴巴地送到府上來請娘親鑒賞,皆是二姐悉數挑了去。可裡屋裡傳來青蘿甚是誇張的尖叫,甚至一眨眼的功夫,青蘿的身影已然衝了出來,不顧任何禮儀地拽著我的衣袖,“三郡主快進去瞧瞧,比二郡主的多的海了去了,若是二郡主瞧見了,定要氣得跳腳。”我素來不喜歡這些釵簪佩環,可是一聽能將二姐氣得跳腳,頓時也來了興趣,提著濕乎乎的裙子便跟著青蘿衝了進去。紗簾半掩,那映襯著窗下幾株花開正盛的虞美人的窗下,隔著一麵碩大的菱花銅鏡,一架三層的妝柩盒就打開在眼前,金碧輝煌、耀眼奪目。“太子妃瞧瞧可還喜歡?這是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香瓜簪、這是金鑲珠寶鬆鼠簪、這是銀嵌翠蝴如意簪、這些蝶簪等八簪,這些是雙鳳紋鎏金銀釵、鏤空穿枝**紋釵等八釵,還有還有寶鈿,翠鈿,玉鈿等八對鈿花,這最底下的一層是金累絲燈籠耳墜、金廂貓睛耳墜、金摺絲紫瑛耳墜等八對、和碧玉釧、金絲釧等八副手釧……”我全然分不清楚哪裡是鎏金釵,哪些是點翠簪,甚至也記不清連翹所言一一對應的名字,可眼前讓我眼花繚亂的珠釵寶簪,按前些日子來府上送首飾的胭脂寶齋掌櫃所言的珠玉之碩大、工藝之繁雜,光澤亮度之高純,確實遠遠超過二姐所訂購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