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的聲音裡沒有愛(1 / 1)

薑思慕的畢業作品完成,群發信息告知了親朋好友,自己要閉關做後期,閉門謝客。孟悄悄忙完了薑思慕的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雲真就找上了她。雲真找孟悄悄是想把一個項目推薦給孟悄悄,那是日本動畫大 IP《喵嗚》中文配音版的女主角,原版動畫本身就有很強大的粉絲基礎。雲真和《喵嗚》的導演很熟,本來對方通過 LD 找的人是雲真,由於雲真的檔期與《喵嗚》的配音時間撞了,雲真沒辦法接下這個工作。雲真知道孟悄悄對動畫配音比較感興趣,所以和《喵嗚》的配音導演推薦了孟悄悄,導演聽了孟悄悄以往的作品也很滿意。孟悄悄心裡很清楚,日係動畫的配音並不是那麼容易做的。首先因為人文環境不同,配音時講話的方式就有所不同;其次,日文的語感和中文的大相徑庭,如果配音者不能完全吃透劇中角色,就會在聲音方麵造成違和感。但這是雲真拜托的,孟悄悄也想挑戰一下,所以她思考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事後,孟悄悄也征求了江自謙的意思,江自謙很支持,認為譯製片很鍛煉人,讓孟悄悄好好珍惜這個機會。LD 方麵立刻和《喵嗚》那邊對接,很快把項目談妥,還多談了一個男配角回來,配音演員的人選就定下了劉皓。半個月後,《喵嗚》正式開始錄製。孟悄悄早早地來到錄音棚裡,男主角的配音演員謝洋卻遲到了。聽說《喵嗚》的男主角配音原本定的不是謝洋,但謝洋動了關係,才把這個角色拿了回來。孟悄悄擔憂地看著劉皓,從知道男主的配音演員是謝洋開始,劉皓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劉皓本來想退縮的,奈何合同在身,他實在是沒錢賠付巨額的違約金。孟悄悄安慰劉皓道:“你現在很優秀,不用怕麵對謝洋。”劉皓點頭,卻還是一副快要暈死過去的樣子。大約等了一個小時,謝洋終於來了,還是那張冰山臉,卻在看到劉皓的時候,表情有了一絲鬆動。謝洋想上前,可見劉皓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隻好硬生生地收回腳,轉而向孟悄悄點了點頭,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孟悄悄這才知道,謝洋來得晚是因為從另一個錄音棚過來的。謝洋原本就有戲在身,《喵嗚》的檔期和那部戲撞了檔期。這行裡軋戲的人不少,隻是孟悄悄多少有些想不明白,被譽為“最酥男聲”的電視劇配音一哥謝洋,怎麼忽然想起來要來配動畫。既然謝洋來了,《喵嗚》的錄製也不再耽擱,馬上就開始了。可一到了正式配音,孟悄悄馬上察覺到問題所在。《喵嗚》的男主角貓太是個熱血的元氣少年,而謝洋配慣了電視劇裡的霸道總裁、高冷學長的音,那些早就熟悉習慣的現代配音技巧反而在這個時候限製了他,讓他的聲音和貓太產生了一種違和感。偏偏《喵嗚》的配音導演是新人,一來脾氣挺好,二來又沒什麼底氣,讓他錄了幾條之後,居然就這麼讓他過了。 就這麼一直到了午飯時間,劉皓食不知味,孟悄悄還在琢磨剛才的配音效果,兩個人都沒怎麼動飯盒裡的飯菜。這時,謝洋端著他的外賣,走到劉皓身邊坐下。劉皓汗毛倒立,如臨大敵。謝洋坐下之後,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坐在劉皓旁邊默默地吃東西。他似乎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天知道此刻的他和煞神沒什麼區彆。就在劉皓一直朝孟悄悄使眼色,讓孟悄悄想辦法把這尊大神請走的時候,愛崗敬業的孟悄悄一臉嚴肅地和謝洋探討起了業務。孟悄悄問:“你覺得貓太是個什麼樣的人?”一開始,謝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孟悄悄看著自己,才明白,對方這是要和自己探討劇本了,他便回答道:“中二、熱血。”孟悄悄搖搖頭,說:“貓太的聲音初聽是中二、熱血,但這其實是他偽裝出來的。他有著慘痛的過去,但是不想向任何人示弱,所以就逼著自己元氣滿滿,其實,他是個非常寂寞的人。”謝洋的視線射向劉皓,劉皓幾乎把頭埋進了飯盒裡,努力扒著飯。孟悄悄突然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喵嗚》?”謝洋皺皺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的聲音裡沒有愛。”孟悄悄一針見血。謝洋倒是很坦然:“對,我對譯製片不感興趣,而且,我一直是走男神音的路線,這種中二少年並不適合我。我接這部動畫,純粹是私人原因。”劉皓扒飯的動作更快了,就像一隻瘋狂刨土的土撥鼠。沒想到會聽到謝洋的這種回答,孟悄悄有點不能接受,她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可謝洋是這部劇的男主角,他的發揮影響這部劇的最終質量:“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對那些喜歡《喵嗚》的人來說很不負責嗎?而且我覺得你完全可以配好貓太。”看著孟悄悄略顯激動的樣子,謝洋有點莫名其妙。“你的聲音質感很好,可塑性也很強。對於你來說,明明是有多選項的,如果隻做成男神音這個單選項的話,未免太可惜了。將《喵嗚》當成你的一個新的嘗試,比讓它成為流水線上的產物要好,不是嗎?”謝洋沒想到自己乾了多年的配音,爬到了如今的地位,現在居然被一個後輩指導。他倒不覺得丟麵子,隻是有些感慨。謝洋半天沒有說話。劉皓偷偷瞄了一眼謝洋的臉色,會錯了意,心想,完了完了,孟悄悄虎口拔毛,謝洋這個大魔頭肯定生氣了,接下來還不知道謝洋要怎樣折磨孟悄悄了。瞬間,對孟悄悄的友情戰勝了對謝洋的恐懼,劉皓鼓起勇氣挺身而出,眼睛卻看都不敢看謝洋,隻是虛張聲勢地威脅:“我可喜歡看《喵嗚》了,這部動畫的粉絲眾多,誰要是搞砸了,等著被粉絲的唾沫淹死吧。”劉皓剛說完,就有個聲音不給麵子地嗤笑了下。劉皓生生地嗆了一口,瞬間屍從了,再不敢說話。劉皓已經仁至義儘了,現在他能做的,隻是在心裡默默地為孟悄悄祈禱。謝洋露出了認識孟悄悄以後的第一個笑容,儘管那笑容清淡,可十分真誠。他說:“你們說得對,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想和你多聊一些有關角色的事。”這個轉折,頓時讓劉皓愣在當場。謝洋頓了一下,餘光掃向劉皓,補充道:“我希望劉皓也能一起,他的性格對我來說,很有參考價值。”劉皓的臉徹底垮了下來。為了方便,三人的劇本討論會選在孟悄悄家的蛋糕店裡。喬又澤是謝洋的粉絲,對男神的到來,他表現得十分激動,鞍前馬後地給謝洋上好吃的。謝洋在私下裡還是放不太開,倒是從琳琅滿目的蛋糕中挑出草莓大福,推到劉皓的麵前。全程一言不發的劉皓完全忽略了謝洋殷切的眼神,一口一口地吞著草莓大福,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零。孟悄悄和謝洋都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交流完劇本之後,就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猶如兩大冰窖對坐施法。後來,店裡的客人漸多,孟悄悄看父親和喬又澤忙不過來,交代一聲便去後廚裡幫忙,隻剩下謝洋和劉皓大眼瞪小眼。劉皓吃完了草莓大福,開始吃草莓慕斯,恨不得把頭埋到桌子下麵。可就算他喜歡吃草莓,也扛不住這一口接一口地吃啊,很快他就被齁著了。然後一杯水遞到他的麵前,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口喝完,然後他的眸子對上為他遞水的謝洋沉靜的眸子……“謝謝。”劉皓道謝,繼而覺得自己這樣扭扭捏捏的不太好,畢竟自己是個大老爺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難道還怕他謝洋不成?劉皓扯開一個假笑:“哎呀,想不到你這麼忙,還能抽出時間來參加劇本討論會,真是不容易啊。”“我把其他工作安排到晚上了。”劉皓一愣,乾笑道:“那倒是挺辛苦的。”“值得。”謝洋不愧是話題終結者,劉皓覺得他們這天沒法聊了,於是選擇安靜地坐著,謝洋卻不打算放過這好不容易打開的話頭。謝洋問:“你為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就轉學?”“家裡著急。”“還把所有的聯係方式停掉了?”“忘記了密碼。”謝洋沉默,他似乎對自帶結界的劉皓一點辦法也沒有,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睛,那麼高大的一個人,這個時候看起來竟有些委屈。劉皓有點無奈,怎麼現在好像做錯了事的人是自己一樣?當年的事,自己還沒找謝洋算賬呢,他倒還扮起委屈來了?劉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剛要開口罵人,謝洋卻先開了口。謝洋低聲道:“我一直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麼,可是,你連讓我問的機會都沒給。”謝洋這種哀怨的語氣讓劉皓瞬間熄火。他有些難受,謝洋這樣,倒像是他在無理取鬨了。可是天知道,那個時候謝洋給他的打擊也是致命的,他以為他們是朋友的,可在謝洋的心裡,他是那麼不值一提的。可時過境遷,劉皓突然什麼都不想追究了。他歎了口氣,道:“那些都過去了,你彆放在心上。”謝洋沒有說話,他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劉皓。劉皓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不自在,隱約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就在《喵嗚》的配音工作結束後,由 LD 和蒂尼聯合製作的動畫電影《奇諾曆險記》提上了日程。LD 有意攜《奇諾曆險記》衝擊奧斯卡獎,所有的製作標準都按照國際上頂尖的規格來。在這個項目中,他們采用的是先建模,讓配音演員根據腳本配音,再後期製作畫麵的做法。而這部動畫的主角奇諾是一條約克夏公狗,在動畫中奇諾說的是英文,而它的主人卻是一個中國女孩,在動畫中說的是中文。而這個中國女孩的配音演員,將在公司內部挑選。吳天在公司的大會上宣布這個消息,最後,吳天表示將有一個來自美國蒂尼的重磅嘉賓加盟本次的項目,擔任本次項目的配音指導。在大家的翹首以待中,田如婷款款走了出來。她環視場上一圈,對上孟悄悄驚喜的目光,朝孟悄悄盈盈一笑。散會之後,田如婷喊住孟悄悄。田如婷看著女兒,笑道:“《奇諾曆險記》是個好項目,你好好加油,選拔的時候我是不會放水的。”孟悄悄點頭,她當然也沒有走後門的打算,讓她興奮的是,時隔多年,田如婷終於回國了。“這一次,你會在國內待多久?”“直到選出合適的人。”田如婷笑了笑。自從在日本和孟悄悄相認,孟悄悄回國後,她很是思念。因此,這次的項目她才主動向公司提出申請,如願回了國。孟悄悄試探地問道:“那你住哪兒?要不,回家住吧?”田如婷立馬拒絕:“我住酒店就可以了。”孟悄悄有點失望,田如婷摸了摸孟悄悄的臉,笑道:“你可以隨時來酒店找我。”孟悄悄心裡盤算的不是這個。上次她聽江指導說,父親為了自己放下架子,主動和母親聯係,這本就是破冰之舉,如今又恰逢母親回國,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那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孟悄悄怕母親拒絕,急忙補充一句,“我請你,給你接風洗塵。”田如婷不疑,立刻答應了。孟悄悄暫彆了田如婷,轉身便給父親發了短信,說晚上要請父親吃飯。父親雲裡霧裡,問她花那個錢做什麼,她一點兒沒退讓,讓父親一定要來。晚上,孟悄悄和田如婷前腳剛到,孟榮後腳就來了。孟榮看見滿臉驚訝的田如婷,先是一愣,然後轉身就想往外走。孟悄悄早料到父親會是這個反應,擋在門口攔住父親,然後把一臉彆扭的父親拉到桌邊坐下。孟榮恨了田如婷這麼多年,如今看到這個曾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想起的竟不是那些綿綿的恨,而是一種歲月變遷、滄海桑田的感慨。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久到曾經那麼漂亮的姑娘,現在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今天我請吃飯,你們兩個誰都不許走。”孟悄悄左瞧瞧,右看看,看父母兩人不對盤的樣子,難得硬氣一回。孟榮和田如婷見孟悄悄這麼說,也不好拂了女兒的麵子。隻是兩人如坐針氈,氣氛尷尬,誰都放不下架子。孟榮垂頭喪氣道:“我還說呢,你怎麼想起來請我吃飯,搞了半天,是這麼尊大佛回來了。”田如婷也來了脾氣,道:“你要是不想吃,你可以走,我陪女兒!”孟榮瞪眼:“什麼你陪女兒,那是我女兒!”“沒我,你生得出來嗎?”“田如婷,這麼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孟悄悄看著拌嘴的父母,頗為無奈地歎氣。但不管怎麼說,眼前熱熱鬨鬨的兩個人總好過冷戰、不說話。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現象,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這一笑,孟榮和田如婷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兩個人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開始吃起飯來。這頓飯的氣氛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晚飯結束後,田如婷喝到微醺,搖搖晃晃地起身要先走。孟榮猶豫了半晌後,才粗聲粗氣地說道:“大晚上的,你一個女人,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兒走?”孟榮讓孟悄悄打輛車,先送田如婷去酒店,父女倆再回家。孟悄悄打了車,搶先一步坐在副駕駛座,把車後座的位置留給父母。酒店很快就到了,孟悄悄送田如婷到酒店大門口。田如婷溫柔道:“早點和你爸回去吧。”“你早點休息。”孟悄悄想了想,說道,“今天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媽媽。”田如婷馬上紅了眼眶,這是和孟悄悄重逢以來,孟悄悄第一次叫她媽。她一把抱住打算離去的孟悄悄,哽咽著對孟悄悄說道:“媽媽也很開心,謝謝你,女兒。”孟悄悄緩緩回抱住母親,輕輕撫摸著母親的背。今晚的田如婷看起來特彆溫柔,她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那是久違的幸福感。孟悄悄沒有問母親,是更喜歡在美國的日子,還是更喜歡跟她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誠如母親所說,人生不是多選題,人往往隻能選一個選項,而承擔自己所選擇的,就是對自己負責的做法。追憶過去並沒有意義,人永遠是活在當下的,就如同實在沒必要爭論過去的父親和母親誰對誰錯,他們還能重逢,這就是好的。“悄悄啊,茫茫人海遇到契合的那個人實在不易,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希望你能抓住幸福,得償所願。”孟悄悄愣在原地。白色卡宴行駛在曲折蜿蜒的盤山公路上。暮色四合,山風習習,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少。陸尋看了一眼導航,已經快要接近目的地。副駕駛座上放著一束花,那是陸可最喜歡的向日葵。今天是陸可的生誕,陸尋早早推掉了所有工作,把今天的時間留出來給陸可。墓園裡十分安靜,的確沒什麼人在這個時候來掃墓。陸尋抱著向日葵走到陸可的墓前,不出意外,他再次在那兒看到一束花。在夜色的渲染下,整個墓園顯得冷冷清清的,一座座墓碑蟄伏在黑暗中,像大張著嘴覓食的巨獸。忽然,一股勁風對著陸尋的頭橫掃過來。陸尋反應極快,低頭避開了這一擊,迅速朝後退幾步,就見一個戴著口罩的黑衣人揮著刀子,還不依不饒地繼續進攻。陸尋敏捷地躲閃著,尋找著反擊的時機。幾個來回之間,陸尋隱約覺得眼前這人的身形十分熟悉,他冷喝一聲:“是你!”那人被陸尋嚇了一跳,陸尋等的就是這麼個間隙,抄起地上的向日葵朝男人砸去。男人沒有提防,下意識伸手去擋,陸尋趁機卸掉男人手中的刀,壓製住男人的胳膊。陸尋剛想伸手摘了那人的口罩,卻不想那人衣服裡還藏著一把刀。男人打算和陸尋拚個魚死網破,抓起刀子就朝陸尋揮來。陸尋躲閃不及,眼見就要被那刀子刺穿胸膛,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綠色身影衝了過來,一下子將男人撞開。男人的頭狠狠地撞在陸可的墓碑上,整個人倒在地上。陸尋迅速撲過去,將那男人死死按住,單手解下領帶將男人的手反捆住,然後一把扯掉男人的口罩,果然是之前與自己交過手的鴨舌帽。陸尋冷笑一聲,心想鴨舌帽真是自投羅網。陸尋報完警,然後一把揪起鴨舌帽的領子,逼問道:“想殺人滅口?”鴨舌帽啐了一口:“我不殺你,你遲早會查到我的頭上來,到時候,死的就是我!”不容陸尋再逼問,警察已經迅速趕到。因為上次劉老四的案子,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就認識了陸尋,警察向陸尋承諾,一旦查出了什麼線索,會立刻告訴陸尋。即使抓住了關鍵嫌疑人,陸尋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漠然地佇立在陸可的墓碑前,靜靜地看著墓碑上陸可的照片。五歲的陸可,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笑得一臉天真。半晌後,陸尋才想起剛才和鴨舌帽纏鬥時,那個突然衝出來幫忙的人,便扭頭想看那人是否還在,然後就看到那人安靜地站在自己的身旁。借著月色,陸尋看到了那人的側臉。那人一身清潔工的裝扮,儘管胡子拉碴,儘管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如溝壑一般的皺紋,可陸尋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分明是他多年前懦弱逃跑的父親——陸風。難怪,他每次見這個清潔工時,總覺得有些眼熟。他們已經有十幾年沒見了,陸尋沒想到他們居然是在這種場合下相見,更沒有想到,陸風居然就在墓園,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陸風局促地搓了搓手,拾起地上的掃把準備離開。然後,他聽到陸尋冷淡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像穿過了無儘漫長的歲月,穿過了重重的黑暗。那聲音和多年前的聲音重合,恍惚在陸風的耳邊響起。“你一直都在這裡?”陸風慢慢轉過身來,點了點頭。當年,他去警局自首,可警察查明,他是過失造成陸可死亡,並未構成犯罪,就把他放了。他自覺無顏麵對妻兒,也無法麵對自己,去其他城市流浪了一段時間,但他夜夜夢到陸可對著他哭。於是,他來到墓園當個清潔工,近距離地陪伴著陸可。陸尋回國後,他見陸尋常來探望陸可,卻始終不敢現身相見。若不是今天看見有人想傷害陸尋,他一樣不會出現。陸尋麵無表情地聽完,陸尋一直以為陸風當年是因為受不了發生的事情而逃走的,可陸風竟然選擇了回到這裡,陪在陸可身邊。陸尋沉默半晌後,道:“當年的事是有人蓄意放火。”陸風難以置信地看著陸尋,乾裂的嘴唇哆嗦起來,他失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陸風早已老淚縱橫,他用粗糙的手捂住臉,發出了低低的哭聲。陸尋覺得自己的心頓時茫然了,空****的,但從他的眼睛裡卻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在他記憶裡,陸風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而現在的陸風已經蒼老。陸風慢慢穩住了情緒,他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滄桑與疲憊,低聲道:“這些年,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儘到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小尋,你不要怪我。 ”陸尋沒有說話。陸風繼續道:“你回去吧,我待在這兒陪可兒。”陸尋清楚,隻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所有人才能將過去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