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嚴楊自然不知道韓聿元旦過得多瑣碎淩亂,他甚至因為韓聿這兩天有些冷淡,假裝鬨了脾氣,誆得韓聿在電話裡哄了他兩個小時。等開學他知道發生了什麼,又氣得直跳腳。韓聿隻雲淡風輕地說,“韓誌勇帶了個女人回來。”這場鬨劇最後,以韓聿的妥協為終點。韓誌勇帶的那個女人懷孕了,有韓聿在,他們確實不敢住在家裡,但韓聿要想過清靜日子,隻能幫他們在外找房子。他付了半年的租金,表麵上看是清淨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韓誌勇隻要待在這,就會給韓聿帶來永無止境的壓力。如果是他自己,確實怎麼樣都可以,但是他有奶奶和嚴楊。韓聿無奈又失望的情緒,一丁點都沒表現出來,隻跟嚴楊說,“我真的沒事,都習慣了。”他表情溫和,語調正常,看起來確實沒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習慣傷害。嚴楊見他不想多說,哄他,“等期末考完試我們出去玩。”因為上次月考的慘痛教訓,再加上馮玉傑的禁足令,嚴楊瘋了一樣學,期末考試竟然考出了高二學年最高的成績。他又回到了年級前十,比一考分數還多,總榜上排第五。韓聿這次依舊穩定發揮,但進步沒有上次那麼明顯,不過也從前五十擠進了前四十。因為期末考試是四校聯考,閱卷是聯合交叉判卷,老師們想壓分或者想抬分都不可能,因此嚴楊這個成績一點水分都沒有。韓聿誇了他幾句,他就高興地找不著北了。嚴楊拿著兩份榜單,問韓聿,“我厲害嗎?”韓聿點頭,“嗯,厲害。”嚴楊把兩人成績圈出來,得意道,“小韓同學再努努力,就能追上我了。”韓聿一本正經道,“不是已經追上了嗎?”嚴楊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趴在欄杆上笑得直不起腰,“你這都跟誰學的?”韓聿也跟著笑,“我跟誰在一起,就是跟誰學的。”嚴楊故意板起臉,“你學點兒好。”韓聿也麵無表情道,“學不好了。”嚴楊笑得不行,抖了抖那張成績單,“其實這次進步還是挺大的”韓聿低頭看了一眼成績單,“還不夠。”嚴楊問,“太貪心了吧,這還不夠?你要考多好?”韓聿不假思索道,“跟你一樣好。”嚴楊調侃道,“想把我比下去啊?”他隻是開個玩笑,韓聿卻不知為什麼神色不自然了一下,嚴楊難以置信道,“不是吧,還真這麼想的啊?”韓聿無奈地說,“當然不是。”嚴楊不確定地問:“那你是……拿我當榜樣?”韓聿沒想到他能想這麼歪,皺了下眉又鬆開,耳朵不知道為什麼又紅了起來。他這點反應,嚴楊自然能注意到,他往後靠到欄杆上,抬手戳了戳韓聿肩膀,“說話。” 韓聿隻好老實說,“要跟你上一所大學的話,成績最起碼要和你差不多吧。”饒是再怎麼猜,嚴楊也沒想到這一層,心裡頓時軟得不行。韓聿輕咳一聲,又拿出另一張榜單,“這是四校聯考排的成績。”嚴楊在第26名處找到自己的名字,各學校的尖子生成績都咬的緊,每一分都掛著幾個人。嚴楊裝模作樣道,“我就是名字太吃虧,我要是跟我男朋友一樣也姓韓,肯定排在前邊。”韓聿看他一眼,耳尖又開始紅。嚴楊奸計得逞,又在成績單上掃幾眼,突然誒了一聲。“怎麼了?”韓聿問。嚴楊指了指排在第一的那個名字,問韓聿,“這個蒲萄,是你們店裡那個蒲萄嗎?”她這個姓在這邊不太常見,韓聿看了一眼後麵的學校,點頭道,“是。”嚴楊愣了一下,“她學習這麼好?”韓聿說,“李岱哥店裡學生兼職隻要學習好的。”提到李岱,嚴楊又想起來兩人最開始那瓶不明不白的礦泉水,他那時候怎麼都想不明白的事,原來早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想到這,嚴楊說,“上次我們去,李岱哥又免了酒水。”韓聿笑了笑,“李哥說你很能喝酒。”到這個時候,再瞞酒量就沒有意思了,嚴楊挑了挑眉,問韓聿,“跟你比呢?”韓聿很老實地說,“我不會喝酒。”嚴楊愣了一下,“不會?”韓聿說,“沒有喝過,應該是不會。”聽他這麼說,嚴楊就來了精神,當天晚上就帶著他去喝酒了,直到一杯酒下肚,韓聿開始說胡話時,嚴楊才相信,韓聿是真的不能喝。韓聿醉得走不穩路,搖搖晃晃拉著嚴楊在路上亂晃。路上沒有什麼人,隻有一盞線路不穩的路燈閃來閃去,發出很小的聲音,然後又徹底暗了下來。韓聿明明沒什麼營養,吃得也不好,個子卻很高,嚴楊半拖半抱著他,吃力地帶他往家走。他平時話很少,但是喝多了就開始話多起來,嘴裡一直嘟嘟囔囔,有時候也回著頭對經過路口卻沒有減速的一輛車指指點點。他摟著嚴楊的脖子,腳步很亂,醉醺醺地開口喊,“咩咩。”嚴楊快要撐不住他,後悔帶他喝酒,敷衍地應一聲,摟著他的腰往上提了提,韓聿就又喊,“寶貝羊崽。”嚴楊再“嗯”一聲,將他快要滑下去的手拉上來,告誡他,“摟好了。”韓聿就很高興地笑起來,一下子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嚴楊抱進懷裡,又亂七八糟喊他,“少爺。”他隻穿著一件不算厚的冬季夾克,身上帶著超市很普通的,十幾塊錢一大包的廉價洗衣粉的味道。嚴楊歎了口氣,他額頭出了一些汗,乾脆順勢蹭在韓聿領口處,半真半假地抱怨他,“你怎麼這麼重。”兩人影子在身後拉得很長,又交疊在一起。韓聿看著他笑,慢慢朝他靠過去。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總是很勇敢的。韓聿力氣很大,自己又站不穩,兩人重重地倒在路邊,韓聿壓在嚴楊身上,目光迷離。嚴楊手肘在瀝青路上擦過,因為穿得厚倒並不算疼,隻是胳膊肘處的衣服磨破了。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又問韓聿有沒有摔疼哪裡。韓聿一眨不眨看著嚴楊,壓在他身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仍舊想要湊過來碰他。嚴楊沒好氣地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又困難地扶著他坐起來。他力氣用光了,覺得送韓聿回家有點困難,乾脆就拉著韓聿坐在路邊,想要耗到天亮。韓聿應該是困了,眼睛眨得很慢,好半天才說,“為什麼在這裡?”“你太重了,”嚴楊說,“打不到車了,我弄不動你。”韓聿又反應了很久,重複嚴楊的話,“哦,我太重了。”他一直看著嚴楊,似乎世界上除了嚴楊以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進入到他眼睛裡。韓聿醉了,嚴楊還沒醉,他將韓聿的手拉出來,“還是送你回去吧。”韓聿本來就對嚴楊說的話很聽,醉了更乖,聞言點點頭,由著嚴楊帶著他走。不到兩公裡的路,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到風華裡的時候,嚴楊已經出了一身汗,拉扯不動韓聿,乾脆背起他,一步一停挪到了頂樓。韓聿醉得不輕,還認識自己家,從口袋掏出鑰匙遞給嚴楊。樓道裡沒有燈,嚴楊接過鑰匙,拿手機打著亮開了鎖。刷著黃漆的單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在淩晨空曠的樓道裡顯得很悠遠,韓聿跌跌撞撞走進來,坐在地上換了鞋,看嚴楊還站在門口,就去拉他的小腿,“進來。”嚴楊回手關了門,也跟著換了鞋,他倒了一杯水喝了半杯,剩下半杯拿過來給韓聿,“喝水嗎?”韓聿坐在地上倚著門仰頭看他,點了點頭,後腦勺磕在門上,咚咚響了兩聲。嚴楊沒忍住笑了,蹲下看著韓聿,捏捏他下巴又捏捏耳朵,低聲笑話他,“酒量好小。”韓聿聽不懂他說什麼,由著嚴楊在他身上捏來捏去,半晌拉住他的手,很霸道地說,“你不要回去了。”這會兒將近淩晨一點,嚴楊想回也回不去,點點頭,“我不回去。”韓聿很克製地彎了彎嘴角,“你去洗澡。”他們晚上吃了火鍋,身上沾了味道,韓聿醉醺醺地說,“我給你拿衣服。”嚴楊趕緊攔住他,將他拖到沙發上放好,自己上樓在衣櫃裡拿了韓聿的換洗衣服去洗澡。韓聿困倦極了,沾上沙發就閉上眼睛不再亂動了,然而等嚴楊洗完澡出來,韓聿已經不在客廳了。因為奶奶還在睡,嚴楊輕手輕腳爬上樓,就看到韓聿倚著牆坐在地上。韓聿個子高,腿也長,他坐在閣樓一角,兩條腿委屈地半蜷著,手裡拿著一堆零錢,地上還散著一堆看起來很舊的硬幣。嚴楊脖子上搭著毛巾,發稍還滴著水,走過去在他身上蹭了蹭,問他,“乾什麼呢?”韓聿腿邊放著那個掉了漆的金豬存錢罐,金豬四腳朝天,肚子上的出口被打開了。韓聿手裡抓著一把零錢,地上硬幣白的黃的都有,一毛的多,五毛的少,一塊的更少。見到嚴楊,他眼睛亮了亮,神神秘秘跟嚴楊說,“我有182塊錢了。”嚴楊接過他手裡的錢,把毛巾搭在他頭上,笑話他,“醉成這樣,數對了嗎?”韓聿不高興地扯下毛巾,“數對了。”他見嚴楊不信他,硬拉著嚴楊要陪他再數一遍。閣樓燈泡似乎該換了,昏黃的燈光打在牆麵上,讓破舊的小屋更破舊了。嚴楊坐到韓聿身邊,幫他將紙幣一張張展開壓平,數好了放到一邊。他又抓了一把硬幣,一毛的放在一堆,五毛的放在一堆,一塊的摞起來,攢了兩堆外加一小摞。嚴楊數完,韓聿跌跌撞撞站起來,頭不小心撞到燈泡,燈泡開始四下搖晃,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嚴楊趕緊拉著他坐下,摸他的額頭,問他想乾什麼。韓聿半跪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嚴楊,他伸手到桌上扯了張草稿紙,又拿了一支筆遞給嚴楊,很嚴謹地說,“你算。”嚴楊其實已經算出來了,是一百八十二塊錢,但還是順著醉鬼心意拿起了筆。他一項一項加在一起,又裝作很驚喜的樣子,“還真的是一百八十二塊錢。”韓聿就開始笑,他湊在嚴楊身邊,說悄悄話一樣,“這是我的第一筆存款。”嚴楊不吝嗇誇獎,“厲害。”韓聿往嚴楊身邊靠了靠,“小時候第一次想要離家出走,直達火車能到的最遠的地方,17個小時,站票是一百八十二塊五毛錢。”“我攢了兩年,”韓聿說,“都給你,你要不要。”嚴楊沒問他是不是因為差那五毛沒走成,他把錢一卷一卷塞回到小金豬裡,問韓聿,“你舍得嗎?”韓聿醉醺醺的,眯著眼看著嚴楊,很理所當然地說,“給你有什麼舍不得。”嚴楊將那一把零碎散錢拿在手裡,抓住了韓聿人生中第一次勇敢,第一次喜歡,第一次浪漫。他忍不住湊上去。韓聿看著嚴楊,目光纏綿,語速很慢,他說,“咩咩,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