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弈華確實瀟灑了一回,學校也很瀟灑,退學通知三天就下來了。班裡沒有過多討論這件事,一是因為邢弈華平時人緣很不錯,二是因為五月期中考將近,誰也沒有多餘精力。嚴楊盼了兩個多月的五一假期隻有一天,幾人和邢弈華一起吃了飯,樊清也到了。邢弈華說,“市內學校我肯定去不了了,我爸媽在給我聯係我姥姥那邊的學校,估計下個月就走了。”樊清倒是沒哭,甚至還笑了笑,“太蠢了,就知道給家長添麻煩,你就不能先服個軟嗎?”邢弈華故意撒嬌,“不行,我隻能跟你服軟。”一桌人被迫觀看了他秀恩愛,無語的同時又心情低落。最後還是邢弈華舉起杯子,“以後常見吧。”邢奕華轉學像是給上半年擰了發條,上學期日子突然過得飛快,實驗班卷子翻了一番,三月短暫,四月匆忙,春風吹過,五月就變了天。五一假期結束第二天就是期中考,這次又是四校聯考,蒲萄毫無懸念地穩坐第一,韓聿和嚴楊成績都有下滑,嚴楊差點跌出前三十。韓聿久違地把他叫到閣樓裡,“這次題確實難,但也不至於退那麼多。”嚴楊不在意地擺擺手,長腿一伸,將韓聿圈進了自己腿彎,“沒發揮好,再說這不是沒掉出去嗎?”他整個四月幾乎都沒來韓聿的閣樓,沒了樓道,兩人在學校牽手都成了奢望。嚴楊以前從來沒覺得,時間流速是會變的。在沒和韓聿在一起時,他對時間認知僅僅局限在嚴海川和陳靜茹的回家周期、刷題時草稿紙的厚度和固定響起的上下課鈴聲。和韓聿在一起後,衡量流速的變成了跟韓聿牽手的時間,和不能見麵時想韓聿的時間。他抓不住時間,隻能抓住韓聿。現在和韓聿湊那麼近,心裡就隻剩了想和他更親近的想法。他湊過去,卻被韓聿按住了肩膀。嚴楊皺了皺眉,“怎麼了?”韓聿推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好,很突然地問,“是因為兼職所以沒時間複習嗎?”嚴楊心裡一慌,下意識想否認,但對上韓聿的眼神,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兩人沉默對視一會兒,嚴楊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你怎麼知道的?”他覺得自己表現地很如常了,但韓聿明顯不滿意他的態度,捏著他腳踝推開他,從他懷裡撤了出去。兩人自打在一起,從來都是嚴楊耍賴,韓聿還沒像今天這樣鬨過彆扭。嚴楊趕緊追過去哄他,“生氣了?”韓聿麵上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但聲音冷得厲害,“你缺錢嗎?”他問得很不委婉,幾乎算得上難聽,嚴楊卻一下子慌了,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韓聿氣話出口,很快就道了歉,“對不起。” 嚴楊舔了舔嘴唇,“我沒生氣。”韓聿看著他,語氣平直,“我缺課那天,你也請假了,你去乾什麼了?”嚴楊今天來時,韓聿把那個風扇搬了上來,兩人不說話,閣樓就隻有風扇的聲音,吵鬨又過分安靜。嚴楊不敢開口,存著僥幸心理,怕說多錯多,隻一言不發地看著韓聿。韓聿嘴角壓平,是嚴楊並不熟悉的表情。好在韓聿很快就恢複理智,他說,“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嚴楊點點頭,但沒有等他鬆口氣,韓聿就又問,“那天你來找我了吧?你替我還錢了,是嗎?”嚴楊知道瞞不下去了,湊過去抱著他,想解釋什麼,語氣都變得小心翼翼,“我……”韓聿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儘管開了風扇,閣樓還是悶熱,韓聿安靜被嚴楊抱在懷裡,兩人都出了汗,但卻都沒有動。過了很久,韓聿突然動了一下,他彎腰將額頭抵在了嚴楊肩膀上。嚴楊聽見他說,“我準備休學了。”他語氣過於平靜,導致嚴楊第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頓了一下才難以置信地問,“什麼?”他慌張地捏著韓聿下巴讓他抬頭,韓聿眼睛紅得厲害,血絲明顯,重複道,“我決定休學了。”嚴楊嘴角動了動,最後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裝作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休學乾嘛?又沒到那個份上。”“到了。”韓聿說。嚴楊心口像是被人擰了一下,胸口大幅度動了幾下,鬆開韓聿,喘了幾口長氣,“你不說要和我一起上大學嗎?”韓聿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問嚴楊,“為什麼不騎車了?”嚴楊抿著嘴看著他。韓聿說,“你把車賣了是不是?”“本來就不想騎那輛了。”嚴楊仍舊想瞞著。“不是不想騎了吧,”韓聿嗓音乾啞,語速變快,“是需要錢幫男朋友還債,需要錢把他從這一堆爛事兒裡拉出來。”兩人陷入僵持,嚴楊感覺後背的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滑,明明這麼熱的天,卻帶了股寒意。韓聿仍舊看著他,眼裡情緒翻湧,偏偏臉上還是一貫的麵無表情。長久的沉默後,韓聿說,“咩咩,你彆管我了吧。”嚴楊一下子紅了眼睛,“我願意。”“我不願意。”韓聿緊跟著說。韓聿說,“我跟你在一起,不想你提心吊膽,來家裡吃個飯都怕追債的突然找上門來,更不想你因為我過得不好……”他話沒說完就被嚴楊冷著臉打斷,“韓聿,你什麼意思?”韓聿不說話,嚴楊就問,“你是想跟我分手嗎?”韓聿臉色微變,嚴楊又問,“不想分手,為什麼跟我說這種話?什麼叫我彆管你了?”“那你讓我說什麼?”韓聿情緒也變得不穩定,“讓我說,嚴楊,我撐不下去了,你幫幫我?還是說,嚴楊,你救救我吧?”韓聿語氣有些重,他抬手隔著窗戶往樓下指了指,“你認識我之前來過這樣的地方嗎?跟我在一起之前見過追債的長什麼樣嗎?欠過錢嗎?打過工嗎?”“你能打工,我就不能嗎?”嚴楊反問“不是你說會一直喜歡我嗎?這才走到哪兒?你就要鬆手了?”韓聿冷靜下來,沉聲道,“我沒想鬆手。”“那你這是在乾什麼,”嚴楊聲音拔高,想到奶奶在樓下又低下來,“你怎麼知道我不願意?我還沒說什麼呢,你這麼大反應乾什麼?”韓聿看著他,輕聲問,“你跟我在一起,圖什麼呢?”他一無所有,單憑一腔愛意撐著,不安又惶恐,“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韓聿,”嚴楊打斷他,他說,“我跟你在一起,就隻需要你喜歡我。”嚴楊眼睛紅著,韓聿覺得心臟像是被一根細線吊了起來,拖拉著生疼,嚴楊每一句話,都讓這根線更緊一點。他一瞬間有些恍惚,一時覺得自己又掉進沼澤裡,還拖累了嚴楊,一時又覺得嚴楊在他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他被矛盾的情緒拉扯著,半天都沒有動作。嚴楊挪過去,好聲好語地說,“往後日子還長著,你不會一直這樣,我也不會,你信不信我?”他朝韓聿伸出手,“把我氣成這樣,不哄我嗎?”“你真要休學我怎麼辦?”嚴楊聲音很輕,斷斷續續說著,“我一會兒看不見你就要想,你真忍心嗎?”五月悶熱的風從閣樓卷進來,嚴楊湊過去說“彆想那麼多,你彆和我這麼見外。”在這樣沉重的愛意裡,韓聿妥協了,他搭上嚴楊伸過來的手,說,“對不起。”嚴楊語氣又變得輕快起來,“我原諒你了。”韓聿說,“咩咩,你再等等我。”嚴楊含糊著問,“等什麼?”“等我再長大一點吧。”韓聿說。18歲是個成熟又稚嫩的年紀,韓聿過早進入了成人的行列,像大人一樣生活,但卻沒辦法做到很多大人才能做的事。比如帶著奶奶一走了之,比如給他的羊崽一個永遠不用擔心人闖入的,安心寫作業的地方。嚴楊手又開始不老實地往韓聿腰間鑽,聞言笑著說,“好啊。”兩人第一次爭吵,又迅速和好。嚴楊仍舊是吃穿不愁的小少爺,為喜歡的人賣了心愛的自行車,度過了眼下的難關就覺得萬事大吉。韓聿仍舊是疲於生計的窮學生,不舍得喜歡的人為自己吃苦,又覺得隻要在一起就無所畏懼。此時從窗戶看出去,有高懸的月亮和兩人無遮攔的真心,他們隻顧著相愛,卻沒人想到,雲層易散,像極了少年人不堪一擊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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